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店折叠:群演、大神、网红和明星梦


在中国,像横店一样声名远扬的小镇并不多。
20多年来,伴随着中国影视行业的蓬勃发展,横店由一处穷乡僻壤变身为全球规模最大的影视拍摄基地,吸引了大批“横漂”云集于此。他们中的很多人,每天拿着百来块钱的报酬,演死尸、演路人、演替身,勉强解决温饱,却仍在期盼王宝强那样的逆袭故事。
2015年,尔冬升执导的《我是路人甲》是横漂群体被外界知晓的高光时刻。七年过去,这部电影的海报仍挂在横店演员公会的展览墙上,“路人甲”一夜走红的故事却几乎绝迹了。过去几年里,影视行业进入寒冬,戏少人多,露脸越来越难,很多人被迫收拾行囊,离开这个梦碎的地方。
而与此同时,也有很多横漂在快手发现了出镜的机会——只需要一台手机,一条短视频,就有机会被成千上万人看到。他们中,有人通过短视频的曝光得到更多表演机会,有人从群演转型拍网剧闯出一条新路,有人在跑龙套之余把短视频视为群演新的自我修养……在影视大屏幕上,他们是明星身后的背景板;在巴掌大的手机屏幕里,他们至少可以成为短暂的主角。
横店路人甲
刚到横店时,艺晗害怕起不来有时一夜都不敢睡觉。那是横店最热的六月天,早上5点半,艺晗就已经来到《且试天下》片场,在剧组安排下穿上盔甲,拿着一柄长枪扮演站岗的将士,在那待了近20个小时,期间他看到几个群演兄弟热得中暑倒下。
横店漫长的夏季令人难熬,最高气温超过40度,穿盔甲是所有群演的噩梦。即便盔甲是塑料仿制的,也重达几十斤,严严实实把人捂起来,户外戏暴晒一天,能沤出一身臭汗。

唯一令艺晗感到欣慰的是,那天他见到了演员赵露思,最近时他们只有五六米的距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赵露思冲他笑了一下,“当时我挺懵的,我挺不好意思的就没有看镜头。”这个00后男孩有些腼腆,因为这一笑,后来赵露思拍打戏他也没好意思再看她,“感觉今天有点遗憾,但是她冲我笑一下感觉今天挺值的。”
这一天,艺晗拿到了170块钱的报酬。
群演酬劳在演员公会的文件上是明码标价的,普通群演每天出工10小时可以拿到120元,工会抽成底薪的10%,到手108元,超时每小时加10元;躺尸、淋雨、抬轿、剃鬓角、披麻戴孝和脸上抹灰涂血的,同样额外加钱;夏天淋雨还是冬天淋雨,脸上抹点灰还是血浆把你抹得六亲不认又是不同价码,看怎么跟剧组谈;到了片场若临时变动就地遣散,没穿戏服就算半工,穿了戏服就算全工。

所谓的“演员公会”,是横店影视集团旗下的一个演员管理组织。想在横店当一名群演,首先得有公会发放的演员证。只要年满18周岁,四肢健全,出示有效证件和暂住证,就能在公会注册办理演员证,几乎没有门槛。有了演员证就能报戏,报上就有机会进出各个片场演戏,酬劳由公会统一发放。
报戏通过微信群进行。在公会,一个普通群演只能进一个群。群演的微信名一般为实名,姓名后面还跟了一串数字,包含了年龄、身高、演员编号,以方便群头在挑人时了解演员个人信息。
每天晚上7点左右,各个微信群的负责人(群头)会发布第二天的群演通告。今天需要10个群演,明天需要30个群演,时间集合地点和特殊要求,没有多余的废话。消息一出,群演们争先恐后抢着报名,最终定人数看报名先后顺序,以群头手机微信显示的顺序为准。
一些群演微信群的群名也是简单粗暴,什么“帅哥群”,“美女群”,“光头群”等等,根据外形条件分门别类。同样在“光头群”里,男孩剃光头和女孩剃光头的价格却天差地别,女孩演尼姑,若是前景或特写的话,片酬上万。
有些女孩离开横店前想赚一笔的话会报名演尼姑,毕竟一头长发不是三五天能长出来的,而短发很难接戏。办理演员证时公会要求女性必须长发过肩,不够长只能自己掏钱接发。
2012年,演员丹丹在横店的第一部戏就是演的尼姑,拍摄半年能拿2万块钱,“这在当时是一笔不少的钱。”她是跟组直接进入横店的,演完尼姑后去公会注册就碰了壁。她回来戴了个假发,这才把演员证办了下来,但还是接不了戏,“那时候报群演、特约之类的,他不会选没头发的。”

十年后,丹丹已是长发及腰,扮演古装造型甚至不需要盘假发。但她不想一直做片中一闪而过的路人甲,转型拍网剧,撞上了疫情黑天鹅,横店暂停对外开放,在拍的剧组原地休整待命。
最焦虑的是只能靠跑群演过活的横漂们,受疫情冲击剧组锐减,很多群演无戏可拍,在剧荒中进退两难。
“横店没有梦想”
其实早在疫情之前,横店已经进入“寒冬”。
2018年,国家展开对影视圈天价片酬、偷逃税款的乱象治理,随即资本退潮,大量影视公司关停,僧多粥少,很多接不到戏的演员带着破碎的梦想,默默离开了。
2016年来到横店的小二郎,短暂经历过横店最热闹的时期。最火时,七八十个剧组扎堆横店,热门景点几个剧组排队等着拍。抗战剧霸屏的年代,这个小镇“一年杀十亿鬼子”;后来古装剧风靡,这里“十个人中九个穿着汉服”。那年头跑群演,只要你想拍戏,档期能够每天排满,足够勤快的,一个月跑下来能有大几千。
谈到戏最多、最兴盛的年头,小二郎记忆犹新。那是横店最好的光景,宛如一座不夜城,太阳刚落山,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和最早收工的一拨人涌入夜生活最热闹的万盛街,人潮退去,拍摄到凌晨两三点甚至四五点的剧组刚刚收工,夜市再次闹腾起来,等到最后一批人离开时,热气腾腾的早餐铺已经开张了。
新世纪以前,这里还只是一座偏远村庄。此后二十多年间,横店先后建起广州街、香港街、秦王宫、清明上河图等近20处影视拍摄基地,1:1复制了明清宫苑,慢慢发展成全国最大的影视拍摄基地,被誉为“东方好莱坞”的同时,也见证了资本、行业的潮涨潮落和明星路人甲的人生百态。
灯光和财富吸引了一批又一批人前来这里逐梦演艺圈,有人把横店描述为现实中为数不多的快意江湖,有酒有肉,有梦想的“大横国”。但只有真正到这个“国度”的人才会发现,光鲜亮丽的背后是鲜为人知的浮躁、落寞和心酸。
老横漂九日哥参演过的龙套角色不计其数,也拍了很多群演真实生活的Vlog。在他看来,全国只有两个地方有“大神”,一个是深圳三和,另一个就是横店。在横店的横漂广场、废弃厂房和桥洞下,他见过很多不租房,席地而睡的“横店大神”,跑几天群演,再歇几天,再接活。他们一般有性格缺陷甚至疑似精神疾病,在横店过着浑浑噩噩、朝不保夕的流浪式生活。
这些“横店大神”成为自媒体争相围观拍摄的对象,也助推三哥和高大爷成了“网红”。三哥是一个身形瘦弱,绑着小辫子却半秃头的小老头,做过洗脚工,跑过群演,没有儿女没有家庭,六十多岁孑然一身。自媒体兴起,爱吹牛的三哥闯入各路博主的镜头,大排档的酒局自然少不了,有一回他喝醉倒地昏迷不醒,被路人抬到医院,九日哥见他怪可怜的,和几个朋友凑了千把块钱帮他交了医药费。
高大爷也是一位“大神”,离异,有个不认他的儿子在深圳。十年前,高大爷到深圳打工,想着说不定能碰见儿子。他住在最便宜的城中村,每天到市中心坐两小时等儿子,始终没等着。后来北上路过浙江金华,想到横店可以拍戏,临时下车。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群演,高大爷就因为酒精肝跑不动了,只能到横漂广场给人理发,一次六块钱。高大爷成“网红”后,九日哥借手机给他,教他在快手开直播,他就每天到横漂广场开几个小时直播,挣的钱勉强过活。

“横店大神”毕竟是少数,这里更多的是冲动而来又匆匆而走的人。
横漂6年,小二郎认识的很多同行都陆续离开了。他拍的快手短视频有很多群演话题,群演工资、群演条件、群演盒饭等等,但很少有人提及“梦想”。他发现,今天还在他的镜头里,或者跟他一起跑群演的同行,明天或许已经悄悄离开横店了,“什么梦想不梦想的,不过是混口饭吃,横店没有梦想。”

“大部分横漂都是来体验一下,干一阵就走了。”小二郎知道群演是一个流动性极强的行业,也习惯了这里“若即若离”的人际关系,毕竟今夜的酒肉朋友,天亮后就可能从流水席抹嘴而去。横店就像一座围城,里面的人突围而去,但外面总有人想着进来。
快手上,经常有粉丝问小二郎横店还要不要人,他回应:“这里不存在缺不缺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傻子都可以做的工作,还要什么要求,只要你来就行。”
“群演没资格委屈”
横漂之前,小二郎在工厂做过轴承,在玻璃厂喷过砂,在音响厂上过螺丝,“就是最底层的工人。”偶然中看了电影《我是路人甲》,他萌生了亲自到横店闯一闯的念头。
横店给了小二郎久违的“自由”,为领一天工钱和一份盒饭,他可以在凌晨三四点起床去拍戏;哪天觉得太累,他也可以选择不接戏,大白天的就在出租屋睡大觉。在横店自在惯了,他觉得自己很难再回到一板一眼的流水线生活。
这些年,支撑他在横店坚持下来的不是所谓的“梦想”,而是“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节奏”。群演对他来说,就是一份谋生的工作,对于演戏,他很清醒,“今天演路人,明天演门卫,后天演尸体,就是个活道具,凑个人头。”
当群演以来,小二郎做得最多的就是走大街,一群人穿着戏服在大街上来回走动,做明星的背景板。还有就是演士兵和死人,为此凌晨四五点起床集合化妆,在片场待到深夜是常态。运气好的,走走大街跑跑腿就收工;运气差的,一天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能“死”上好几回。因为报戏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一般不到片场,没人会告诉他们是什么戏。他依稀记得有一次夜戏,片场人工降雨,他在地上躺尸,一动也不能动,“身上全是泥水,穿的衣服还很薄,特别难熬。”
同样的场景,艺晗也经历过。有次夜戏,他演一名受伤的红军,被人工血抹得脏兮兮地往泥地上趴,人工降雨不停往他身上喷洒,“一趴就是十几二十分钟,这一条过了,下一条不过又得在那继续趴着。”还有次凌晨也是人工降雨,他演丧尸,在一座湿滑的桥上一遍遍不停地来回跑动。横店初秋的夜晚,气温已经降下来,“又湿又冷,身上全是鸡皮疙瘩。”

艺晗的皮肤很白,演鬼子、囚徒时,化妆师会他打黑色的粉底,一连抹好几遍。为扮演丧尸,化妆师给他上了一个“恐怖”的妆,面具粘得死死的,他没法张嘴吃饭,剧组给他点了碗粥,他小心翼翼地抿了几口。那天他拿到了220块钱,包含这个丧尸妆面额外加的50元。
艺晗是小二郎口中的“新人”,对拍戏尚有热情。有时为了化妆,他凌晨两三点就得起床集合。他遇到最邪乎的一次,凌晨四五点集合,到次日凌晨还没收工。他拍视频鼓励自己,“兄弟们现在都凌晨一点了,今天凌晨四点我又有戏,我不抱怨,我感谢现在。”

对于这些,小二郎已经习惯逆来顺受。在他看来,片场是个阶级分明的社会,群演在现场被呼来喝去、被执行导演骂是常事,也不觉得受了委屈,“做群演就是个‘跑龙套的’,谈不上什么委屈。”他觉得,剧组里的鄙视链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没啥可说的”。
比如用餐,导演和主演有专门餐,其他工作人员和群演是普通盒饭。明星有专门的棚和桌椅,群演只能捧着盒饭找地方蹲着吃。疫情防控最严时,群演用餐头一回有桌椅,一人一桌,间隔一米。不过后来,这个待遇很快被收回了。
明星自然是权力链条的顶端,群演找明星合影是大忌,杀青日才可能有机会。有的剧组规定,群演不能在片场玩手机,更不准拍摄。有时,到了片场群头就收手机统一保管,收工了才发回。若有人违规被发现,轻则十天半个月不让你报戏,重则被踢出微信群,在圈内被“封杀”。
小二郎喜欢的女演员是赵丽颖,为此还特地报了《楚乔传》和《有翡》的剧组,在片场见到了赵丽颖并合了影。有这类合影的视频,流量都不会太差。所以他经常请老同行孙福远聊一些明星八卦,什么“吴孟达一周4次请群演吃汉堡、喝奶茶”,“张国立请群演吃西瓜”,“杨紫用商务车给群演送饮料”,“鞠婧祎带伤坚持拍戏”,满足外界对这个群体的好奇心。
在快手的一条短视频里,小二郎问孙福远,“你不是说你认识赵丽颖吗?”
孙福远略微羞涩地答道:“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我给她打过几次饭,现在肯定不行了,两米开外就叫我走开了,如今不同往日了,她是金鹰女神,我是群众演员……”
“临时演员也是演员”
孙福远是一名老横漂,也是小二郎的“御用男主角”。两人拍过一条视频,小二郎调侃:“孙导,几点了还睡,不去拍戏啊,几天没拍戏了?你这样对得起当年张国立请你吃的西瓜吗?你对得起当年给赵丽颖打过的盒饭吗?”
在孙福远的床头,就放着一本《演员的自我修养》。“你有啥修养啊,你净修身了。”小二郎又调侃。

小二郎认为,《我是路人甲》是一个概率极小的故事,再说了,这部电影里的横漂,后来也没混出来。在他拍的视频里,每个横漂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苦衷,有人因为欠债了,有人单纯想过把戏瘾,有人就为混个盒饭,还有一部分人,是带着演员梦来的,兜兜转转,想混出点名堂来。
在横店,演员的等级分明。群演又可以分为普通群众和特约演员,特约又可以分为小特约、中特约和大特约。普通群演没有台词,只有中特约和大特约才有少量台词和戏份。大特约再往上,才是正式的角色,配角和主角。
对于普通群演来说,特约是他们力求进入的更高阶层。晋升到特约,意味着更高的工资、更体面的工作和更接近梦想的台阶。在横店能演到特约,就已经领先了一半的人;如果你能演上角色的话,可以说是咸鱼翻了身。
丹丹算是运气不错的那个。她因为“喜欢武侠和古装”跟组来到横店,又因为形象气质好,一来就是特约,但也始终在特约这一层徘徊,时常演一些有少量台词的丫鬟、奴婢、下人。她“合作”过的女星,有周迅、古力娜扎、李一桐、毛晓彤、张佳宁等等,但她知道,她跟她们看似共处一个剧组,但并不属于一个世界。
特约演员露脸的难度在不断加大,他们的镜头被替代和被忽略是常有的事。有一回,丹丹在《远大前程》里演一名妓女,因为要下水泡桶浴,工资提到一千块一天。她一连拍了好几天,但最后播出时并没有她的镜头。
在横店,有人为加戏而送出的红包比自己的片酬还多,也有漂亮的女孩为换取角色而游走在酒局之间,“潜规则”是圈内心照不宣的话题。丹丹不喜欢这些,她性格比较内向腼腆,不太喜欢交际,没戏时就待在出租屋看网络小说。她知足,尽可能的跟组而不是接散戏。跟组有稳定的工资,她心里踏实,跑散戏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个谱。
但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成为特约演员。资本插手的造星时代,再有表演天赋的小人物,也难有上升通道。很多戏开拍之前,主要角色在北京就已经定下了,在横店选的都是边角料角色。这几年,越来越多演艺专业的学生来当横漂,科班功底和漂亮的外形,不用做群演很快就成为特约,进而争取拿到角色。
非科班、没资源的新人只能靠跑组送资料获得机会。所谓跑组送资料,就是拿着印有个人基本信息、爱好特长和剧照的简历材料,到宾馆房间挨个给剧组副导演呈上,推销自己。若是被相中,就有机会成为特约,临时被叫去演上几场戏。
刚到横店时,小二郎也凑热闹跟同伴去送过一次资料,结果是没有结果。后来他再也没投过,认为自己不是这块料,“这个得看外形条件,我现实唯唯诺诺的,不爱讲话,身高也不行。”他觉得在横店没人会把他们当演员来看,“我们就是一群打散工的。”
小二郎至今记得自己头一次上电视,是在一个《新华字典》的纪录片,他在里面演一个书店老板。但后来拍过的很多戏他都记忆模糊了,也不再刻意去找自己的镜头。那些环境人物的镜头,一晃而过,按下暂停键,一个模糊的身影,只有他知道那是自己。
热情的永远是新人。今年4月,朋友给艺晗发了一张截图,那是袁冰妍主演的《祝卿好》,第18集第30分03秒,有艺晗的一个前景镜头,他扮演一名士兵。第一次露脸,他很激动,“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镜头,而且还是特写镜头!”

经过3个月的群演历练,艺晗报名参加了公会一个月举行一次的特约演员考试。一条条长队,几百上千人,最后通过的可能就几十个。只有通过这次大考,才能加入特约演员的微信群,有机会成为特约。
“第一关是台词功底,你念的台词和你的表演神情;第二关是无实物表演,把稿子上的小作文演出来。”艺晗觉得自己的表演没有层次感,那天的稿子也不适合他,刚考完老师就对他说:“你这台词说的,你应该不是影视学院毕业的吧……我看你这个形象气质这么好,以后会有机会的,加油。”
说完,老师又补一句,“我不是在安慰你,你这个形象确实可以。”
没通过考核,艺晗拍视频给自己打气:“也不知道几时才有露脸的机会,如果这么容易实现,那还叫梦想吗?再咬咬牙,拿命拼的人,不会是人生的配角。”
一年之前,艺晗对横店还没什么概念,“还以为是每个城市都有的一个店铺”。中专毕业后,家里不再让他上学了,迷茫之余刷快手,看到横店招募群演的视频,慕名而来。在横店跑群演,他被马踢伤过,在片场摔伤过,也失过恋,丢过手机,最失意时他只能借住在同行老乡的出租屋里,但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像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刚到横店没几天,艺晗就在街头偶遇了人称“横店周星驰”的小忆。他上前跟这位网红打招呼,两人一拍即合,当即模仿周星驰的电影片段拍了一条短视频。
视频里小忆问他:“这个小伙子看起来如此英俊潇洒,莫非你就是这部戏的主演?”他答:“不,我现在只是一个临时演员。”小忆安慰道:“哎没事没事,只要你肯坚持,我相信你一定成为主演滴!”
“努力!奋斗!”
老横漂小忆跑过很多龙套,偶像是周星驰,演戏之余在片场模仿周星驰而走红,在快手粉丝超过500万。
像小忆这样在横店做自媒体的人不在少数。据快手平台提供的大数据,地理位置标注为横店的群演用户超过1万人。如今走在万盛街,随处可见拿着自拍杆和手机拍视频、做直播的人,几乎把横店变成一个“快手村”。
丹丹在快手上也有超过120万粉丝。短视频刚火时,她对此嗤之以鼻,后来看见有同行拿剧组的模式来拍短剧,她想到这些年看过的网络小说,觉得自己也可以试试,便自掏腰包买戏服、买剧本,自己担任制片和主演,拍一分钟短剧,什么题材火她就拍什么,每一集都有爽点和反转,“这样才有热度,流量越大变现的可能性就越大。”
如今,丹丹在横店开了自己的影视文化公司。以前在剧组没机会穿漂亮衣服,自己拍网剧后,她自己添置的古装戏服就有好几百件;她也不再是丫鬟和婢女,而是皇后、王妃、侠女……拍网剧后,她再没跟剧组拍过戏了,“群演拍戏就是永远被别人挑选。”

和丹丹一样,不少群演已经在短视频领域“尝到甜头”。这一部分人不再单纯执着所谓的明星梦,靠短视频走红未尝不是一条出路,有博主在片场遇到自己的粉丝,也有人被选角导演认识是网红,他们更容易得到表演的机会。
做群演自媒体的收入,是小二郎如今跑群演的动力。流量最高时,他靠短视频一个月赚了7000多,而他当群演,一个月满打满算也就三四千。他不太爱表达,也不擅长出镜,更多时候默默待在房间里剪视频,看到自己的作品得到老铁们的肯定,他感到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也因为短视频,小二郎积累了不少人脉,得以在拍戏之余兼职群演经纪。他觉得自己拍摄的素材太过于依赖群演环境,所以也在策划自己的原创作品。未来他还想拉投资开自己的经纪公司,把创业过程用Vlog的形式记录下来,和快手老铁们分享他的“横店创业史”。
艺晗的第一笔自媒体收入是541块钱,虽然不多,但足以支付他当月的房租,“如果不是短视频我可能连泡面都吃不上。”为了拍视频,他借钱买了一部iPhone13,花了6799元,后来又通过拍视频把这笔钱还上了。
来横店一年,艺晗也有非常迷茫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一条拍戏的Vlog突然上了热门,他又有了更新的动力。每天不管演戏多忙,都抽出时间拍摄和剪辑。他不知道这些视频最终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影响,但内心的成就感足以让他在片场乐此不疲。眼下,他想着怎么再上几次热门,再涨一些粉,多一些曝光,没准哪天就有导演找上门来,也没准哪天,直播比演戏还挣钱。

时代变了,互联网给了小人物更多机会,对于这些横漂来说,快手是一个跳板,通过短视频的曝光,他们活成了自己人生的主角。《喜剧之王》里,龙套演员尹天仇面朝大海喊“努力!奋斗!”现在,很多横漂正面朝屏幕,把这句话喊成了横店版的“奥利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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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先森
编辑:裴大哥 | 丑橘
图片:红丹丹(快手ID:D57948051)
横店小二郎(群演经纪)(快手ID:liu68686)
艺晗《重感情 做自己》(快手ID:dw0822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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