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体列传·阿尔法瑞斯《九头蛇之首》(十一)
后患无穷
我可以听到阿尼和赛芙的心脏在胸腔中砰砰狂跳,而与此同时我的心跳也在加速。她们对一位原体的出现肃然起敬,尽管她们—我猜测—并不了解我的真正本质。我对能够寻回另一位兄弟的前景感到兴奋,不是另一位普通原体,而是我一魂双体的孪生兄弟。不知怎的,我就是知道,他一定存在于银河某处。
然而我这位兄弟却被抛在了一颗受到凶残冉丹异形进攻的星球上,如果敌人足够多,一位最强大的战士也将被淹没。他有成功到达另一个撤离点吗?他甚至有尝试过吗?若他死亡,我确信我将有所感知,但除了自己的盲目直觉外我再无它据。
“你们来自哪颗星球?”我问到,强烈的感情迸发让她们在我面前颤抖,但我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朋友们,这对我非常重要,我只需要知道你们从哪颗星球撤离,而后我便会离开。“
“巴萨弗,大人,“阿尼尖叫道,”我们来自巴萨弗。“
终于,我们获知了一处地点。我抬头看向古库尔,他向我点了点头。“她的记忆是真实的,就我能确定的而言,她说的是事实。“
我想也是,我是一个有天赋的骗子,并能轻易判断出别人的谎言。阿尼全心全意地相信着她的故事,尽管这并不一定意味着它是真的,但这是我在没有亲临巴萨弗,以亲眼见证的情况下所能得到的最接近证实的东西—当然,前往巴萨弗正是我打算做的。
我吸了口气,准备让古库尔消除她们对我现出真身的记忆。这是为了确保帝国安全的必要调整:一个关于强大存在对抗异形入侵的故事是一回事,但又有另一个相同个体在追寻他的传言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就在此刻,我耳中的通讯念珠(micro-bead)突然噼啪作响。
“
阿尔法
,请回话。“
我皱起眉头。那是斯库尔的声音,而猎头之首在任务未出现异常的情况下是不会联系我的。
“
阿尔法
在此。“
“主任务参数成功,发生意外的连带社会效应。“
我瞥了古库尔一眼,他显然也听到了。“细说。”
“被叛乱头目之死所鼓舞的当地忠诚者正在寻找叛逆活动的根源并找到了所谓的“外部因素”,现在他们试图“一劳永逸”地根除叛逆分子。
“外部因素?以我对沃尔达-贝塔社会的了解,这只意味着一件事。
难民。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我们无意中挑起的冲突,与我们蓄意在特鲁拉社会播下的种子如出一辙。在那里我们杀死了他们的领袖,并将结果公布于众,意图使藏有祸心者因急躁冒进而暴露自己,或者让公民们像他们的军队一样恶毒的相互攻击,只因深信那些对暴行负有责任的人就藏在他们中间。在沃尔达-贝塔星,我们本以为除掉叛徒之首会让他们的追随者缩回暗处,不敢再对帝国举起反抗之手,但我们没想到当地人会以我们为榜样。亲帝国的情绪与对新来者的敌意交织在一起,使难民们成为了先前社会摩擦的众矢之的。
这对我来说是个教训,而付出代价的却是其他人。
“大人,趴下!”古库尔突然大吼一声扑向了我。也许是他的灵能感知在我做出反应之前就发现了这一攻击,使他在窗户破碎并向内爆炸时,用身体挡在了我面前。
破片手榴弹、毒气发射器,我的脑海中充斥着这些信息,甚至在我张开双臂试图为塞芙和阿尼提供最大掩护时也是如此。爆炸的威力使古库尔撞上了我,他身体的重量将我压到了地上。弹片扎进了我的胳膊、腿和后背。尖锐的疼痛感袭来,但与我的灵能者相比,我的伤势已经十分轻微。古库尔从我身上滚了下来,呼吸急促,当嵌入他撕裂背部的金属破片接触到地板时,他发出了一声呜咽。没有了动力甲,古库尔比他以往脆弱的多。
“快跑!”我冲着那两个女人咆哮道。她们已经在恐惧中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阿尼的腿被打伤了,一瘸一拐地跛行着,但她们还是沿着走廊逃了出去。
我手无寸铁,古库尔的腰带上只带了他的战斗刀。我们原本是去帝国城市执行情报搜集任务的,没必要携带着武器使事情复杂化,至少我之前是这么认为的。也许长期在一艘战舰上被我的勇士包围,打着一场敌人根本不知其存在的战争经历,亦或是我的傲慢,已经让我习惯性的猜疑心变得不那么敏感。
“这里是
阿尔法
。”我在军团频率广播。“镇压暴动。表明你们军团战士的身份。如果失败,找到并歼灭他们的头目,以恐惧压制这些暴民。“
“
阿尔法
,请求确认命令,“ 斯库尔回复到。 ”我们要向忠诚的帝国公民开火?“
“他们已经在做同样的事儿了,”我阴沉地告诉他。随着窗户被打破,我可以听到喊叫、诵经,以及小型武器的射击声。难民区正在遭受攻击,来自那些不能接受他们社会中的毒瘤源自于其自身的事实,而试图将责任归咎于他处的人。“任何没有诉诸法律就剥夺其他帝国公民身份的人,不管他们的信仰何在,都不会再被视为忠于帝皇。如果他们不听劝阻,就把他们赶回暗处,直到总督的军队做出反应。”
”命令确认。“
斯库尔会这么做的,这一点我很清楚,但他的小队不可能立即赶到这儿。而与此同时,我还有更紧迫的问题要解决。
“古库尔,”我说,起身蹲下。“你能走路吗?能站起来吗?”
”我可以试试,大人,"古库尔紧绷着脸回答道,而这话对我来判断他的伤势就足够了。没有哪个军团士兵希望让自己的原体失望。若古库尔对自己表示怀疑,那就基本上意味着他知道自己做不到,至少是靠不住的。
“先趴着别动,"我对他说,爬到窗边并从窗台上瞥了一眼。一群人正聚集在我下面漆黑的街道上,,用仇恨的目光盯着大楼。他们有八个人,挥舞着武器。我看到了几把短枪,几支临时拼凑的棍棒,而在它们中间的是一具榴弹发射器。这是一种后膛装填式武器,就像一把特大号的猎枪,此时它的持有者正在装填弹药。就在我注视着他时,他又把一个圆柱形的弹丸推入后膛,咔嚓一声上膛,然后举起榴弹发射器瞄准了另一扇窗户。这扇窗户不是那种走廊窗户,在那种地方第20军团的成员可以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凡人。这扇窗户直接通着一个房间,而里面可能有十几个家庭在避难。
也许,在那一刻,我隐约体会到了康拉德•••科兹年轻时的感受。
我的手指从地板上拣起一块玻璃碎片,它又长又尖又恶毒。我收起手臂,抬起身子,把它扔了出去。它像一道闪电在黑夜中滑过,深深埋进了掷弹手的喉咙。他踉跄了一下,失去了对武器的掌控,将其掉在了脚下雨水横流的湿滑街道上。他的两个同伴抓稳了他,但其他人转向了我,举起了枪,眯起眼睛透过下落的雨水找寻着他们的目标。
也许我应该现身。也许我应该从窗户上一跃而下——这点高度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来向他们展现我自己,靠着我的出现所能引起的凡人的敬畏来吓倒他们。但我并没有这样做,部分是因为隐藏自己已经成为了我长久以来的天性,化为了我的本能,也因为我胸中正燃烧着冰冷的怒火。这些人打伤了我的一名军团士兵,尽管他们并不知道古库尔的存在,但这丝毫不能改变事实。他们中的一员将榴弹射入了一幢有帝国公民的帝国设施,而其余人则袖手旁观。帝国不需要他们这种人的效忠。
我将更多的玻璃碎片掷了下去。当然,它们并不是作为射弹存在的,但我的准头无可匹敌。锋利的刀刃割开喉咙,划破薄薄的长袍,嵌入体内。湿漉漉的撞击声和汩汩的窒息声传入我的耳中,一个接一个的袭击者在我的简易武器下倒下。对我这样的存在来说,向他们复仇实在是小题大做,但我有时并不能超越人类的本能。
我转身回到古库尔身边,把他从地板上抱了起来,用的力气比他举起一个孩子使的劲儿还小,但古库尔并没有抗议。我的军团是务实的,不会骄傲自大。
“你还能消除他们的记忆吗?”我一边问他,一边匆匆向27号房间走去 。
“只要他们不反抗得太激烈,”古库尔嘀咕道。“我很难集中注意力。“
“我得看看能不能说服他们,"我说,但当我与之前她们藏身的橱柜平齐时,我顿住了。我们周围建筑内的人群已经爆发恐慌,意识到他们正遭受攻击。我听到了呼喊声、尖叫声和惊慌的脚步声......但柜子里什么也没有。没有急促的呼吸声,没有锤击般的心跳声,也没有大人试图让她们的女儿保持冷静的沙哑话语。这里也没有阿尼血肉伤口的气味,反倒是古库尔的血腥味充斥着我的鼻孔,使我很难追踪阿尼。
为了进一步确定,我推开了柜门,但眼前的景象并没有让我感到惊讶。就像我们第一次来时一样,我发现里面除了一席铺盖外空无一物。当我在对付外面的袭击者时,阿尼和赛芙已经抓起萨迪一溜烟儿跑了。我并不知道她们具体去了哪里,但我希望她们没有逃到楼下的乌合之众中去。
我启动了通讯念珠。"
伽马
,请回答。“
“这里是
伽马
,请讲。"斯科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
贝塔
受伤,脊柱多处撕裂,“我报告说。”主要目标已实现,次要目标不再可行,转为第三目标。派一名你的部下来协助
贝塔
。“
"收到,
阿尔法
。正在派遣
艾普西隆
。”
德西乌斯要来了。我朝楼梯走去。在我身后,一扇门突然打开,三个难民哗啦一下跑了出来。一看到我,他们惊叫一声,又躲了回去。尽管我再次使用了我的天赋,但我仍然在他们心目中留下了一个高大威猛的形象。也许这样最好。我不好说这栋建筑哪里对他们是安全的,但至少我刚刚干掉了我这一侧的敌人。
我带着古库尔来到了中庭,曾经聚集在此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逃去了哪里。那位内政部官员还坚守在这儿,她把数据板紧紧抱在胸前,就好像数据板能保护她似的。透过面前紧紧关上并锁住的有机玻璃窗格,她发现自己正面对着一张张愤怒、嘶吼着的面孔。不过,这座建筑仅仅是一所学校,而不是警局或监狱。若是外面的暴徒决定采取行动,他们很容易便能破窗而入。
我打量着外面人群,到处都有临时武器,但目前还没有人拿出来使用。也许是向古库尔和我开枪的那群人尤其狂热,亦或是这栋建筑的官方门面让这些人有所顾忌,甚至可能是门外那张代表帝国权威的脸让他们停住了脚步,尽管那张脸只属于一个被肾上腺素刺激得发抖的女人。
“回家去!"她对着喧闹的人群大喊。“都回家去,这些人没对你们做过什么! “
“以帝皇之名,散去!“
那声音更响亮、更低沉,在外面雨声的映衬下如雷贯耳。人群在惊乍中转过身来,透过雨幕,我可以看到正在靠近的德西乌斯头盔上泛着红光的目镜。他把头盔上的扬声器开到最大,他那阿斯塔特战士的强大肺活量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德西乌斯把盔甲颜色涂的漆黑,其上的军团标记黯淡无光,就像一个执行潜入任务的猎头战士,掩藏起了自己的身份。无论如何,这些标记对这些人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对帝国境内所有不是二十军团成员的人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其战士的本质毋庸置疑,暴徒们的怒火像被打湿的火焰一样消退了。
“退散!”
德西乌斯再次发出雷鸣般的吼声。
“这些人是帝国公民,他们都在我的保护之下!”
他没有举起自己的爆弹枪,而他没必要这样做。不管在场的暴徒持有何种信仰,他们都不会敢于对抗一名军团战士。暴徒们在德西乌斯不可阻挡的推进前一哄而散,消失在了夜色中。德西乌斯来到门前逐级而上。
那位内政部官员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急忙上前打开门锁,然后,毫无疑问,正如她所料到那样,德西乌斯径直走了进去。
“感谢您,大人,"当他走进来时,她哽咽着说。
“他们应该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德西乌斯安慰道,他的声音此时也恢复正常。
当我抱着古库尔走出阴影时,他的头盔转向了我。
“切换至德尔塔模式”,我说,当着惊讶的女官将古库尔递给了他。
就算怀中抱着他的战斗兄弟,德西乌斯仍顺从地低头致意。“遵命,我主。”
当德西乌斯再次退下时,我转向那位官员。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方面是因为她目睹了这一奇观,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刚刚从一场潜在的暴乱中逃脱。
“马姆泽尔,”我说,“在你关门之前,有没有三名难民从那些门里逃了出来?两个女人,还有一个小孩?
“没…没有,先生,”她颤抖地回答。但这里还有其它出口,而且一楼的窗户是…”
“无所谓了。”我转身匆匆回到一楼。我不是狼王,亦非午夜幽魂,但我的感官仍然远超凡人。
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两个成年人类看到过我的真容,还知道我对巴萨弗感兴趣。尽管还没有遇到过像样的证据,但如果认为我的兄弟们都没有像我一样的情报网络,那就太愚蠢了,而更愚蠢是假定我们的敌人也没有。像冉丹这样的异形可能只是把人类当作对手或猎物,但艾尔灵族这样的种族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那些古老而傲慢的生物对人类的扩张和统一充满敌意,我完全相信它们正在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监视着我们。
我再次来到27号房间,将房间内的气味暴风吸入。现在古库尔和他的伤口已不再阻塞我的感官,使我能闻到阿尼血液最微弱的气息。我再次吸了一口气,记住了这三个人类的气味,然后动身追踪他们。德尔塔模式意味着一旦城市得到适当的平定,猎头小队就会返回泰拉之耀,等待我去处理最后的遗留问题。
事实证明,我的猎物并没有跑远。她们从难民营跑了出去,远离了拥挤的闹市,现在正在一座小公园里休息。那里理论上是在夜间关闭的,但一对损坏的栏杆让她们得以挤了进去。
我干脆直接跳了进去。栅栏只有两米高,对我来说就是小意思。
当我从南面接近她们时,这两个女人正坐在一张长椅上。如果是在白天,这里的视野甚至能俯瞰整个主城。萨迪坐在她们中间,尽管她们尽力安抚,但她还是哭得不能自已。
她们看到了我的到来,因我并未刻意潜行。尽管她们并没有试图逃跑,但我还是使用了父亲赐予的天赋,以确保她们被一位原体的威能定住。如果她们不逃跑,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阿尼低声说道。我能闻到她腿上还在渗出的血。伤口并不严重,但她的逃亡加重了伤势。
我对她微笑。“我是阿尔法瑞斯。”
“那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塞芙颤抖地问道。
我抿了抿嘴。“这是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我很遗憾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但也许这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不幸。这座城市对你充满敌意,恐怕以后也会如此,尽管我已尝试改变这一现状。”
“你在说些什么呢?”阿尼开始害怕了。
“你们已经看到了我的脸,”我沉重地说。“你们也听到了我问的问题。我本打算采取其他措施来确保你们保持沉默,但很遗憾,这些措施已不再可行。对我来说保密是军团存在的根基,我希望你们能理解。往大了说,你们可以认为是帝皇本人要求你们这样做的,你们三个都是。”
一提到我父亲的名字,他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我们什么都不会说!”阿尼发誓。“以我们的性命担保,大人!”
我摇了摇头。
“恐怕这个承诺还不够…”
“
伽马
,请回话”
“这里是
伽马
,请讲。”
“第三目标已实现,”我报告说。“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吗?”
“是,准备就绪。您需要我们提供撤离吗?”
我回头看了看。
“不必,我自会前去找你。”
(第二部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