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又见墨菲
“我不认为各位参谋长会在近期回心转意，”哈迪斯把电报叠回原样塞进衣兜，对两个舰灵说道，“有很大的可能，我们得摸着这一抹黑干活了。”
他瞟了Z23一眼，不出所料这姑娘听完如遭雷击，接着就陷入了一种非常“歪比巴卜阿巴阿巴”的循环性沉思状态——也就是傻了。嘴里一句句念叨着“为什么呢”“不应该啊”，旁边的华盛顿看到了赶紧往哈迪斯那边躲了几步。
“你敢说她这真的没事？！”华盛顿使劲抓着哈迪斯的胳膊，表情夸张得近乎狰狞。
“呃……我不确定。”哈迪斯想了想，还是抱着膀子摇了摇头
不过随后他就故意提高了声音：“不过想开点，我们还没到万策尽的时候。”
果不其然，Z23听到后吱吱嘎嘎地转过脖子，虽然脸上的颜色还是不似活灰。她盯着哈迪斯，显然在等司令官接下来的高见。
“看看吧，司令部忽悠大洋洲政府，大洋洲政府忽悠平民……”哈迪斯突然眼神焕然地点点头，“虽然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但现在要明白，循规蹈矩既帮不了我们，更无助于挽救他人性命……”他的脸上则挂起了一副让人不禁心生警惕伸手掏枪的奸邪笑容，起了不少褶子，“好哇，我们也来！”
“噗！！！”X2
一系列直接命令在舰队司令部被拟定、下达，士兵和技术员们像是血管中的血液一样流动在每一座重要建筑的周围，奥德修斯基地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声势从半测试状态转向全力运转。安置在中央尖塔的基地级主护盾发生器在响彻方圆百里的低沉嗡鸣中为启动预热；布设在基地B区各处的大小口径防卫火力从地下升起，包裹其上的苫布被撤下以进行最后的整备；各功能各口径弹药和昂贵的特种耗材从基地各处的仓库搬出，运送至一个个弹仓或备件匣；甚至连那座包围整座A区建筑群、厚达六米且内置三段水晶夹层的钢筋混凝土城墙都在进行耗费极大的预充能，为接下来可能受到的猛烈打击做准备。
——基地A区，第一行政楼，司令办公室。
“……是的，请你现在走出教室。已经在外面了？很好……不，我不管是不是还有十分钟，请相信我，现在的每一秒钟都很宝贵。”
中央尖塔的嗡鸣在这里成为了更加沉重的底调，而从基地各处不断响起的命令声、队列声、引擎声则是让人心烦意乱的主旋律。Z23把记事板抱在胸前，眼神复杂地看着落地窗前那个黑漆漆的背影，哈迪斯把话筒举在耳边，除了面部以外的肌肉像一尊雕像一般纹丝不动，与窗外纷乱的场面对比鲜明。他没有在说话时踱步的习惯。
“……不会有谁过问你的行程的，墨菲。”哈迪斯用温和而不容置疑的嗓音说道，语气能够轻易博得鲨鱼的信任，同时足以把命令的态度深深刻进水母的潜意识，“你只需要出门、左拐、找到路边第一个广告牌，然后坐上牌子底下的那辆黑色大众车……”
又是一段停顿，即使听不到电话另一头在说些什么，Z23也能想象到墨菲此刻的表情：疑惑、震惊，当然没准还带着点兴奋。
“是的，因弗卡吉尔车站，出站处会有人接应你，我希望能在十八点前在基地大门前见面……好的，一路顺风，傍晚见。”
哈迪斯转过身，把话筒扣回摆在桌子上的底座，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
“做到这种地步……真的有必要吗？”Z23忧心忡忡地问道。
“不然呢？”哈迪斯呵呵一笑，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叫伊万冲进最近的广播站，用枪指着主持人的脑袋，让他在所有频道嚷嚷有个四级灾害已经从娘胎里酝酿出来，正朝着新西兰直线前进？先不说最后事态发展如何还未定，我们没有面向民间的官方交流窗口，而本地政府有，这就决定了我们没有正面抢占舆论的胜算。”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ICN……我们终究是外人，别忘了这点。”
Z23长叹了一口气：“到头来居然是我们这群外人最关心他们的命，想想真是讽刺……”
“职责使然罢了，”哈迪斯倒是很看得开，“我们可没那么多顾忌。干好分内事，能够争取的使把劲争取，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喽。”
“话说回来……”Z23突然换上了一副狐疑的表情，双手抱胸鼓起了脸颊，“最近很少见明塔啊，你们两个是不是又在暗地里鼓捣什么了？”
“咳……别在意这个。”
下午五时三十分，一辆黑色家用车停在了奥德修斯基地B区的大门前，其低调至极、甚至略显寒酸的外表却立刻引起了值岗士兵们的注意和反应。车子并未熄火，果然不久后厚重的钢铁大门洞开，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跑步冲出围了上来，为首的一位少尉透过车窗确认人员及证件无误后，向士兵们发出放行的命令。
“请快些吧，长官在等你们。”少尉对司机留下这句话，转身回到了队伍中。
墨菲坐在车子的后座上，贪婪地打量着基地里能看到的一切，几乎要把半边脸蛋摊平在厚厚的车窗上。当然新奇和梦想成真的心情是如此失态的原因之一，这扇没法摇下且透明度极差的车窗也是让人无可奈何。墨菲作为一个“半只脚踏进了军队”的综合网络工程学生，早就看出了这俩外表和品牌名头毫不搭边的劳斯莱斯有着不易被发现的防弹设计，这让她在兴奋的同时心中不禁有些忐忑——哈迪斯并未在电话里过多说明此行的目的，在前面等着她的，究竟是什么呢？
实际上哈迪斯只是临时想起来基地里根本没有更合适去接人的车了而已……
混凝土浇成的宽敞道路上流动着队列和车辆，在见到劳斯莱斯后纷纷靠边避让，呈现出紧张却井然的状貌与秩序。墨菲嗅到了空气中压抑的味道，但后视镜中司机那张铸铁般带着墨镜的面孔实在让人难以启齿询问，于是她还是把疑问尽数压下，准备试试待会儿从哈迪斯嘴里套话。
明显是军人身份的司机最终将车开到了这座混凝土森林中最高大的建筑之前，石砌的外壁看上去厚重结实，灰扑扑的少有装饰，各层间开的窗户也显著小于正常建筑。比起办公楼，整座建筑更像是一栋缩小版的防空碉堡，且隐隐给人以哥特式尖顶教堂般的压迫感。
墨菲走下车来，仰头看着门口站岗的卫兵和这栋巴士底狱式的石头雕像，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原本那种因熟络而产生的轻松感彻底烟消云散，她到现在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不是来串门观光，而是受军队所托、被一道死命令提溜过来准备为了某些东西或目的卖命的。
果不其然，卫兵们向“司机师傅”敬了礼。不苟言笑的司机将墨菲带至二楼一扇木门前，轻轻敲了三下。如果说有什么门能让这么一位大汉在敲时显得如此小心翼翼，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请进。”简短的回应从门后传来，意料之外的不是墨菲预想中的那个声音，但也并不陌生——清脆轻快、咬字分外清楚、属于十五六岁少女的嗓音，正是Z23。
司机打开门，对迎向门口的那个身影敬了个简单而完整的军礼，轻声说道：“我把墨菲小姐带过来了。”
抱着记录板的Z23点点头：“辛苦了，阿瑟。去找哈维奇归队吧。”
军士再次无声立正敬礼，转身回到走廊轻轻带上了门。锁机闭合时的咔哒一声像是拨动了墨菲身上的某个隐秘的开关，让她忍不住如履薄冰地把身体绷得笔直。哈迪斯就在房间中央的办公桌后，纹丝不动背对着她，正把电话举在耳旁——他老人家高大板正的背影成了整间房间中最大的低气压来源。
但Z23的一个微笑稍稍化解了姑娘的紧张，虽然经常为不稳定的情绪所困，Z23那张漂亮可爱的脸蛋和眼睛中发自内心的善意却在任何时候都是安抚人心的利器。
“嘘——”Z23把手指放在下唇上轻轻一点。
墨菲捂住嘴巴，点头表示会意。哈迪斯似乎不认为这通电话值得保密，于是墨菲本着不听白不听的态度挤出一副夸张的严肃表情，努力表示自己只是在观摩学习研究如何更高效地领会上意……不过很快，她发现这段接近结束的通话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置之不顾。
“……我想再次确认一下，”哈迪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比起平日来说，严肃的态度显著占据了上风，且毫无颓势，“总司令部交付给奥德修斯基地的基本任务条目……是否有涉及到根本内涵及意义上的更改，以及在接下来的几周内，是否有接到可能导致基地使命被临时搁置的紧急命令的可能？”
随后是一段长久的沉默，墨菲注意到Z23看向司令官时忧心忡忡的眼神。
“好的，我明白了。”哈迪斯用古井无波的语调回应道，让人听不出这次交涉的最终结果，“我会遵守协议和军人的天赋使命，但也希望各责任方能够明白自身在此事中的位置，以及在今后可能面临的各种局面。就这样吧，克劳德，希望还有再联络的机会。”
哈迪斯挂下电话，转向Z23，耸了耸肩膀：“可怜的克劳德老兄，怕是有一个师的人蹲在他身后给他写稿子，还要抓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字眼。啧，不过我也得到我想要的了，算是扯平了他这两天给我打的哑谜。”
“确认到总部的真正态度了？”Z23完全没有掩饰态度中的期待和焦虑，急切地问道。
“清楚了。”哈迪斯点点头，“军事观察团的态度和反应应该不至于造假，看来上头还是很在意南岛这三十万条人命的。”
Z23深深呼出一口气：“哈啊……那真是太好了……”
“呃……”墨菲在旁边听着，眉头迅速化为线团，她感到嘴角正止不住地哆嗦，“请问这可怕的话什么意思？”
“呀，”哈迪斯惊讶地看向门口那张困惑的脸，“这怎么还有个人呐？”
“可是您叫我过来的啊？！”墨菲近乎崩溃地喊道，“我从惠灵顿……难道现在不是早上约好的时间吗？”
“指挥官！”Z23瞪了哈迪斯一眼，又笑着转向墨菲，似乎刚才确认的消息让这姑娘心情大好，“长官总是喜欢开没营养的玩笑，别太介意。”
墨菲连连摆手：“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好了墨菲，”哈迪斯拍拍手示意安静，说道，“很高兴再见。准时是个好习惯，不管是对朋友还是合作者来说都是如此。”
墨菲收住脸上的表情，她意识到玩笑已经结束，接下来的就是让她今天前来的正题。
“墨菲·斯密尔顿小姐，我根据《纽伦堡协定》中第十二条目所赋予我方的权力，传召你前来奥德修斯基地。”哈迪斯对墨菲叙说道，“在此我本着联合海军维护和平的天赋使命，与公平与公开的合作原则，向你提出非强制合作请求……”
墨菲咽下一口唾沫，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但在此之前，我得先行确认两件事情。”
墨菲屏住了呼吸。
哈迪斯眨了眨眼：“你拍照的手艺咋样？”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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