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食记11】七宝街：放下期待，获得满足

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各地古镇老街数不胜数，虽然人人皆知，所谓“老街本味”，早就在纸醉金迷中烟消云散，但百无聊赖之时，想象小桥流水，古韵攸攸，细雨微微，漫步其中，也不禁一时憧憬。

所谓勇敢，大概就如罗曼·罗兰所写的那样，“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 依然热爱生活。”我既没有看清生活的真相，也不够热爱生活，只是望着天空阴沉沉的云朵，本来心里想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如此便可让暴雨洗刷掉我那难得假期却不愿出门的内疚，可那雨仿佛玩笑般，迟迟不下，高空的水珠到哪儿去了，我想象天空中已藏着无数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要将我打成落汤鸡。

转念一想，明知老街是坑的我，却把老街作为目的地，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英雄主义，如此想着索性带上旧雨伞出门。

乘车从七宝街的牌匾下穿过，堵车，下车步行几步，看见另一个好似神社的鸟居般的牌匾，这才标志着真正的老街入口，正面写着四个大字：“七宝老街”，两旁有题：市声百年唱金鸡，飞纱十里接蒲溪。本人文盲一个，观之不明所以，若有智者，还愿点明含义。

穿过牌匾，从背后相望，又见四个大字：“北宋遗存”。左右题为：“小巷尤听大明钟，长街还带宋时雨。”要不是我一走进那匾后的小钟楼，刚进门便被前台的大妈喝住，喊到：“买许愿牌才能上楼！”于是我刚刚抬在半空中的腿便尴尬地放下，为了体现自古以来文人墨客脂膏不润之态，我决心不惯着大妈，毫无犹豫地转身离开。在楼下徘徊了一会儿，“大明钟”迟迟未能响起，想必是“古时清水今时酒，哪得闲人逍遥游”。也罢，也罢，在下去也。

走入街巷，人群拥簇，左右观之，全地摊货，无非就是小儿玩物、丝绸泥人、木梳玛瑙，毫无新意，好似天底下老街一贯如此，任他如何夸耀，都是义乌来客！所幸本就不是贵重商品，一路看来，多在十元左右，好玩小物，不过二十出头，街坊邻居，皆可享用，若上宝东，加上邮费，大抵相同。

再往里走，卖零嘴的店铺渐渐多起来，左一个百年老店，又一个传世佳肴，我看这满眼的绿，自然不会心疑，但我孤身寡人一个，没有进门的勇气。只在目光所及之处，看到一些杂铺，天气闷热，甜食糕点尚且没有食欲，选了两个只为尝个味儿。

一个是豆沙油饼，一个是蘸酱素鸭，两者相加，二十来块，尚能接受。三两下打包，我刻意绕过人群，往旁边街道人少处走去，站在桥上望向那边桥上，风景本是相似，何必挤破头颅？

豆沙油饼，尚且能吃完，外表带着酥，里面是甜的红豆沙。两三口下肚，取来我备好的冰冻酸梅汤，咕嘟几口下去，获得暂时的清爽。提前备好一瓶凉水，果然是夏季出门之首选。

接着往前走，走到水边扶手处，随意坐下，打开素鸭，色泽好似炸猪排，红绿相间真可爱，迫不及待来一口，怎地如此滋味？虽然层次好丰富，外是豆皮内有菜，就是味道不如意，咸不拉几真是腻。来到沪地才几日，几叹沪人不知味！这素鸭明明外观过得去，就是调味真无趣！

这沪地，油炸豆腐不加辣，麻酱怎能当调味？凉皮凉面随手拌，红油辣子何处寻？烤串炸串出炉香，怎么不撒辣椒粉？加辣！加辣！加辣！

反正咱对沪地的调味已经是大失所望了，接着往里走，不知为何七宝街卖牛羊肉的倒是不少，且羊肉白切也是市价，看起来确实值得一尝，除此之外还有少不了的各类烤串炸串，冰饮冷食，非要说特色，似是没有，但要说没有吧，又不至于，总之确实感兴趣尝尝便可，想要正经吃饱，不如多走两步到老街边缘那些丝毫不老的地方，那边平常的粉面汤饭都有。

在满是零嘴的街头徘徊了几遍，实在不知道该选哪家，只怕看起来怎么怎么好，一入口调味又实在不行，于是当我看到一家到处都有的炸鸡排店时，想着干脆来个稳扎稳打，一份鸡排满足即可！

哪知道这么想反而着了道。这炸鸡排本就是连锁，属于毫无新意之物，因而在这老街小吃巷中无人光顾也算正常，在我进门之前店里只有两个女服务生。

我一开口：“说来一份鸡排。”

“鸡排16！”那女服务生立即头也不抬地回复，眼睛并不看我，同时她手上却全无动作，俺寻思着在下如何其貌不扬，不至于看起来吃不起16元一份的鸡排。

我思索片刻，重复说：“来一份鸡排。”于是服务生才好像推磨的驴挨了一鞭似的重新动起来，她脸上轻浮不屑的态度仿佛是把我当成了让她假日里上工的罪魁祸首。

等待炸鸡排的期间，店里很快陆续进来一些客人，服务生仍是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真想把差评写在脸上，以警示其他客人不要再来光顾。

然而无论炸鸡店的服务生态度有多不屑，刚出锅的鸡排却对每一个食客一视同仁，热气腾腾酥酥脆脆，我不想在店内久留，漫步到河边，每个石椅都名花有主，无奈之下我只好找到一个只坐了一位女生的石椅，我坐在另一个头，离的远远地并不干涉她。

然而服务生的态度仍让我有些不悦，炸鸡排只有一个纸袋，连口袋也不给，所幸炸鸡入口，外酥里嫩，多汁的鸡肉仍给予我当下的满足，拿出自备的饮料，虽是热天，仍清爽可口。如此享用炸鸡排，不一会儿石椅另一边，女生的男友带着网红饮料竹筒奶茶回来了，此时装鸡排的纸袋上黄先生褶皱扭曲的笑脸仿佛在对我进行嘲笑，我无言起身离开好避免某种尴尬。

老街啊老街，似乎仅仅如此，在些许失望中，我试图再寻找一些有吸引力的目标，重新回到人群涌动的街上，看到无人光顾的老店，看到墙上无人欣赏的故事，穿过“人迹罕至”的姻缘巷，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人影全无的教会门前，不仅没有任何满足感，反而心里变得更空荡荡的了。

在准备返程的时候，我看到一家并不比“四叠半”更大的理发店，上面写着“单剪20元、剪发包洗20元”，我摸了摸尚未长长的头发，似乎为了一个不圆满的旅途做一丝补救，鬼使神差般地推门而入，小店中开着空调，凉爽中透露出古旧的气息。

经营店铺的是两位看起来年过半百的老先生。我趴着头简单清洗之后，便坐在椅子上开始剪发，其间身后的小男生一直在向理发的老先生讲着学校的经历，店里并不嘈杂，大人们都耐心地听着，偶尔逗一逗小男生。

老先生手法熟练，三下五除二理完，倍感清爽，我道谢之后，付款离开。

在店门前，身在街尾，静默两秒，同一条街上，一头热闹非凡，一头安静无人，一头假复古，一头真陈旧，若是我，宁肯选后者，毕竟那些看起来从某某朝代穿越过来的装饰，兴许比我还年轻。

离开七宝街，我回望街巷，仍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多我一员不多，少我一员不少，抛开老街的皮面，本质里仍可作为一个普通的街道，有普通的住户和普通的故事。我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留恋，下一次再来或许只为了一次理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