过年关——桃花（其四）

柴薪将尽，墨汁般的黑暗从庙门处逐渐浸了过来，塘内火舌愈发微弱，映得斑驳墙壁影影绰绰。       李玄义睁开眼睛，风已经停了，清冷如水的月光从庙顶破洞洒落，祭台上新抽的草木枝芽微微摇曳，庙内庙外皆是万籁俱寂。       他低头看向身侧，只见酒盏已空，橘猫蜷在笼前呼呼大睡，而在它那毛绒绒的肚皮之上，竟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女童模样的小人，这小人身长数寸，盘发成髻，身着粉裙，身后还收拢着四瓣蝉翼般的桃花翅膀。       花精？       李玄义纳闷道，然后揉了揉眼睛，看了一圈周围。       庙还是那座庙，山还是那座山。       这花精大概是喝饱了盏中月酒，现在竟睡得和她那床垫一般死，不仅拉过一撮猫毛当作被褥，嘴边还淌着口水，不时说着细若蚊吟的梦呓呢。       看着这精灵天真可掬的睡态，李玄义心中升起一股促狭的念头，他从手边捡起一条细枝，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花精仍然未醒，只是抬手将恼人的枝条推开。       道士莞尔一笑，于是又戳了一下，小花精伸了个懒腰，揉眼的同时气呼呼地鼓起了腮帮子，待她睁眼一瞧，便看见一个盆子大的笑脸扣在自己眼前。       “啊呀！”       她惊呼一声，一骨碌从猫肚上爬了起来，两对花瓣翅膀在空中扑腾，带起一缕花卉清香，眨眼便消失在庙梁左右的黑暗之中。       李玄义笑着道了声慢走，随后看向四周明灭不定的黑暗，皱起了眉头。       草木川泽之精化形，非幽远之地不可，非聚灵之地不可。       但这种地方……犹豫片刻，李玄义掸了掸袖边尘土，盘坐于地，曲指捏诀，运转起从便宜师父那里习得的吐纳行炁之法，随后——       “咳咳——咳咳咳咳——”       他像得了肺痨一般剧烈咳嗽了起来。       果然还是不行。      是了，哪怕他这个修行半吊子，也晓得此间天地灵气枯竭，哪怕何处深山残留几许，也必定是驳杂不堪，以致鬼魅难以成形，精灵疏于显迹。而至于修道长生？到头来终是雾里看花，水中捞月，不仅虚无缥缈，还终落得个望道而死的下场。       李玄义突然想起那具枯坐石室的前辈尸骨，心中涌出一股无法言明的苦涩。       他收了杯盏，柱杖出庙，拨开草木枯枝来到一处悬崖，天高气清，银河垂地，从这里刚好可以看见笼罩在夜色下的城市，数不清的朦胧灯火在夜中摇曳。       原来还有一天就是除夕了。       突然，一束凝白如练的光束自崖下密林某处射向茫茫夜空，打破了这份恒久的寂静。       道士愣了愣，心想今天碰着的怪事真是一桩接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