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是我”可以是合乎理性的
最近学习的一点随想
时常会有这样一种声音认为,主体等同于主体化,也就是说,主体性是不可能的,一切都只是矩阵运动的附加结果,因此“我是我”一定是意识形态化的。然而一个完美无缺的矩阵怎么会把自己的运动显现出来呢?(譬如纯粹的白不会显现颜色)为了使其运动能被认识,必须承认这一矩阵存在自身的不完全,换言之,只有承认主体是作为矩阵内部的对立,而非是凭依在矩阵运动的赠品,对矩阵的认识才成为可能。
在这里我借用“我是我”这个例子来说明主体的非附属性。如同我们见到的,第一个“我”是完全空洞的框架,仅仅只有形式而无内容;第二个“我”则是迅速滑入某种符号体系内,只作为内容插入第一个“我”——可以见到,以上两个我均非主体。但是“我是我”并非天然的自洽,只有首先存在着弥合其裂缝(即为什么“我就是我”?)的力量,才能保证外部符号体系的成功介入。换言之,这种力量首先是内部的。那么问题在于,这种内部的力量,即主体性从何而来?
假使第一个“我”是纯形式的,那么至少可以说其是运动着的内容,这意味着它不可能是孤立的;同时,假设“我是我”是被用来指代主体自身的,我们也不能说主体在这之外,这就好比我们不能既说上帝创造了世界,却又说在世界之内没有上帝的痕迹一样。以上两点的分析指明了:主体性既不是由第一个“我”独自完成的,也不能在外部去寻找,而第二个“我”作为外部的规定性力量又不能主动言说内部的运动,所以说,这种力量来自于“是”。
因此我们看到,主体性不是经由一个外部的系统才存在的,而是在内部演化的。换句话说,主体正是居于“是”之中。当然,主体的存在并非是无条件的,否则我们岂不是重蹈了反对者的覆辙,也就不能解释第一个“我”为什么会存在。这里我用一个隐喻来切入,“眼睛不能看到他自己,只能通过镜子看到它的镜象”,对于主体来说,直接认识它自己是不可能的,为此它设立了自己的镜像——第一个“我”,并且试图把自己隐藏起来,也就是说,“我”是主体设立出来的自己,但二者之间存在着最小差异。所以我们看到,“我”与“是”往往密不可分,它们共同构成了“我是XXX”的句式,反映了主体认识自己的要求。而由于认识必须被符号化,第二个“我”(代表符号体系的指认)马上会随之而来,紧紧粘附在“我是”之后,这一点就不必赘言了。
上面我们说主体试图把自己隐藏起来,并通过这种方式来认识自己,可惜的是,这种尝试是必然失败的,不论如何隐藏,主体始终会由于“是”而留下痕迹(即主体对自己的认识一定会表现为“我是我”,而不能是“我我”),因此主体必然会意识到对自己的认识仅仅只是对镜像的认识,也就是说对自己的认识必然会失败。(所以“我是谁”才会成为所谓的“终极问题”)
但是到此为止,仍有一个问题未能解决,即主体性如何而来,这一点不能不被梳理,然而由于其发生学的复杂性,在这里我仅进行粗略的描述。
如果要确定一个起点,与开篇的声音一样,我同样认为应当选择纯粹的矩阵系统,出于自我认识、自我拯救的需要,主体被诞生,由于纯粹者本身的失败,主体居于茫然且恐惧的状态,因此会尝试前反思式的回归,即幻想一个无所不能的、超脱于此世的绝对者,譬如庸俗意义上的“天人合一”之流,或者一些在仕与隐之间挣扎的迁客骚人大抵也是如此。这种幻想必然会失败,而失败后的创伤会导向初步的主体性(即发问“我是谁”),如上文所述,为了认识主体,它设立了自己的镜像——第一个“我”来居于主体的位置。但是这种行为仍未能彻底穿越幻想,因而镜像主体同样会试图确认系统的自在自为,但这种确认不是直接的,相反它会表现为借系统来确证自身,也就是说,系统会被把握成一个索引表,主体在其中寻找自己的归宿——但是寻找也会被主体本身察觉,在此意义上,“agent”式的主体诞生了,也因此,这种主体是虚假的主体,从一开始便是被伪造出来确证系统的伪王。在此,幻想再一次、进一步地失败了,因此,主体性得以与这些幻想拉开距离,反思主体诞生的初始环节,并最终认识到主体的诞生是系统的失败本身及自救,或者说,主体就是系统,但还不是系统。经过这些环节,真正的主体性才可以说诞生了。
在这里我们看到,“我是我”作为一个发展着的环节,是可以合乎理性的,倘若有人将其仅仅视作意识形态再生产的工具,那问题不在于“我是我”本身,而仅仅在于把握方式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