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代巫女旧事
万物天生，梦想天生。
————似乎，有人曾经这么说过。
这一觉，好长。
睁开眼看到透入纸窗印在屋里的苍白阳光，我如此想到。
然后，一如既往地起身，穿衣，洗漱。
一切做好后，我将昨天没有喝完的冷茶放在炉子上热着，自己来到大门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空地尽头，等着有人突然从那里冒头。
嗯，忘记说了，这里是博丽的神社，我是这里的巫女……似乎，就是这样了？
少顷，茶有些温热了，我走回去把炉火熄了，提着茶水重又走到大门口。
然后，坐在门前台阶先前坐过的地方，看着空地尽头，等着有人突然从那里冒头……嗯，手里多了一个茶杯，想起的时候会喝一口。
“呼——”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将我耳畔的发丝微微撩起。
蓝天，白云，清风，太阳，让人想要闭上眼享受的时光。
如果一直都是这样的天气就好了。
神社边的白旗被风扬起，如果不是被那根我刚换新的木头杆子束缚住了，肯定会跟着风飞走吧……如果那样,它飞向的方向是哪个方向呢？它又能飞多久呢……
嘛……其实也飞不远的吧。
就像她的那身巫女服，如旗帜一般飞扬在这个幻想乡，然后，如我眼前的树叶一样被风丢弃在附近的地上。
天生天灭，尘归尘，土归土。
这是她会说的话，那么，那巫女的服装，归处，怎么说也是这个神社吧？
那个时候，我走到那个地方，把那身她留下的巫女服从地上捡起。
现在，我穿着这身她曾经穿过的红白巫女服，坐在她曾经一直坐的地方，望着她曾经一直望的方向。
这个朝阳初升的幻想乡。
……
“你记住，救下你的是我，妖怪贤者——八云紫。”一切的最初，那个美丽的女人站在我的面前，这样对我说。
躲在她身后的我隔着火光看见她将那只屠杀了整个村落的妖怪瞬间毁灭。
“即使是身为妖怪的我，也不会喜欢这样太过血腥暴力的妖怪呢。”她用折扇遮住半张脸，优雅地笑着说。
然后，她带着我来到这个我后来也一直未曾离开过的地方。
“这里是幻想乡。”美丽的妖怪贤者说。
“欢迎来到幻想乡。”她的式神，有着九条耀眼尾巴的少女站在她的身后，温柔地笑着对我说。
在将我扔在人间之里之后，她们毫不在意地离开了。
……
我在人间之里生存了下来。
裨田家的人收留了我。
吃了睡，醒了望着天空，饿了吃。
我什么也不会做。
我什么也没有做。
有外边的人说裨田家多了一个公主。
我从他们眼中看见，那并不是称赞。
这个时候，收留我的裨田小姐会对他们笑笑。
然后走过来摸摸我的头。
……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我眼中看见，本来蔚蓝的天空突然闪过一阵彩色的光辉。
我站了起来。
“看到什么了呢？”坐在我身边编写着什么的裨田小姐抬起头，看着突然站起的我。
“彩色的天空。”我老实说。
她望向天空。
理所当然地没有看见那层一闪而逝的彩色。
她微微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
动作一如既往地轻细温柔。
……
第二天，裨田小姐带我接待了一位客人。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红白服装的巫女。
是裨田小姐说过的红事白事都会出现的巫女，这是我当时的判断。
因为她穿着红白二色的巫女服吗？
已经不清楚了。
“这样可以吗？”裨田小姐走到我的面前，最后一次摸了摸我的头。
“当然可以，而且，我时间不多了。”巫女笑了笑，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御币。
我没有说话。
“那就这样吧。”裨田小姐的手拂过我的发梢。
那之后，巫女带着我离开了人间之里。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博丽神社的第二任巫女。”离裨田小姐所在的人间之里越来越远的半空中，巫女这样对我说。
……
比鸟儿飞的地方更高的空中，被巫女带着的我看着身下的大地。
站在地上时，会仰望着天穹。
飞在天上时，会俯瞰着大地。
不管身处何处，人们所望的地方，往往都是彼方吧。
那个巫女，也和我一样俯瞰着飞速向后掠去的大地。
这片大地，很陌生呢。
这片大地，很漂亮呢。
这样飞翔，很喜欢呢。
“呐，我成了巫女也能像这样飞吗？”看着一只小鸟被甩在身后，我问巫女。
“当然能啊。”巫女笑了笑。
她的笑容，和裨田小姐的很像，但不一样。
“哦。”我拂开她打在我脸上的发丝。
发丝重新被风吹在我的脸上。
有些痒呢。
很多年后，我依旧记得那时发丝拂在脸上的感觉。
很多年后，我依然疑惑，那时调皮的，是风还是头发呢？
“到了。”巫女带着我落在地上。
脚下是被雨打湿还未完全干下来的松软泥土。
眼前是一条向上延伸的石梯路。
“博，丽？”我看向石路起点上竖立起的石头牌坊，被漆成红色的牌坊上雕刻着两个有些复杂的字。
“真聪明。”巫女摸了摸我的头，朝我笑笑。
嗯，和裨田小姐，和我已经死了的母亲同样的手法。
微微有些舒服。
微微有些想哭。
“走吧。”巫女拉起我的手，走上石阶。
走过牌坊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没有在牌坊的背面看见文字。
“走啦。”巫女轻轻拉了拉我的手。
“哦。”我和巫女慢慢向着上方走去。
在我还未踏上这条石梯路的时候，我没有在上面看见有人行走。
在我已经走过这条石梯路的时候，我没有在上面看见有人行走。
嗯，这样的年代，这样的路，没人的时间，总比有人的时间多很多吧。
……
走到石梯路最后几阶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个出现在眼前的神社。
神社的台阶上，一个美丽的女人正坐在那里望着我，嗯，望着我的方向。
在我看见她之前她已经看到了我，我捕捉到了她那有些错愕的眼神。
那是我唯一一次在她的眼中看见这种眼神。
八云紫，那个妖怪贤者。
“这就是缘分吗？”她还是那样优雅的笑笑，这样说道。
我看了看身边的巫女。
“她看不见我的，你也别说哦。”巫女朝我眨了眨眼。
“嗯。”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回应谁的话。
风起，将一些已经落在地上的树叶扬起。
“啪。”美丽的妖怪贤者用折扇将飞向她的一片树叶拂开。
“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博丽神社的第二任巫女了。”优雅笑着的妖怪贤者对我说着和巫女一模一样的话。
风过，被扬起的树叶重又落下。
妖怪的贤者以那种诡异的方式离开了神社。
以那种诡异的方式第二次离开我的眼前。
我看向巫女。
“很听话呢，好吧，我们进去吧。”巫女摸了摸我的头，笑着。
跟在她的身后，我走近博丽的神社。
然后，第一次走进了博丽的神社。
这个后来成为了我的地方的地方。
……
“真悠闲啊。”巫女穿着那身红白巫女服，坐在台阶上，望着神社对着的地方，喝着茶叹着。
我站在她的身后，望着她在朝阳下的背影。
在初起的阳光中，她的背影，有些模糊。
在耀眼的阳光里，她的背影，有些阴暗。
“坐这里。”她用袖子在身边的台阶上拂了拂，回过头对我说。
她的面容，在朝阳的光之下，也成了一团看不清的阴影。
我走过去，重新拂了拂她拂过的地方，坐了下来。
这个位置的灰尘，并没有被她拂干净呢。
当然，也没有被我拂干净。
然后，我望向她望向的方向。
朝阳初升的幻想乡。
……
我在神社住了下来。
白天，巫女教导我巫女应该的修行，在修行的间隙，她会带着我坐在神社的台阶或是屋顶上，吹着怎么也吹不尽的风，望着怎么也望不腻的幻想乡。
晚上，妖怪贤者会带来一些生活的必需品和一些写着巫女的事迹的书，偶尔，她也会进入我的梦里，带着总是带着的优雅笑容，演绎着各种结界的布置法门。
“为什么要选我作为巫女？”我问她们。
“因为幻想乡的日常需要有人守护，而且你足够幸运。”妖怪贤者张开折扇半掩着脸道。
“因为我们都很幸运呢。”巫女望着幻想乡说。
“哦。”我随着巫女一起望向幻想乡。
不管怎么样，不管为了什么，呐，从那一天起，我也是巫女了呢。
能在幻想乡的天空中自由飞翔的巫女。
守护着幻想乡的日常的巫女。
坐在神社台阶或房顶，吹着幻想乡吹来的风，喝着昨天没有喝完的茶的巫女。
“真悠闲啊。”巫女坐在神社的台阶上，将手中的茶水连同着被风吹落在茶水中的花瓣一起喝下，叹道。
然后，带着笑容，她看向我，看向天空，看向幻想乡。
真美。
飞扬的花。
花开的幻想乡。
幻想乡的天空。
天空下的那个笑容。
……
“呐，为什么你会这么在意这个妖怪的幻想乡呢？”躺在神社的屋顶上，我问身边的巫女。
“因为名字很好听啊。”巫女望着天空。
“只是这样？”我双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不够吗？”巫女侧过头看着我。
“不够。”我看着她。
“……”她再次望向天空。
“那你猜猜看。”在太阳被一朵云遮住的时候，她突然道。
“我猜不到。”我老实说。
“呵呵……那么你喜欢这个幻想乡吗？”她轻声笑了笑。
“喜欢。”我拂了拂额前被吹散的头发。
“为什么呢？”她也坐了起来。
“因为你喜欢。”我看着她的笑容。
她摸了摸我的头，没有说话。
我望向我们喜欢的幻想乡，不再说话。
“呼——”风一直在低语。
这样，如门前的幻想乡一般充满了幻想的日子，在风的低语中沉默或是交谈的日子，我度过了十年。
……
“为什么你不让八云紫看见你呢？”有一天，我问巫女。
“你猜猜吧。”她又一次这样笑着说。
“喂，我已经长大了，别还是用这一套来糊弄我啊！”我用御币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表示抗议。
她不知为何沉默了下去。
“是啊，小巫女已经长大了啊……”然后，她摸着我的头，用一种那时我还看不懂的笑容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她。
没有回答。
“真悠闲啊……”第二天，朝阳升起的时候，她一如既往地坐在神社门前的台阶上，一如既往地叹着。
“真悠闲啊……”我一如既往地坐在她的身边，一如既往地学着她叹着。
“别调皮，快去修炼。”她严肃地说。
我吐了吐舌头，向着神社内走去。
我未曾知道，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在看着我的背影。
我想，她会的吧。
嗯，会的。
“我要走了。”当夜，那盏微黄的灯下，她这样对我说。
我看了看她在灯光下有些模糊的脸。
她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
从未改变的手法。
我的眼中，她的身影，愈发的模糊。
“哦。”我转头，看向那盏灯。
我的眼中，那片灯光，幻化成翅膀的形状。
我很早就知道，她会离开。
在她第一次带我感受大结界之时。
在那天借助大结界的力量我第一次在天空中飞翔之时。
那天夜里，我任性地要求睡在她的怀里。
和我当初任性地要独自睡一张床时一样。
那天夜里，我没有睡着。
……
万物天生，梦想天生，天生天灭，天果轮回。
教我修行的时候，这是她教给我的第一句话。
当感受到大结界的灵力和我自身的灵力彻底融为一体，制约我使用大结界灵力的限制消除之时，依旧躺在床上的我知道，她离开了。
她未食言。
我从床上起来，一如既往地穿衣、洗漱。
一切做好后，我将昨天没有喝完的冷茶放在炉子上热着，自己来到大门口，坐在台阶上，看着空地尽头，看着幻想乡。
一个人。
我想，在我没有来到神社之时，她，博丽的巫女，就是这样一个人望着的吧。
和昨天已经不一样的幻想乡。
“真悠闲啊。”耳旁仿佛依旧传来她的声音。
朝阳的光下，仿佛依旧能看到她的笑容。
嗯，巫女，放心吧，这个你所想要一直守护的幻想乡，会一直这样平静的；这个你说过喜欢的幻想乡，会一直这样美丽的。
因为，穿上这身巫女服起，我也是巫女了吧。
博丽的巫女，幻想的巫女。
而且，不是最后的巫女。
……
我一直未曾明白，她为何会对幻想乡倾注如此深厚的感情。
真的只是因为觉得名字很好听吗？
……
现在，我穿着这身她曾经穿过的红白巫女服，坐在她曾经一直坐的地方，望着她曾经一直望的方向。
依旧微冷的风吹过。
依旧耀眼的朝阳升起。
依然平静着的幻想乡的日常又一次开始演绎。
…………
巫女离开后第十年，依然优雅笑着的妖怪贤者出现在我面前，要我偿还救命的恩情。
我答应她，暂停将大结界隐没。
幻想乡在那个时候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前来神社请求退治妖怪的人类越来越多，因为总有一些妖怪或者其他的存在不遵守幻想乡的规矩。
幻想乡变得有些不平静。
有一次，有妖怪在神社附近争斗，挡住了我望向幻想乡的目光。
我意识到，这是异变。
不能放任。
在警告八云紫后，我开始大规模退治妖怪。
所有不守规矩的妖怪被驱离幻想乡。
所有对此结局感到不满并反抗的妖怪被格杀。
这是我为巫女时唯一的异变。
用了一年时间，异变顺利解决，幻想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不会有妖怪再挡着我看向幻想乡的目光。
在这次异变之中，我收养了一只刚诞生的乌龟妖怪。
它的父母在异变中被格杀。
我给它起名玄。
意寓传说中的玄武。
天生最为长生的物种，除了那些已经超然于物的存在，就是乌龟了吧。
总有一天，我也会像她一样离开，那么，下一任，下下一任，以及之后的巫女们，还会像她一样喜欢着幻想乡吗？还会将这份守护的意愿传承下去吗？
八云紫，活了不知道多久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的妖怪，幻想乡的创建者，按常理来说，她也会保护好这个幻想乡的吧？
不过，总是有些信不过她的样子呢。
所以，收养一只把生命当做慢动作的乌龟，将她想要守护的意愿亲口告诉我不能告诉的后来的巫女们，应该，稍微会有一点用处的吧。
然后，未曾计算多久之后，在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些勉强的时候，我找到了神社的下一任巫女。
她和我一样，很幸运。
“哇！好漂亮的房子！我以后会住在这里吗？”那一天我带她来到神社，她激动地四处乱跑。
很活泼的孩子。
嗯，这样的话，神社也会多些活力吧。
我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牵着她的小手，带着她走进了神社。
就像当初巫女把我带进这里一样。
悉心教导她十年之后，巫女的工作她已比我做得更为热情与称职，我由此觉得，她应该也可以独当一面了吧。
于是……
嗯，已经到离开的时候了。
我大概有些明白她当初是以何种心情对着我说出“我要走了”的话。
那么，下一代的巫女，以后，幻想乡的日常，可以交给你来守护了吗？
可以的吧。
毕竟，我问过你的，你答应过的。
而且，你也喜欢这个幻想乡吧。
有些舍不得。
不过，必须走了。
……
在最后一次去看望裨田小姐的坟之后，我回到神社，那个平时我坐的位置上，小巫女正坐在那里。
朝阳下，她那一身巫女的服装如此漂亮。
我朝她笑笑。
嗯，或许，在朝阳的光下，她是看不清这个笑容的吧。
我向着神社后方走去。
从现实走进虚无，在大结界存在于神社后的漏洞之中，我躺了下来。
嗯，就在最初的巫女的身边。
然后，身体内的灵力全部反馈给大结界。
不得不说，我并不算一个出色的巫女呢，就算拥有着如此庞大的灵力基础，用了这么久的时间，修行来的灵力也只不过让大结界内的灵力增加半层。
我偏过头，看着初代巫女的平寂的面容。
哪怕是现在，对于她，我不明白的事情还是太多。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那么，结束了吧。
我闭上双眼。
准备好迎接我了吗？
“巫女。”
————
（她来了哦。）
（嗯？）
（小巫女，好久不见。）
（你……）
（于是，就这样看着吧。）
（哦。）
（很精彩的哦，毕竟是幻想的乐园啦。）
（嗯。）
2013年10月16日18:56:17
2013-10-25 22:22: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