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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山(7)

2022-08-21 22:48 作者:云山落  | 我要投稿

黄昏太阳西行,古道卷起阵阵尘土。李贺来赴赵之时倒是带了些许随从,此刻回归,他只取马一匹,剑一柄,腰间系着一葫芦。公子无忌和赵长歇的车马遥遥,比他晚些出城。他要仗着马快剑快多做一些事情。他领先的时间不多,但是需要做的事紧张的很。李贺来快马加鞭,那马儿竟像生了仙翅,踏着夕阳一路飞奔。一路上持帝宫玉牌及皇帝手信,李贺来畅通无阻。赵国至大梁三千里远,按寻常车马计少说也要行得月余。李贺来心头算算,策马狂奔也要二十天,他要是能把仙鹤叫来,那就方便多了。

魏无忌和赵长歇的车队从邯郸出发,一路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带上家臣侍从千人有余,好不热闹。行路上每当晚上歇息,赵长歇还摆起酒席,一路经过郡府沿途宴请。一连好些时日,魏无忌只笑,这一路上便是喝也要喝死了,他可比不得武人。赵长歇大手一拍,给他满上:

“魏公子有酒喝有肉吃,还这么多抱怨。拿酒肉堵你嘴,你可切莫跑了啊。”

魏无忌只笑:“此间乐,可不思魏也。”

俩人勾肩搭背正笑,一将士推门入,附在赵长歇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一人一马早先喝酒之时趁夜色跑走,那声势极快,定是个高手。赵长歇听了哈哈一笑,手一松,酒坛子摔在地上落了个粉碎。他面对魏无忌,眼角些许皱纹都笑开了。一位路过的侍从慌忙跑过来把坛子碎片扫走,重新搬上来一坛。弯腰俯首间魏无忌随意一瞥,侍从腰间一把黑刀竟从衣挎中显现,好像是破虏营亲卫佩刀。

赵长歇眯眼:“魏兄弟看来还是想家有些急迫,书信送的倒是快。”

魏无忌一拍大腿,看向门帘外人影憧憧。此地乃是赵国临近边境洙州,路程走来过半,魏无忌伸耳听得外面脚步纷至沓来但又整齐划一,踏在夜色里像是嗜人性命的猛兽。这一路走来,每晚夜里脚步声愈发壮大急促,估摸其规模何止万人。魏无忌笑:

“赵兄想必是看错了,我此来连纸笔都没备,有什么书信好送的。无忌或许多是喝醉了,只听帘外怎么鼓声点点,倒是把小弟吓得紧。”

 

 

 

夜间月色长明,人竭马嘶,李贺来奔袭半月有余,回到了大梁城下。一入了魏国边境便连忙换马,要不一路上也不知道要累死几匹。李贺来有些疲惫,但是神采还行,他也不知几夜没合眼了。眼见走到大梁城下,李贺来解马挎剑入城。这回城门连忙打开,可没人再敢拦着武梁侯帝宫玉牌。这帮卫士换了一批又一批,现在倒还识趣。他徒步进城,一路踏着月光走到文台下。文台内空无一人,竟然连之前金甲持戟卫士也不见。整座大梁安静祥和,棋盘街店铺都打了烊,只有百姓入睡的安静呼吸声。

文台之上,白玉京高悬九天,仙气垂落,飘渺真如天上宫。李贺来站在文台之巅,伸手解下帝宫玉牌,高举。按常理来说白玉京该垂落仙光接引他而上,可今日白玉京却也像是睡死了般全无反应。李贺来笑笑,看来大梁也不是毫无知觉。他放下剑与葫芦,双手持玉牌纳头拜倒:

“臣武梁侯李贺来,奉帝上命出使赵国。今归来复命,还望白玉京接见。”

白玉京依旧毫无波澜,月光照在仙气上似乎有些朦胧,雾气缭绕间,李贺来发现脚下文台玉阶竟然已经消失了,他毫无准备地站在雾中。眼下四周大梁城全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雾,伸手不可触抬眼不可见。四面八方的白色涌来,隔绝了李贺来的六感。正此时一声钟响悠悠传至,震撼心扉,饶是强大如李贺来听见也心头一颤。大梁城内却毫无知觉,人们依旧沉睡在梦乡中。

仙气至,帝钟现。帝钟之威压九天,那钟的影像渐渐从云中浮现,李贺来胸口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巨石。沉重的仙气如云似雾却重千钧,李贺来浑身骨骼咔咔作响,马上就要被压倒在地了。李贺来摇头苦笑,自己果真还是差了一截。正这时那葫芦一振,有一道蒙蒙仙光笼罩李贺来周身。这道仙光虽然未曾完全抵消帝钟之威,却也让李贺来能够喘息了。他翻滚着摸起布包,半晌后摸出一只树叶折成的哨子。七年未见,这树叶哨子却依旧翠绿如初,没有被压坏,也不曾干枯丝毫。

李贺来嘴唇翕动,犹豫了半晌,还是将唇靠近了哨子。一声清亮哨声划破夜空,那声音如箭如鹤,远赴西北五百里青阳山。

 

 

 

大梁已经沉浸入梦乡,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睡了。

亭台楼阁曲折蜿蜒,轩榭间有流水声。此地四季常青,就算是临冬落雪之时曲水也不曾冰封。诗情画意,好一个人间桃花源。一男子相貌如冠玉,嘴角噙着微笑,两眼间尽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和煦,是谁看了这男子,都自然而然要心生亲近感。此时这男子坐在亭台楼阁门口,一人端坐抚琴,守着曲水,双眼微闭,琴声悠悠绕大梁,护佑一方百姓安眠。可四下脚步声突起,极尽突兀,划破了极美幽静的夜色。来者不知几队,披甲带兵,有识者能认出,来人竟是大梁卫与文台持戟卫士,声如雷步如虎,无一不是高手。金戈拖地,铁靴踏廊,霎时间集结而齐,总人数竟多达五千人。

领头的一金甲卫士,左肩雕龙右肩画虎,持一方天画戟,有万夫莫当之势。他声如雷震,面向曲水方向喝到:

“文承允,帝上有令。而今大魏境内叛乱起,民罹灾祸,国将有难。帝宫与信陵亭当俱为一体,共尊帝令。我大魏虎符当年交于公子无忌之手,策他为兵马总管,本就是皇恩浩荡,破例而为。而今公子留赵未归,虎符早就该还于帝宫。你莫要忘了,帝上才是这浩荡大魏之主,天下人族正统。”

四下大戟士齐喝:“交出虎符,莫要自误!”

抚琴男子听得四下吵嚷,微睁双目,看见来人披金甲,手上琴声停了。

文承允笑道:“原来是春秋榜第七,帝上大卫,『兵绝』亲至。承允方才见夜色尚好,一时间弹琴忘了事。早知『兵绝』来此,承允当备下好酒好菜共喝一杯,今天仓促,『兵绝』莫怪啊。只是来就来了,这五千位弟兄到此为何,承允实在不知。我信陵亭小,可请不起这么多弟兄喝酒啊。”

正说间队伍里竟钻出一老头,身着华服面色笑眯眯,却是太常。金甲大戟士正要再开口大喝,太常伸手,阻止了他。随即老头从袖子里掏出诏书一封,大声念道。这老者一宣诏,立刻气势像变了个人,浩荡间竟如帝亲临。倒不愧是钦点的帝上喉舌。

“魏公子无忌,忤尊逆上,敢起国难。受皇恩而不觉,目中不视王法,乃以叛乱大罪论处。今夺魏无忌公子封号,收虎符,封信陵亭。府中士有不从者,杀。”

声音像是受到了某种加持,霎时间大梁惊异哭喊声四起,整个皇都都知道了公子无忌成来叛贼,皇帝派兵来封信陵亭了。读罢诏书,老头笑眯眯把手往袖子里一揣,侧身让位:

“大侍,接下来该是你的分内事了。”

肃杀之气四起,五千兵持戈向前。金甲大戟士双眼微眯:

“文承允,你也要叛国吗?”

文先生却是不回答,把琴抬起来,立在一边,伸手却是从亭上取来另一把乐器。不是琵琶不是二胡,文承允手持象牙拨子轻弹,那琴声幽邃铮铮,有些低沉却又带来奇异的压迫感。

“公子去赵前曾言,符在亭在,信陵亭在则承允在。”文承允微笑,手上动作轻柔了几分:“所以虎符在则公子在,承允的职责便是守着信陵亭,等公子归来,让他把虎符亲自还于帝上。”

大戟士怒目圆瞪,四周五千甲士一齐喝:

“文承允,你一人敢要独战大梁五千大兵士,谁给你的胆子!”

文承允只是低头弹着,那琴声突兀低沉了几分,随后又再次明快起来。

“五千酒囊饭袋,不足为惧。”文先生笑着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之事。“有承允在,你们还进不了信陵亭。”

金甲大戟士勃然大怒,横戟于前,脚步踏的地面都在颤动。

“纵你春秋榜上第五,安敢如此小视我等!”

文承允抬头看了一眼,这回倒是盯着那大戟士,只见文先生更加漫不经心,笑容有些嘲弄人。

“现在倒是五千零一个酒囊饭袋,有点压力啊。”

那帝上大卫气的浑身颤抖,下一刻便要拔戟相向。正此时却一道黑风刮过,大戟士愣了愣,愤怒的表情逐渐变成邪笑。只见黑风停息,立在兵士队前,却化作一人形,黑袍黑冠,面瘦削如鬼。那干巴瘦鬼笑的很是邪异,踏过曲水楼台便要向前。一边向前走,却一边对抚琴的文承允行了一礼。

“文先生,那现在看看五千零二人,又如何呢?”

文先生抬头讶异的看了一眼,却放下手中琴笑道:“我当是谁,竟然是春秋榜六,『术绝』来了。你这黑鬼,倒是阴郁的很。”

说罢文先生把拨子放下,起身看向面前敌人,朗声笑道:

“五千零二,不过没什么区别啊。”

 

 

 

赵魏边界,一壮汉骑快马正死命往大魏边关方向赶去。月光携带风吹落壮士兜帽,原来竟是公子无忌坐下卫士,『力绝』,虎士大兵衍。大兵衍骑马一路狂奔,只听得呼呼风声与越来越近的脚步。不只是追兵,埋伏从四面八方而来,黑压压连月色都盖了。他听得路边草甸有声音踩过枯枝,便知今日跑不了了。大兵衍雄壮的手摸摸头,憨憨一笑,翻身跃下马,伸手大力一拍马臀,马儿嘶鸣一声沿着大路拼命跑去。却只见月黑风高,几声吹箭响起,马儿声嘶力竭长长悲鸣一声,中箭倒地。几个黑衣刀斧手立刻飞上前去,唰唰几下搜刮个遍,却是连马皮都剥开了,看里面藏没藏东西。

大兵衍面对黑衣笑道:“你们这些个家伙还真是仔细,我一个粗人,我都想不到马皮藏信这种招子。”

黑衣不言语,黑衣如潮水般涌进。这些刀斧手明显不是寻常兵士所能相比,一个个身手矫健,黑夜里像是无声的豹。前进间风吹过腰间,露出这些刀斧手所佩黑刀。大兵衍四下望了望,只见四面八方全是黑,黑面具黑衣服黑靴子,草甸里大路旁还不知道有多少。还有人从后路追上来,还有人要从前方边关至,一眼扫去,何止数百上千人。

大兵衍立于猎猎风中,仰天长啸:

“壮士头颅君子血,何来百世报深恩。”

大铁锥在风中划过弧线,闪成让人眼花缭乱的一道。那一声风响势大力沉,不知道击碎了几人的脑袋。

 

 

 

大梁城内夜如梦,白玉京下月似水。那足以压塌骨骼的仙气还在不断翻涌。李贺来拿剑撑地,他快要坚持不住了。正当这时,一声嘹亮鹤鸣起,李贺来艰难抬头看天上无鹤,只见地上树叶小哨发出莹莹绿光,下一刻一抹寒光破空而出,从五百里外青阳山飞至大梁。那速度眨眼即至,破空之势成一条银线,划破五百里青阳至大梁的天空久久不散,撼得整个白玉京都在微微颤动。李贺来伸手,欲要接过那一把小斧,小斧头却有自己的灵觉,像是出离的愤怒,四处挣扎,不愿被李贺来抓住。

李贺来苦笑,眼中有泪。他撑着几乎要碎的骨骼,向小斧拜倒。

“贺来早已知错,实在是迫有不得。今皇帝无道,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贺来不忍民生于水火,愿凭此身之力,履微末道行,试平天下悲苦。还望斧君怜惜万民。”

说着李贺来五体投地,与拜师行同一大礼。闪着银光的小斧颤了颤,只见其锋锐如雪,哪有山上那般片点锈迹在身。李贺来长跪不起,小斧斧头向下沉了沉,周身银光大盛。片刻后前后摇摆,却像是人轻轻点了点头。李贺来见状大喜,慌忙擦去眼角泪,伸手欲接过小斧。可小斧还是身形一扭,脱离了李贺来掌控。随即斧子飞向高空,一股奇异的霸道锋锐之气在斧身凝聚,李贺来连忙抬头,只见说时迟那时快,小斧跃向高空,对着帝钟所成大阵狠狠一斧子劈了下去。这一击力大无匹,人间难见,划破大梁上空,好似能击坠九天群星。帝钟大响,所成大阵被这一斧劈开几道裂纹,仙气散去部分,露出其下覆盖白玉京。钟声连响三声,只见帝钟身影完全显现,紧接着又是一声更加庄重威严的钟鸣,刚才几道裂缝间仙气涌动竟然恢复如初。帝钟光芒大盛,垂下仙气此刻竟然凝结近乎实质,每一缕都有万钧重。仙气垂落九千丈似要凝结成光芒,无上帝威夹杂仙威,成就人间无敌之势像小斧及李贺来一齐压过来。

李贺来强忍着自身不崩溃,他七窍都在冒血。小斧被仙气缠绕,压低了几分。下一刻小斧周身气势暴涨,银光大盛。它似乎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与压迫,就算非人,李贺来也能感受到斧身竟然传出了有灵觉一般的暴怒之意。小斧一把挣脱仙气的捆绑,银光如星河从无数星上划来,全汇聚在了如雪锋刃之上。煌煌间李贺来抬头也难见,那斧子有自身灵觉,无数光无量星汇聚成顶天立地的虚影,此刻竟然像是被一位真正的仙人所持。斧身被星光握在手里,小斧应风展成十万丈,其大无朋,覆压了整个白玉京。

仙人虚影持斧向下挥去,一声尖锐的破碎,帝钟悲鸣,身形黯淡。帝钟仙气大阵此刻竟被这一斧子全数劈碎,白玉京之路畅通无阻。

星光散去,小斧晃了晃,那仙人虚影也消失。小斧直飞而上,击碎帝钟大阵后竟化作一道流光飞去远方,那方向不是青阳山。李贺来抬头远望,不知其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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