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长】

部长姓李,名字两位,和尹一样,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平淡无奇的中年老男人。
他也是我现实中真实遇到过的存在的人,和尹不同的是,部长是真的患有精神病,和尹相同的是,他们都是素描老师,都是中国美院出来的,都是一个部的,我都上过他们的课。
本不想提起这个人,但说实话,部长对我的影响是比尹要大的,如果我与尹的那种经历印刻在自己的脑海中是带有实践性的,是那种非常真实的感觉,那么我回忆中的部长,不仅仅是实践性特别的浓厚,反而更加的现实,虽然我还经历的不够多,但就和尹比起来,部长更现实。
2019年那年的寒假我就见过部长,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部长的发型虽然平凡还是非常贴合我所期待的那种,发际线极高,但依然被浓密乌黑的毛发遮盖住,贴着耳朵。在开新生动员大会上,部长那张冷峻的,不带有对任何人同情怜悯的仿佛圣人般的那张脸,随着他那比我在回忆中以往的任何发言者的都要有魔力的口音,瞬间就把我给吸引住了,没错,我印象中就已经被这样的“传销者”给吸引住了,随然称呼为传销确实不恰当,但即使他没有那一次新生动员的演讲,我的价值,对于画室,还是对于自己那高中,已经被榨取得差不多了。
当我还在迷茫,走上集训这条道路到底符不符合我自己的切身利益,还在深思熟虑于此的时候,我就已经输了。竞争者是不会等待彼此的,哪怕我到了最后,我还是没能看清他的本质。
部长正式介入我们班级进度的时候,是集训第一个星期的某一天。
晚上十点,就像现在这个时间点一样,我还在苦恼着那天的素描写生为什么画的那么差的时候,还在思考着别人为什么大部分都比我画的都要好,还在思考着为什么了到了现在这个时间段了,有个和我关系还可以的高手已经回去休息,劝我前几个月不要这么卖力的时候,为什么还是有这么多的人(大概十来个)还在画室里画着画的时候,我就已经分不清我到底该怎么什么了,因为一开始实在过于自卑,被连续几天训了几顿后,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向哪个地方发展。这个时候,有个光头,不知道从哪个地方走了进来,大概离我也就两三步的距离,在另一个人的旁边开始和那个人谈话,那个人也没有回头,继续画着,我也继续画着,但光头的言语逐渐变得刺耳,周围人谈话声也逐渐变得低沉以至于无,我也发觉有些不对劲的时候,没有抬头,对......低着头就安全了,但......真的能安全吗?
光头骂人了,没错,就是骂人,不同与尹和别的老师,能在第一个星期就有权力对我们破口大骂的人,就是部长。这个时候的部长,完全不像1月份印象中见到他的那样,言辞富有吸引力,整个人的外貌就换了个皮,又矮又肥,头发都没了几根,就像从监狱里出来的沙人贩一样,我那时候,真的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对那个人动刀了,我已经吓的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但部长的职业不是处刑者,至少不会明面上对我们拿起屠刀。
这就是最初我对部长的印象,他比其他任何的老师都要疯狂、偏执。
说实话,我现实还真的没见过这么疯疯癫癫的人,他虽然不是正式教导我们的素描老师,但在尹教导我们的时候,他时不时会来班里面转转,不管是一开始,还是后期,对于我来说,都是极其恐怖的。他开心的时候,会不停地说着骇人听闻的笑话,或者来班里随机挑选幸运观众,如果被挑到的是女生,那一定会给那个女生开小灶,一边诉说着绵绵细语,一边展示着他那自认高超的画技;如果被挑到的是男生,他其实也就做个范画,也没多讲什么;对于老师,也是又搂又抱,甚至有一次我还见到他亲了尹的脸,但尹还是面无表情。他不开心的时候,麻烦可就大了,骂人整个部都能听到,一个部的面积大概两三百平米吧,他是能够做到骂一句话,整个部都能安静下来的那种能力。因此,每次炸弹爆炸的时候,我就已经不能使我的心平静,去画画了。
对了,光头什么时候得了精神病?光头是怎么样得了精神病?我一开始不得而知,后来也是从女生聊八卦那边听说的。
大概就是那届校考确实出了很多状元吧,画室里有一个女生,是他的学生,考进了美院,他表彰了那个学生一番,还给她送了一面锦旗,当然如果是听故事,这些细节都不重要。反正得让听的人都知道结果就是,他悄悄把他那个学生送到他家,然后被他的妻子发现,他妻子就最后和他离了婚,女儿及女儿的抚养权被妻子带走。
没错,解释不了光头精神有问题的原因和时间,因为我所知道的,我所听到的也就仅此而已,至于后来那些暗地里私聊部长各种八卦的女生,那时当然被光头请去喝茶了,哦,不,想错了,喝茶可能太便宜她们了,光头作出的回应就是在班上黑屁这群人,反正我觉得这对那些敢于说黑话的那些高手们造成的打击,比她们损失亲娘都还要大,以至于她们也只能乖乖地画画了。我到不以为然,反正我一开始就很怕光头,不敢乱说话,乖乖画自己画。无非就看这一伙人瞎闹,自己趁机调整心态拼了命向上学,但结果还是高手的硬实力赢了。我压根就没有比她们画的好的时候。
光头说的话可能都只是为了画室的利益以及各种目的,因此骂人也可以变为利用手段,可以丝毫不顾别人的任何感受。看到不好的画,直接来句“滚”“哪个哪个地方画的什么什么样的”或许并没有任何震撼力,但跟我前面说的一样,如果还是没能到达目的,就连表层的震慑的目的都达不到了,那么他就会一直骂,咂画板,踢箱子,直到我们所有人都要被他震慑,都要摆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后,他才可能会罢休,然后再执行下一步的计划。
“明天直接叫家长带回家。”说实话,这句光头骂人的话,对我骂过的,是我脑海中最清晰的,也是我唯一能在他各种疯言疯语中记起来的,那天晚上,就省联考不到两三个星期了,没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我过的最痛苦的一个晚上了。
弱者不可能会得到强者的承认,那是她们打心底就看不起弱者的,跟她们人格毫无关系,我和强者的身份互换,那我也肯定不例外,肯定也会看不起她们,话要是说的再大点,甚至比光头都还要厉害,能和光头平起平坐,那他哪还有资本对我们这些弱者使换来使唤去,真当我们这些弱者都是免费的廉价劳动力吗?
尹先辈对待我们比起光头来,还是有点人性,至少尹先辈没得精神病,但他还是顾及到了他的利益,抛下我们走了。画室在我印象中是地狱也好还是什么的,我也没有底力前行了,我到最后才意识到,我原来还真是弱者,什么能和强者们较量竞争只是我的精神胜利法罢了,在一旁令我产生这种假想,莫过于光头和其他以“骂”来激励我的老师。
那天晚上,开始教默写,噩梦也就开始了,明明是教素描的默写,但没办法,光头说什么就是什么,正好那个时间线尹已经滚了,光头的新方法呢?让我这种弱者见识见识啊!愤怒又夹杂着恐惧,还没画几笔,就不停地在骂,使劲骂,往死里骂,骂死我们这群弱者才好,明明要教默写,却直接让我们自个发挥:强者们的头脑或许还是有印象,画了点像样的,但光头还是要骂,骂她们画不好;弱者们一头雾水,什么都不会,光头还是要骂,骂我们什么都没学。以至于素描课最后,我几乎就没画什么东西,斜方肌倒是一直紧绷充血,以至于头脑一直发昏,没力气画,也没勇气画,更没心情画。还没完,课完了按理说是色彩加课,光头还是不肯走,等教色彩的来了,光头到时去别的地方骂,教色彩的可不管你被骂的多惨,被骂成傻子也不管,没看到你画的比之前要好,就用脚往死里踢你的破凳子......完事后到好,一晚上什么都没画出来,快到十二点了,这就是部长完美的教学成效吗?
联考前一个月开始用新方法教素描默写,我就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即使光头以及教色彩的和教速写的开始表扬我,鼓舞我,我也不信了,因为什么?不是因为什么,完全出于感性问题,而不是理性,理性一点,可能会觉得光头等人的话确实对的,我们更要加把劲,联考没几天了,即使哪怕每天都是狂轰滥炸,每天都是飞机大炮在我们头上飞过,我们也有对未来充满信心,因为我们虽然没能以学纯文化课高考的方式成为祖国新的希望,但我们起码也要为了自己未来的前程来考虑?真的吗?以后有了更高更好的平台后,不会被人割韭菜,榨取价值吗?想到这点后,我的心或许就如同光头得了精神病一样,死了。但我还是尽力画着,我最后只相信的,是自己,因为在成绩还没出来之前,我还坚信着假象与希望。
在那段绝望的日子,光头四处发表演讲,鼓舞别人去校考,甚至巴不得整个部的人花大钱继续报设计课,继续报文化课,继续进行新一轮的校考,因为正如他所说的,联考失败了不要紧,校考考好就好了,但是,结果呢?
联考前最后一星期的晚上,光头叫了我们些人去开会,那也是我回忆中最后和光头的长谈了。
轮到我的时候,光头瞅着我,抽着烟,前面几个,有几个已经定了要去校考,理由很简单,他们相信他们有实力,有几个还犹豫不决,可能还对自己的实力不够自信吧,甚至有几个还想报美院的三位一体,实在有点匪夷所思,光头的目的,看来是真的达成了。
他问我的问题和前面那些人一样。
“去不去校考?”
“不去。”我表面平静地说出口,内心搏斗着,斩钉截铁般拼了命地顶着乾坤之气。
“为什么?”
“我学了那么久,我发现,我不是那块料。”
“可是你的文化课真的在这数一数二啊,接近600啊,对校考生来说,有时候专业线过了,真的拼的是文化啊。”
“我是这样想的,我想上综合类大学,我只想用联考分数弥补我不够的文化分。”我不假思索,“对不起,这五六个月以来,我就真的感觉我自己很难学到点什么......”
回忆之中,光头似乎陷入了久久的沉思,然后又盯着我看了看,似乎又摆出了一幅很惋惜我的样子,又吸了一口烟,缓了缓神,又摆出有点可怜,同情我的样子,不,不可能,是他可怜,同情他自己吧。
“那......好吧。”光头那表情,瞬间给了我一种以为他没有好好帮我提升素描技巧而十分愧疚的假象,但回忆,就这样,戛然于此。
所以说光头真正的目的,是要我们坚信着自己还能向上爬的假象和希望,以方便他们榨取我们,给他们价值。至于我们画技的高低?见鬼去吧。也许,真的可能是我想多了吧,反正我是再也见不到光头了,和尹一样,永远只停留在我的印象中了。
为什么?联考成绩出来后,部长的部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