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来一碗馄饨

2020-11-17 20:32 作者:天野历  | 我要投稿



         每次早晨,我都雷打不动地要去那家馄饨店。要说馄饨的名声言过其实,那是假的。但我最开始可能是被老板烧生煎的动作吸引了吧。

        老板长的很像大力水手中的人物,留着两撇浓密的八字胡,几乎看不到嘴唇。只有在客人走近时,他才开口问话,露出那排和玉米粒一样方正但前凹后凸的牙齿。他笑起来很爽朗,眼睛透露着灼热的光,坑坑洼洼的皮肤会挤出两个苹果肌。于是我确信,老板一定是个好人。我那时就是这般单纯,对看到的一切深信不疑。

        老板常年穿着那件白背心,戴着被烟熏得黑里透黄的耐高温手套,弓着背,瞥向手里的煎锅。他装水的瓶子,是一个大号的雪碧瓶。我一度以为,生煎一定要用雪碧浇。几次都看不见气泡后,我又开始想那到底是白开水还是自来水。

        那条街上的看板之一,就是馄饨店老板。他做生煎,似乎是表演艺术。笨重的煎锅被治得服服帖帖,他想转九十度,就绝不会多转一度。他想收锅,就绝不会够不上桌台。他想用雪碧瓶加水,就绝不会倒在不相干的位置上。连用小铲子分生煎的时候,他都保持着难以捉摸的熟练。我好奇这是他上阵的第几个年头,可也没人说得出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煎完一锅,他就把锅一架,利索地扔了手套,接过碟子分装。

        最过瘾的,莫过于看到老板取下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再拿起自己的水壶狂饮,最后满意地吐出一声“咔啊!”即使在冬天,坐在店里的人也能想起酷暑中淋洗凉水的舒畅。刚刚蘸上辣椒酱拌醋的生煎,也多了一份滋味。

        那里的馄饨,是我接触的第一碗馄饨。从此,蛋丝,紫菜,虾皮和葱花就成了馄饨必配的汤料,不可多也不可少,现在想来,盐大概也是吧。吃的时候,要不停搅拌着汤底吹气,还要看紧自己的书包。我一直向往着父亲的吃法,一口半个生煎,辣椒温和的刺激感和醋的酸味可以一起进到嘴里,那是何等的令人向往啊!我在心里暗暗约定,以后自己一定要这样吃生煎,收尽它的肉汁!

        在那里吃馄饨生煎,总能碰上几个熟人。尽管是平时生疏的人,也可以聊上几句。而我,最喜欢在这种和睦的气氛里,听着大人们相互打趣。隔壁拉面店的老板,只会做辣到流眼泪的拉面,偶尔有肉片点缀。他经常还钱给馄饨店老板。我就觉得,在这里吃一碗馄饨,似乎特别硬气,好像学到了老板宽容处世的为人,还压了拉面店老板一头。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一天,我照例早起去吃馄饨。踏着朝雾,听着鸟鸣,过着千篇一律但是心满意足的周六清晨。

        那家店关着。老板不在店门口。从未见过的卷帘门垂了下来,除了我,没有一个人在这里驻足。没有任何告示,没有提前通告,也没有欠债还钱的红字。我没多想,可能只是休息吧。

        周一,早餐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延续着往日的熙熙攘攘。我愣住了。我认识的店员,没了。木质的桌椅换成了我不知道的材质。盛馄饨的缺口陶瓷碗,盛生煎的裂角陶瓷碟,加汤的老式保温瓶,换成了清一色的不锈钢。汤里只加了榨菜,馄饨的肉松松垮垮,馄饨皮没了骨气。生煎皮厚肉少,连葱都没放。这一餐,与抹布煮水,面团蘸油无异。

        时至今日,拉面店依旧没有易主,而馄饨店已经挂出了“店面转让”的牌子。我一直没想明白,那家大受欢迎的馄饨店,到底为什么在一个周末里消失了。我曾幻想了无数次的两口一个生煎的豪爽,最终停在了我的脑海里。老板牛饮凉水的痛快,也再不能传达给我了。

        再提及时,我爸只说了一句:“总会这样的,换一家吧。”

        之后,我再也没遇上能媲美那碗馄饨,那盘生煎的味道,再也没见过老板那样豪爽的人,似乎消失向来理所应当。每次回想起来,那家店就是冬日里的暖炉,是雨天下的相合伞。我这么喜欢雨天和雪天,谁说的准,不是为了再一次躲进那家馄饨店呢?



来一碗馄饨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