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霸歌)你当如明月(全一篇)
“轰隆隆——”
倾盆大雨伴随着雷声而至,天色阴沉,宫门口那背负陌刀的男子撑着伞,看着宫门,立了许久。
“柳庄主,请随咱家来,莫要让陛下等急了。”老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唤回了对方的思绪。
“有劳公公带路。”柳星洲跟着对方踏入了皇宫。
“柳庄主,这次陛下请您来,是为了给几位皇子锻造神兵。藏剑忙于天策府的军备锻造,叶庄主便向陛下推荐了您。这可是一步登天的好机会,若是做得好了……”
“柳某无心插手朝政,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完成好友所托,锻造武器。”柳星洲打断了对方的话,视线却不由落到了御书房前跪在雨中的身影上。
“是咱家失言了,”那老太监注意到柳星洲的视线,道,“那是杨大人,今早冲撞了陛下,已经跪了好几个时辰了。”
“柳庄主,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杨大人,可就是最好的例子,您待会儿到了圣上面前,切记要谨言慎行才是。”
柳星洲不言。
“柳庄主到了便进来吧,杨卿今日想来累了,回去休息吧。”当今圣上的一句话,便打发了跪了几个时辰的杨素影。
“臣——明日再来。”杨素影跪得时间长了,起身时晃了晃,被人一把扶住。
望着那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容,杨素影还未来得及开口,手中便被塞了伞,伞柄还带着些余温。
却见柳星洲快走几步,冒雨进了御书房,只留给杨素影一个背影。
杨素影拿着伞,在那又站了一会儿,方才苦笑着离开。
杨素影出自长歌门,少年成名,十三岁时便被破格允许入朝为官。为官数载,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郎。
柳星洲年长他几岁,而今也成了霸刀山庄年轻有为的庄主。
谁又知道,多年前,他们二人也曾是至交好友呢。
“这样不好吧,我们还未及冠,怎能偷偷饮酒?”杨素影看着抱着酒坛子来找自己收留的柳星洲犹豫着。
“我们都长大了,有什么不好的!我们江湖儿女,就应该举杯畅饮!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皎皎,你快让我进去!”柳星洲试图说服对方。
“那好吧,只能喝一点点,”杨素影到底还是忍不住好奇,与柳星洲一起偷偷喝了酒。
那是他们第一次喝酒,那时的杨素影以为,他与柳星洲便是如伯牙子期般的知己了。
后来杨素影入朝为官,在推杯换盏间尝过不少酒,却再也没有喝到过柳星洲带来的那般“好酒”。
只是那时,他们早已音信渐断。
杨素影十三岁入朝为官,他与柳星洲便是在那一年大吵了一架。
“一入官场深似海,皎皎,你若是去了,便不再是我的小月亮了!”
“我长歌弟子,岂有避世不出的道理,此番入仕,我意已决,星洲,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
杨素影想,自那之后,他与柳星洲的往来便渐渐少了。后来柳星洲回了霸刀山庄,做了庄主,更是断了来往。
想着过去的事情,不知不觉连洗澡水凉了都不知,杨素影从浴桶中起身,披上了衣裳,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若是见了柳星洲,还要将伞还给他……
杨素影并未见到柳星洲,也未能面见圣上,便被一张圣旨发配到了岭南。
“那是……”柳星洲应诏面见圣上时,站在高楼上,隐隐约约看到了那穿着青衣而非官服的杨素影登上了小舟。
“杨卿属实烦了些,朕不想见他,便将他划到了岭南去,柳庄主莫不是认得他?”皇帝问道。
“草民幼时曾在长歌门求学过一段时间,怎会不知杨大人神童之名。”柳星洲回道。
只是那时他又哪里料到来日会和他的皎皎分道扬镳呢。
眼下正是秋景,他们分别那年,秋景亦如今日这般吧。
“岭南条件艰苦,大人,多添件衣服吧。”小厮低声奉上了衣物。
杨素影见了,笑了笑,“我倒觉得极好,远离朝堂尔虞我诈,却是难得轻松。”
“既然轻松,为什么不离开那里。”柳星洲道,“许久不见,杨大人。”
“一别经年,星洲竟是与我生分的连皎皎都不愿意叫了,”杨素影并没有披上外衣,走到了窗边,只见远处山峦叠翠,还未染上秋色,“你看这远山隐现,未尝不是一幅绝佳之景,我得以偷得浮生半日闲,自是心生喜悦。”
“我听闻你这些年思虑过重,身子落下了病根。岭南苦寒,我来带你走。”柳星洲上前了一步,却又止步,不敢上前。
“星洲,莫要说笑,既是陛下之命,岂能任性。”杨素影转身拎起小炉上烧开的热水,为柳星洲泡茶,“这是今年的新茶,虽不及你庄上茶叶名贵,却自有一番滋味。”
“杨素影!”柳星洲喊到,“我在跟你说正事!”
“若是不想喝茶,檐下还热着酒,你自去取便是。”杨素影将水壶重新放回小炉之上,“星洲,七载朝臣,我守得不是陛下,而是社稷。”
“我非俞伯牙,你也不是钟子期,”杨素影自端起茶盏,“这么久了,你该明白的。”
“皎皎,你后悔过吗?”柳星洲问道,“入朝为官,你后悔过吗?这七年,哪怕一次——”
哪怕一次,想起我,后悔过。
“从未。”杨素影与柳星洲对视着,眼中看不出情绪。
“你入朝为官的第一年,我心中气恼,给你写了信,你没有回我。”柳星洲低声道,“你收到那封信了吗?”
“你希望我收到了吗?”杨素影反问。
“叨扰,”柳星洲有些急促地站起来,衣角带翻了杯盏也浑然不觉,快步离开。
杨素影又看向了窗外,不知何时,外面竟下起了小雨。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皎皎,我想你了。
——柳星洲
杨素影坐在琴前,琴音却是少见的……乱了。
他靠在椅背上,抬手遮住了眼睛。
七载宦海沉浮,他又哪里还是他当年的那个小月亮呢。
岭南之行,杨素影一待,便是三年。
大抵真的是此地条件不好,三年间,杨素影时常病榻缠身。
偶尔精神好些,却还要四处转转,亦或是泛舟湖上,亦或是雨中垂钓。
柳星洲常来,却不再提起带杨素影走的事情。
“皎皎,”柳星洲这日带着一只雪貂来看杨素影,“我带了只貂儿陪你解闷,待到今年入冬,北地初雪,我带你一起去品雪赏梅如何?”
杨素影的手上握着一卷明黄,似是等他许久了,他说:
“星洲,新皇登基,召我回朝,拜我为相。”
“那这雪貂,便当做是恭贺杨大人位及人相的贺礼了,”柳星洲听到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说,“若是皎皎得空,莫要忘了与柳某的初雪之约才是。”
“星洲,”杨素影只唤得柳星洲的名讳,柳星洲却害怕对方拒绝,只将雪貂放下,便匆匆离去,不给杨素影再开口的机会。
杨素影自岭南归朝之后,被帝王拜相,朝廷也自此掀起了长达三年的整顿洗牌。
三年间,提及杨素影,百姓莫不称道,其文臣风骨,一时之间天下读书人莫不心生向往。
这一年的冬天,北地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柳星洲依旧命人在庄中小亭上烧起火盆,温上热酒。
“庄主!庄主!京中传来消息,杨相他,杨相他……”霸刀山庄的弟子毛毛躁躁地闯了过来,“庄主,杨相他……病逝了。”
柳星洲手中的酒杯跌落,落地时碎了一地,此时亭外梅花开得正艳。
柳星洲看着那白雪红梅,在亭中坐了一夜。
他想,往后的每一年,他都要温上一壶好酒,等着他的皎皎,来赴一场初雪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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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卿,你可想好了?丞相之位,你便如此放下了?”帝王看着殿下请辞的杨素影,“你如今不过二十六岁,便能位及人相,这是何等殊荣。”
“陛下,臣十三岁便入朝为官,非是眷慕权势,只是哀叹民生苦奸佞久矣,而今朝堂清素,百姓安居,臣亦可功成身退了。”杨素影道,“往后,世间再无杨相,只有杨素影。”
“也罢,你且去吧,”年轻的帝王看出了杨素影去意已决,不由好奇,“只是不知,何人令杨相如此挂念?”
“非也,”杨素影笑着摇了摇头,“我要去赴一场迟了三年的初雪之约。”
“我来赴约,你怎么这么个模样,见到我不高兴吗?”杨素影看着坐在亭中失魂落魄的柳星洲低笑,“我竟是不知,你还有这般呆愣的模样。”
“皎皎?”柳星洲回神,“是我做梦了吗?”
“或许有点迟了,但是你的小月亮,来赴你的初雪之约了。”
长歌门和霸刀山庄的联姻轰动了江湖,这不声不响地怎么还有一对要结婚了。
据一位宾客所言,那柳少主娶得妻子,竟是与故去的杨相颇为相像,他曾听到柳少主亲切地唤发妻为“皎皎”。
“为何是皎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