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翻译】《盲王的宫廷(The Court of the Blind King)》第6章

琉瑞恩最初对奈尔王子的不悦只是个开始。多加思索之后,他毫不怀疑自己对他的恶感将上升为憎恶。艾尔盖恩海灵的前进速度很快,完全不顾他们的贵客脚踝上的镣铐和指着他后背的纳马提长矛。他游过下城区的发光柱廊,艾尔盖恩奴隶区的美丽程度正像奥德里安所吹嘘的那样,达到了翡翠宫殿的水平。他顺着闪耀光芒和生命的高塔游动,在塔楼的内外穿梭,但琉瑞恩怀疑,这不过是为了满足艾尔盖恩海灵们简单的傲慢之心。他身配武器的随从们通过连接它们的精致桥梁从一座尖塔去向另一座尖塔,所有这些建筑都是组成硕大珍珠的一部分。这一切艾尔盖恩对她的财富和颂筑者技巧的炫耀都显得荒谬。伊顿尼斯精灵不需要桥梁,而这些桥充其量不过是每个拱门的路标。
“我很高兴你一定对如何表明你的到来做了深思熟虑。”纳玛瑞尔嘶声吼道,她游动的脚踝同样受到了束缚,双腿像鱼尾般被固定在了一起。
琉瑞恩没有回答。他本来希望能把她和奥德里安以及其他几个精灵一起留在帷幔门驻军那里,并单独和拉瑞梅澄清这个小误会。但纳玛瑞尔坚持要跟着他。毫无疑问,她很怀疑如果自己不在屋内,琉瑞恩会向他强大的伊莎兰姨妈提出什么要求。而奈尔——玛瑟兰该把他丢进浅海——已经同意了她的请求。
艾尔盖恩精灵推开了一组光辉闪烁的大门,一对执矛纳马提在奈尔进入之后,将琉瑞恩和纳玛瑞尔迎了进去。四名手持轻语弓的精灵紧随他们之后。另一对矛兵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一对纹身华丽的兰马里奴兵站在远处的门变,双手交叉在胸前轮廓分明的肌肉上。奈尔游上前去与他们低声商议。琉瑞恩凝视着这场交流,唇角微微翘起。这个白衣骑士暴露了他的弱点,或是自身的地位缺乏安全,否则怎么会对他的奴隶士兵如此客气?
王子回过头来,“这里是阿洛瓦大厅。”奈尔抬头看向螺纹穹顶,荧光石被镶嵌在珍壁之上,莹莹光泽渗透在墙壁结构中,光芒在更加深沉光滑的黄色、灰色和棕色的缎带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洁白。架子从四壁中生长而出。古朴的贝壳花瓶中长满了开花的海藻,碧绿的游鱼采摘着花蕾,直到精灵们的接近将它们惊动,躲藏到藻叶之间。“这是以我曾祖母的名字命名的大厅,她是来自布里奥达的颂筑者,在艾尔盖恩建起了第一座高塔。其实并不是这一座,他指了指,“是那边的那座塔。”
“美不胜收。”琉瑞恩应道。
“你的曾祖母?”纳玛瑞尔问道。
“当然,她是艾尔盖恩的第一个女王,”奈尔答道,“在拉瑞梅和卢桑之前。”
“没错。”琉瑞恩点了点头,佯装对他那被收养的表兄弟的血系十分熟悉,“那么……我现在有一个表弟了,是吗?”
“啊,是的。”
兰马里奴兵们拉开内门,奈尔迅速地登上爬梯。他的战士们用长矛确保琉瑞恩和纳玛瑞尔跟随其后。当然,这里没有楼梯,没有窗户。颜色在尖塔的墙壁上模糊不清,融入外侧的灯光之中。
“在我的父亲和姐姐战死后,我成了家中的最后一个,而拉瑞梅将我带进她的家族。”奈尔优出旋梯,进入了一条通道,“我在艾尔盖恩这里有一些名声,并且随着你的母亲的亡故,拉瑞梅希望审慎地保存她的血脉。”奈尔的呼吸依然保持着平稳,他握住一扇无人看守的大门的珍珠把手,将它推开。
“他们确实称她为智者拉瑞梅。”琉瑞恩说道。
“所言不虚。”奈尔说。
“我也一直这么认为。”
奈尔回头看了看那扇打开的门,“穿过这里是便是……”
“盖尔拉奇之潮,”琉瑞恩叹了口气,推开了这个面露尴尬之色的战士,“这里是白港,仿照琉瑞亚的泰格里斯大殿所建。我知道我们在哪,我以前来过这里,记得吗?”他身后的奴兵们怒气冲冲,但琉瑞恩未做理会。他知道,如果他们要杀他,大可在其他地方下手,而不是在拉瑞梅前厅的纯白瓷砖上。他游了进去。
大厅内亮如白昼。
回想他过去在翡翠宫殿的生活,从一个海灵的角度来看,他现在可能已经对地牢里的咒语或跨越光海的跋涉不以为然,但他确实为曾经围绕自己光环感到不安。但与此处的亮光相比,翡翠宫殿的亮光简直微不足道。这是伊莎兰禁欲者们在深海中寻求的东西,以及安奈尔这样的纯粹者在他们的宫殿试图重建的事物的对立面——这是通过过度而非拒斥来抹杀感官。沿着墙壁排列的巨大的像柱雕刻的可能是阿苏尔万神殿的神祇——它们数量众多——但事实上,琉瑞恩几乎无法看清它们的样貌,它们几乎可能是任何东西。他们上方镶板篆刻的圣文闪耀着灿烂的金色,远无法被海灵的双眼看清。一千个被俘获的灵魂在房间内燃烧,闪耀着不论美好或丑恶之物都无法忍受的光芒。
在那两个肌肉发达的纳马提疯子抓住他的手腕和肩膀之前,他对他们也全无察觉。
他确信,这一切都是故意为之。
“你总是自说自话,琉瑞恩,”那道光如是说道。琉瑞恩眯着眼睛望去,他只能勉强让自己相信,在它的远端有一个宝座,其上装饰着炽热的玻璃,“你的母亲感到绝望,但我告诉她,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说,那种可以由言语而生的麻烦,也可以由言语平息,二者所需的努力并没有太大差别。”大厅之中回荡着叹息,“而他们仍然叫我拉瑞梅·远见者。我想,这不会持续太久了。使用言语作为武器者总是不计后果。但梵格里尔已经忍无可忍了,不是吗?我想伽洛希尔和安奈尔也是如此。”
琉瑞恩摇了摇头,“我从未——”
王座不耐烦的哼了一声。“此处的智慧亦有穷尽,但我的耳朵已经有一个半世纪没有听过年轻精灵的声音了。把他带上来。”
纳马提把琉瑞恩拖上前去。
“哦,不必拘谨。我的心绪调遣着大洋和潮汐,你们认为一个不明智的侄子的舌头会威胁到我这个年纪的精灵吗?解开他的手。去吧,你们都回去。”
这个命令与其说是一个口头指令,不如说是一个魔法咒语,将以太海凝聚为推力,把两个奴兵推向大殿的后墙。命令的力量在拂向琉瑞恩时有所减弱,但这不过是因为绿色深谷中最伟大的存世唤潮者有此意愿。拉瑞梅可以轻易驱使大殿内的海水从他身上边退去,让窒息的琉瑞恩在气泡中勉强喘息,或者像玩弄一颗海葡萄一般,将他在指尖压碎。
奈尔俯低身体,单膝跪下。纳玛瑞尔犹豫了片刻,然后迅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琉瑞恩不确定这是出于真正的尊重还是恐惧,或是两者参半。但与琉瑞恩不同的是,她目不能视,无法真正看到坐在他们面前的东西。
琉瑞恩开始弯下他的膝盖。
“不是你,你过来。”
他照做了。
当他靠近光源时,亮度反而有所减弱,就像他正游过一条反光玻璃构成的隧道一般,拉瑞梅女王就在隧道的尽头,在光中灼灼显现。她头戴白焰之冠,披挂着显衬身型的银色胸甲。她的皮肤像纸灯笼似的闪光,眼睛仿佛白色的玻璃。她比琉瑞恩记忆中的样貌要更加年老,即便如此,如果年龄使她的身形矮小,它却完全没有削弱她的力量。当她自己从宝座上起身飘向他时,琉瑞恩低下头去。她的指尖拂过他的肩膀。
“侄子,”她问候道,随后以伊顿尼斯精灵那种试探性的方式拥抱了他,仿佛她轻薄如纸而他则身覆利刺。琉瑞恩回抱着她,起初还稍有犹豫,但随着一阵解脱的漩涡,他将姨妈紧紧贴在胸前。
“够了。”拉瑞梅推开了他。
琉瑞恩的脸上闪过一丝苦笑。他朝自己被铐住的双脚瞥了一眼,“我开始担心我在这里不受欢迎了。”
拉瑞梅把头转向仍在琉瑞恩身后徘徊的奴兵,那些战士们适时地朝远处的角落退去。“布里奥达的卜魂师一直关注着你。就像尝到了血水滋味的长尾鲨。我想你可能会来到这里,就像梵格里尔一样,便告诉奈尔以他的方式来迎接你。”
“我为我的欺骗道歉,表哥,”奈尔说道,并鞠了一躬。
“他们还在找我吗?”
“如果你认为在布里奥达,或者其他任何地方有一个活着的伊莎兰,可以突破我的庇护和防卫,那你最好还是去德威-霍尔。我听说他们在那里甚至能容忍玛拉齐。”她抽了抽鼻子,显然是在思考所有的海灵都可能出现的诡异失常现象,但德威-霍尔精灵身上这种情况更加常见。他们被囚禁的污点烙印着每一个从色孽的肚肠中被解放的灵魂,只有退避和自我否决才有希望延迟由此产生的放荡与疯狂。这是近年来笑王的臣民们似乎有所忽略的事物。“拉格塞可能拥有如此力量,但即使是她也没有胆量去尝试。”拉瑞梅用她的指尖推了琉瑞恩一把,“无礼的孩子。”
“那么,你知道在大集会上发生了什么?”
“我当然知道。梵格里尔并不是唯一一个拥有卜魂师的精灵,而且在海床上,流言远比一群傻瓜跑得更快。来自布里奥达的占魂师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卜魂师在他们的圣殿中传递着消息,远至图拉赫和德威-霍尔。”她对他摇着头。她还是那个会鼓励他幼稚的调皮之举,然后在他粗心或愚蠢到被抓了现行时责备他的拉瑞梅姨妈,琉瑞恩暗想,“想象一下,当着伽洛希尔的面,而且是在你自己的加冕礼前夕,告诉他他的飞地劫魂过于频繁。你为什么不趁着自己有手的时候,从长尾鲨嘴里拔出它的喉咙呢?还有,你以为你如此频繁且明目张胆地藐视你的母亲可以逃过阿凯兰议会的眼睛,还是你根本就太年轻,太愚蠢,以至于全不在乎?”她瞥了一眼奈尔,吸了吸鼻子,“就连这样,还有精灵觉得艾尔盖恩的骑士过于傲慢。”
琉瑞恩垂下头去。拉瑞梅·远见者的责备总是比拉格塞的体罚更加深刻。“我现在明白了。”
“精灵总是进了卢基纳斯的肚子才会发现它的存在,但总归能吸取教训。”她叹了口气。“我想,这就和事后向你指出你的缺点差不多。”她向奈尔打了个响指,“我的儿子,醒来吧。你可以在你自己的房间里冥想虚无的含义。从厨房要些吃的来,什么都可以,再给我和我的侄子来一壶考利普酒和酒杯。
“是,母亲。”奈尔直起身来深鞠一躬,随后离开了大殿。
看到王子像个普通的奴仆一样被遣走,琉瑞恩不由得大为喜悦。拉瑞梅恩坐回了她的水晶宝座,她把目光投向纳玛瑞尔时双眼眯了起来。琉瑞恩不确定是什么在困扰着她,只知道拉瑞梅·远见者能察觉到了许多连最伟大的伊莎兰都会忽视的事物。她的脸部线条被拉扯出了皱纹。
“侄子,艾尔盖恩不会是你长久的避风港,但我至少可以让你在几次潮汐的时间内保持安全。告诉我,你想让我做些什么来帮你?”
“我希望得到你的支持,来对抗梵格里尔·落刃。”
白女王叹了口气。
“我正如此担心。”
琉瑞恩皱着眉头凝视着他的倒影。镜子是一个由高度抛光的珍珠制成水滴状平面,黑框上刻着精致的符文。这是店内十几面镜子中的一面,但却是目前唯一一面映照出面孔的镜子。他瘦了,颌线显得更加分明,耳朵和下巴的也愈发尖锐。他的眼睛周围晕上了一圈蓝色,并且更加深陷,他不记得以前曾在自己的倒影中看到过。
“你确定这些是你想要的颜色吗,大人?”
纳马提纹身师展示了两个盛着墨水的空贝壳,他的脸颊也如贝壳内部一样深陷。
“这就是我要的,”琉瑞恩催促道,“快点,我还要带队劫魂呢。”纳马提为他披上一条海草披肩,开始用一把柔软的海胆刷子擦洗琉瑞恩头皮上的盐粒和沙砾。琉瑞恩在镜子中欣赏着他那张长脸上流露出的狰狞表情。“带队劫魂吧,她说,带队劫魂,然后她就会支持我。”
“设身处地想想。”纳玛瑞尔说道。
纳马提漂浮在窗边,俯瞰下面的斯巴林(sybaline)花园。伊顿尼斯精灵,尽管他们并非喜欢休闲旅游的种族,却愿从绿色深谷的另一端前来,欣赏花园的素雅与辉煌。这些难以理解的雕像反映了海灵异类心灵的深沉冷漠,将其缓慢的思想抽象为物理的形式。对这些雕塑的形状进行冥想,据说是诸域最为有效的镇静剂之一。琉瑞恩打算在离开之前尝试一下。奥德里安已经候在下方。他无法想象一个没有视力的纳马提能从这样的体验中得到了什么。
“设身处地?”他问。
“你从没有领导过劫魂行动,”她说着,从圆窗边转过身来,“你甚至从未参加过哪一次劫魂,奥德里安也没有。而同时,她的隔壁就是深谷中最令人敬畏的劫夺领主。我告诉过你,艾尔盖恩太近了,我的王子,没有精灵会在毫无回报的前提下帮助你,即使是心爱的拉瑞梅姨妈也不会。”
“但她甚至没有向我要求任何东西。她给我设了一个圈套。”
“一个测试。”
琉瑞恩对着她的倒影冷笑,“你就像你的眼睛一样瞎。这就是个圈套。”
“请不要动,大人,”纹身师喃喃说道。琉瑞恩随着后脑勺刺痛而畏缩。
“到底该如何组织劫魂呢?在布里奥达,梵格里尔或是某个伟大的阿凯兰会直接宣布他们发动劫魂的打算。然后他们会把计划带到庇刃学院的神殿,向玛瑟兰的圣所献上祭品。在那之后,战士们会挺身而出,带来他们的剑与奴隶,接着......它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开始了。”
“我的王子,我的爱人。”纳玛瑞尔莞尔一笑,仿佛镜子的瑕疵处微弱的偏转,“你不需要去组织任何劫魂行动。”
“那谁去呢?你吗?”
“不,我的意思是,根本不会有劫魂行动。”
“但拉瑞梅——”
“拉瑞梅姨妈答应你提供她的支持,但代价是一个她知道你无法完成的任务。”
“我能完成,我也一定会完成它。”
纳玛瑞尔的倒影摇了摇头,“你是一个无名的战士,我的爱人。你可以公开你的意图和目标,但没有人会加入你。白女王完全清楚这一点。”她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是在欣赏那个伊莎兰的政治狡猾。
“所以她只是想……摆脱我?”
纳玛瑞尔就像一只海蜘蛛重新伸展它的长腿一般优雅,从窗边的弹开,向他游去。琉瑞恩一直盯着自己的倒影,那个纹身师更换了针头。
“你认为就算是梵格里尔就能在他的第一次劫魂中担任指挥吗?”纳玛瑞尔问道,“如果你想得到你姨妈的忠诚相助,你首先要建立自己的名声。”
“你是说......”琉瑞恩犹豫了一下,“通过加入另一个领主的劫魂队?就像其他阿凯兰那样?”
纳玛瑞尔拍了拍他的肩,“我不想这么说,我的王子,但你现在和任何的其他阿凯兰都没什么区别,而奥德里安甚至连这个都不如。”她把嘴唇贴在琉瑞恩的脑后,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我看不见颜色,但我能闻到颜料的味道。”
“绿松石和黄金。梵格列尔从我手中夺走王位的那天,我的头就是如此打扮的。我把头饰丢在布里奥达的地牢里,但看到奈尔和其他艾尔盖恩精灵身上的纹身,嗯......我就想到了这个主意。”琉瑞恩凝视着他的倒影上苍白的眼窝,“我曾想过身着王室色彩前往战斗,直到王位再次归属于我。我以为......算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一个阿凯兰该如何寻找自己的——”他咬着嘴唇忍住笑意“——领主?也许我需要和奥德里安谈谈这个问题。
“不需要,我的王子,”纳马瑞尔说,拍了拍令他刺痛的王冠,“我已经遇到了一位备受赞誉的艾尔盖恩战士,他恰好有兴趣见证你的成功,并对你本人有一种莫名的看重。他已经在为一次劫魂进行准备,并且欢迎你和毒液加入他的伊什莱卫队。奥德里安也是,玛瑟兰庇护我们。”
“这个骑士是谁?他听起来像是来自诸神的礼物。”
纳玛瑞尔微笑不语。
“不,”琉瑞恩说道,“不,别是他。”
“他于远在南方的埃苏林海角(Esurien Cape)领导着三十个阿凯兰。”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珍珠中的倒影时,她开始大费周折地整理琉瑞恩的裹衣,调整着纹身师的披肩,“我听说那里非常寒冷,你最好穿上莫罗盖的斗篷,而且,尽量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