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与僧(十)
【无心x萧瑟】妖与僧
9.罗刹
与无心分别之后,萧瑟回了一趟雪落山庄,接到消息说无心与其同伙在城北锦帛街杀伤过百军兵,他震惊不已,便启程赶往现场。
路上,正遇萧羽打马回府。二人同时到达一个丫字路口,前方是一条狭长的小径,只容得下一马身,可彼此皆无谦让之意。
「老七,不知道长幼有序吗?让路。」换作平时,萧瑟不介意让道,可此时他心中焦急,自是无谦让之意。
萧羽冷傲地倪了他一眼。按年龄算,他与萧瑟同年也同月,比萧瑟晚生十日,本就不甘心叫萧瑟一声哥,如今萧瑟还搬出长幼之序压他一头,他心里更是来气。「据我所知,六哥的禁足令还未解除吧?这般明目张胆地出来逍遥快活,父皇应允了吗?」
萧瑟不想多言,盛气凌人道:「我的事无需你操心。莫不是以为我受了罚,你就可以罔顾伦常了吧?快让道。」
「六哥走好了。」萧羽憋屈地退了一步,把路让了出来。
看着萧瑟策马绝尘而去,他默念道:终有一日,挡我路者,我会一一除尽。
萧羽从醉香馆回到府邸不多时,手下快马传来了坏消息。
传讯的黑衣护卫气都还未喘顺,急报道:「殿下,不好了!小魔王,逃了!暗河十三名杀手悉数失去战力,小魔王破解了醉香馆的机关门,逃了出去。」
萧羽怒形于色,「逃了?暗河的人怎么办事的?」他本以为计划万无一失。此次安排的杀手都是暗河训练出来的高手,而且醉香馆内机关重重,若不通门路,就算小魔王能打败杀手,也无法破解机关从中逃出。可他居然在那么短时间内逃了?
萧羽发现自己高估了暗河,也低估了小魔王。他还没在慌乱中平复,传讯者又说:「殿下,小魔王被琅琊王军截下了,我们要抢人吗?」
萧羽拍案骂道:「你脑子被猪拱了吧?大白天的,我们还能公然在军队手里抢人?」
城北锦帛街,街头设了路障。
萧瑟赶来之时,只见过百军士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重伤,有的已经死亡。
无心不在。一名受伤军士说他已经和一名武功高强的面具男离开,他们还挟持了当时正巧路过的叶若依。
叶若依被带进了一处小树林。
一个枯瘦的拾柴老汉撞见他们过来,慌忙丢箩筐转身逃走。面具男飞身过去在他背后重踢了一脚。老人就再也没有爬起来,此时他横身在地,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断气。
叶若依看着老人被踢倒,受了惊吓,泪流满面,双手捂着嘴巴不敢出声,生怕招来面具男的残暴对待。
方才她坐着马车往钦天监方向行驶,路上突然被这面具男拦下,几个随行护卫身中数刀。这人将她从马车里拖拽出来,一路把她挡箭牌,用以要挟那群追捕他与无心的军兵。
无心真心想狠揍面具男一顿,可惜现在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之前在醉香馆与萧羽对峙时,无心因情绪波动剧烈,无意中化身成了罗刹。这是魔族之人的本能。化身罗刹之时,双眸鲜红明亮,力量大增,狂野如兽,直到体能耗尽才会恢复常态。
无心在醉香馆与一众杀手生死相搏之后,已弄得满身是伤。伤口失血过多,体能正迅速下降。他自知用不了多久,便会因力竭而无法动弹。他还需保留一点体力,去完成与萧瑟的约定,所以此时他不敢对面具男出手。面具男武功不弱,倘若交手,必定会消耗不少体力。
大家都以为面具男是无心的同伙,可无心并不认识他。
无心从醉香馆逃出来之后,因不熟悉路线,胡乱穿行了几条小巷,很快就碰上了一批巡逻士兵。
化身罗刹的他使不出幻术,只能靠武力将这批挡路的巡兵一一击倒。
就在巡兵将他团团围住之时,这个戴着铁面具的刀客忽然出现,自称是来救他的。
面具男一出手便是狠厉的杀招,刀起刀落杀伤了不知多少士兵,还强行拉着无心走。
无心欲与他撇清关系,可目睹同伴伤亡的巡兵们已经认定了他们是一伙的。
无心不想束手待毙,无奈之下,只能暂时跟着面具男逃走,甩开追兵之后再寻机与他分道扬镳。
可二人闹出的动静太大,想甩脱巡兵并不容易。面具男正巧撞见叶若依的马车经过,便雷厉风行地去挟持她来作人质。
无心试图拦阻,却没拦住。他担心面具男会伤害人质,放心不下,便一路跟随他来到此处。
「放了这姑娘!欺负女流之辈算什么好汉?」无心对面具男说。
「我不管什么男女老幼,有用就行!这小妞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有她在手,那群官兵不敢对咱们怎样。」面具男搂着叶若依说。
「你认识她?你是什么人?」无心暗自疑惑,面具男隐藏了面貌,又用特殊方法隐藏了气息,不像是北离妖族。
面具男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能帮你躲避官兵的追捕,这才是你该关心的。」
无心不屑,振袖道:「我自己也能办到,无须劳烦你。」
面具男粗暴地将叶若依推到一旁,用轻蔑的目光打量着无心,说:「我听闻魔族人化身罗刹之后,能在短时间内提升战力,却也极耗体力,我看你满身伤,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力竭虚脱吧?你凭什么以为你能甩掉这满城巡兵?」
无心不否认,「我倒是好奇,你想带我去哪里?要我为你做何事?」
面具男说:「我会带你去一个巡兵找不到的地方,去见我家主人。不想死就跟我走。」
无心又问:「你家主人是谁?」
面具男不肯透露:「你见了便知。」
无心冷笑道:「这位施主,你诸事隐瞒,出手杀了那么多士兵,还欺负小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是可靠之人,我为何要听你安排?」
他们停下交谈了一会,一队巡兵已经寻迹追了过来。
面具男听了脚步声,准备撤离,可无心不动。
他一手握住了刀柄,瞪着无心问:「你不去?」
无心蓄力在手,说:「我信不过你。」
面具男怒哼一声,骂道:「愚蠢!」
无心运起掌劲,猛然朝着面具男攻去,而面具男随手抓起身旁的叶若依,奋力将她推到无心身前,然后撒腿逃了。
无心惊慌地收住掌劲,掌心在叶若依心口前一寸停下,虽及时收了掌,但掌风余劲仍对她造成了伤害。
叶若依患有心疾,病体本就弱不禁风,承受着这股劲力,顿时如受重创,喷了一大口鲜血,当场昏厥倒地。
无心懵了。他一掌未尽全力,就算真打在身上,寻常人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这姑娘弱得超乎他的想象。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倒地不起的叶若依,本欲上前观视,忽有一女子狂奔至此,使劲将他从叶若依身边推开。
这女子是叶若依的侍女,为救被劫走的叶若依,一路跟着巡兵追了过来。她远远望见叶若依倒在无心掌下,拼了命似的跑过来。
侍女望着无心一双红艳艳眼睛,怕得战栗不已,却仍护在叶若依身前,哭着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家小姐!求你不要杀我家小姐……」
「我没想杀她,我……」无心满心委屈,试图辩解,可没人想听。
有人放声高喊:「小魔王杀了叶家小姐!」
一支羽箭从无心身后射了过来,他感知危险,连忙转过身,一手接住飞来的箭矢。举目望去,一排弓兵搭箭张弓齐刷刷地望着他。
无心一咬牙,一股莫名的怒火烧得他红亮的瞳仁更红了。这些人竟不顾两位姑娘的安危,一心只想置他于死地。
他反手将羽箭掷向带队的将领。箭矢「嗖」的穿透了铠甲刺入了将领的左臂,将领痛叫一声,怒瞪着无心,令道,「放箭!」
众军听令松开了弓弦,霎时箭飞如雨。
无心旋身一跃,身似飞鸟,踏着箭雨冲出包围。甫落地,又见一柄剑刺了过来。他矮身躲开,紧接着冲拳直向出剑的将士击去。那名将士挡不住攻势,猛退数步,背脊撞在树干上,痛得无力起身。
无心眼神愈发狠戾,理智似乎逐渐丧失。魔族之人大多生性好战,越战越狂,罗刹状态下,杀性难以自抑。他很想停下,若再战下去,怕会压抑不住自己的杀心。
可身后又有数十把刀狂暴地朝他砍来。他顺手抓起一名士兵,掐住了他的右臂关节,轻轻一拧,士兵的手臂折断了。
「住手!」
一个声音由远而近,穿透了打斗声在动乱的树林里响起。
没有人停下。
拦路的士兵双手关节被无心折断,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呻吟不已。
「快住手!」
这一回大家都听清了。看到来者,众人纷纷放下武器,单膝跪地,齐声道:「参见殿下。」
「萧瑟……」无心动作停滞,不敢抬头,不想被他瞧见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而萧瑟没有多看无心一眼,快步从他身旁行过,万分焦急地朝着叶若依走去。他在路上听说小魔王和他的同伙绑架了叶若依,这事已经不能忍了,没想到还有更糟的。
此时叶若依已经虚弱得连人形都无法维持,露出了雪白的猫耳和猫尾,五官也逐渐猫化。萧瑟心急如焚,一手轻按在她心口上,给她灌输了一股真气压制伤势。待她呼吸稍微恢复顺畅,他才舒展了眉头,吩咐人去备辆马车送她去医治。
趁着等待的空档,萧瑟问起叶若依为何受伤。
侍女说亲眼目睹小魔王打伤了她。
士兵也一致说是小魔王伤了她。
无心一直低着头没说话。
萧瑟深呼吸几次以平息心中怒火,极力保持冷静。眼见未必为实。众口一词,积非成是。这道理他懂,所以他愿意给无心一个辩解的机会。
无心背靠着一棵大树站着,脸色极差。苍白无血的面容衬托下,一双眼眸格外鲜红,眸中戾气已然消散,眼波流转间,忧愁潋滟;一身黑色外衣染满血迹。干涸的鲜血与黑色相近,乍看并不明显,靠近便闻到浓郁的血腥。
与萧瑟同行的薛断云以及一众士兵看管着无心。虽未对他加以束缚,却也不许他移动半步。
萧瑟来无心面前,屏退众人,问:「若依是不是你打伤的?」
无心一颗心猛地一揪,「直呼其名,你和那姑娘很熟?」
「是。我与她自幼便相识。她是我好友。」萧瑟说。
「等她醒了,你问她便知。」他远远地望向叶若依。她身上覆盖着萧瑟的外衣,静静地躺在侍女怀中。
「我要你说!」萧瑟命令道。
无心垂眸轻叹。打伤了萧瑟的好友,他十分愧疚,低声说,「对不起。是我误伤了她。我……」
萧瑟没等他说完,蓦地揪起他的衣领,将他压制在树干上,怒道:「误伤?你绑架她来此也是误会?」
无心胸口一阵疼痛,喘息好一会才说:「我没有!我没绑架她,我只是,追着绑架她的人来到这里。我对那人出手,却误伤了她。」
萧瑟松开了无心,又问:「那个人呢?在哪里?」
无心瘫软地从树干上滑落,鲜血从喉咙涌出,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萧瑟顺道把无心送到琅琊王府之后,就匆匆离开,他急着将受伤的叶若依带去钦天监找国师治疗。
而萧若风因接到夜鸦相关消息要先去处理,听完属下汇报情况便命人将无心送去天狱暂行关押待审。
天狱,西三间。
无心身上缠着一匝匝玄冰铁链,牢牢地禁锢于十字架上。
玄冰铁质若坚冰。自带独特寒气,可在不损伤经脉的状况下阻断内力运行,因此常用于打造武器和戒具。用这种铁链锁着,他便无法运功挣脱束缚。
乌黑的铁链下,新换的白衣依稀洇染了血迹。无心身上有多处深浅不一的伤口,有暗器刺伤的,有刀剑割伤的。这些伤痕还很新,大多是今日在醉香馆与那群杀手战斗时留下的。狱中看守不记得给他上药包扎,就直接把他绑了起来。
无心不吭声,默默忍受着。其实伤口也没有特别疼痛,在玄冰铁锁的寒气刺激下肌骨痛觉已经冻得几乎麻木了。最令他难受的是,只要使劲拉扯一下身上的锁链,浑身关节就会受寒气侵害,当即疼得几欲窒息。有意无意地历经了几次锥心销魂的痛楚之后,他着实有些怕了,软绵绵地放松着身体,再也不敢和锁链较劲。
如果能使用幻术,他必定会寻机命令看守给他松绑。可惜他们早有防备,用黑布蒙起了他的双眼。目不能视,就无法施术了。
这牢里的看守们不知怎的,似乎把他当成了骇人的怪物来戒备。
无心百无聊赖地向狱吏索要一杯水。他也不是真渴,不过想找点事情排遣寂寥之感。
一名小狱吏应他所求,战战兢兢地端了一大碗水送到他唇边。透过那微抖的木碗,他明显感觉出对方因离他太近而害怕得浑身都在发颤。
无心微微一笑,心想这家伙怕成这样还来给他送水,也是辛苦了。
「多谢。」他道了声谢,使气氛不至于太紧张。
小狱吏对这声谢颇感意外。眼前的小魔王虽被黑布罩住了双目,那俊秀的面容依然令人移不开眼。都说魔族人个个凶神恶煞,可小魔王似乎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他颤栗的双手渐复平静,慢慢地将碗里的水倾倒出来让无心能顺利喝完。
「谢谢。」无心慢吞吞地喝完一碗水,满意地再次道谢。
狱吏只点了点头,不能应声。接管小魔王时,他们被告诫过小魔王擅于蛊惑人心,能以言语操控人,所以严禁他们与小魔王交谈,以防给予其可乘之机越狱。完成任务后,他便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锁紧牢房门之后,多瞥了小魔王一眼。
无心觉得他们的恐慌很可笑,又拿他们没有办法。想来这些家伙也怪可怜的,宁可受吓于幻想,也不愿看清真相。
「唉……」他为他们也为自己叹息。在这又黑又冷又静又不让动的时间里,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说起来,今天坏事还真多,被至亲抛弃不说,还无故遭人坑害。可是会有谁同情呢?茫茫世间举目无亲,不免心生孤寂。他忽然很想见萧瑟。如若这红尘之中还有人愿施舍他一点慰藉,会是萧瑟吧?可是,经历了今天的事,萧瑟也会心生嫌隙吧?
萧瑟正好来了。他忙完各项事务之后,终于有空过来探视无心。
牢房门打开,萧瑟冲着牢头发怒了,「谁让你们绑他的?」
徐狱长一惊,急忙跪伏在地上磕头道:「殿下息怒,小的们是按规矩办事!小魔王杀害数十人,属危险重犯,上锁是惯例啊!」
萧瑟声音更冷了:「案子还没审你们就敢断定他杀了人?快解开!别废话!」
徐狱长不干。若是别的囚犯也就罢了,偏偏是上头交代过不容有失的小魔王,他是铁了心无论如何都不能松绑。「殿下,上头规定解锁须有提审文书。没有文书,这锁谁也不能随意打开。小魔王若逃了,我们整个牢房的差役都得掉脑袋。小的家有老小,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啊!殿下,您饶了我们吧!」
萧瑟蹲下身,赞道,「你倒是尽忠职守。」接着,取出一张银票递到他面前,「提审文书我明日给你补。」见徐狱长没打算接下,又恐吓道,「你既知家有老小,那你还敢得罪我?」
徐狱长又一磕头,卑微又硬气地坚持道:「殿下!没有文书便是不合规矩。莫说一千两了,就算是一万两,小的也不能收,这要是出事了,小的人头不保,要这钱有何用啊?请殿下莫要为难!」
萧瑟瞪着徐狱长无言以对。遇到这种软硬不吃特有节操的好狱官,他欺负得于心不安。毕竟这狱长也只是服从命令办事,无权做主。要是再逼他就是自己过分了。
他自知这样威逼利诱已是有违法纪,若动手抢钥匙,怕是要背上劫狱之罪了。三思之后,他起身望向无心,愧道:「和尚,我帮不了你。」
无心听着萧瑟替他抱不平,已是心满意足。他微笑道:「这锁解不解无所谓,绑一绑死不了的。你这样威逼利诱狱官大人,我猜他都快被你吓病了。」
跪向萧瑟的徐狱长,把头埋得更低了。
「徐狱长,抱歉。快起来吧!」萧瑟觉得自己有错,于是向他道了歉,上前将他扶起,「我有话要单独问他,你去外面侯着。」
徐狱长告退之后,牢里只剩萧瑟与无心单独相处。
无心唤道,「萧瑟,帮我把眼罩解开。」
萧瑟依言替他取下之后,他眯了眯眼以适应光线。牢门两侧高高地插了火把,牢内还算光亮。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身上仿佛没那么冷了。一睁眼就能见到心里想着的人,感觉还真是奇妙。想见的人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距离,只可惜双手捆绑在刑架上,无法伸手触碰他。
无心的眼瞳恢复如常,不再是带有几分恐怖的红亮。他凝视着萧瑟,眸光温情脉脉。
萧瑟攫获了他温柔的眼神,又匆忙低头躲开他的目光。那副明明很关心他又不愿被他发现的样子,令无心会心一笑。
「你那美人还好吗?」无心问起叶若依。
「什么我那美人?」萧瑟白了他一眼,说,「她没事,可能没那么快醒过来。」
「没事就好。」无心心感宽慰。
「她先天心脉受损,身体本就虚弱。国师说她若直接受你一掌,当场就毙命了。」萧瑟带叶若依去医治时,顺便向国师问明了情况。
「你愿意相信我不是故意伤她了吧?」无心说着,眼神如云开见月一般明朗。
萧瑟点了点头。他伸手触碰着他身上的锁链,触感宛同不会融化的冰块,渐浓的寒意刺痛了手掌。
「你很冷吧?」萧瑟蓦然抬头问他。
「不冷。」无心轻轻摇头道。
「哼!嘴硬。」萧瑟低声说。
「我说冷,你会不会借我一点暖?」无心漫不经意地说着。
「如何借?」萧瑟饶有兴趣地问。
「抱我啊。」无心玩笑着说,不料萧瑟当真张开双臂环住了他。温热的身体紧帖在他身上,像一团火,焚燃了他冰凉的身躯。
他在那一瞬间忘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瞪圆了双眼,「你还真抱?」
「不然你以为我是不敢?不愿?还是不该?」萧瑟靠在他耳边轻声问。
无心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剧烈。暖洋洋的湿意自作主张爬上了眼睛,朦胧了苦涩的心事,模糊了世间一切,只剩紧抱着他的人依旧温暖而清晰。
他强作笑颜,用玩世不恭的语气说,「难得你主动投怀送抱,我竟不能将你紧揽在怀。」一滴热泪出卖了他的故作潇洒的伪装,擅自夺眶而出,悄无声息从他眼角滑落,滴坠在萧瑟肩膀上,绽放如花。他呢喃道,「这个拥抱算是欠你了。若我有幸活下去,定会十倍百倍偿还你这份暖意。」
「你可要记住你自己说的话,别轻易死掉了。」萧瑟郑重其事地说。
「放心,我记性很好。」无心含笑道。
玄冰锁的寒气渗透入体,萧瑟也渐觉浑身冰冷难忍。他随时可以放开,远离这种不适之感,可他偏偏越抱越紧,好像这样能分担一些痛苦。「和尚,对不起。」
「道什么歉?你又没错。」无心说。
「是我抓你来的。」萧瑟说。
「瞎说,明明是我自己愿意的。我若想逃,你也找不到我。」无心反驳。
「后悔吗?你本可以跟你同伴走。」萧瑟想起无心那个很厉害的同伙。无心没与那人同路,他有些庆幸,又有些惋惜。
「你们误会了,那个人不是我同伴。我并不认识他。」无心澄清道。
「那他为什么要帮你杀人?」萧瑟又问。
无心凄然一笑,「他哪是帮我?分明是害我。他为救我而杀人。若不是他,我也不会平白背负杀人之罪被禁锢于此受苦了。」
萧瑟说:「我知道你没杀人。我检视过尸体,死者身上只有刀伤。」
无心说:「我只想离开天启城,如果连你都帮不了我,我还能指望谁?再说,万一是个陷阱,我随他去了,只怕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瑟问:「他是什么人?天外天的?」
无心想了想,「他用特殊方法隐藏了自身气息,还戴着面具,我判断不出来。他若是天外天之人,何必对我隐瞒身份?」
萧瑟自言自语道:「那会是谁?」
面具男与夜鸦在一座昏暗的宅子会面。
宅子腥气熏人,四壁站满了铁索缚身的人。他们双目紧闭,耷拉着脑袋,面无表情,肢体僵直不动,只有胸膛微微起伏,像一个个会呼吸的人偶,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夜鸦手中拿着一根长针。他面前一张长桌上躺着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男人闭着眼睛沉睡着,腹上有一道血淋淋的裂口。他一边缝补裂口,一边听面具男报告情况。
面具男单膝跪在地上,「小魔王被送去天狱了。」
夜鸦将手里的针怒摔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斥道:「天狱?可恶!让你把他骗过来,你跟他说了什么?他居然宁愿去监狱也不跟你走?要你何用!」
面具男瑟缩了一下,「属下是按主人说的做,是那小魔王脑子有病,放着生路不走,偏要走死路。属下原想等他与军方两败俱伤时坐收渔利,可那萧楚河带兵赶到,把他抓走了。」
「萧。楚。河。」夜鸦念着这个名字,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TBC
————————————
私设1 萧瑟是妖族狐皇之子;无心是混血儿,父亲魔族,母亲妖族。
私设2 寒水寺不在北离境内。
私设3 瑾仙是鲛人
私设4 天启城住的都是各种妖
私设5 无心萧瑟萧羽同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