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猪头少年不会做自家学生的梦（第十二卷）

第四章 

12.24（1）

12月24日。
平安夜那天早上，咲太被那须野踩脸踩醒了。时间已经过了早上八点，比平常要晚一些。
如果今天排了最早时段的课的话，现在铁定迟到了。但是咲太今年的课程在前天就已经全部上完了，年前再也没有别的课了。
所以他完全可以在温暖的被窝里睡个懒觉。即便是谁回笼觉也不会有人责怪他。今天也不用去打工。然而咲太还是起床了。因为有很重要的约定。
「……真是和梦中的12月24日早上一模一样啊」
看到显示着8点11分的时钟后，咲太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和梦中一样，先给那须野喂猫粮。
一边用面包机烤面包，一边开火炉煎鸡蛋和香肠。搞定后和那须野一起吃完了早餐。
收拾餐具，洗了衣服后回到客厅。
这时，一脸困倦的花枫从房间里走出来。这也和梦中一模一样。
「哥哥，早上好……」
「吃早饭吗？」
「吃」
花枫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来到餐桌前。咲太把煎鸡蛋和香肠，吐司以及装有可可的熊猫马克杯放到她面前。
「咦？我有说我想喝可可吗？」
「说了啊」
梦里说的。
「是吗？」
花枫还是有点懵逼。但她依旧撕开吐司把吐司泡到可可里然后吃下去。她的表情随即变成了吃到了好吃东西的喜悦。
「花枫你中午是要和鹿野吃饭是吧？」
「我有跟你说过我中午的安排吗？」
「说了啊」
这也是梦里说的。但实际上花枫在他梦里只说过要去和鹿野琴美一起去看甜蜜子弹的演唱会，然后晚上不会回藤泽而是直接去双亲所在的横滨市内的老家，并在那里过圣诞节。他并没有听她亲口说午饭的安排。
「你是十点过后才出门吧？」
「嗯，哥哥呢？」
「我中午过后再出去」
说着，洗衣机洗完衣服的声音响起。
「你会老家以后记得跟爸妈说我正月会去拜访他们」
咲太一边走向洗衣间一边跟花枫说。
「知道了咕」
花枫一边吃着吐司一边回应咲太。

晒了衣服，打扫了房间，送走了花枫以后，咲太开始拾掇自己。
正如跟花枫说的那样，离开家门的时候已经是正午过后。
「那须野，拜托你看家咯」
正用爪子扒拉着脸的那须野『喵』地一声送咲太出门。
咲太的目标是距离公寓徒步十分钟左右的藤泽站。它能坐JR，江之电以及小田急三个公司的线路，是神奈川县藤泽市的交通重地。
站前的风景对咲太来说是司空见惯的。
而且今天是什么样，他也早已在梦中已经见过一次了。
圣诞节应有的湍湍人流正和梦到的一模一样，全是见到过的景象。
提着装小礼物的袋子的男人。
穿着很高调的洋装的女性。
在家店量贩店门口的广场等人的人们。
在场的所有人的心都像是要浮上空中一样。
咲太也混入其中等待纱良。
一对，又一对……等到对象的人纷纷离开广场。广场人数减少了。
时间已经来到12点29分。
如果按照梦境，纱良是时候出现了。
就在这时，咲太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久等啦」
但那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声音。
是一个非常熟悉的，银铃般悦耳的声音。
他怀着疑问转过头。
不知为何，出现在她面前的是麻衣。
她戴着鸭舌帽，头发分成两侧搭在胸前，还戴着伪装用的平光眼镜。她毛衣外面披着羽绒服，下半身穿着类似牛仔裤质地的收口长裤。脚上穿着方便活动的运动鞋，整体是一个非常日常的打扮。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咲太发问。
「我要跟你一起行动」
麻衣若无其事地说出了一句不得了的话。
「啊？」
「我说，我要和你一起行动」
「所以我才问了一句『啊？』」
「我要和你一起行动」
她坚持只说这一句话。话根本就说不下去。不，是她不让话题说下去。对于她来说，『一起行动』已经是既定事项了。她并不是在征求咲太同意或者和咲太商量。她不过是在单纯跟咲太报告一声。这样根本不可能把话说下去，因为话题早就已经结束了。
「麻衣同学，我之前打电话跟你说明情况的时候，我记得你是说了『我明白了』的吧？」
「所以我才像这样做足了准备啊」
把双手插到羽绒服口袋里的麻衣像模特一样得意地摆出一个pose。
「嗯，我的麻衣同学今天也是最最可爱的」
「麻烦你拿出真心说一下」
麻衣伸手揪住了咲太的脸颊。
确实是真心的，真的非常可爱。只不过此时此刻『困惑』大于其他任何的感想，所以不太好表达出来。
如果纱良这时候来了他该怎么解释呢。
根本就没办法。
「那个……咲太老师？」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把头转了90度，看到了他本来在等的人，纱良。她在三米开外的地方呆住了。她也乖乖地照着咲太说的穿够了衣服来。
她来回看着扭着咲太脸的麻衣以及被扭脸的咲太，那表情已经不能说是『困惑』而是『混乱』了。
「我车停在那边」
把手松开的麻衣一个人往车站南口那边走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纱良慌乱地发问。
「对不起，我也是现在才知道」
咲太只能挤出这句完全不能说明任何问题的辩解。咲太根本没必要说更多的话。他也没有撒谎。能看到他内心想什么的纱良肯定也知道咲太现在也很懵。
「咲太，快点」
走了十米左右的麻衣开始催人。
「抱歉，能请你也一起过来吗？」
「啊，是！」
状况使然，纱良下意识地答应下来了。

（2）

开车的是麻衣。
「…………」
咲太坐在副驾驶上。
「…………」
后座上是紧张得紧绷着上半身的纱良。
「…………」
离开藤泽站南口的车沿着国道467号线往江之岛方面南下。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开上沿海的公路。
与轻快地移动着的汽车不同，车内的气氛异常沉重。
只有车行驶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
「咲太」
最先开口的是麻衣。
「啊？」
旁边的麻衣还在直直看着前方的路况。
「她看上去好像有点不知所措，你赶快介绍一下吧」
她看了一眼后视镜。后视镜中映出了不敢轻举妄动的纱良。从上车以后开始她的后背就没沾过车后座的靠背。
「那啥，麻衣小姐」
「怎么？」
「我也很不知所措啊」
「为什么你会不知所措？又不是被我捉奸在床了」
「从心情上来讲好像和这个差不多？」
「那你更该好好介绍一下了」
确实，想要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也只有这样了。
「姬路同学」
咲太看向坐在后座上的纱良。
「啊，是」
她好像有些紧张。不，她毫无疑问是在紧张的。
「想必你也认识，这位就是我的女朋友，樱岛麻衣小姐」
「当然认识。去年的晨间剧以及最近上映的电影我都看了！电影里，在演唱会唱歌的那个场面让看得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说话都像是在发表观后感一样毕恭毕敬的。
「多谢啦」
麻衣从容地笑了。
「然后，她就是我在补习班负责辅导的姬路纱良同学」
这次是向麻衣介绍纱良。
「她是在峰之原高中上学的，所以也算我们的学妹」
车在红灯前停了下来。
麻衣回头看向纱良的眼并对她打了招呼。
「你好」
「您，您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纱良快速地眨着眼睛，像是在说原来这就是真人，原来这就是那个『樱岛麻衣』——
樱岛麻衣在自己面前动着，在说话——她这种感到惊讶并觉得不真切的心境明显传达过来了。
「我能叫你纱良同学吗？」
「啊，是，当然没问题」
「你也叫我麻衣就行。我姓氏念起来太拗口了」
「是」
「姬路同学你可要小心。我之前也是被她这样说然后叫了『麻衣』，结果她暴怒了」
「我并没有暴怒好不好」
「但是你真的生气了」
「没生气。那不过是在给没有礼貌的没大没小的学弟一点教训而已」
「你看，就会成这样」
纱良并没有回应。她半张着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还从没见过这么傻的傻笑。或许是在麻衣眼皮子底下，不敢赞同咲太说的话吧。又或者是被麻衣和咲太这种毫不客气的对话震撼到了。感觉后者可能性高一些
正当纱良还在拼命处理情报的时候。
「咲太在补习班有好好干活儿吗？」
麻衣毫不介意地甩出这个话题。
「我觉得我还挺受学生们欢迎的」
「我没问你」
「啊~？」
麻衣无视了发出不满的叫唤声的咲太。然后透过后视镜追问纱良『怎么样？』
「呃，我觉得确实挺受学生们欢迎的」
「真的？」
她是用怀疑的语气这么说的。但是如果这时候插嘴的话她肯定又会说『咲太你先给我闭嘴』之类的话，也不太好给学生看到她那一面，所以还是先闭嘴听讲会比较好。
「真的。除我以外他还辅导了山田同学和吉和同学，他们也经常找咲太老师聊」
「聊学习吗？」
麻衣毫无疑问会追问这一点。
「呃，主要是聊恋爱的话题吧……山田同学还向他请教如何交女朋友」
说到一半纱良笑了。这下她没那么紧张了。
「咲太你都在补习班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是想教数学来着」
但是不知为何学生总是过来问这些和学习无关的问题。
「不过我觉得之所以会这样也要怪你不是吗？」
知道他在和樱岛麻衣交往的话，不论谁都会对这方面的话题有兴趣。数学在这面前根本一文不值。这也是没办法。
「你别乱甩锅」
前方又出现了红灯。把车停下来以后麻衣伸手出来揪住了咲太的脸颊。
「好痛痛痛痛！诶！快看！麻衣同学，已经绿灯了！」
咲太指着前方的绿灯。
麻衣把手放开，跟着前面的车一起踩了油门。
「两位一直都是这种感觉吗？」
「哪种？」
麻衣问。
「什么感觉？」
咲太迟了一秒也这么问了。
「就是这种很合拍的感觉」
纱良有些表情复杂地说。
「平常比现在要甜蜜多了」
「别在学生面前发癫」
虽然反驳了咲太，但麻衣也笑了。她并没有专门去否定他们很甜蜜这个事实。
纱良的表情更加复杂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因为这两人根本没有她插进来的余地。
相反的，汽车一路上倒是很顺。车驶过了左手边能看到的湘南轻轨的车站。是湘南江之岛站。右手边是江之电江之岛站前的列车信号灯。正好去往藤泽方向的列车驶过去了。
毕竟是在行进中的车上，这些景色很快消失在后方。
车依旧顺着道路往下开，最后来到一个路口。这不仅仅是人行横道和机动车道的路口，还是江之电的线路会驶过的地方。它两边是商店和民宅。这是到腰越站之前江之电唯一会在路面上行驶的路段。这段路也是以前的路面电车的遗产。这条优先电车通行的道路在居民们的守护下存活到了现在，因此也创造了这独一无二的景色。
汽车一下就通过了这洋溢着人民的温情的街道。
在站前与延伸向腰越站内部的铁道线路说再见了。
这之后电车会走电车的线路，汽车会继续走机动车道。
眼前是一条笔直的路。
两侧各处挂着写有『银鱼子』以及『生银鱼子』的招牌。驶过这条路后，车来到了沿海的道路。
这是一直走在海岸线上的国道134号线。
麻衣切向镰仓及逗子方向。
驾驶座那边能看到反射着耀眼阳光的冬日的海洋，斜后方还能看到江之岛。
看着看着，绿色和奶油色相间的短短的列车就从咲太这一侧驶过。江之电在穿过两侧都是民宅的狭窄路段以后开始提速，能与汽车并行了。
左边是江之电，右边是大海。只有坐在汽车上才能享受这种夹在两者之间行进的待遇。
虽然都是见过的景色，但是却显得无比新鲜。
汽车就这样和江之电一起开到了镰仓高中前站。
与需要在站内停车的电车不同，汽车还在不断往前进。
走了一段路后，面前出现了红灯。
那是峰之原高中路口的红灯。
咲太和麻衣的视线自然转向了沿海而建的母校的教学楼。
「从车里面看的话，比起怀旧感，新鲜感更强呢」
「是啊」
明明是都要来腻了的地方，现在却显得陌生。
「啊，这个茶，给纱良同学吧」
麻衣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似的指了指插在茶水位的塑料瓶装的茶。有两瓶。咲太抽出了其中一瓶。
还留有一丝温暖。
「来，给你了」
咲太伸手递出去。纱良一边道谢一边接下了。
「那麻衣小姐呢？」
茶只剩一瓶了。
「我喝一口咲太的就行」
咲太把剩下那瓶盖子打开递给了麻衣。麻衣一边看着红绿灯一边喝了一口，道完谢后把瓶子塞回给咲太。
咲太把盖子改好放回原位。
这期间能感受到坐在后座的纱良的视线。自从她上车开始就一直是这样。她是在寻找有什么可以对他搭话的机会。但是她因为完全找不到这样的机会而困扰。平常那种惹人怜爱以及健谈的特长完全无法发挥。
绿灯之后，车继续沿着海开。
往学校那边看去，能看到有好几个人往学校的方向走。
「圣诞节还来搞社团活动吗？」
「说到社团活动，我想起来了……咲太老师，这周你有见到吉和同学吗？」
总算是找到话题的纱良把身体倾到前座这边来。
「昨天见到了，因为约好把她的课调到昨天上的。好像沙滩排球比赛比到半决赛的时候输了」
即便如此还是赢下了季军战，得到了全国第三的好成绩。
「被晒黑了呢」
「据说那边气温很高，直接穿着泳装比赛的队伍结果还是挺多的」
在咲太问之前，树里就像是找借口一样告诉了咲太这种情报。她那被努力晒过了的脸因为『晒』以外的原因而通红……
「在说什么呢？」
感觉到他们话中有话的麻衣有些不解地发问。
「那个吉和同学有喜欢的男生。但是那个男生喜欢我……所以咲太老师为了让那个男生转向她，给她提了一个很不得了的建议」
纱良的语气显得非常得意。她是在享受在麻衣面前暴露咲太的秘密的快感，在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的腥风血雨。
但是——
「反正咲太肯定是说了类似把泳装的晒痕秀给男生看之类的话吧」
麻衣若无其事地说出了正确答案。
「好厉害，答对了……」
纱良没想到她能一语中的。她觉得不可能这么轻易猜中答案，按理说一般人不可能会给出这种答案。
「不愧是麻衣同学。太了解我了」
「很像是你会说的话啊。但是你以后可别对谁都这样说哦」
「……两位是真正的情侣啊」
纱良像是放弃了抵抗似的把背靠在后座靠背上，她无意识地『唉』地叹了口气。
「怎么？你原本觉得是假的？」
握着方向盘的麻衣笑了出来。
「呃不，我的意思是两位的关系真的特别好。咲太先生也展现出了在补习班绝对不会展现的一面」
「有吗？」
「是那种一直在发花痴一样的表情」
纱良有些不高兴的表情映在车门的后视镜上。是比平时更加小孩子气的表情，或许这才能说是与她年龄相仿的表情吧。
在镜子中与纱良对上视线后，她马上就把视线躲闪开了。
「因为咲太太喜欢我了」
麻衣愉悦地这么说，也不知道她是否察觉到了纱良有些不高兴。不，她绝对察觉到了。是知道了才笑的，是知道了才故意用这种刺激纱良的说法。
此时此刻，咲太做什么才是正确的呢？
真希望有人能告诉他标准答案。
有什么能让他平安在女朋友的陪同下和自己的学生约会……
车沿着由比滨海岸开了一段时间后，在滑川之前的一个交叉点左转了。
根据指示牌，这个方向的前方就是镰仓。

（3）

「这边」
在镰仓站附近的停车场把车停好后，麻衣毫不犹豫地徒步原路返回。
「麻衣小姐，你去哪？」
「跟过来就知道了」
至少现在还不懂。而且也猜不到。唯一知道的是他们正在朝与常规游览路线不同的地方前进。他们离各种好玩的商店林立并且挤满了观光客的小町商店街，以及镰仓的地标鹤岗八幡宫越来越远。
「一般是不太会有人来这边的吧？」
走在咲太身边的纱良也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象说。
「到了」
走了三分多钟后，麻衣停下了。
她身旁是一家简约而雅致，装潢很温馨的小店。就历史悠久的镰仓来说，这毫无疑问是刚开不久的新店。
「麻衣小姐，这里是？」
招牌上写着『蒙布朗』。
「我想给雾岛透子小姐带点礼物。想要纱良同学去读她的心，得狠狠撞一次对吧？」
「原来如此，趁蒙布朗吸引她注意力的时候撞」
「要用多大的力度去撞呢？」
麻衣探头对藏在咲太身后的纱良问。
「呃……」
纱良稍稍用力地拍了拍手。
「这样就够了」
就是认真鼓掌程度的力度。
「要在哪里相撞呢？」
「在哪里都没问题」
「那就没那么困难了」
「感觉最难的是买到蒙布朗啊」
店外面排了长龙。仔细想想今天可是12月24日，平安夜，是情侣泛滥全世界的日子。来镰仓玩的情侣肯定也不会少。
排队的大概有15组人。就算每组只排一分钟也要花15分钟。看店里那情况，一分钟还搞不定一组人。因为是那种接了单后才去挤奶油的蒙布朗，包括付钱在内肯定要等三十分钟以上才轮得到自己了。
「那咲太你先排着」
「你呢？」
「我在这边的话会有点碍事，我先去买和花让我买的鸽饼和核桃糕。纱良同学也和我一起去吧」
「啊？」
「啊！？」
咲太和纱良都发出惊呼。
「快走吧」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麻衣又开始行动了。
「那我先走了」
失去了表达自己意见的机会的纱良只好一路小跑跟上麻衣。
「真的没问题吗」
排到队伍最后尾的咲太担心不已。
当然是担心纱良。
麻衣必不可能乱来。虽然他相信麻衣不会乱来，但现在这种局面本身就可以说是乱来了。至少这肯定不寻常。纱良被卷进了这种低概率事件中。
就连咲太也不曾预料到麻衣会出现。梦里也没梦到她。
这件事不同寻常，和『#做梦』梦到的现实也有了巨大偏差。此时此刻预知梦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不过千里眼还能派上用场。
现在用用恐怕不会被纱良发现吧。
毕竟她现在是和麻衣在一起，根本没工夫去想咲太的事……
咲太一边看着菜单一边放飞自己的意识。在黑暗之中寻找纠缠在一起的意识，找到并向其伸出手……最后，他紧紧握住了。

这时，他看到了本该看不到的东西。
是并不在此处的麻衣的背影。
是以纱良视角看着的麻衣的背影。

她和麻衣走在参道上，以和麻衣同样的速度跟在她后面。
这里是只要一直走下去就能到达鹤岗八幡宫的镰仓最气派的道路……若宫大道。
能看到几十米开外的，在冬天的天空下格外鲜红的第二鸟居。
但是纱良并没有在意那边。
她一直盯着麻衣的背影。
——我到底在干什么呢……
能听到纱良的思考。
——我这时本该是和咲太老师在逛镰仓的。
——在小町商店街租和服穿。
——绝对要让他说『可爱』。
——让他给我拍照。
——还要拍合影。
——一起吃团子。
——一起去看樱贝的饰品。
——让咲太老师给我选。
——让他给我买礼物。
——然后在竹子很多的那个寺庙喝茶……
——明明做了很多功课，现在全泡汤了。
——现在他完全不会多看我一眼。
——就因为有这个人在。
思考在奔流。
灌满了不满的纱良的视线一直往麻衣的后背扎。
麻衣并没有感受到。不，如果是麻衣的话她即便是察觉到了也能装作没发现。国民级女演员的戏力可不是闹着玩的。
咲太根本分不清现在纱良眼中的麻衣是哪一边。但是咲太愿意盲猜一波麻衣是察觉到了。她是在算好了今天可能会发生的一切的基础上才出现在咲太面前的。
——不过，真是太羡慕她了。
——身高又高。
——头发乌黑油亮的。
——脸很小。
——皮肤那么好。
——脚也长。
——身材也好。
——又漂亮。
——又飒飒的。
——为什么这么完美的人会和咲太老师交往呢。
她总是在想麻衣的事，导致咲太也被迫卷入她的思考中。但是咲太并不会被这种问题刺激到。因为他已经习以为常。即便是现在，他在大学依旧能感受到别人用带有这种疑问的视线盯着他。每天都有。
「纱良同学，你有什么想要的镰仓礼品吗？」
「呃？啊，那个核桃糕，我也很喜欢。盒子和包装都很可爱」
「我也是，我经常买来送人」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那个，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就算不是一个也行啊，随便问吧」
「为什么，要选咲太老师呢？」
——我问这种问题真的好么？
纱良停下脚步。
麻衣也随之停下脚步然后回头。
「为什么你想问这个问题呢？」
——那是因为……
「因为我觉得咲太老师和麻衣小姐一点都不般配」
「你是说我不配当咲太的恋人？」
「当然是反过来的那个意思。只有什么帅气的男演员或是人气男偶像才配和麻衣小姐这样的人交往吧？」
——肯定很多人都想要和麻衣交往。
「纱良同学是想和帅气的男演员或是人气男偶像交往吗？」
——难道麻衣小姐就不是吗……？
「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呀」
「交往了又能怎么样？」
——咦？
「……」
——什么叫，能怎么样……？
「是能向闺蜜炫耀吗？」
率先说出答案的是麻衣。
——是啊。炫耀一下怎么了。因为——……
「……不行吗？」
「也行啊？毕竟是你自豪的恋人，向别人炫耀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
纱良再次无言。
——行么？
——明明人家也认同了我的话，但我为什么会觉得——
纱良无意识地把手按在自己胸口。
——为什么心里会有这种讨厌的感觉。
「觉得『不行』的实际上是你自己吧？」
麻衣又一针见血地说。说到点子上了。虽然她说不清楚有哪里不对，但是心里觉得不对劲，所以才会用『不行吗？』这样反问的方式。这样就暴露了她内心中对这个答案的不安。
——才没那回事，才没那回事……！
她在拼命地否定自己的思考。在通过否定让自己振作起来。也像是在拼命保护着什么。
她要保护的东西恐怕就是至今为止她构筑起来的自我。她的价值观。她想承认那是错的。
所以纱良不会认同麻衣所说的话，无法认同，不想认同。同时她还没有问出麻衣的答案，所以她不能就此退缩。
「……才没那回事」
纱良总算是再次发声。她是怀着一种反叛的情绪在说话。但这其实也完全在麻衣的意料之中。完全被麻衣玩弄于股掌之间。她的心情完全被麻衣抽丝剥茧。
真希望麻衣能手下留情。对方是个高中生，而且还只是高一。然而咲太的想法传不到麻衣心中。他没这个手段。
「纱良同学为什么想选咲太当老师呢？」
「那是因为……」
纱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因为听说是『樱岛麻衣』的恋人，所以想要来捉弄一下？」
「……」
这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在这一刻被吓得灰飞烟灭。
「怎么样？能成功勾引他吗？」
纱良无言以对，她就这么看着麻衣的脸，目不转睛地看着。
——好漂亮的脸蛋。
在这种情况下，她第一个感想就是这个。
——女朋友这么完美，我赢不了也正常。
这是第二个感想。
「你是明知道不可能还故意这样问我的吧？」
——但是，为什么……？
「是没错」
麻衣爽快地承认了。
——为什么我会……
「至今为止我盯上的人都喜欢上了我。就连有女朋友的人也不例外」
——我为什么要在这种事上较真？
「但是那个人的女朋友不是我对吧？」
麻衣的态度毫不动摇。
「……」
「那个人也不是咲太，对吧？」
倒不如说，她每多说一句话，她的优势就越发不容撼动。
「……但是，不试试也不知道吧」
——够了。我已经不想——够了，我不想再——
「或许是没错吧。毕竟最后做选择的是咲太」
——我错了还不行吗，住手……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变得不是我了……！
纱良在内心中发出惨叫，撕心裂肺。感觉麻衣哪怕是再多说一句话，她就要彻底崩溃了。
但是现实并没有那样发展——
「对不起。话题走偏了」
这一刻，麻衣让步了。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选择咲太，对吧？」
「是……」
纱良用小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应。
「不管我提出什么任性的要求咲太都会满足，并且还是在满腹牢骚地去满足。因为混迹演艺圈，我有时候会突然改变安排，有时候不能光明正大地和他一起走在路上。咲太这种态度让我轻松很多。让我觉得舒服」
麻衣像是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这就是理由吗？」
纱良还不能够接受。
这也是当然。但是麻衣还能接着说下去，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刚才的那些不过是个开端。
「还有就是一直说我做的菜好吃。所以一起做饭时也会觉得开心，一起吃饭的时光也让我很舒服」
「……」
纱良心中满是疑问。她不理解她现在到底在听麻衣说什么。
「还有，他一直能将『喜欢』这些字眼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虽然有时候说得太多有点烦就是了」
麻衣不禁笑了起来。
——搞不懂。完全搞不懂。
这时她感受到了纱良疑惑的视线。
「还有其他很多理由。多到根本数不清。他能大方地说『谢谢』和『对不起』，他有值得信赖的朋友，他也为朋友着想。他很爱自己的妹妹花枫，他很爱自己的猫那须野，他很关心自己补习班的学生」
「是指我吗？」
「你能读他心，自然能明白吧？他今天一天都在挂念你。比挂念我的时间还多」
「……」
——没错，他一直在担心我。一直在挂念我——……
「他就是这种会为了别人而活的人——而且嘴上还会坚称他这么做是为了他自己。虽然有时会觉得他这别扭的个性有点麻烦，但我并不讨厌」
麻衣由衷地笑着。她眼中充满了温情。
——但是，我不希望他担心我，我希望的是——
「刚才这些，能作为一些回答吗？」
「……」
纱良并没有说『是』。她表情中还有迷惘与困惑。
「这类感情，无法完全用语言来说明。但是，我能很简单扼要地回答我和咲太为什么交往」
纱良抬起头。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为什么呢？」
麻衣的表情变得柔和。
那不是想要蒙混过关，不是犹豫。正如她刚才所说，她能一句话说明清楚。因为答案就在心中，并且咲太心里也有同样的答案。
「是为了两人一起获得幸福」
麻衣满怀深情地，像是在反复咀嚼这种感情一样微笑道。
「因为他是唯一能让我有这种想法的人，所以我选择了他」
她顺带补上了这一句话。这让模糊的感情有了明确的形状。
「……」
纱良无言以对。这和她所想象的任何语言，任何感情都不同。麻衣简短的话语中透着她根本没有预料到的温暖。
——这是，什么……
全身被温暖所包围。
——这东西我没见过——
被温暖所吞没。
——这种东西……
被温暖所浸润。
——我根本没听说过——
「啊，不过说实话此时此刻我们已经够幸福了」
麻衣柔和地笑着。那是一种让人感受到她的幸福的微笑。
「……」
纱良还是说不出任何话。她心中的感情无法成形。
——不行……
但是，她的内心渐渐激动起来——
——我实在是不理解……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要不你来确认一下？」
「……？」
「你可以窥视我的内心」
麻衣伸出手，像是要和她握手一样。
「这样一来你不就全都能明白了吗？」
纱良下意识地伸出手。但她伸到一半却又停住了。
——怎么办……
纱良的指尖在颤抖。她明显是在犹豫
——我该怎么办才好……？
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答案只有靠她自己去想。
别人给的答案终究只是别人的答案。
麻衣朝纱良伸出手。
——等等
两人的指尖距离只有短短5厘米。
——等一下。
3厘米。
——说了等一下。
2厘米。
——都说了……
很快就要碰上了。
「我不要……！」
纱良在大喊出来的同时，把手收回到自己胸前。然后另一只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像是在保护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一样。
——我不想知道！
纱良强烈的拒绝的感情在咲太脑中回荡。感情的利刃刺入了胸口。
——我怎么可能赢得了……面对这种人我怎么可能赢得了……！
啪——突然，仿佛电话被单方面挂断一样，咲太突然看不到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东西。
再试了一次也还是不行。
与纱良的联系断掉了。现在没办法知道她在哪里干什么，也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
「下一位客人……非常抱歉让您久等啦！」
拿着蒙布朗的菜单的店员看着咲太。看到那店员的笑容，咲太这才回过神来——

（4）

在长柜台的深处那一端，咲太点的现做的蒙布朗正在被精心包装起来。
就在已经结完了帐的咲太焦急等待着打包完成的这一刻——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是梓川先生吗？」
在收银台的另一个店员对他搭话了，而且手上还拿着电话。
「是我没错……」
被陌生人叫住名字还是会让他吃惊不小。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您的同伴给本店打了电话……」
正在对他解释原因的店员也显得不知所措。因为这种事也是第一次发生，很显然店员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啊，对不起，我忘记带手机了」
如果说自己本来就没有手机的话事情只会变得更啰嗦，所以咲太毫不犹豫地撒了谎，并且接过了店员的电话。那是子母机型电话的子机，外形和刚问世时候的大哥大差不多。
「喂喂喂，现在换梓川接电话了」
对话筒说话。
「咲太？」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麻衣小姐，怎么了吗？」
「抱歉，纱良同学不见了」
「啊？」
「就在我选了伴手礼，正在结账的时候她不知道跑哪去了。我也试着找了一圈了，没发现」
因为事出突然，麻衣的语速也比平时快。
「你现在在哪？」
「我在鸽饼的总店门前」
从这里去的话，需要沿着若宫大路往鹤岗八幡宫方向走。鸽饼的总店在去鹤岗八幡宫途中。赶快点的话大概要10分钟左右。
「那你就在那里等我，我马上过去」
「抱歉」
「别担心，很快就能找到的」
说完咲太就挂了电话。然后马上又问店员借电话打了另外一个自己刚背下来的手机号码。是纱良的手机。
第一声没人接。
第二声还没人接。
第三声结束后电话接通了。
「……」
对面没人说话，但是能感觉到人的气息。也能听到嘈杂的环境音。
「姬路同学？是我」
但是说到一半电话就被挂断了。在被挂断的前一刻，他听到了类似倒吸一口气一样的声音。
试着再拨了一次。
「……」
然而这次不管等多久都没人接。最后只能听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这样机械性的回应。
这下不管打多少次都没用。
咲太向店员道谢以后把电话还了回去。
「抱歉。蒙布朗我之后会来取的，能在贵店寄存一下吗」
「啊。当然没问题，但请不要拖太久……」
他知道店员有怎样的担心。因为蒙布朗寿命很短。排队时咲太发现了，这家店算是之前咲太和透子一起去过的蒙布朗店的姐妹店。所以这家店的蒙布朗的保质期也就两个小时。
「我马上就会回来」
说完，咲太两手空空地冲出了商店。

平安夜这天的镰仓到处都是人。身为主干道的若宫大道自然是人满为患。倒不如说越往前走人越多。
他在朝麻衣那边冲刺的同时顺便寻找纱良的身影。但是光是往前走就很困难了，更不要说找人。
结果，他就一无所获地来到了目的地。
鸽饼的总店外面是一片惹眼的和风的白墙。那是融合了现代元素与镰仓的古朴的建筑物。白墙上面用黑字写着的『鸽饼』在白色的衬托下格外引人注目。
看到咲太后麻衣跑了过来，然后又说了句『抱歉』。
「我说的太不留情面了」
麻衣怀着内疚这么说。
「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可以出租和服的点吗？」
「小町商店街那边应该有几家……」
说着，麻衣拿出手机搜索地图。
「你看，果然是」
地图上标注出几个位于小町一条街的店铺。
「我去那边去找。你负责去找附近的卖团子的店，卖樱贝饰品的店」
「团子店和樱贝的饰品店，对吧」
「找完以后再来这里集合」
麻衣没问理由，干脆地答应了。

把出租和服的店铺位置大概记下来后，咲太一家一家地去探访。各种商店林立的小町商店街现在挤满了情侣和一家出来逛街的人，以至于时不时要被迫停下脚步。
好不容易来到一家店，却没发现纱良的踪迹。或许是因为节日气氛影响吧，不管是那家店铺都排满了要穿和服的情侣。
他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在第三家店找到了一些线索。
因为此时此刻不太会有人单独来这种店，所以店员记下了那个疑似纱良的人。据说她大概在五分钟之前换好了和服离开了。
就差一点点。
咲太对店员道谢后跑出了小町商店街。
环顾四周，没找到纱良。到处都是人，根本看不到五米开外的情况。
即便是成年人，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走丢。
在附近的店找过一圈后咲太决定折返。
麻衣应该也差不多回来了。
随后他的想法得到验证。咲太到达鸽饼总店门口的时候，麻衣也从相反方向跑了过来。
她摇了摇头。
「你那边呢？」
「她好像是租了和服」
「那应该就还在你那边吧？」
「或许吧……」
还有什么线索呢。纱良之前制定的计划里还有什么……
「麻衣小姐，你知道有什么种满了竹子的寺庙吗？」
「报国寺？」
「你知道在哪吗？」
「走过去的话要一段距离哦？我们手上也拿着东西，开车更快」
话还没说完，麻衣已经拎着各种礼品朝停车场那边走去。
「麻衣小姐，我来——」
来到她身边后，咲太接过了最大的那个袋子。
一个黄色的罐头状的东西放在黄白色夹杂的袋子中。外面是鸽子形状的商标。
「这个你就等新年的时候拿给父母吧」
「你不去吗？」
「我当然一起去啊。去给二老拜年」
他们就这样无言地赶向了停车场。

走了十分钟去拿车，然后开车又开了十分钟，这才看到报国寺。入口附近已经停满了车。
「这边的停车场已经停满了，你先下车去找人吧」
确认到侧面后方没车以后咲太打开车门下了车。这一瞬间，感觉周围的气氛完全变了样。
这和若宫大道以及小町商店街喧嚣的氛围完全相反——
落在柏油路上的小石块被咲太踩中，发出异常刺耳的声响。
咲太没管那么多，直接快步跨入了寺庙中。
里面更加寂静。
不仅是声音寂静，气氛本身也是静谧的。感觉每往前走一步心情就被涤荡，渐渐平静下来。
他的步伐也在不经意间放缓。
仿佛是这里的氛围不允许他这样做。
感觉寺庙内部时间的流速都被放缓了。
走着走着，咲太看到了高耸的竹林。竹子在寒冬之中依旧油绿油绿的，彰显其强悍的生命力。
视线不由得往上看。
少许太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照下来。竹子也和竹叶泛着梦幻的光芒，就好比是在水底下往水面看一样。这一切是如此如梦如幻，仿佛是误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左右和上方都被竹子所包裹的小道中，咲太看到了一个和他一样仰望着头顶的人影。那个人穿着和服，与竹林一起演绎出一幅梦幻的画卷。
一时间还没认出来。
她穿着和红白花朵纹样的和服，头发也盘了起来。
她正是咲太要找到人。
「在圣诞节看竹子倒也挺有一番风味」
就把竹子当圣诞树了。
纱良回过头来，发簪上的小挂饰随之摇动。
「咲太老师，为什么你……？」
「如果你想让我找到你，下次好歹选一个不那么难找的地方吧」
如果不『作弊』的话咲太觉得自己绝对找不到这里来。
他走在石头台阶上一步一步接近纱良。
「请不要过来……！」
还有三步之遥时，纱良慌张起来，想要逃跑。
「你穿成这样跑路的话……」
——会很危险。
没等话说完，纱良的木鞋就卡在了石头台阶上，像小孩一样双手双膝着地了。
「好痛……」
咲太马上赶到她身边。
「没事吧？」
搭把手扶她站了起来。
「……租来的和服被弄脏了」
纱良怀着低落的心情用手拍拍和服膝盖处的灰尘。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有没受伤」
她刚刚手用力撑地了，现在手掌已经通红。好在没有擦伤或是出血。咲太取下了贴在她手上的小砂石。
「为什么……！」
她这句『为什么』或许和刚才的那句『为什么』不是一个意思。
「自己的学生走丢了，当然要全力搜救啊」
明明知道她不是在问这个，但还是先回答了上一个『为什么』。
「我不是问这个！」
为什么你不会对我突然一个人走掉而生气。
为什么你不去追问我独自走掉的原因。
——纱良在问这个。
但是咲太认为这样的问题是无意义。因为即便是告诉她答案，她也无法被拯救。所以咲太决定说他应该说的话。
「因为也是时候讨论一下接下来的作战计划了」
「作战计划……？」
咲太没头没尾的话让她感到费解。
「就是为了让你和雾岛透子狠狠撞一次头的作战计划」
说到这里，纱良表情又阴下来。
「我说了，不用撞头，撞别的地方也是可以的……」
她把脸撇开毫无自信地说。
「那为什么你那时候撞我是撞了头啊？」
之前他和纱良撞过头。那是在她成为咲太的学生之前。
「你是从那时开始就能读我的心了吧？」
「我并没有打算那么用力去撞的。咲太老师亏你还记得啊」
「毕竟你那个铁头功练得还不错的，我想忘也忘不掉啊」
「这你倒是忘掉吧……」
纱良音量变小了。
「那个，关于作战……我会把蒙布朗的盒子打开递给雾岛透子，在她看着蒙布朗的时候你就给她来一发狠的，如何？」
「……那个，老师」
「怎么撞都全由你自由发挥」
「……不行的，老师」
「是吗。不行啊，那就只能想Plan B了」
风吹过竹林。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不是这个意思……！」
纱良激动地打断咲太。
「我已经不行了……」
「……」
「我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用嘶哑般的声音这么说。
「我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内疚地低着头。
「我已经听不到了……咲太老师的心声，山田同学的，吉和同学的，其他所有人的声音……完全听不到了……所以我突然感到害怕，然后我就逃了……对不起……」
「要不再来撞一次？」
把额头秀了出来。但是纱良并没有抬起头。她低着头，软弱无力地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撞了撞咲太的胸口，也就是蹭蹭的那种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我听不到呢……！」
再次，再三用头顶咲太的胸口。
第二次比第一次用力。第三次比第二次用力。
「为什么啊……！」
她恐怕早已清楚原因。在与麻衣对话的时候，她应该就已经察觉到了——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察觉到自己在追求的东西……
在她第四次撞咲太之前，咲太像是测额温一样用手挡住了她的额头。
「请放开我……」
「你再撞下去会变成傻瓜的」
「但是……」
「这很好不是吗？」
「一点都不好！」
纱良尖叫起来。
「我很高兴你的青春期综合征能被治愈」
咲太以平常那种口气对她这么说。
「完全不好！这样我就没办法帮到咲太老师！」
「没事的」
「我想要帮助咲太老师！然后让咲太老师给我奖励……！但是，这里已经没有我的存在意义了！」
「你光是愿意成为我的学生，就已经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我不想只做你的学生！」
纱良已经不再逃避这种感情。她不管不顾地把她的真心说出口。所以她才会如此心痛。
因为咲太的答案是明摆着的。
「说实话，我甚至松了口气」
「……」
「因为这样一来我就不需要再利用姬路同学的青春期综合征了」
这是咲太的真实想法。
从约好使用她的超自然现象的那一天开始，自己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恐怕纱良也知道。
恐怕麻衣也感觉到了。所以她今天才会出现在咲太面前。
「所以，我很高兴你的综合征好了」
「为什么……」
「真的，非常感谢你」
「你明明知道我在利用自己的青春期综合征干什么！偷看别人的内心，玩弄别人的感情……你应该也知道我是怀着怎样的目的接近你的！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温柔……？」
「因为我想成为那样的人」
「你应该生气！你应该感到困扰！不然的话，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咲太老师，你这样，太狡猾了……」
「大人本来就是很狡猾的生物，吧」
「还有你也不要把我当小孩，我们之间只差了三岁不是吗……」
「大人和小孩之间有着三岁的鸿沟」
「……太狡猾了……」
纱良低着头，无言地抽着鼻子，默默地哭泣着。
她肩膀颤抖了好几下，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最后她终于平静下来——
「咲太老师」
她用含着嗡嗡的鼻音的声音对咲太说。
「怎么？你对我还有意见？」
「还有很多很多意见」
纱良总算抬起头。她那泛着泪花的双眼直直注视着咲太，那其中透着一种决心。
「如果我能更认真地去喜欢你就好了」
「我们补习班的讲师手册上有写过不让师生恋的」
「那……」
纱良用手指擦干眼泪。
然后强行挤出一个平常她那种笑容说。
「那等我考上了第一志愿的大学后我再向你好好告白」
这下就多了个约定。大概在两年后。
这和咲太给虎之介的建议一样，他着实没想到会被用在自己身上。
「这确实个狠招……」
这就叫祸从口出。
「那么，两位到底还要黏在一起多久啊」
闻声回头。是拿着车钥匙的一脸不爽的麻衣。
「麻衣小姐都那么幸福美满了，所以咲太老师稍微借我用一下也无所谓吧。大人不要欺负小孩」
纱良强硬地这么说。
她感觉已经放下了一切包袱。
「咲太是我的所以不行」
麻衣斩钉截铁地拒绝。并转头折返回去了。
但是她在走了几步路以后对没有跟上来的他们说。
「不是要去大学见雾岛透子吗？」
「对哦，还有这事」
就是为了见雾岛透子才引发了今天这么多事的。
他们已经失去了读取雾岛透子思考的王牌。但是，咲太还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想要确认。

（5）


让纱良去和服店归还了出租的和服，拿了寄放在店里的蒙布朗以后，咲太他们离开了镰仓。
已经开了十五分钟。
时间马上就要来到下午四点。
然而还没看到大学的影子。
「四点是赶不上了吧」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坐在后座的纱良愧疚地说。
「姬路同学。你能用手机帮忙查一查雾岛透子吗」
即便是对她说了『不用在意』她也绝对会在意。所以咲太选择拜托她做件事。让她手上有点活儿干就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知道了」
纱良精神抖擞地回答完后拿出手机——
「啊……」
然后她发出了感到遗憾的叹息。
「怎么了？」
「已经开始了」
歌曲声从她手机里传出来。
是一首配有铃铛响声的音效的，很有圣诞节特色的曲子。
为了让坐在前面的咲太也能看到，纱良伸出了手机。
画面里是一个庭院里的池塘，池塘上有一座小桥。桥上站着的就是迷你裙圣诞老人的模糊的背影。几乎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这个是主教学楼的庭院啊」
之所以看着很熟悉是因为它就在麻衣和咲太上的大学的属地内。这个池塘就在呈口字型围成一圈的教学楼中心。每天能从教室看到的景象现在出现在手机画面中。
根据车的导航，距离大学还有两千米。预测五分钟之内能到达。但是也不知道这首歌能不能撑到他们来到大学。一首曲子大概也就四五分钟，三分钟左右的也不少见。
已经能从车前窗外看到京急线的铁路了。也能看到金泽八景站了。
是熟悉的大学周边的景色。
车导航系统也说『很快就要到达目的地』。
毕竟都能看到大学正门了，不用说也明白快到了。
麻衣现在大门口前停了车。
「我先去了」
「啊，我也下车」
咲太和纱良相继下车。
他们穿过正门进入大学内部。
这时，纱良手机里已经听不到圣诞歌了。
即便如此咲太还是全速赶往教学楼中庭——并且还要小心蒙布朗不要被撞散架。
纱良跟在后面。
「咲太老师，实况转播结束了」
「那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不用担心不小心出现在转播画面中然后社死。
进了教学楼以后穿过走廊来到中庭。
咲太马上看向中心的池塘，池塘的小桥上。圣诞迷你裙正朝着咲太这边走来。
最后她发现了咲太。
「因为你太慢了，我都结束了」
「你就不能多我一会儿吗。难得我还给你买了礼品」
把蒙布朗的盒子递给透子。
「……」
「这东西可没放毒哦。只不过快要到保质期了而已」
「那得赶快吃了」
透子打开盒子，拿起一个装在小杯子里的，形状像冰淇淋一样的蒙布朗咬了一大口。
「真好吃。感谢你送我这美妙的圣诞礼物」
说着，透子与咲太擦肩而过——
「你是岩见泽宁宁小姐，对吧？」
咲太回头对她的背影说。这是他想确认的事之一。
「……」
没有回应。但是她的身体有反应。她马上站住了。
「国际通识学部的大三学生。去年大学的选美大赛优胜者。来自北海道。生日是3月30日，身高161 cm」
即便咲太继续说下去，雾岛透子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一直背对着他。
「我是雾岛透子」
那是非常平静的语气。
但是能感受到一股强硬的意志。
这是至今为止她所说的话中感情最丰富的一句话。
现场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导致的，但能清楚认识到有什么东西导致了这种气氛。
「那个，咲太老师……？」
隔着透子对面站在咲太对面的纱良插嘴道。
「怎么？」
「你到底是在和谁说话啊……？」
纱良怀着恐惧这么说。
透子直接走过了纱良身边。按理说纱良肯定看到她了，但是她毫无反应，她一脸严肃地看着咲太。
也就是说纱良看不到透子。
就这样，透子离开了中庭。
「……她现在在这里？」
纱良左右观望。
「不，她已经不在了」
「意思是说她直到刚才还在的？」
「嗯」
「但是我根本看不到。明明我在读咲太老师的心时还能看到的……」
「或许是通过读心才能看到的」
「咦……？」
「或许你是通过我的眼睛才能看到她的」
咲太自己也体验过千里眼所以他明白。那其实是一种与纱良的感官上的共享。
能看到纱良看到的东西，能听到纱良听到的东西，能感受到纱良感受到的东西。所以纱良也能通过咲太的眼睛看到雾岛透子。只不过她自己是看不到的。
「那，我岂不是……从一开始就派不上用场……」
很快就理解到这一点的她失落地低下了头。
「我真像个傻子一样」
她露出自嘲的笑容。
「总比满怀干劲过来结果期望落空要好吧？」
听到咲太这句话，她撅起嘴。但她马上有无奈地笑了笑。
「说的也是——唉~~怎么一件好事都遇不上」
她故意说出心里话。
「今天明明是平安夜……就没有什么好事吗~」
「回去时给你买个蛋糕，行了吧？」
「真的吗！太好了！」
纱良拍着手狂欢起来。她也是想让咲太高兴起来。她的这一面不会轻易的改变。但反过来说，这才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