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与猫的对谈——关于恋爱
“这世上并不存在恋爱这种东西！”
听到这种言论，蜷在车窗边晒着太阳的猫，只不过把脑袋转过一个方向。
“我说，这世上不存在恋爱这种东西！”
“所以说呢？你在等着我吐槽吗？”猫如此说道。
“问我‘为什么？’，快点。”
“为什么？”猫的声音带上了八分不情愿和两分敷衍。
“好的，既然你这么问我了，就让我来告诉你理由吧。”在车厢中与猫对话的少女举起了右拳做出了宣誓的动作，随后砸在桌板上，“喂，别睡了，给我认真听着！”
“啊，你到底想说些什么？世界的真理吗？”
“我觉得应该是差不多的东西吧。”少女摆出了与角色不符的狰狞表情。猫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需要被屏蔽的画面，迫于无奈直起了身子。
“行吧，就当做是我对真理的求知欲起了作用吧。”猫清了清嗓子，“况且我也确实产生了一点兴趣，尤其是对于‘花季少女’这种异常的想法。说说看吧。”
“我的论点只有一个，那就是‘恋爱’这种东西，无论定义上它是某种事物，某种感情，还是某种行为，它都只不过是被杜撰出来的，或者说是经过相当的艺术加工，换句话说，在实际上它是不存在的。”
“你等一下，我先来翻一下词典……”猫钻进了放在它那边座椅上的背包。
“我已经查过了，再说你这种样子也没法翻字典吧。”少女抓住后颈把猫提了出来，“‘恋爱，指男女互相爱慕，或者男女互相爱慕的行为’，出自《现代新印达语词典》，AC1467年版。完全狗屁不通。”
“所以呢？你想否定哪一点？‘男女’，还是‘互相’？”
“在我看来应该这样解释，‘恋爱，指人类为了掩饰原始欲望而进行的自我欺骗行为，对纯粹的交配行为进行情感和行为上的粉饰，是人类无法诚实面对动物性本能的体现’，差不多这样。”
“哦。”猫看向窗外，列车正在跨越东阿莱亚的旷野，晚秋时节使这片土地显得过于冷清，“我懂，这种气氛很容易让人产生这种愤世嫉俗的想法。不解风情的少年郎啊~你的心要去向何方~”
“不要一言不合就开始唱歌，小心我把你做成罐头食品。”少女再次敲了敲桌子以宣示饲主权利，“你好好用你的猫脑子想一想，恋爱之后会是什么。”
“恋爱之后啊……从一般意义上来考虑的话，结婚呗。”
“虽然不怎么准确……再然后呢？”
“额，做爱做的事呗……你这什么表情？”猫翻滚了两下表示抗议，“啊你就是要逼我说这个对吧，造小孩，交配，性行为，行了吧。”
“那么既然还是遵循动物繁衍后代的本能做了这个最终行为，前面那一堆弯弯绕绕的你侬我侬的什么一会甜蜜一会背叛的东西有什么意义？”
“哈？恋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按照道理这种旧世界几百集电视剧的情节怎么可能会……啊，难不成是塔里的图书馆……”
“是又怎样，那帮混蛋只会往图书馆里塞估计是上一代人或者上上代人才会喜欢看的言情小说，还有艳情小说，不是富家女就是落魄贵族男，还一天到晚就知道叫嚣真爱真爱，一个个不连载个几百卷就不肯痛快的完结，你知道一天天地只能看这种东西打发时间的痛苦吗？”
“我不知道。”猫的回答斩钉截铁，“如果只是因为文学作品的倾向性的话，那么最近明明是所谓‘恋爱轻喜剧’更受欢迎，我记得你从塔里出来以后也不是没有……”
“啊，那些也一样。明明少年时期会是人类所度过的最值得追忆的时间段，但这帮庸俗者只知道用假造的恋爱关系来填充，腻歪来腻歪去也达不到繁衍后代这个真实目的，到头来回忆往事，连自己幼稚的情书里写了多少个亲爱的都记不得，世界上可真的没有比这个更能阐释‘无意义’的事物了。”
“既然你觉得‘恋爱’是无意义的事物，是人类用来掩盖原始冲动的遮羞布，但既然人类要创造这块遮羞布，不正是证明我们有这个需要吗，这也是人类区别于没有心智的野兽的标志啊。看起来我可不能同意你的观点，恋爱这种东西不存在的话，我们还不如回到石器时代算了。”
“我说你啊，猫的发情期你会怎么度过。”
“嘛，我因为某些原因现在是只猫，发情期的话还是顺应本能找母猫交配……”
“那么你所谓的人类的区别于野兽的灵魂，为什么转换一个不受道德束缚的身体，就可以明目张胆地抛弃掉自己的遮羞布呢？顺便一提，人类全年都是发情期。”
猫的脸上明显地出现了窘迫：“喂，小丫头你这招有点阴啊。我还是人类的时候，可不是全年发情的变态啊，人类还是可以用社会关系压制住本能的啊。”
“这不重要。而且既然你提到了社会关系，我们也都清楚，人类是离开了互相交流就难以存活的生物，因此每个人都有着让自己能够好好地存活下去的关系网，就像是人与人之间由线连在一起。但是恋爱呢，这种假造的关系强行掺杂进这个线网中，拉近了某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的同时，绷断了数量更多的早就连接起来的线。为了满足自己本能的欲望而破坏自己生存的基础，这种傻子行为有必要存在吗？”
“等一下，即使如此，恋爱所带来的的愉悦感不是能超越这些所谓的‘损失’吗？那个……多巴胺、苯基乙胺，还有什么什么来着，这也是人类的大脑所渴求的‘快乐’的源泉啊，这也可以说是人类的本能。”
“哈，虽然你说的什么多巴什么的完全听不懂，但是你提到了快乐？”少女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假造的东西能带来快乐？你真的觉得与那个人见一次面的快乐，可以抵消费尽心机排除阻碍，死皮赖脸投其所好，处心积虑解决掉竞争对手，所有的这些行为所弄死的大脑细胞吗？”
“这你就错了，恋爱的基本要素明明是用真心和诚意对待对方……”
“是吗？真心和诚意不是人际关系的基础吗，什么时候成了恋爱的特权了？再说了，还有‘失恋’这个词在，至少我所见过的失恋者没有一个不是怨天尤人把过往的真心和诚意扔到垃圾桶里的。”
“这就是少年恋爱独有的烦恼啊，正是如此才能留下感人的回忆，在老去的时候所有不愉快的东西都会变成金子一般的记忆啊。而且，你说的这些只不过是恋，还有爱，这种人类最本质，最珍贵的情感在啊。”
“如果你值得是情人之爱的话，我倒是觉得都一样，不过是本能外面包裹的一层糖衣而已。这种爱只不过是性冲动掺杂了些现实意义上的利益纠葛，运气好的话最终也就凑合着凑合过去了，运气不好的话就像这样。”
少女把一份报纸扔在桌上，头版上印着巨大的铅字，“新婚公主携巨款潜逃，称厌恶政治形象包装”。
“我记得上个月的报纸还花了一整版来介绍公主和王子的恋爱小故事，呵，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实践过原始冲动。”
“这，为什么要做这种不识趣的事情啊啊啊啊！”
“小声点，虽然这里是包厢，一只猫喊得这么大声也实在是太奇怪了。”少女把报纸扔进纸篓，“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人们要把这种作茧自缚的行为讲得这么诱人，明明是给自己制造不愉快，偏要说得像是成神仙一样。”
“我……算了我也说不过你。这么说来，你还是喜欢单身喽？”
“是啊，这种自由自在，到处跑来跑去的日子别提多舒坦了，我可不想刚从那座塔里逃出来，又把自己关进一座新的塔里，高塔公主的童话故事最让人不爽了。”少女思索了几秒钟，“如果我敌不过交配欲望，随便实践一下也就完了。”
“反正我觉得，你总会遇见‘那个人’的。我看到那时你也会对你今天说的这番话感到后悔，没有谁能抵挡住恋爱的力量。”或许是为了反抗饲主的淫威，猫故意用一种总而言之就是很拽的语气说话。
“哦，是吗，为了踩碎你这份自信，我就努力地去找一找吧。恋爱这种东西只不过是无聊的幻想，幻想这种东西也只有在幻想的时候比较好看。”少女仍然是漫不经心，“顺便一说，圣斯泰因节就快到了，我觉得这是最蠢的传统节日，因为节日传统就是恋人之间互送礼物，还有宣誓爱情啥的，十足的幻想。”
“我懂，我懂，在我还是人类的世界这叫圣瓦伦丁节。本来是个严肃的圣人殉难日，但不知怎么就成了恋人之间互送礼物，或者满世界跑来跑去麻烦别人日子了。说实话，我也不怎么喜欢这个日子……”猫的音量在逐渐降低。
“商品主义的阴谋啦，把无聊的东西吹得天花乱坠向来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不过这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已经预订去圣纳尔维的旧物市场晃一整天了。”
“不过嘛，在这种日子做这种事还是会希望有个伴吧，我倒是觉得霍恩就不错。”
“那家伙已经三十四年前就已经死了，就算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选一个只会飘来飘去吓唬人的灵体。我是不会再做一遍那个降灵仪式的，以后再提这茬我就把你塞进馅饼里和鹌鹑一起烤。”
切实地感受到了威胁，猫决定保持沉默。但是十秒钟之后，与生俱来的八卦精神使他开了口。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突如其来地要谈论恋爱话题？受了什么刺激了吗？”
“这个啊，这个！”少女表现地出离愤怒，把一本精装书扔在桌板上，还用拳头锤了两下。
“《月下与魔女相会》，怎么了这书？”
“我在科昂的车站候车室书店发现了这玩意，当时它包着牛皮纸写着这个标题，我还以为是本咒语书，你也知道古早世纪的魔法师喜欢取一些隐晦的标题。结果我买回来一翻，就看到这个。”
少女指着书中的一幅铜版画插图，戴着尖顶帽魔女打扮的女子正在林中和俊俏的少年相拥。
“怎么了啊，看起来不就是普通的恋爱轻喜剧吗，这插画风格还挺流行的。”
“问题不在这里，这本书的女主人公，是魔女啊，魔女不懂吗？”
“怎么了？懂什么啊？”
“我们这样的魔女，古往今来不都是欲望的化身吗？我们可不会去管什么道德约束，更不可能去搞恋爱这种无聊的东西。什么‘落魄的少年被魔女收养，然后发生了苦中带甜的恋爱故事’，不可理喻。”少女抽出另一本书翻开，“你看这个，从‘魔女会从各处赶来参加这荒淫无耻的宴会’，还有‘魔女与恶魔就地行那龌龊之事’，这才是魔女的本质啊喂。”
“等下，这本书不是《刺向魔女之枪》，狩猎时代魔女猎人写的书吗，你怎么拿这种歪曲事实的东西作参考。”
“啊——”少女狠狠地揉了揉头发，“你知道这本书最后怎样了，这个男主人公自愿成为了魔女的使魔，然后居然就永生永世在一起了。这什么破烂玩意儿，简直是对魔女的污蔑，污蔑啊！”
“啊，难不成你昨天晚上全看完了？哦~~咻~~咻~~”
诸位请不要对一只猫能够吹口哨产生什么疑问，毕竟它就在吹着口哨。
“放屁，我就算现在立马从火车上跳下去也不会搞什么恋爱。”少女狠狠地咬了咬牙，“吾以此黑猫之血为凭据，立下此言灵，吾之此生将无有结下情愫之人，孤独……”
“停停停下！你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啊，只不过是先预约一下，到了圣纳尔维我会做一个正式的诅咒仪式，这样的话以后就不用担心了。”
“不，我是在担心我自己的性命啊！！”
“你看我说的对吧，恋爱这种东西除了带来灾厄什么都不会有，这种玩意儿还是不存在比较好吧。”
“这是两码事啊！！”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