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全瘫）

早晨 qdap 小时候，圣诞节这天，我总是会特别早起床。我会飞奔出我的房间，疯狂地冲向窗边的小树，看看圣诞老人留下了什么。我总是像一只老鼠一样安静，在树下转圈，摇晃精美包装过的盒子，然后推测这次我得到了什么东西。妈妈制定了两条不可违背的圣诞节法：没有她就不能开礼物，而且不能在早上七点半之前叫醒她。所以我不得不等待着。如果时钟指向了七点半而且她并没有离开她的房间的话，那么休战就结束了，我会跑进她的房间把她叫醒。 这是圣诞节的早晨，我很早就醒了，和过去一样。但今天给我的感觉和其他平凡的日子没有不同。还没到七点半，但妈妈会来找我，就像两个月前我搬回“家”后她每天早上所做的那样。不过，这不算是回家。几年前，妈妈搬出城后买下了这个地方。它很小，外面的油漆已经开始脱落（坦率地说，那是一种难看的褪去的蓝色），厨房会漏雨。而且它还很偏僻。但它很便宜，而且这样的话家人可以陪在我身边。而且，这总比疗养院要好。 妈妈没有敲门，她悄悄地走进我的房间。房间里仿佛没有我活动过的痕迹。她在黎明的淡蓝色光线下拖着脚步前行，低声向我道“早安”，然后拉开窗帘。她今天早上比平时更有活力，这很令人惊讶。昨晚我们休息的时间比计划晚了大约三十分钟，因为我们从教堂回家很晚。我不记得妈妈从小就信教。我们确实从来没有参加过平安夜的礼拜，而且我确实不确定她是否相信任何教义。无论如何，在过去的九个月里，她每个星期日都会离家。她说她在我出事后的第一个星期日就开始这么做了。当我在做手术的时候，她有没有和上帝达成某种交易？问起来感觉很不礼貌。我讨厌去教堂。不是因为我不信教（尽管我确实不信），也不是因为它很无聊（尽管它确实如此），只是因为在那里每个人都有机会盯着我看。我已经习惯了，不再和她吵架了。妈妈第一次把我拖出去的时候，我们吵了一架，结果我对她大喊大叫，说我已经是去天堂转过一遭再回来的人了。那他妈的有什么大不了的？诚然，我在法律上只死了一两分钟，我也没有很好地从那次经历中走出来。在那之后，妈妈对我冷淡了一个星期。 妈妈现在一句话不说，但这不是冷淡——我现在可以分辨出区别了。首先是伸展运动、尿布检查、换尿袋和穿衣服。当我在医院醒来后，一切就变成了这样。我失去了很多东西，而且永远也不会重新拥有。于是，特别令人震惊的是，我很快就习惯了这套例行程序和这副身躯。每一天，独立而充实地生活的现实与我越行越远。有时，我看着自己，想移动我的胳膊和腿，想让它们听我的话。我想象自己可以甩掉这身东西，从轮椅上爬下来，走到外面，然后跑起来。我试着回忆跑步的感觉，但我甚至不记得走路的感觉了。我们刷牙，梳头，然后妈妈把一件红色的高领毛衣穿到我身上。我脖子底部有一个丑陋的小伤疤，是头几个月我需要依靠呼吸机来呼吸时的导管的位置。妈妈和我心照不宣地决定把它遮住。我不知道她这样做是为了她自己，还是她知道我讨厌看见它。做了一些调整后，妈妈将我的轮椅控制装置移动到位，我已经准备好开始新的一天了。这一天也是我的余生的模板。每天都一样，隔天排便一次，每三天洗一次澡，星期日去教堂。圣诞节有什么特别之处呢？其他节日呢？我没有工作自然也没有节日休假，而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大多数时候，我感觉好像一无所有。 我们吃早餐。我吃燕麦片，妈妈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在我一天天长大的日子里，妈妈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咖啡，但她也不必在黎明前醒来。自从我搬回家后，她就非常喜欢它了。煮咖啡是她很喜欢的一个小仪式，这是少有的她为她自己而不是我所做的事情。也许，它可能只是她吸烟的替代品。我成功地让她戒了烟，但代价是摔断了我的脖子。以前，我会担心二十年后她是否还能在我身边，参加我的婚礼，抱孙子孙女。显然，这一切已经变得糟糕透顶。现在，我担心她不能照顾我之后会发生什么。咖啡总是在我吃完饭的时候就做好了，所以我们可以安静地坐一会儿，妈妈慢慢地从几年前我为她生日买的杯子里啜饮一口。外面在下雪。过去圣诞节有时会下雪。我们的旧公寓在六楼，每次下雪，我都会蜷缩在窗边，看着雪花从城市上空飘落。从高处看，它美丽而完洁。但很快，它就会融化并变得泥泞。我小时候总是讨厌在那些棕色的糊状物和冰块上行走。现在，如果人行道上有任何东西，我基本上只能足不出户。 “哦，顺便说一句，圣诞老人给你带了东西。”她笑了一会儿。在我长大了之后，大概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们一直在开这个玩笑。如今我们仍然假装是圣诞老人带来了礼物。 “哦，真的吗？”我无法想象我竟然还可以再买东西。 “嗯，让我去找找。”她离开厨房，拿出一份精美包装的礼物。她把小盒子放在桌子上，上面用红色和绿色的纸系着一个大蝴蝶结。她尴尬地停顿片刻，好像希望我能伸手抓住它。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礼物，格外小心地保持包装纸的完好无损。我们总是重复使用包装纸，这是圣诞节法的修正案，我想我认识那张纸。里面是一个小盒子，装着某种电子设备。   “谢谢？呃，这是什么？” 妈妈把它靠近我的脸，这样我就可以看清盒子内部了。 “这是一个辅助设备，可以让你不用手臂去使用电脑和其他东西。”妈妈低头看着盒子的背面，用一种刻意的、推销员般的语气读了一遍。“它可以帮助你与手机或平板电脑交互。” “嗯。所以，可以用这个东西控制我的手机？” 我从康复初期就一直在使用语音辅助。我的脖子没有足够的灵活性来有效地使用棍子。而且我很不喜欢嘴里叼着一根棍子按按键（这仅适用于离我足够近的东西——所以为什么这么麻烦！）。因此，我并没有因没有能力使用棍子而感到沮丧。 “是的。它也可以连接到其他东西。甚至是电视。”她打开盒子，拿出一个黑色的长方体。“总的来说，我已经替你设置好了。”她把它举得更近，以便让我仔细看看。这是一个相当小的黑盒子，侧面有几个按钮。   “所以我可以只用轮椅控制装置来操作这个东西吗？”妈妈点头。这听起来很酷，但我很难想象它会有多大用处。妈妈开始安装它，把它连接到我的轮椅上。制造商有一些在线教学视频，她在笔记本电脑上调了出来，但我们跳过了很大篇幅。   大约十五分钟后，我们把它连接到了手机上。它实际上真的很酷。以前我可以在手机上语音操控很多功能，但我无法与操作系统之外的应用程序交互。正因如此，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真正使用过手机了。而且也没有人给我发消息。这个设备与我的轮椅控制装置相连接。那是由靠近太阳穴和后脑勺的几个按钮组成的一个系统，它们可以向不同方向驱动轮椅。当我们将它连接到我的手机时，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刷Instagram。我现在可以通过向左右轻碰我的头来做到这一点。这看起来很傻，但我确实很激动。现在我在这里总算可以做一些正常的事情了。我很高兴回归到正常人的世界，即使只是在社交媒体上。接下来，我们尝试打字。这个有点棘手。可以借助屏幕上的两条红线来完成这一任务。一条是水平的，上下移动，另一条是垂直的，左右移动。向左碰头可以锁定水平条，然后再碰一次可以锁定垂直条。两条线相交的点就是鼠标点击的地方。 这比浏览消息更为复杂，我真的不擅长。这像是非常糟糕的样子。我试着给妈妈发一条简单的信息“谢谢你的礼物！” ，然后我花了大约五分钟来打出“烦恼之事”。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我甚至没有感到沮丧。当时，我在康复中心学习如何使用轮椅——原地打转并卡在门口，我就非常生气。我已经能够很好地对待这个世界。即便是现在，我也不能在不做三点转身而且不撞倒东西的情况下离开房间。学习如何使用这把椅子并不让人觉得有成就感，而且也不值得。出于某种原因，这两件事是不同的。也许，这是因为我早已不认为未来自己甚至能够使用手机。也许，这是因为这里没有治疗师看着我，说“这是你的余生，最好去习惯它”。 不管怎样，我真的很开心。当我浏览我的电子邮件时，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正在学习如何骑自行车的孩子。这很难——不仅仅是打字，一切东西都很难。这不但很难，而且很糟糕。但我正在努力。未来还有很多好日子，坏日子和不好不坏的日子。雪会融化，会变成雪泥和冰块。痛苦也是如此。但是现在，一切都很美丽。今天是12月25日，圣诞节的早晨。我和妈妈在这里，玩着我的新玩具。你知道吗，圣诞节的感觉慢慢回来了。 原网址：https://www.deviantart.com/qdap/art/Morning-9020797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