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墓中之秘》——罗伯特·A·布洛克
“他在17岁（1934年7月）的时候第一次出售了自己的故事，分别是《修道院里的筵席》(The Feast in the Abbey)和《坟中之秘》(The Secret in the Tomb)。前者被刊登在1935年1月发行的第17期刊物上，实际上于1934年11月1日开始出售；《坟中之秘》刊登在1935年5月的《诡丽幻谭》上。”——丑客《洛夫克拉夫特时代的伟大作者们：罗伯特·布洛克篇》
前言：本篇原名《The Secret in the Tomb》，刊登于诡丽幻谭1935年5月刊，罗伯特·布洛克在17岁时将其出售（当时他高中刚毕业，可怕），本篇后来被若干出版物收录，并翻译成了法语与德语。
讲了一个受诅咒家族的最后一代为了解决这一切找出秘密并把自己的老祖宗摔得稀碎的故事（不）
译者：南·政
——202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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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中之秘》
(The Secret in the Tomb)
By.罗伯特·阿尔伯特·布洛克（Robert·Albert·Bloch）
《诡丽幻谭》，1935年5月刊(Weird Tales, May 1935)
午夜，风在坟墓上空怪嗥着。月亮像一只金色的蝙蝠悬挂在古老的坟墓上，在苍白的薄雾中，它那邪恶的、昏睡的眼睛发出刺眼的光芒。非肉体的恐怖也许会潜藏在雪松遮蔽的墓穴里，或在阴影笼罩的纪念碑中隐没，因为这是一块亵渎的土地。但坟墓里藏着奇怪的秘密，比黑夜更黑的奥秘，比月亮更不洁之物。
正是为了寻找这样一个秘密，我在午夜独自一人，不为人知地来到我祖先的墓穴。我的族人在过去是巫师，所以他们与别人的安息之地分开，在这个被遗忘的地方，在这个腐朽的坟墓里，周围只有那些曾经是他们仆人的人之墓。只是仆人不都躺在这里，因为还有存活下来的。
我穿过薄雾，向前去，走到那座在幽暗的树林中隐约可见的破败坟墓。当我走在通往拱顶入口的昏暗小路上时，狂风骤起肆虐，以恶毒的怒焰熄灭了我的提灯。只剩下月亮用一种邪恶的光芒照亮我的道路。就这样，我来到了充斥着氮气、长满真菌的家族墓穴的入口。月光打在一扇不同于其他墓门的门上——一块巨大的铁板嵌在花岗石砌成的墙壁上。它的表面既没有把手，也没有锁孔，但整个表面布满了雕刻，宛如潜藏着邪恶的符号，它的寓意使我的灵魂充满了一种文字所无法表达出的更深厌恶。这些东西是不值得打量的，我也不愿过多地去思考一个想法的可能起源，因为他能用知识以具体的形式创造出如此可怖之物。于是，在盲目的颤抖中，我急促地诵读着晦涩的祷文，并按照我所学的仪式所要求的那样，进行了必要的敬拜。在它们结束的时候，巨大的墓门打开了。
里面一片黑暗，幽森，阴暗而古老；然而，不知何故，仍奇异地活跃着。这是一种脉动的预兆，一种微弱的、但有目的的韵律，一种即将揭露事实的不详气氛笼罩着一切。对我的意识同时产生的这种影响，是那些被误称为直感的反应之一。我觉得阴影了解一些奇特的秘密，一些头骨有缘由的讥笑着。
然而，我必须继续走到我祖先的坟墓里去——今晚，我们这一行的最后一个人将与第一个人相遇，因为我就是最后一人。杰里米·斯特兰奇是第一个从东方逃到有百年历史的埃尔德镇寻求庇护的人，他带来了从许多坟墓中夺来的战利品和一个永远无法了解其名的秘密。正是他把他的坟墓建在这幽暗的树林里，那里有女巫的微光；他把他自己的尸骨埋葬在这里，他死时是被人避开的的，就像他活着时被其他人躲避一样。但是一个秘密与他一同埋葬了，而这正是我来寻求的。我并不是第一个这样寻找的人，因为我的父亲和他的父亲，事实上，从杰里米·斯特兰奇本人开始，每一代最年长的那个，都曾寻找过巫师日记中描述的令人发狂的东西东西——死后永生的秘密。那本发霉发黄的大书已经一代接一代地传给了长子，同样地，他对黑暗、可憎知识的渴望也似乎被传承了下来，这种渴望，再加上巫师记录中那些该死的明确暗示，把我的每一个祖先都送到最后一夜，在坟墓里寻找应属于他们的遗产。他们是否发现了什么，谁也说不清，因为谁也没有回来过。
当然，这是一个家族秘密。这座坟墓从来没有被提起过——事实上，随着岁月的流逝，它实际上已经被遗忘了。关于斯特兰奇家第一人的许多古老的传说和荒诞的指控，曾经是村里的共同谈资，如今也都烟消云散了。这家人也很幸运，对家里这么多人被诅咒的结局都毫不知情。他们对黑魔法的秘密钻研；杰里米从东方带来的藏有古代知识和魔鬼术式的隐秘图书馆；日记和它的秘密——这一切都是出乎意料的，被长子们所保存下来。其余的家族生意兴隆，出过船长、士兵、商人和政治家。但最终被命运战胜了。许多人离开了海角上的旧宅邸，所以在我父亲的时代，他独自与我和仆人住在那里。我母亲在我出生时就去世了，我在棕色的大房子里度过了一个孤独的青年时代，我的父亲因为我母亲死后的悲伤而半疯了，我们家族的巨大秘密也给他蒙上了阴影。正是他把我带进了神秘莫测的世界，让我在那些亵渎神明的著作所记载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中发现了这些奥秘，如《死灵之书》、《伊波恩之书》、《萨伯斯的卡巴拉》¹（the Cabala of Saboth），以及站在疯狂顶峰的文学——路德维希·普林的《蠕虫之秘》。书中有关于人格学、死灵学、狼人和吸血鬼的咒语和符咒、巫术的严肃论述，还有阿拉伯语、梵语和史前象形文字的冗长叙述，上面积满了数百年的尘土。
¹：也可以译作《萨伯斯的秘术》，可能出现于公元前一百多年的一本书籍，包含了很多天使知识与犹太神秘主义的深奥话题，布洛克另有一篇《古萨伯斯的传说》（Legend of the Elder Saboth），不知道有没有对其内容拓展。
他给了我这些，甚至更多。有时，他会低声讲一些他年轻时出航的奇怪故事——关于海上岛屿的故事，关于在北极冰层下产卵的怪异活物的故事。一天晚上，他告诉我这个传说，还有森林里的坟墓；我们一起翻看着藏在壁炉角上嵌板里那本铁面日记本，日记本的书页上满是虫蛀的痕迹。我虽然年轻，但也不至于太年轻，不了解某些事情。正如许多人在我面前发誓的那样，我发誓要保守这个秘密。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是时候让杰里米宣布他自己的秘密了。在我父亲的忧郁的眼睛中闪烁着的，那是一种怎样可怕的光芒，对未知的渴望，强烈的好奇，以及一种内在的冲动。在其他人的眼中也有这种光芒，他们在这之前已经宣布他们打算“去旅行”或“参军”或“处理公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一直等到孩子长大，或者妻子去世；但是无论他们什么时候离开，也无论他们的借口是什么，他们再没有回来过。
两天后，我父亲失踪了，他给仆人留下口信说他要在波士顿度过一周。在这个月结束之前，就进行了惯例的调查，但是全都失败了。在我父亲的文件中发现了一份遗嘱，使我成为唯一的继承人，但那些书和日记本却安全地存放在秘密房间和专门的嵌板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
生活仍在继续。我以平常的方式做着平常的事——上大学，旅行，最后独自一人回到山上的房子。但我带着坚强的决心——只有我才能挫败那个诅咒。只有我一个人能够掌握这个夺去了七代人生命的秘密——而且我必须独自这样做。对于一个把青春花在研究无益存在的外在美丽上那些可笑真理的人来说，这个世界对他们没有任何价值，我并不害怕。我解雇了仆人，断绝了与远亲和几个亲密朋友的联系，整天呆在隐藏的房间里，在古老的传说中寻找一个解决办法或一种具有如此效力的咒语，以永远驱散坟墓之谜。
我反复翻阅了数百遍那本古老的手稿——那本由恶魔所写的誓言，将人类逼入绝境的日记。我在成千上万被遗忘的死灵术士的神秘邪恶咒语中搜寻，钻研一页页充满激情的预言，钻研隐秘的传说，它们所写的内容就像从深坑里爬出的巨蛇，在我心里翻腾。这是徒劳的。我所能知道的只是进入树林里墓穴的仪式。三个月的学习把我折磨得像幽灵一样，在我的大脑中充满了由死亡孕育之地衍生知识的邪恶阴影，但仅此而已。然后，就在今天晚上，仿佛是在疯狂地嘲弄，传来了呼唤。
我正坐在书房里，思索着一本被虫蛀的《海瑞拉克斯秘术》(Heiriarchus' Occultus)，突然间，一股强烈的冲动在我疲惫的大脑中涌动。它以说不出的诺言呼唤、诱惑着我，就像古老的蛇妖拉弥亚²交媾时的呼喊；但与此同时，它又具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它的威力是无法抗拒或否认的。不可避免的事情就要发生了。我将被召唤到坟墓前。我必须追随内心意识的诱惑之声，那是邀请和承诺，它像跨越宇宙而来的究极笛声，吹响我的灵魂。于是我孤身一人，手无寸铁地来到这片荒凉的森林，在那里我将遇到我的命运。
²：Lamia，古希腊神话中半人半蛇的怪物，波塞冬与拉比之女，因宙斯主动与其“结交”，被赫拉掳走所有孩子并杀死，把她诅咒变成怪物，到处残杀吞食孩童。
我离开时，红月从庄园上空升起，但我没有回头看。我看见它的倒影映在从树间流过的溪水中，在它的光芒下，河水像鲜血一样。接着，沼泽上的雾气无声无息地升起，一道黄色的鬼光穿过天空，从肿胀的黑树后向我招手，这些树的树枝被凄凉的风吹过，无声无息地指向远处的坟墓。树根和藤蔓阻挡了我的脚步，藤蔓和荆棘束缚了我的身体，但在我的耳朵里轰鸣着一种无法描述、无法被自然或人类暂缓的急促合唱。
现在，当我在入口的台阶上犹豫的时候，无数痴愚的声音都在嘟囔着邀请我进入那个凡人的心灵所无法忍受的地方。我的脑海里回荡着我的遗产的恐怖——那永不满足的渴望，想要了解被禁止的事物，想要融入其中，与之融为一体。地狱般的音乐在我的耳朵里逐渐响起，世界被一种疯狂的冲动所吞没。
不再停在入口。我走了进去，死亡的气息弥漫在黑暗中，就像太阳笼罩下的犹格斯。门关上了，然后来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意识到，尽管昏暗、潮湿和寂静，我还是能看、能摸、能听。
我在坟墓里。它那雄伟的墙壁和高耸的天花板是黑色而光秃无装饰的，这是因为几个世纪时间的流逝。在陵墓的中央矗立着一块黑色大理石板。上面放着一个镀金的棺材，上面有奇怪的符号，上面覆盖着经年累月的尘土。我本能地知道它一定包含着什么内容，但这种知识并没有使我感到安心。我瞥了一眼地板，然后希望我没有。在石板下面的底座上，躺着一群可怕的、支离破碎的死尸残骸——半腐烂的肉体和干瘪的骨架。当我想到我的父亲和其他人时，我感到一种令人厌恶的沮丧。他们也曾寻求过，但都失败了。现在我一个人来了，来寻找是什么导致了他们邪恶而未知的结局。那秘密！坟墓里的秘密！
疯狂的渴望充斥着我的灵魂。我也会知道的——我必须知道！就像在梦中，我摇晃着走向镀金的棺材。我摇晃着走了一会；凭借精神错乱产生的力量，我扯下镶板，掀起镀金的盖子。然后我知道我没有做梦，因为梦是无法接近躺在棺材里的那个终极恐怖的——那怪物有一双像午夜恶魔（midnight demon）的眼睛，一张令人厌恶的狂热的脸，就像一个魔鬼的死亡面具。它躺在那里的时候也在微笑，我的灵魂痛苦地意识到它还活着，于是尖叫起来!后来我全明白了；我已准备好接受死亡，但恐惧并未停止，因为就在我注视着它的时候，它说话的声音就像黑色鼻涕虫发出的嘶嘶声。
它在黑暗的夜色中低声说出了那个秘密，用不朽的眼睛盯着我，免得我在听到全部之前就发疯。所有的一切都被揭示了——在最黑暗的梦魇般的秘密地穴里，有一个人可以成为食尸鬼的一员，死后在黑暗中以吞噬者的身份活着。它已经变成了这样一种东西，从这个被人避开的、受诅咒的坟墓里发出呼唤，召唤后代来的时候，可以举行一场可怕的宴会，从而延续那可怕的、永恒的生命。我(它喘着气)将是下一个死去的人，我心里知道这是真的。
我无法把目光从它那受诅咒的凝视上移开，也无法把我的灵魂从催眠的束缚中解放出来。棺材上的东西发出邪恶的咯咯笑声。我的血液凝固了，因为我看到两条细长的胳膊，像尸体腐烂的四肢一样，慢慢地向我因恐惧缩紧的喉咙逼近。怪物坐了起来，即使在我的恐惧中，我也意识到棺材里的生物和大厅后面的一幅古代画像有一种模糊而可怕的相似之处。但这是一个变形的现实——人类杰里米变成了食尸鬼杰里米；我知道抵抗是没有用的。两只爪子，冰冷得像寒冷地狱的火焰，紧紧地咬住我的喉咙，那视线像蛆虫一样疯狂地在我的身体里钻来钻去。那瘦骨嶙峋的手指撕扯着我的眼睛和鼻孔，使我无法动弹，黄色的尖牙朝我的喉咙咬来，越来越近。世界在旋转，包裹在死亡的火焰中。
突然咒语破了。我扭开眼睛，不去看那张淌着口水的邪恶的脸，灵光一闪间，我立刻明白了。这个怪物的力量纯粹是精神上的——我那不幸的亲戚就是因为精神上的力量才被吸引到这里来的，也只有精神上的力量才能战胜他们，但是一旦一个人从这怪物可怕的眼睛的力量中解脱出来——慈悲的上帝！我会成为一具木乃伊的受害者吗？
我两眼之间露出了恐惧，然后右臂一挥。一阵令人作呕的嘎吱声后，死亡的肉体屈服于我的手下，当我伸出手臂抓住现在无脸的的尸巫，并把它在骨头覆盖的地板上摔成碎片时。我看到陈腐的碎片在第二次死亡后仍在移动——一只断掉的手爬过摇摇欲坠的石板，踩在腐烂的碎手指上；一条腿开始滚动，这是一种怪诞的、邪恶的生命。我尖叫一声，把一根点燃的火柴投向那具恶心的尸体，当我打开门，冲出墓穴，进入理智的世界时，我仍在尖叫，身后只留下一团闷烧的火焰，从那颗烧焦的心里，仍传出一个可怕的声音，在对着曾经是杰里米·斯特兰奇的那颗心，微弱地呻吟着那支磨人的安魂曲。
墓穴现在被夷为平地，森林里的坟墓、所有隐藏的房间和手稿都提醒着人们永远不能忘记的，关于食尸鬼的记忆。因为地球上隐藏着疯狂，梦想着一种可怕的现实，可怖的事物蛰伏在死亡的阴影中，潜伏着，等待着抓住那些干涉禁忌事物的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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