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步半（沁栗）1

　　我在你身后四步半的距离爱你，这世上我最熟悉的便是你的背影。

  1.

  张智杰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已经醒了一会了，看着窗外的天空从一片漆黑到蒙蒙亮，我的意识也在逐渐明朗的天空下越发清醒。电话响起之前我在发呆，或者该说我在回味。

  我又梦到张怡。在她走出我的世界足一年多以后，我还是会时常梦到她。醒来后我总是很恍惚，恍惚这时间流逝的速度，恍惚于这些梦里，无论周遭的一切多么模糊不清，她的眉眼永远无比清晰。

  张智杰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我接听，对面的女人也不恼，开始自顾自的说起。说自己从北京到上海一路的辛苦，提起那家她看了很久想要尝试的广式茶餐厅。她邀请我一同去。

  我也没多想片刻便一口答应。难得的相见，似乎从哪想都没理由不在一起经历。

  挂掉电话的我准备离开被窝去洗漱。喉咙又干又痛，昨天又忘了开房间里的加湿器睡觉。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一饮而尽。当微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流进胃里。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昨晚那潮湿的梦境。

  这次我的梦格外清晰，我在梦里置身于犹如江南般烟雨连绵的小镇里，饱满的雨滴落在屋顶青灰色的瓦砾上敲出杂乱却让人莫名安心的乐曲。雨水肆意地冲刷着我的脸和裸露的肩头，带着湿漉的黏腻。可这一切却因为站在不远处石板桥上的你而变得无需在意。

  桥上的你撑着一把被染成亮红色的油纸伞，你的唇涂抹着和油纸伞一样的鲜艳。你伸出手接上一捧雨水，待雨水满溢后又翻过手洒下去，雨滴顺着指尖滑落，一滴一滴落在我心里。

  我没有叫你，我只是看着你。像过往那般在我认为合适，不突兀的距离。直到我从梦中清醒。

  许是我太过想你，许是我认为我们错过了太多的共同经历。梦里我总是与你遍布这世界上的大江南北，在一个又一个我认为美的场景里描绘着比这世间一切都要更美的你。

  可即使是在梦里，我也不曾有勇气向你迈进。似乎只有在你身后，我才敢肆无忌惮的用目光诉说爱意。

  我到达那家茶餐厅时才发现，那家餐厅的招牌竟叫做‘拾怡’，好巧，为什么偏偏会是这个‘怡’。盯着那字看了几秒，脑海里不免又闪过些什么画面。伸手拉开那家店门，门口的风铃响起。

  我心想，明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字，却因为冠以某个人的姓名而让它从此偏离了自身原本的意思。现在它的注释在心里只剩下‘思念’这一层了。

  走进店子里便看到不远处张智杰把脖子伸的老长往门口看。她在看到我后一边咧嘴笑一边用力的晃动手臂。我只是轻轻点头，朝位置走去。

  坐下后简单的打了声招呼，张智杰伸出手轻轻的握了一下我的手。脸上的笑意更浓，看得出对方此时的喜悦。我们许久未见了。因为很多事情耽搁。

  桌上的吃食已经摆齐，张智杰一一介绍着。信誓旦旦的表示我一定会喜欢这些。看着那一桌子食物，心里想着这些确实是自己爱吃的。所以我对她微笑，嘴里说着谢谢。

  此刻我竟又想到张怡，如果对面坐的是她，她一定不会自顾自的把东西点好，而是会在我到来以后，温柔的问我想吃些什么。她一定是一双清明的眼睛含着笑，从她嘴里说出的音节总是轻柔却又明快。我是那么喜欢她的声音。

  我并不是在心里想强调谁的方式更好，我只是在心里感叹这魂牵梦绕的一年。张怡又怎么会坐在对面，这不过是些难以释怀的幻想。似乎这世上所有发生的事，我都开始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张怡，一桩一件皆是如此。

　　许久未见的关系，张智杰今天的话尤为多，她讲着近段日子的各种经历，开心与不开心都有。眉飞色舞的样子有些可爱。我含着笑认真地倾听偶尔附和几句。

　　那一桌菜确实美味，每一道都合口味。这些时候我总是会在心里分外感激。与张智杰相熟是种幸运。她在刚刚好的节点意外的出现在那个时间。充实了我一部分空荡荡的心。

　　不知世人是否都会如此，在你失去某人后出现的那个人总是会更努力的抓紧。至少我是如此，我对张智杰的主动相较于张怡，不知多了多少倍。可这一番主动下也让我清楚一件事。

　　我并不会爱她，我只是需要这份情谊。

　　和张智杰聊了很久，直到接她工作的车子停在了餐厅外面她才恋恋不舍的和自己道别。我目送着她离开笑着和她摆手。

  看了眼时间还早，休息日不该这么简单的度过。我决定去商场里转转。不过在此之前还想要做一件事。

  从那家饭店出来，回身看着那个招牌，掏出手机对着招牌上那两个花体字拍了张照片。

  ‘怡’字被明晃晃的摆在整张照片的正中央，又大又清晰。拍完后我看着那张照片忽然笑出声。

  “有病。”

  如此自嘲着，却没有删除那张照片，反而点亮了右上角的黄色五星，相册的收藏里隐藏着她心中最深刻的秘密，那个秘密的名字叫【张怡】。

　　第一次见到你是在舞蹈室，你我站在人群里，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繁杂的意外，没有莫名的偶遇。甚至除了礼貌的招呼外从未交谈一句。我与你的结识在这短暂的三年里似乎也没有任何特别，这大抵也是我们始终没有产生故事的原因吧。

  我对你从来都不特别。

  那天是我第一次参加排练，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前辈。我不敢和人多说话，只好默默的站在靠墙的位置，茫然的等待着。我确实没想到最后只有我一人通过了选拔，也只有我一人加入了N队。这让我倍感压力。

  训练开始，舞蹈老师格外严厉，我在她一次又一次的点名中彻底抛掉了所有胆怯与恐惧，只想把眼前的舞蹈学好，汗水顺着脸颊流到脖颈，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一定不能拖后腿才行。

  回忆起这些的我此时坐在一间商场的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回忆似乎成为了我这一年多生命里的主旋律。落地窗外站着一对嬉闹的情侣。女孩用双臂环住男孩的肩膀，男孩身体前倾把女孩背起，两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甜蜜的笑。我也不免跟着微笑起来。

　　我也时常想象如果我们选择了彼此会是何种情景。

  我和张怡的初遇仅停留在一面之缘，当时紧张的我很早就到了舞蹈室，眼睛紧盯着门口看着前辈们一个个的走进。我乖巧的上去打招呼。有的只是点头回应。有的会和我攀谈几句。你属于后者，你对我漂亮的绽开笑脸。手掌安慰似的拍拍我的肩。

  “加油。欢迎你。”

　　这简短的五个字便是这一整天全部的交流。老实说我也没对那一刻的张怡有过丝毫在意。我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说辞，我也是在真的确定了自己的心后，用力的挖掘记忆才想起我们的第一次碰面。

　　那天你穿着一件白色的薄棉袄，同色系的乳白色毛绒鸭舌帽，淡蓝色的牛仔裤，一双款式熟悉的老爹鞋。手里拎着个保温杯，身边还有一位我当时还没记住名字的前辈。素净的脸上未着脂粉，眼下泛着淡淡的黑眼圈。显得有点憔悴。

　　可即便如此回忆里你还是很美。人们总说人会美化自己的记忆，可我觉得在你很美这件事上我不需要美化，因为张怡就是很美。

　　离圣诞越来越近，应当是开放后大家陆续都病了的缘故，街上的人不多，圣诞氛围也不及往年。不过还是能看到许多还坚持营业的店家摆出一颗颗大小不一的圣诞树。闪烁的彩灯，各种小装饰挂在树上。让人心情愉悦。

　　年关将至，总是让人不免去思考这一年的得失。我这一年的收获远比失去的多所以应该算是开心的。除了那些放不下的，一切都好。

　　我把投向窗外的视线收了回来，面前敞开盖子的饮料飘着热气，烫的喝不进嘴里。不知为何这次与张智杰的见面竟又勾起我无端的强烈想念。内心的苦涩竟从心口扩散到嘴巴里。

　　也不再介意那杯热饮的温度，我现在只想让那甜蜜的液体冲刷掉我无法释怀的情绪。尝试的喝了几口，不但无效还烫的我龇牙咧嘴。深感自己的滑稽，羞愧的用手捂着脸。

　　这狼狈的样子，竟全然因为你。

　　把手机屏幕点亮，打开微信在聊天界面不停的向下滑动找到了你，我给你的备注仅仅是最简单的「张怡」。点开聊天框，时间定格在11月23日，我生日的那天。

　　你给我发了生日祝福，虽然只是最简单的四个字和一个面额喜人的红包。虽然也并未在午夜十二时准时发送。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至少在那几瞬是挂念着我的，我的名字还能在你心里一闪而过。所以我高兴之余急不可耐的去口袋道出这喜讯。

　　似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还会祝福我。

　　指尖滑动着屏幕，向上翻了几下就到了去年的同一天，也是同样的四个字，同样的红包。我一条一条的数，原来除去那些节日或生日的例行客套。我们这一年的交流连二十句都没有。

　　我看着与你的聊天对话框。这个页面在这一年间不知被我打开过多少次又关上。指尖在输入法上停留了很久却一个字也没曾编辑过。聊天背景是我跟你第一次去迪士尼拍的那张合照，你我穿着颜色不同的JK，套着针织外套。对着镜头开心的微笑着。我们挨的很近，近到我都会害怕你听到我沸腾的心。

　　

　　当时的我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我与你的第一张，竟也是唯一的一张合照。

　　过去我总是天真的以为我们之间还能有很多以后，所以我总是在该勇敢的时候选择缩手，我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还有下次，就算下次还是没有勇气还有再下次。我的心里固然有那么多的话想跟你说，却怯弱的一拖再拖。

　　

　　“你们每次都说下次一定，可是，已经没有下次了啊。”

　　

　　这是你千秋乐公演结束后的直播里说的。

　　

　　是啊，张怡。原来真的没有下次了。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