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前同人:“冷焰”特别篇——舞象之年(2)
“我记得那是条长长的走廊,大理石铺就,再柔软的脚步踩踏上去,都会听到厚重的回声。”少年走在区医院顶楼病区的长廊上,回忆起曾经读过的书中关于重症病房的描写。他低头瞥了一眼脚下,不屑地摇了摇头:“可惜了,铺的是惨白的瓷砖。”
他的脚步踏过那一间间盘踞着恶魔的病房:心血管、脑外科...最终,他在那扇最新、最白的门前停下。门牌上,挂着疫病之主亚巴顿赐予的最新名号——“感染科”
少年深深吸气,又将其呼出。在确认肺部已过了一遍消毒水味的空气后,伸手拉开涂着白漆的铁门。
门后的隔间刷着淡色的墙漆,头顶处呈环状排列的筒灯投下白光,似是有意将所有进入隔间者的视线拉向那面占据了大半墙体、厚达两厘米的隔音玻璃。
病床上的少女注意到了少年的到来。她转过头,向少年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她有意用被子遮住连着点滴的左手:她不想让哥哥看见那被针扎得青紫的手背。
少年向她招招手,隔着玻璃,用夸张的口型和手势问少女:
“今天怎么样啊?”
少女也拿出了重症病人少有的精力,指了指一旁窗台上一个纯白小瓷瓶里的几株雏菊,用口型回应着:
“今天护士小姐送了我花呢,在瓶里加点水能放好几天呢。”
少年露出温暖的笑容,静静注视着那小小空间中瘦弱却活跃的精灵。
可现实是:少女上一次苏醒,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玻璃的另一侧,是一个惨白的世界:白顶、白墙、白床架、白床单、白被褥、白色LED灯管射出的白光、套在白色防护服里的护士、护士身侧白色的各式仪器......还有那位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面色惨白、戴着呼吸器的银发的少女。目力所及处,只有仪器屏幕上规律地跳动着的彩线还证明着她于病痛中挣扎的生命。
至于窗台上瓷瓶中的雏菊,不出一周便凋敝、腐朽,与带血的绷带一同被丢进了黄色的废物桶。现在,窗台上只剩下原先插花的白瓷瓶,孤寂地在玻璃上映出飘渺的投影。
少年走向那扇阻隔着两个世界的玻璃,每迈出一步,都需要莫大的勇气与体力。终于,他还是强迫自己站在了玻璃前,直直看着少女起伏平稳的胸膛——这是她昏迷以来,能给他的唯一慰藉。
两个月前,他还能每天醒来数小时,用那柴杆般的手臂同他招手问好。
少年凝视着玻璃上自己黑暗的投影,伸出了手。
两个月前,她还能站在玻璃的另一侧,隔着几厘米厚的玻璃同他掌心相叠,感受彼此传来的那一缕若有似无的温度。尽管脸色依旧惨白,她却每次都忍受着病痛和药物的双重折磨,赠他一抹笑颜。
他清晰得记得那份温度——因为长期的低烧,她的体温总是比他要高……
“呼——”少年深吸一口气,将手按上那道透明的屏障。瞬间,诡异的冰冷自那镜中的黑影中蹿出,如蛇般钻入他的掌心,直抵胸膛;它滑行着,缠绕上少年挣扎着的心脏,随后露出那尖利的毒牙,一口咬下。
“嘀————!”瞬间,刺耳的蜂鸣声将少年眼前的一切震碎;地面破裂,少年坠入意识的深渊,再抬眼时,却又回到了那日的地狱。
他眼睁睁看那娇小的身体如深秋的枯叶般缓缓倒下,而自己却好似被鬼压身般动弹不得;待到终于挣脱,他不顾一切地冲到她身旁,紧紧搂住已经昏迷的她,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那属于自己最后的亲人的名字。
“叶莲娜!叶莲娜!叶莲娜!……”
面色如纸的少女双眉紧锁,毫无回应。恍然间,少年感到手臂上传来黏腻的触感,他强忍着双手的颤抖翻过她的肩膀。可在见到面前的惨状时,却仍旧难以抑制身体的瑟嗦。
少女后背那原本光洁如玉的肌肤上,是碎片、尘土、献血刻下的“千沟万壑”;一片殷红之中,探出森然的白骨;而那在断壁残垣的火光中映出的幽幽绿光,则是死神对其猎物的标注……
少年徒劳地喊着,殊不知,“恶魔”也已盯上了他。
一只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肩头。
!!
来不及反抗,少年就已被拉回冰冷的现实。
“哈…哈…”少年粗重地喘息着:玻璃中倒影的额前已沁出细密的冷汗。
他看向自己的左肩——身后高大的男子不知何时进入了隔间。此刻其右手正搭在少年肩头。
“没事吧?”男人问着。语气虽然平淡,但那话语中的关心却并不刻意。
“没事,习惯了。”少年皱着眉拍落男人的手,向旁一步,同男人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那双红色的眸子,依旧只注视着床上的少女。
“我方才已经说明过了,我同贵公司没有合作的意向......“
“我知道。”奥恰洛夫打断少年,“现在我的行为仅代表我个人。”
少年蹙眉,转头看向身旁这个胡子拉碴、裹在被融雪打湿的风衣中的男人。奥恰洛夫不躲不闪,径直迎上少年怀疑的目光。二人于沉默中交锋。
少年直视着面前的那双眼睛,试图挖出那些虚伪、谄媚的糟粕。可他却发现,自己仿佛正在面壁思过,正死盯着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而那雪白的墙体上,也渐渐显现出一行醒目大字:
“此路不通。”
少年因这嘲弄似的话语而恼怒了。他无法接受这种挫败,愤愤地扭头。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收回视线后,那面高墙的主人,却主动在墙上开出了一扇窗,以一种悲悯的目光,默默注视着面前气恼的少年。
啊...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奥恰洛夫这般想到。
“嘀嘀嘀!嘀嘀嘀!”
世上容不下沉默。隔间墙上电子钟刺耳的铃声突兀地爆发。那单调、重复的电子音似乎是一道魔咒:响过一下,奥恰洛夫的未开始的回忆便被打破;响过两下,少年的脸便褪去了血色;响过三下,病床上少女的便双眉紧锁,剧烈地咳嗽起来。
“到了。”少年呢喃着。
病房的门被拉开,一队身着惨白防护服的医护人员鱼贯而入。领头的那位似乎是主治医师,走到隔间的密码锁旁刷卡开门,带着身后的几人径直走入了玻璃另一侧的世界。他们来到少女的床旁,将其推至房间中央。在少年看来,那病床上的少女,宛如即将被献祭的“祭品”。
奥恰洛夫来到玻璃前,同少年并肩而立。他看向房间之内,一位医生正从病房内的另一处小门中走出,随手拉出一长串的医疗仪器,其中那被冷雾包裹的几袋暗红的血液,在周遭惨白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目。眼见少女床边的两位已经撩起了少女的衣袖——两截手臂如冬日从枯树上砍下的柴杆,毫无生气地任由着医护人员对其的拍打,迟钝地显现出几条乌青的脉络,无所反应地看着寸许长的针头刺入,直到连接针头的导管中出现了一道血红,方才象征性地抽搐一下。
一双戴着医用橡胶手套地手拿起了那根柴杆,将上面的导管联通一旁的机器,于此同时,病床的另一侧,又一双手套也为那另一条柴杆插好了针管,将一袋暗红的血挂上床尾的挂钩。
又是一道殷红的血色,从血袋下端延伸而出,缓缓钻入那条毫无生机的手臂上的血管。
那些从沉睡中苏醒的红细胞,在那枯槁的躯体中取代污浊的同胞,将他们挤入另一侧的通道。
那些“被淘汰者”,则直直地涌入标志着“医疗废弃物”图标的密封袋,等待着被丢弃、被焚化的命运。
而那些“鸠占鹊巢”者,自以为可以开始新的工作,满心欢喜地输送氧气和养分时,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该醒来。
随时随地可能发生的癌变和变异、溃不成军的免疫细胞、大半停运废弃的肺泡、血管中横冲直撞的血栓、脆弱到一触即溃的管壁、发烧带来的高温、肢体末端日渐萎缩的毛细血管、一片萧条的脏器、挣扎着搏动的心脏......
这具身体,正不可逆地滑向“坍塌”的深渊。
现在,这个病床上摇摇欲坠的世界,正向那夜幕中冰冷的世界发出无力的呻吟。却牵动了病房外的另一颗相似的心脏。
奥恰洛夫听到了衣物线头崩裂的声响,他的余光扫过身旁的少年:他面色如纸,右手死死攥住裤缝处的布料。他抬腕看那表盘上的日期:1·21
“从‘7·21’到现在,已经半年了啊。”奥恰洛夫放下手,向少年侧过脸,“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忙。”
少年冷哼一声,不为所动:这样的话,他已经听过无数次了。
“我凭什么相信一个陌生的大叔?”他从牙缝中挤出这一句话。
“那你又凭什么相信一个装成吧台女郎的特工?”
少年一愣。他回想起那位“尼娜”灰色的眼眸中那不含杂质的关切。他怔怔地转头,然后,注视面前男人那双碧蓝的眼睛。
方才让他碰壁的高墙消失了,那墙背后迎接他的,是同样的目光——父母迎接远行归来的游子的目光。
不,不对,这个男人不可信,他绝对有所企图!他在伪装!
尽管心声极力地否定,但少年摇头的动作,却显出了迟疑。
奥恰洛夫轻哼一声,伸手一拍少年的肩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按你现在的情况,她最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你能撑多久,你应该比我清楚。”他拉开门,走廊中惨白的灯光在地面上投射下他高大的身影,“这种事,由你自己决定。”说罢,他走出隔间,带上了门。
房门关上的瞬间,最后的灯光挤入门缝,映出少年轻颤着的睫毛。
病房内,床尾的一位护士摇动把手将床垫抬高,让少女保持半躺;床边的另一位则小心翼翼地褪下少女的病号服,扶起少女的上身,招呼床尾那位开始解绑在少女腰部的绷带。护士的动作极其小心,被层层揭开的绷带的颜色渐变着:惨白——淡粉——亮红——暗红。
当那位护士像丢掉一只蟑螂的尸体般将拆下的绷带投入废物桶后,少女的腰部方才现出“真容”——可怖的疮疤如野兽的爪痕,横贯少女的腹部;腰侧长达10公分的缝线处此时失去了绷带的压力,又随着少女的呼吸开始向外渗血;小腹、下胸处星星点点的伤口已经历了多次失败的结痂,不堪重负的血小板放弃了修复,任由那些丑陋的创口向外流血、流脓......床畔女医生那躲在护目镜后的双眉紧蹙,摇头在手中的表格中画下一个个红叉。
少年不忍再看,连忙扭头。他攥拳,死死抿着嘴唇,眼中溢满晶莹的液体。
奥恰洛夫出了门,却不下楼,他径直走过数十米长的过道,在脚步的回声中掏出大衣口袋中的烟盒,抽出一根,靠在过道尽头处窗户的铁栏上点着,然后深吸一口,回身推开窗户,将烟雾吐入窗外墨般的夜色。
窗外,旷野寂寂,空中已没有了纷乱的雪片,只留失去伴侣的狂风,一边将那烟雾拉扯着泄愤,一边呜咽着卷过远方那条掩映在路灯昏黄光晕下的公路;年久失修的灯杆在风中摇摆出骇人的角度,吓得那整条昏黄的灯带都一起闪烁不定;奥恰洛夫伸出食指,遮去下方的灯杆,那些忽闪的黄光让他回想起曾在霓虹街头见过的灯笼——那是次尴尬的会面:接待人挂灯笼时随便接线导致电压不稳,弄得两排灯笼忽明忽暗,活像和风鬼屋的门面。
“咣——!”一根灯杆不堪重负,终于如醉鬼般一下拍倒在路面上。巨响穿过荒原袭来,让人心也为之一颤。而属于它的那盏灯火,也不甘地忽闪两下,在狂风中黯淡……
那条灯带中缺了一盏,宛如人缺了一颗门牙,那块被黑暗侵入的路面如缺了门牙的黑洞。不知为何,光是看着,奥恰洛夫却觉得心烦意乱。
他拿下嘴里的烟,在窗口弹落烟灰,举起烟,将那烟头的光点对上灯带中缺失的一环:除了“灯光”偏暗、偏红,竟是完美的替补。——他偏爱柔顺的细烟,被同事说成“矫情”,现在看来,到不失是种明智的选择。
可寒风却不想给他自得其乐的机会。廊中的气流忽然躁动起来,配合着窗外的狂风,推挤着一气冲出窗外,临行时还顺走了奥恰洛夫手中那燃了半支的烟。那一个小小的光点被风拨弄几下,顷刻便被夜色吞没。
“啧,那是最后一支啊…”奥恰洛夫撇撇嘴,一手抓着护栏,一手挠挠被吹得凌乱的头发,无奈地转回了身。不料,却正撞见那红瞳的少年正走出门,从过道另一头向他奔来。
奥恰洛夫嘴角一勾,嘀咕着:“嘛,算了,这不是还有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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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伏尔加河河畔。
“喂——维塔利!”奥恰洛夫不耐烦地将头探出车窗,冲着河旁的少年喊道,“你好了没有,要迟到了!”喊罢,从烟盒中又抽出一支点着。
不远处的河畔旁,少年半跪着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将手中的一个一尺来长的金属罐,轻放入面前的混凝土方格中——那是那位少女在这世上最后的留存。
他起身,眺望着面前草地上那由无数个相同的混凝土方格组成的巨大方阵,一如眺望着一个放大数十倍的蜂巢。方阵中大部分的方格都已经被混凝土填平,在上方钉着一块块反射着银光的钢板,一如蜂巢中那填满了养料,专为孵化幼蜂的育儿巢。他知道,那每一个被封死的格中,也有一个同样的金属罐。——蜂巢中的方格承载着新生,而这里的方格供奉着死亡。
裹在黄色防护服、戴着厚重放毒面罩的男人腋下夹着写字板、钢板,拖着浇筑混凝土的喷管,来了。他的嗓音沙哑,经由面罩的阻隔,到有几分喇嘛诵经时的腔调。
“您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了吗?”他说着把其他东西放在一旁,将沉重的管道扛在肩上。
少年低头,沉默地凝视那格中密封的金属罐,点头。
一旁的男人将管道拖至方格边缘,打开管道上的阀门。灰暗的半固态物质徐徐注入坑底。不到半分钟,就已吞没了一半的罐身。
“等等,”在罐盖将要没入混凝土时,少年突然开口。
跪在坑旁的男人猛地拉住阀门,抬头看着少年。眼中疑惑、麻木。
在男人的注视下,少年从风衣内侧的口袋中抽出那张全家福——远方如火的枫林,近处金黄的麦田,镜头前喜笑颜开的一家四口。
“抱歉,请连这个也一起吧。”没有什么留恋的,少年向男人递出照片。
“知道了。”没有什么诧异的,男人接过了照片。投入坑中。然后重又拉开阀门。
灰暗的物质缓缓淹没罐盖,吞没那一家人的笑颜。
眼见坑内已满,男人关了阀门,拿起一旁刻好内容的钢板,按在那未干的混凝土表面。——钢板上,姓名、编号、生卒年月,还有统一的墓志铭。
“愿主接纳迷途者的灵魂。”
做完这一切后,男人起身,将夹着确认书的写字板递与少年。
“请在这里签字。”男人橡胶手套的食指指向纸张底部。
“嗯。”
少年抽出笔,沉默地签字。在签名处留下了三个规整的方块字。
等少年坐回副驾驶,奥恰洛夫的半盒烟已抽空多时了。
“总算完事儿了,”奥恰洛夫闷哼一声,收回架在方向盘上的双腿,调回靠背,发动了引擎。四驱的越野车沿着河岸飞驰起来。夏季的草地是湿滑的,车轮带起裹挟着青草的泥土,“啪”地甩在车的尾门上。
奥恰洛夫瞟一眼少年:他手支着侧脸,一言不发地望着不远处粼光中流淌的伏尔加河。
“喂,我说维塔利,”奥恰洛夫向左打方向,将车驶向公路。“你也别有太大的负担,你还年轻,人生才刚开始。”
少年没有回答,但奥恰洛夫用余光观察着——少年闭了眼,似乎是在思考。
“谢谢。”
良久,少年开口。这突然的道谢倒让奥恰洛夫一惊。回过神,确是咧嘴一笑。
“这有啥好谢的?都是约好的事情,自然要说到做到。”
“以我那时的状况,叶莲娜甚至撑不过冬天。”少年直接甩出事实,不给奥恰洛夫谦让的机会。“大叔你来的很及时。我很感激。”
“唉~应该的应该的。”奥恰洛夫在裤子上抹了一把手心的汗——少年今天的表现很反常
:这半年来,虽然名义上他这个不过比这少年长7岁的“大叔”已经是少年的合法监护人了,但少年虽同他同吃住,但与他交流却是“惜字如金”的。而像现在这样感谢自己,反而让他觉得唐突。
“有啥话就直说吧,这样子怪别扭的。”奥恰洛夫有些局促地开口——一个习惯被骂的无赖,往往不适应突然的褒奖。
奥恰洛夫说完就后悔了:他听到了少年得逞的哼声。
“你还记得我们的‘协议’吗?”少年问道。
“记得记得,”奥恰洛夫懊恼地应答着,他万万想不到一向精明于算计他人的自己也会落到被一个少年牵着鼻子走,“你接受我的帮助,我满足你一个要求,只要我做得到。”
“嗯。”少年的回应显得很是敷衍。
奥恰洛夫通过后视镜观察着少年的反应:他已不在望着窗外,正低头掰着手指,专心致志地研究着不同方式所发出的脆响的差异——带着百无聊赖的表情。
“啧,”奥恰洛夫收回目光,将车汇入路口等待信号灯的车流,“所以,你有什么要求?我会尽可能满足你的。”
少年未开口,通行的信号灯已亮。前面破旧大巴的发动机年久失修,开动时自排气管中喷出大团大团的黑烟,几乎笼罩了越野车的车身。奥恰洛夫关上车窗,在大巴后方的“乌云”中跟行着,驶入一处环形的枢纽。
奥恰洛夫缓缓打着方向,当快要驶出枢纽时,前方大巴的喇叭突然响起,如一声咒语,让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滑向那一柞来长的镜子:镜中,少年那双血红的眸子中,正射出坚决的光。
然后,他看见少年张口,却只说了两字。
“什么?”喇叭声中,奥恰洛夫听得模糊,正想转头再问,却见镜中少年面露惊慌,喊道:
“前面!”
奥恰洛夫一时发蒙,一扭头,却见快要撞上那辆大巴的车尾!他下意识地踩死刹车!
“呲——!”惯性将车内的二人带得向前一冲,又被肩头绷紧的安全带猛地摔回了座位。越野车的保险杠,则在距大巴车尾寸许处将将停下。
“呼——呼——”奥恰洛夫惊魂未定地喘息着,立即扭头去看后座的少年:少年捂着额头,满脸怒色——方才那下,让他撞到了前排的靠背。
“额...抱歉,走神了。”奥恰洛夫尴尬地一笑,重新起步。见大巴仍然保持着龟速,他索性轻踩油门,超到了前面。
“所以...你的要求是啥?”待从后视镜中已看不清大巴的轮廓了,奥恰洛夫重新问道。
这次,少年的目光却显得迷离起来,怔怔注视着自地平线上延伸出的道路。
“复仇。”
奥恰洛夫一愣。
“复仇?”
他向后视镜中看去——少年无言地点头。
“嗤,”见少年一脸严肃,奥恰洛夫反而发出了轻蔑的笑声,“抱歉维塔利,这恐怕做不到。”
他见少年的眉头皱起,便接着说下去,
“且不论你现在有没有能力复仇,就目前的情况看,我们甚至连你的仇家是谁都还不知道,你就暂且...”
“不,”少年打断奥恰洛夫,“你们早就知道了。”
奥恰洛夫一怔,他听到少年说出了那个名字。
“鲁邦。”
奥恰洛夫沉默着踩下刹车,车速缓缓下降,最终慢慢停在公路旁的草地上。
奥恰洛夫打开双闪,降下车窗,从口袋中掏出了烟点着。沉默填满了车内的空间,只有旷野的风还在车窗外呜咽。
“你怎么知道的?”当第一支烟将燃尽时,奥恰洛夫打破了沉默。他没有回头,语调平静,听来并不像在质问。
“听到的,”少年冷静地应答着,“凌晨2:30,那似乎是你和上级通话的时间,不论这个‘上级’是格里芬,抑或是I.O.P。”
奥恰洛夫回忆起每次在阳台通话时少年都于房中安静地侧身睡着。现在想来,却分不清他何时真的入梦,何时又在假寐。他苦笑一声,将口中烟吸尽。
“您有很多事瞒着我,不是吗?”少年试图抓住前座男人那回避着的目光。
“奥恰洛夫同志。”
眼见前座人不为所动,少年继续抛出自己的手牌。
“在‘7·21’事件的前两个月,与S45区邻境的S47区,也就是您的辖区,奉命协助检查途径的难民队伍是否在偷渡违禁品,一位检查官负责的是通往S45区的关口,在队伍中,他看见了一位衣衫褴褛的小姑娘,头上裹着纱布,还在向外渗着血。”
少年停下来,观察前座那个男人的反应。
奥恰洛夫神色如常,又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点着——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只夹着烟的手,有些发抖。
“小姑娘拉着身旁一位男人的手,捧着烂了半个的青绿的苹果,”少年转回头,继续说着,“等这对‘父女’走到检查官面前时,按规定,他应该在搜身后,拿走那只烂了的青苹果进行检查。但当他拿起苹果,看见小姑娘眼中的泪光时,他莫名地动摇了。”
奥恰洛夫又从烟盒中抽出一支——这第二支,燃得格外的快。
“于是,他放弃了对那繁琐的检查,将那个苹果递还给小姑娘,示意随行的人形放行;那‘父女’领走前,他还贴心地用随身的匕首为小姑娘削去了那苹果上烂掉的部分。”
“咳,咳咳...”奥恰洛夫深吸一口烟,却觉肺中一紧,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这位善良的检察官不会想到,若是他好好用扫描仪检查,他就能发现苹果中的秘密;若是他当时削得再深一点点,他就能看到藏在核中的试管;若是他当时没有因那可怜的目光而动摇,那么那个烂了半个的青苹果,就不会变成‘7·21’中落在S45人们身旁的脏弹...”
奥恰洛夫全身突然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他慌乱地在烟盒中碾灭了烟,推开车门,解开安全带,不关车门,就在草地上漫无目的地向前疾走。
少年见状,也紧跟着下车。奥恰洛夫身形高大,他不得不跑起来才能追上。他一面追赶,却仍不愿停止讲述。
“那天,人权团体的首领——鲁邦,将制作脏弹的原料——一小试管的坍塌液,封入一个半烂的青苹果中,让一个其从难民区中虏来的聋哑小姑娘拿着;自己则带着她,扮作难民混入人群,最终成功骗过检查官,进入了S45区;两个月后,也就是‘7·21’事件当日,以那颗苹果中走私的坍塌液为原料的脏弹,成为了人权团体屠杀平民的利器。而——”
“而那个检察官,”少年喘息着停下,盯着不远处伫立在旷野的风中,那个男人高大的背影,“就是你——格里芬S47区的战术指挥官——奥恰洛夫。”
那呜咽着的风忽然停了,死一般的寂静由二人脚下蔓延而出,包裹住整个旷野。青草仍在摆动,却不闻草叶摩挲。
在这片寂静之中,少年看见,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抬起了手,抹去了脸上的什么。良久,他转身,却是如常的神色。
“抱歉,”少年上身前倾,轻鞠一躬,“您忘了我的家世,希望日后,您电脑的密码,能够别再用仇家的名字了。”
“害——”奥恰洛夫挥挥手,故作轻松地一笑,“没事儿,回去吧。再晚点,车要被偷了。”
可在少年看来,奥恰洛夫的笑容,怎么看,都像是苦笑。
鄙人今年也将迎来我的高考,在这仅剩的不到4个月的时间中,自然无法挤出更多时间创作了,正如我一位挚友所言:“想留在舒适圈中,远比走出去更难”这于我确是一声警钟。这是我的人生,我理应为此负责。在这里,还是要与各位说声“抱歉”:鄙人才学不佳,难以未各位带来令人“震撼”的作品,这一篇拙漏的文字,就暂作鄙人的封笔之作吧;但鄙人也放不下那想做一位作家的“妄想”,新的一年,也正是磨砺自我的时候。我期待在这恒久的“磨砺”中寻得我自己的“涅槃”,以全新的、自我的、自信的面貌,再同诸君重逢!
除夕已至,也祝关注我、支持我的诸位,虎虎生威,龙腾虎跃,万事如意!(ง •̀_•́)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