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谁见幽人独往来-Chapter 25
这章比较长哈
也许狱警们一时半会儿难以理解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是如果他们细究，就能发现许多蛛丝马迹。他们未必能听清放风时囚犯们的窃窃私语，但应该可以注意到海燕开始频繁出现在不同的小团体中间；他们可能注意不到犯人们藏在长长指甲缝里的小纸片，但也许会发现他们不着痕迹地与别人做出类似牵手的动作。那其实是他们在交换珍贵的情报或者自己的意见，在用这种隐晦的方式交流。监狱的垃圾箱平时也会由囚犯运送，监狱管理层估计根本想不到从碎纸机出来的文件还可以这样被二次利用。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一切就是发生了，而且发生得如此突然、如此暴烈，就像他们对海岸线发动袭击时一样。那一刻，狱警从囚犯眼中看到的，是已经十余年未见的狠戾。
“实话实说，同样的事情你们十年前也做过一次，那次你们差一点就胜利了不是吗？所以真要打起来，我们也不是没有胜算。”海燕盘腿坐在地上对周围的人说。
“但那是十年前。”伊布都微微皱起眉，环顾了一下周围的鹿莎、凤仙等人，“那个时候监狱里没有什么结界，我们战斗得也比较无所顾忌。但是现在我敢保证，我们绝对没有当时的战斗力。”
“我们对上狱警必败无疑。你跟狱警打过那么多次，你应该最清楚，他们不用腰间那玩意也能把我们放倒。也就你还有资格说出这种大话。”鹿莎瞪着海燕，她现在还对对方的提案嗤之以鼻，“而且在那之后他们加强了防备，现在监狱里狱警的人数怕不是比我们还多。”
海燕微微一笑：“谁说要你们一对一了？你们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们对他们最具有数量优势的是什么时候？”
几人对视一眼。
“放风的时候。”凤仙说。
“是的，我们就在那个时候动手。”海燕说道，“而且必须是在操场的门打开的一瞬间。假如我们在操场内部动手，只会把自己困在铁丝网里。我们要做的是占领整个监狱，用最薄弱的环节作突破口。你们几个如果三对一，不求完全击败，能不能至少拖住一段时间？”
她周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伊布都第一个反应过来。
“你是说……？！”
“五分钟就够了。”海燕张开五根手指，“假如我们的后援给力的话。”
所有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但是在海燕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他们都感到一股久违的心跳加速的感觉从胸腔弥漫开来。这座监狱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感觉了……那是希望的感觉。
片刻后，查特安率先开口：“干呗，反正输了也不会怎么样。”他看着海燕：“这次我也选择相信你，看看你能把我们带成什么样。”
“那我也来。”伊布都犹豫了一会儿，加入了查特安的队伍。
“……”凤仙咬了咬嘴唇，左右看看，默默地往查特安那边靠拢了一点。
“……行吧。”鹿莎叹了口气，也无奈地同意了这个看似疯狂的计划，“要是输了，我保证会尽我所能揍你一顿。”她瞪了海燕一眼，但明显没有那么充满不信任了。
最后，所有目光都投向了鸣蝉。他的实力和其他人不是一个档次的，假如他也加入，成功的可能性会大大提升。但是考虑到他的心理创伤……他有可能同意吗？
在众目睽睽之下，鸣蝉微微张开了嘴。
“我能在那个时候代理指挥他们吗？”
这个问题显然是问海燕的。海燕显然也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提出这个要求，惊讶之下连狂喜都忘了。
“鸣蝉……？”
“失败了也无所谓，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他干咳了一下，确保自己说出的话别人能听清，“但是，我希望你说的后援能快点到位。”
海燕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欢迎你的加入。我不敢百分之百确保，但是你们放心，我会承担所有的后果。”她的眼睛明亮了起来，“那么就这么决定了，麻烦你们把这个通知传达到其他人手上，告诉他们，特别是那些C4及以上的人——之后几天好好保存体力，顺便稍微锻炼一下自己的演技。毕竟，好戏还在后头呢。”
鸣蝉咬着牙，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躲避着对方的攻击。耳边传来叫嚷和沉闷的肉体击打声，他不用看也能知道身后必定是一片混乱。但他不能分心，他必须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
“反了你了！”对面的警卫队长叫骂道，雨点般的拳头迎面砸来。鸣蝉屏住呼吸，旋风般出击，用手肘和手掌分别防住几十次之后，他瞅准一个间隙，变掌为拳狠狠砸了过去。头侧传来的痛感逼得警卫队长一阵眩晕，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眼看着鸣蝉丝毫不肯放松地顺势逼近，他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对方的决心和战斗力，不由得羞愤交加，猛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我看你是想再试试被活切成几千片的滋味，嗯？”他哼笑道，舞动手腕在空中划出一个十字。鸣蝉的瞳孔猛地缩紧，矮身躲过，却因此失去了重心脚下踉跄。警卫队长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抬脚踹了上来，鸣蝉咬紧牙关，以仅仅几毫米之差勉强躲过。
别处的战斗也相当混乱。查特安、鹿莎和凤仙围攻离门最近的那个警卫，他们已经是多年的搭档，默契也非其他人能比，在这场差距悬殊的战斗中竟赢得些微优势。但是其他地方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苏特、象神和榴莲勉强抵挡着对方的攻击，桑美和宝霞背对着背，与另一名警卫周旋，凡亚比和芭玛保护着中间的天鹰，海燕一如既往单打独斗，龙王有些疯疯癫癫地在各个地方跑来跑去……鸣蝉抽空瞥了一眼，形式实在不能算好，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他们守住了自己的防线，没有被困在操场之内。
一个后空翻跳出长刀的攻击范围，他忍不住在心里想，你说的后援到底什么时候来？
“他们那个时候人数少，可以采取强攻战术，或者不如说我怀疑他们根本没考虑过战术。”海燕双手抱臂靠在墙上，菲特蹲在一边，而尤特坐在她面前，他的腿经过大半年的休整终于长好了，现在看起来和受伤之前毫无区别。
“但是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东西可多着呢。”尤特一手托着腮帮子另一只手拿根树枝在地上画方格,“所以，有何大计啊，指挥官大人？”
海燕因为这个称呼而忍俊不禁。她蹲下来夺过尤特的树枝，在沙地上的图案上添了几笔，一幅监狱的平面图就出现在三人面前。
“这里是上次我偷偷进去看过的实验室，非常偏，我想菲特应该比我更熟悉。”她看了菲特一眼，菲特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另外里面还有一个关键角色。画眉在他们手里。”
这话一出，不仅尤特，菲特也瞪大了眼睛。
“所以他们说的那个实验品……？”
“就是她。”海燕肯定地点点头，不等另外两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继续往下说，“上次鸣蝉没能拿下典狱长，我敢肯定就是因为她。所以，这次我们必须先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菲特说。
“首要任务是救出画眉，这样他们就没有可以威胁我们的把柄了。”海燕一锤定音。说罢她微微偏过头，声音中带上点笑意：“你说是吧，塔兰？”
金发的狱警背对着他们站在铁丝网外面守卫，身躯挺得笔直。听到海燕的话之后，他绷着脸回答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
“海燕，你真的相信他？”菲特皱着眉头小声问，“就算你们以前认识，可他毕竟是个狱警……”
“不是‘认识‘，只是远远地见过。”海燕纠正，随后眼神向后面瞟了一下，“能多一个帮手当然更好。另外，我想他也不会想体会背叛我的后果的。”
几十分钟前，秘密实验室。
塔兰以突击检查为由踏进了大门。他让对方搜了身之后像以往一样迈着平稳的步伐沿着走廊走了进去，看上去和以往一样。听说他来检查，博士很快便迎了上来，但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他很快找到了画眉的那间病房，并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和平时一样，是封闭式的，里面的实验台上，画眉躺在上面，闭着眼睛平稳地呼吸着。她的下半身已经完好如初，几天前海燕看到的血腥场面仿佛从未发生过。
“0000号的状态稳定吗？”塔兰指着画眉问。
“和以前一样。”博士扬起一个自信的笑容，“这次又记录到了很宝贵的数据。”
塔兰点了点头：“让我进去看看。”
“这好吗？”博士皱了皱眉，“她是我们最重要的实验品，轻易不能被打扰，万一……”
“这是典狱长的直接命令。”塔兰的声音一下沉了下去，“不要忘记你们一开始的合同，博士。”
“那……好吧。”博士的脸上仍有着深深的忧虑，但还是按下了打开门的按钮，“但是以防万一，我必须全程随行。”
“随你。”塔兰瞥了一眼打开的门便走了进去。博士跟在后面，紧紧把门关上，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塔兰：“那么……”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根泛着寒光的刀刃直刺过来，径直穿过他的脖子把他钉在了后面的门上。塔兰一句话也没说，走到控制台边上，按下几个按钮，画眉身上精密的各种仪器管线顿时滑落。他又按了一下另一个按钮，然后走到画眉身边，把她抱起来查看了一下情况。
博士的脸因为震惊和疼痛扭曲，他的双脚在半空中胡乱蹬着，一只手努力地想把插在喉咙上的刀拔下来，另一只手指向塔兰的方向。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那把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从破损的喉管中发出“嘶嘶”的漏气声。
“啊，别白费功夫了。”塔兰检查完毕，抱着画眉站起身，“我知道你在实验室各处都设置了催眠瓦斯释放装置，除了这里，这里与外界完全隔绝。为什么呢？因为你一点都不相信自己的手下，你只相信自己。在紧急情况下，你可以带着你心爱的实验品直接跑路，对吧？”
博士挣扎的幅度更大了，血液从脖子上的伤口喷溅而出。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向实验室外。透过透明玻璃可以看到整个走廊已经被白色的雾气充满了。不用想也知道，整个秘密实验室肯定都是这副景象。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留的后手，竟然被拿来对付自己。
“啊……时间似乎差不多了。”塔兰瞟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他又按下另一个按钮，启动了排气装置。待到白色雾气散尽，他一只手抱着画眉，另一只手拔出博士脖子上的刀。博士趴在地上，却一点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逐渐远去，而后房门在他眼前重重落下。
塔兰把刀插回刀鞘，停下来思考了一下。
“接下来的计划是……”
“武器是个大问题，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讲也不是问题。”海燕蹲在洗衣篮边，一边将里面的衣服分拣一边说。
“此话怎讲？”塔兰低下头问。
“你们有试过用自己的刀刺伤自己吗？”海燕抬起头。
塔兰愣了一下，摇摇头。
“这就是问题所在。”海燕说，“锢囚状态下你们才可以保持自己身体内部的稳态，但是锋面于你们而言不仅仅是特征和武器……也可以成为打破这份平衡的根源。”她站起身，抱起处理好的洗衣篮，往出口走去：“我们对抗他们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把他们的刀刺进他们自己的身体。诚然风险巨大，但是这是我能想到最高效的方法了……”
她停下脚步，对塔兰笑了笑：“有些时候，我们还是得冒点险才能有所收获，对吗？”
“所以，我还得兼职你们的武器供应商？”
塔兰自嘲似的笑了笑，他想他已经明白了海燕的意思，正是把他的佩刀拿去作为武器帮他们击退其他警卫的进攻。不过他在这个时候决定再帮他们一把。这不是海燕计划书之内的内容，只是他自己的临时决定。
“帮人帮到底吧……”他嘀咕着，打开面前的柜子，里面赫然陈列着几十把大小、长短、样式不一的手术刀。
“自由行动是你最大的优势，所以，派给你的任务会很艰巨。”
海燕站在彩蝶的办公桌前，后者此刻正拿着一支笔在面前的文件上写写画画。海燕俯身向前，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凑近对方：“你要先把除了放风时段监视的所有警卫都引到办公大楼，确保他们五分钟之内赶不回来；然后，你必须立刻前往实验室，检查塔兰的工作。最后，你们去支援操场上的人。他们需要塔兰的武器。”
“别在那自说自话。”彩蝶抬头看了一眼海燕，“我还没答应呢。”
“你会答应的。”海燕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视线，“你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但是因为害怕可能导致的后果而一直裹足不前；现在，我来推了你一把，你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呢？”
彩蝶放下手中的笔，仰起头用手捂住脸。半晌，长叹一声。
“我总是没法拒绝你。”她喃喃道。
“抱歉又一次麻烦你了。”海燕带着歉意地看向彩蝶，“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彩蝶扭过头，不愿让海燕看到她此刻复杂的表情。不久，传出她闷闷的声音：“我希望你这次能信守你的承诺。”
在婷婷利用一台电脑锁住整幢办公大楼所有门的时候，彩蝶刚好赶到实验室的门口，迎面遇上一手抱着画眉、一手捏着一个布袋的塔兰。长久以来的条件反射还是让彩蝶疾驰的脚步紧急刹车，神经也在同一时间紧绷起来。但是塔兰只是走上前，轻轻把画眉放到地上，然后解开腰间的刀鞘，和手上的布袋一起扔给彩蝶。
“快点，我们赶时间。”
彩蝶犹疑地瞪着他，但还是伸手接住了对方扔过来的武器。她正要弯腰去扶画眉的时候，被塔兰拦住了。
“我来带她。你一会儿还要上战场，保存体力。”
彩蝶没说什么。局势紧张，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宝贵。她不再多犹豫，沿着来时的道路飞奔而去。
鸣蝉再次闪开警卫队长的攻击，顺势一脚踢在对方小腿。警卫队长为这次攻击闷哼一声，却没有如鸣蝉所预料的那样摔倒，只是微微摇晃一下便再次稳住了身形。鸣蝉心里一惊，意识到自己的体力早已消耗过大。短短几分钟的打斗处处受限，导致他十余倍地感到疲惫，他没空嘲笑自己竟已虚弱至此，因为警卫队长的刀紧随其后便朝他斜砍过来。
鸣蝉瞪大了眼睛，意识告诉他他必须避开，但是体力下滑严重的身体却阻碍了他的运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利刃直逼向自己要害——
然后突然停止在了半空中。
警卫队长有些不可思议地低头，在他胸前，一把熟悉的武器穿透了他的胸膛，伤口处汩汩流出鲜血。
鸣蝉趁机暴起，一掌击在对方手腕脆弱处，逼迫对方松开手，瞬间便抢走了警卫队长的武器。对着对方轰然倒地的身体又补了几刀，他才得空抬头寻找令局势瞬间逆转的功臣。
彩蝶飘逸的身影出现在战场中央，十指如蝶翼般灵巧翻飞，纤细的手术刀便如子弹般迅猛射出。她背后张开的披风随着动作在半空飘扬，宛如蝴蝶的展翅。
“……果然，比起做医生，我还是更喜欢厮杀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