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过“真诚带来的大概率是失败”吗
一
先讲一个亲身经历。
曾经有一个卖课的，人很美，很善于交际，有一天火急火燎找我。哎呀不好啦，她业绩堪忧，本月就指着这一单啦，叫我一定得把这个学生（我将其命名为A好了）带起分来，“这个事儿只有你能办了”。
我自然是可以啊，就接了这个工作，发现这个A真麻烦。本身对物理毫无悟性，学校却安排了一个非常难的课。然后国际课程嘛，你懂的，虽然学生们水平参差不齐，却无论什么样儿，每个都成天觉得自己不拿超高分就不行啊（有空或有需求的话，我再详细解释国际课和国内课，以及各种因素导致的学生心态的区别）。
于是一共差不多八节还是十节课，我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痛苦之中，A对以光电效应为首的各种知识点真就讲一节忘一节，我始终感受不到他的进步，每次回来问的问题都是前面每节课都问过至少一遍的，而且强烈地遵循他最早的那个错误理解，始终扳不回来。
我特别难过地渡过了这段课程之后，也不知后续究竟如何了，又过了不知道几个月（肯定不到半年），我又跟那个卖课的提起A，说A这个学生真的难教，太痛苦了，不知道后面他怎么继续混下去。
结果她的回答是这样的：A？我好像知道这么个学生……
我茫然地又写了几句转移话题的话，扯到了其他正在教的学生身上，但心里有种震惊的感觉，她明显已经把自己经手过A这个学生的事忘了，把拼命拜托我教A这件事也忘了。
又回想了一些其他的和她的对话片段，以及她的其他行为，我突然就产生了一种“以后再也不和干销售的多说话了”的想法，我觉得他们大概率可以保证长时间内一句真心话也不说，一件真心事也不做，而且无愧。比如“这个事儿只有你能办了”，这种语言，同时具备假装可怜、奉承对方和表现自己负责任的特征，一定是销售金句吧。
二
大概30岁之后，我回忆自己小时候都学了什么，认为中学语文里别的文章都无所谓，唯一需要认真学的，莫过于《邹忌讽齐王纳谏》这篇。
谁都会描述发了什么：邹忌问妻妾客自己美还是徐公美，然后他们三个都违背了事实，邹忌总结理由，说妻爱我，妾怕我，客有求于我。
谁好像都学懂了，至少每个字什么意思都由语文老师带着抠完了也考完了，但我觉得有面对很多事情，老有人想不通，就集中在不从这三个角度去考查上，一个人爱你，或者怕你，或者有求于你，就会歪曲事实捧你；反过来说，如果别人无视你的精神甚至物质利益，也应该直接考虑一下，对方是不是既不爱你，又不怕你，更觉得你没用。
我特别讨厌某大学曾经的校训：自由而无用。
因为被人爱是非常难得的东西，非常非常难得；而被人怕是不道德的甚至可能违法的，最后唯一一个可以正当而不靠幸运去用来争取尊重和利益的方式只剩有用，而他们还非要无用，无用之外还妄想同时拥有自由这种明确由实力控制的东西，怎么得到啊，当紫衣贵族吗？我要是再往深处想，那这就是一种非常纯净的“我这大学不为平民而设”的意思。
还好后来改了，却引得该校校友一片哗然，觉得魂丢了。
不扯这些，回到主题上来——我一直有种感觉：人们，不管是谁，嘴上要尊重，实际很可能要的是谄媚和无条件的呵护。
嗯，反正就是可以论出一万个尊重的外在形式，比如形形色色的礼仪等等，要求来要求去，得不到满足就不高兴。
那行，再看看怎么才能满足？好像非得别人压低自己，想得极其周全才能真的不犯错。想想，“装出一副号称尊重实际谄媚的样子去攫取利益”是个多么常见的行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
我不敢说自己就不会犯这个错，而且我敢肯定自己见过很多很多次这种事情，不分男女老幼，学历高低，当事人个个浑然不觉，以为自己遇上知音真爱了呢。每个都学过邹忌的故事，每个都没有实用起来。
三
我在抖音上看到这么一则，可能有偏激之处，但大体上跟我的感受很相似，我大致描述一下：
那个作者说，自封中产阶级的人，成天干的那些事儿，自以为培养孩子是在培养他们的能力，有了能力就能保住位置并且可能再晋升，然而其实培养的都是花钱的习性。什么带你到处几国游，学这个学那个高雅活动，本来全都是富豪花钱的点，是赚不来什么的，人家也不通过这些去赚或者去保自己的地位。真正能赚钱的只有两条：提供服务和正确投资，这些人花钱享受而不提供服务，就已经犯了第一条，而作为投资而言，收益也极其难料，属于非常差的投资，这些人却成天自我洗脑也被真正赚钱的人去洗脑说做这些获得的是无价的。
嗯，作为投资盲，我非常赞同提供服务这项，我敢说我时薪比好多当年比我学得好的人高不少，也低于大量比我学得差的，说白了，因为如果学习层次高低悬殊可能还有影响（比如我肯定比初中毕业的小工赚得多），同层次高点低点没影响，更重要的是你有没有为人服务的态度并走进相关职业（比如我干培训就是低端但回报迅速的行业，那些搞研究的则靠国家养，没有立竿见影的利益）。
所以，比起教育孩子你要往高了攀，不如说清楚公平起见有来有回，你肯低头服务让别人舒服，其利益效果比把自己变个自我感觉良好的文武全才很可能更大。
这也就是那些干销售的为什么比我干教学的赚钱还多的原因了。我还知道，有那么一个人，上课轻声细语讲几下叫学生埋头做题，自己这边笔记本敲敲专门经营微信群跟所有家长打招呼套近乎，建起来多少个家长群之后上级发现这是个人才啊必须赶紧升职，比卖力讲课的升得快多啦。学生具体上的课到底重不重要？反正不如家长受到关爱重要，我敢说每个家长自以为受到的都是“尊重”，没有几个会精明到当场驳人面子问你天天跟我说好听话是不是根本没空管我孩子的。
四
我看了一个视频，也是讲销售逻辑的，听完一套下来，大概几个核心：第一是不断地用问句，在不表达自己诉求的同时去获取对方信息，第二个是获取完足够信息之后换种方式重复对方透露的信息让对方有找到知音的感觉，第三个是夹杂一些迷之逻辑向外推销，第四是……绝不要放弃那些警惕性很高的人，警惕性越高意味着一旦得手粘性越大。
嗯，没错，每个感觉都没错。道理谁都懂，关键还是拉得下拉不下去脸。现在除了最基本的生活用品之外，每件商品都是实用成本之外溢价特别多，多出来的部分除了资本分红全都是销售赚走，以后可能越来越存在我诓你买我的溢价品，你骗我买你的溢价品，咱们工资都挺高的，但支出也都大得惊人，并且工作带来的压力也很大，谁都停不下来。
所以，未来，那些脸皮被无数个关爱型超高档教育培养到极薄，说几句瞎话就难受得不行，什么事儿都记着不忘，面对人不好好研究怎么样对方高兴，成天关心自己高不高兴，还崇尚精致生活不用XXX这种档次的产品就枉活一生的，大概率就是赚不来钱，还特别能花钱，标准的中产精养法给养出来的高素质穷人。
道理都懂，但我也很难改变自己的行为模式。
前两天我大概有点冒失，然后跟人鸡同鸭讲了一番，引得双方不欢，但我是真诚的，对方应该也是。
我们的真诚带来了绝对的失败，我太过于实话实说，对方警惕性还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的高，本来就有点怕我，这下更撤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如果按照销售逻辑，我现在恰好应该欢呼雀跃，继续机关算尽虚与委蛇地注意定期适时吹捧，把这个警惕性高的慢慢人拿下，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后面可以享受粘性了。
但我觉得，啊，太难过了，真的要这样做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