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故事·烟火人间】小院儿

又逢岁末,白昼渐短,夜晚渐凉。
傍晚时分坐于窗前,晚⻛吹来了⼀阵又⼀阵,不知是谁家饭菜的味道零碎地揉进了空气。恍惚间,我的思绪随着这股味道回到了童年,回到那满村子撒欢儿的我们顺着炊烟往家跑的日子。
那时院子里种着⼀颗柿子树,每年春天长出新叶,夏天开出花朵,在深秋时节孕育出这⼀年所有的甜。红彤彤的柿子宛若一个个小红灯笼,将贫瘠的生活点缀的喜庆起来。
我是不喜欢直接吃刚刚摘下来的柿子的,曾擅自摘过一次柿子,也没管熟没熟透,就咬了起来,涩涩的感觉至今难忘。唯有柿饼是我的最爱。当把柿子削皮、用细绳串起尾部悬挂在屋檐下,经过半月的酝酿,皱巴巴的柿子表面析上了一层糖霜,装瓮后放在装粮的柜子里,既方便保存,又可以防止我们这些小孩随意取出贪吃。
家里有几棵棵果树真是⾮常幸福的事情。⼀年又⼀年,欣赏它的美丽,分享它的成果,陪伴它的成⻓。或许是它陪伴了我的成长。
柿子树旁开辟了⼀畦菜地,纷纷拥拥地种满了⻘菜、莴苣、茄⼦……一茬一茬,好似⼀整年都吃不完。从邻居家移摘的⼀株薄荷,第⼆年便野蛮生长,占据了⼤半块地。可是印象中,爬在院墙上的⼀根葡萄藤,一直未能结出果实。
小时候的我们很单纯,做事总是不期待结果。会在周末花上一整个下午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等石头开花。
孩子们的时间是丰裕的,喝过腊八粥,他们总会缠着大人问个没完,数着手指期待新年能够快快到来。可是大人们总说:”还早呢”!他们希望新的一年能够慢些、再慢些到来。
可是时间总是以同样的方式流经每一个人,不因个人的意愿而变快变慢。
随着秋季学期的结束,寒假的开始,年味就愈来愈浓。这时家家户户差不多开始备年货了。
外婆总会在年前买好挂历(俗称黄历),同置办年货⼀般郑重。那种挂历永远是那种大红色封皮,一个大大的福字下面,几个胖乎乎的娃娃或站或蹲,手举鞭炮,生动活泼,一直烙印在我的记忆。
女人们三五成群的蹲在河边,洗着搁置了⼀年的蒸笼、笼布。她们⼿⾥忙着,嘴⾥也没闲着,道着东家长,李家短。男⼈们可没这么话多,嘴⾥叼着⼀根烟就把院子里散放着的⽊材劈好、码放整齐,以应对接下来的蒸馒头之需以及供应家人整个冬天的温暖。
无需几天,期末考试的成绩就出来了。要是拿了张三好学生的奖状,这时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向长辈开口要⼀件中意好久的的物品,或是⼀个小玩具,或是⼀份吃食。他们这时候总是欣然应允的,因为贴在简陋房子里最为显眼位置上的奖状,会让他们在亲朋好友前来拜年时,脸上多上⼀份⾃豪。
因为过年,我可以吃到⼀年中最为丰盛的⻝物,可以在刚刚燃放完⻓鞭的院子里捡到几个漏网之鱼,还可以吃到酸酸甜甜的水果糖。那些吃剩的玻璃糖纸都被我⼀张张整理得平整,夹在书页里,成为那时的我为数不多的财富。
许是坐在窗前有点久了,突然打了一个机灵,我的思绪飘回现在。
前段时间收拾老屋,从老旧的柜子里翻腾出旧年年历,红绿⽩交织的内页,热闹而不显俗气,页脚早已发卷蓬松,泛着淡淡的土黄,那是时间留下的印记。
从前光阴缓慢,书信也慢。时间没有还没学会在冰冷的显示屏跳动。⼀年呀,就紧紧压实在沉甸甸⼀打纸上,日子总要你一页页翻过去,一天才算过去。
不久前,家里建了新房子,院子里那棵柿子树不见了,薄荷也被铲掉,那株葡萄藤依旧没能结出果儿来。
童年的那些日子随着院子的消逝⼀去不复返了,记忆中的细节也会⼀团团的淡去。可那青砖围成院儿的日子,都化成我回忆里最有温度的味道,温暖前行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