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我早该知道的

邪茧从“地下城”入口探出身子，压住了自己的一个哈欠——好吧，这里既没有门，里头的生灵也不会被关在里头，因为入口就在天花板上，但还是叫这里地下城吧——她发现下面有几只围坐在一起的幻形灵正盯着她看。“咋了？”她质问道。

那几只幻形灵散发着深深的担心与焦虑的情绪，与现在努克大厅里头弥漫的沮丧的气息形成了对比，这种气味不断冲击着她疲劳的神经。“她们还好吗？”其中一个终于开了口，“你不会……我是说，我知道她们是自愿给你爱意的，但你不会完全……她们会没事的，对吧？”

“那条龙肯定没事，”另一只幻形灵说道，“但奥瑟蕾丝呢？她现在饿吗？很饿吗？她需不需要我们——”

“那只虫虫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这里的臭气，”邪茧从洞口爬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话。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在太阳底下走了一整天，再加上爱意毒药又在体内待上了好几个小时，劳累的影响逐渐显现出来。“她们两个都会没事的，别去打扰她们了。”

“但是——”

但是？这只虫虫竟敢反问她？“没有但是！”邪茧大声说道，“先管好你自己吧，你个甲壳废物！”

听到这话，那些幻形灵们都往后退了几步。邪茧的舌头还有上面的味觉感受器被自己的愤怒情绪烧得火辣辣的，她通过复眼发现周围所有的幻形灵都停下了忙活，全在盯着她看。她咆哮了一声，随后便飞往努克深处，远离沮丧发出的臭气，看看有没有谁敢追上来阻止她—— 不出所料，没一个敢跟上来的。

她已经完全脱离爱意毒药的影响了。她的周围躺着四只生灵，看起来要么是被她当时给吸的，要么就是吃了太多伪爱醉到不行，她看到他们时简直怒火中烧。她现在很想一蹄子把艾克迪西丝的甲壳给踩烂，但要真这么做了的话，她可找不到地方掩埋尸体，也没办法在努克的虫虫面前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所以邪茧用魔法将他们四个带到了室内，喝醉的虫虫放到专门为他们设计的区域，那两个小孩则隔离起来，等她们把关系先给理清楚再说……然后她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大概要紧紧捂住口鼻——邪茧告诉过暗焰，幻形灵比以前变得更加敏感了，但现在……

虫巢以前遭遇过挫折，失败，对于一个以情感为生的敏感种族来说，由失败导致的沮丧有可能散布到整个虫群之中，毕竟祸不单行，但也有防止情况失控的措施——其中排第一的就是饥饿。饥饿是一种强大的动力，没有什么负面情绪能够抵挡对食物的基本需求，失败了就要吸取教训，然后再从另一种角度去看待问题，从而找到新的食物来源。

但措施中排第二的是邪茧她自己。她不会让她的虫虫沉浸在过去的失败之中，因为只会顾影自怜的幻形灵没有任何用处。几个世纪以来，她都很擅长鞭策自己的这群虫虫们，让他们不在失败上过多停留，而是向下一个目标进发，因为总是有那么几个小村庄不会设防，这时候虫群就可以将其吞噬殆尽，填饱肚子后再重新振作起来，而不是一直消沉下去。

没有了饥饿，幻形灵就没有了促使他们前进的内部动力；没有了一个强大的领导者——也就是没有邪茧——幻形灵就没有了驱散负面情绪的外部因素，而艾克迪西丝很显然不能胜任这项工作，这当然也没什么意外的，她虽然很聪明，但渗透者以前都是独来独往，并不适合领导，所以她也就会做出“牺牲自己”的蠢事，把邪茧的伪爱吸了出来，而没有让其他幻形灵来替她昏上几天。沮丧情绪传播开来，而在幻形灵闻到气味，并知晓其背后的原因之后，它就会传播得更快，程度更深，渗透进每只虫虫的心里。这就像一团厚厚的臭气，扼杀了全努克幻形灵的斗志。

这真是太令她生气了，以至于都没有虫虫敢过来打扰她。她独自一虫沉思，想着为什么会有渗透者甘愿和小马一起生活，而不是在虫巢里头，她的怒火让其他幻形灵闻不出她现在的真实想法，而她也想着要在和奥瑟蕾丝还有暗焰谈话之前先保证自己冷静下来，但在她把她们两个留在身后的那一刻起，愤怒就又冲上了她的心头。

邪茧以最快的速度飞离大厅，想在努克深处歇息、思考，向暮光闪闪的幻影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她利用现在的复眼将一切细节尽收眼底——至少努克的挖掘工作做得还不错，隧道做得很棒，而且墙上的合适部位还黏上树脂来增强墙体，以免坍塌，但一些房间里也有很多铁管和小马制作的机器，尤其是温泉室，里头的管道输送着源源不断的水流，给上方的水池加热，一团团蒸汽也从表面升到空中，这个公共浴池可以同时供很多幻形灵使用。这里还有一些用来贮存固体食物的粮仓——使用小马的科技进行冷藏或冷冻，让食物能保存得更久一点，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挖空了的房间，现在暂时是没有利用起来……但其中有一个却让邪茧怔住了。

这是在努克的最深处，大概就在那条把虫巢分成两半的河的底下。它只有一个入口，即一个略带坡度的走廊，而往里走便是一个宽广的房间，尽管这个的大小并不能和荒原母巢的那个相提并论，但它的体积以后肯定是会变大的。地板十分光滑，但树脂温床已经按一定的间隔平均放在了上面，柔软平滑，卵以后也会有一半被埋在这日渐增多的树脂里头，紧紧地固定在这里，这样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干扰到孵化了。

暮光闪闪的幻影从邪茧的翅鞘底下钻了出来，好奇地看着邪茧。“这是个孵化室，”邪茧解释道，她打打哈欠，卸掉身上的伪装，以自己的真实形态走进了这个房间：目前还没有任何卵，每个温床也都还是新的，静静地等待着努克的第一批幻形灵。暮光的幻影与邪茧一同弯下腰，查看其中一个温床的质量，结果发现一点瑕疵都没有。

邪茧注意到幻影在盯着她看，于是她摇摇头，不屑地甩了甩头发，“我才不关心这个，”她厉声说道，“努克当然有孵化室了，没有孵化室的虫巢那还能叫虫巢吗？”她揉了揉自己疲倦的双眼，“但这不重要，因为我们刚刚就见证了他们的无能，一件事就能将他们全数击垮！他们的领袖甚至不能管好自己蹄下的虫虫，连方向都找不到！他们弱小，无助，他们需要我！”邪茧在说最后一个字时用力跺了一脚——刚好踩到她旁边的温床，一蹄把树脂跺了个稀碎。

幻影正站在邪茧身旁，眼睛看着被踩坏的温床，它给她使了个眼色。

她也瞪了回去，“咋了？”她厉声问道。

幻影盯着她看。

“噢……好吧，”邪茧淬了口唾沫，从各种意义上都可以这么说，因为一团粘液从她嘴巴里飞了出来，落到被踩坏的温床上，然后她利用自己的蹄子和魔法，花几分钟重新定型，其间幻影也帮了她一把。她在她漫长的生命里已经做过无数个这样的温床了，就算是精力不足，她也还是全世界最熟练的温床制造家。不一会儿，这个温床看起来就和新的一样了……除了刚刚被邪茧一脚踩出来的碎片，不过她把这些东西收起来扔在了一个角落里。

幻影还是在盯着她看，不知怎的，她蹄子上竟连一点粘液都没有，而邪茧却要赶在粘液硬化成树脂前舔干自己的蹄子。“好了，这回你开心了吧？”

幻影点点头。

“很好。”邪茧走到一旁，选了个相对空旷的地方坐了下来，把她的大长腿蜷在自己的身子下，地板有点冷，她打了个寒战，不过这对她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她可是在格罗迦的巢穴里住过。“那就先睡一觉吧，反正到明天之前也没什么事可做……”

幻影盯着她看。

“怎么了？”

幻影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便转身走出了孵化室。邪茧眨了眨眼，“你要去哪儿？”

幻影没有回答，它已经走出邪茧的视线范围了。邪茧立刻起身，伪装成一个普通的蜕变幻形灵跟了上去，等到她抵达孵化室走廊的斜坡顶部时，幻影已经走到另一个走廊的尽头了，然后就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幻影！”邪茧发出嘶鸣声，因为她飞得比她跑得要快，所以她扇起翅膀奋力追赶，用念力抓着幻影的木头，“你个蠢货，你看起来就和暮光闪闪一模一样，如果其他虫看见你了那他们肯定会思考你在这儿干什么的！”

幻影已经在另一段走廊的尽头了，在离邪茧有十几米远的地方回过头看着她。它耸耸肩，然后又走出了她的视线范围，肯定是用了传送术之类的魔法，因为光靠走不可能这么快，而且邪茧已经远远落在它后面了，“快回屋子里去！”她朝它喊道。

等到她最终赶上幻影时，她又站在了大厅的入口处。幻影见邪茧来了，立马就回到了它的屋子里头。邪茧抓着木头摇了几下，希望这能把幻影给晃晕，敢这样违背她的女王的命令，擅自跑开，它必须得受到点惩罚。

邪茧抬起头来，她花了很长时间在努克闲逛，又在孵化室待了一会儿，这时努克的幻形灵都已经躺倒在苔藓床上开始睡觉了，但没有哪个幻形灵是独自入睡的，他们有很多都是四个五个的睡在一块，一些幻形灵在虫群之中飞来飞去，分发着毛毯和枕头，确保其他虫虫能睡得舒服，与此同时，大厅顶部罩上了一个巨大的半透明遮蓬，好让夜晚的月光能洒进来，而且要是突然下起雨来也能遮住。当幻形灵进入梦乡时，沮丧的瘴气变成了另一种气味，邪茧花了几分钟尝试辨识这种气味，发现其中带有一种微弱的气息——这是希望的味道，希望明天会更好。

但……怎么可能呢？他们现在连个领袖都没有，艾克迪西丝还在休息室昏着呢，所以到底是谁改变了整个努克的情绪状况？他们光靠自己是办不到的，他们需要一个领袖……

邪茧看着努克的幻形灵一个接一个地入睡，浑然不知时间的流逝，一个哈欠在不经意间打破了她的沉静。她哼了一声，随后转身打算回到孵化室或是其他房间里，但她走了几步之后却又停了下来，她想起来孵化室的地板是冰冷的石头，那里的空气也凉飕飕的，而努克大厅睡着上百只幻形灵，他们散发出来的体温使得这里十分温暖，并且苔藓也肯定比石头要舒服得多。邪茧于是又转身回到了大厅，靠墙坐下。

她不打算和其他幻形灵依偎在一起，身为女王，不管是否处于伪装状态，要是这么做那可就太荒唐了。不过她还是给自己施了个法术，锁定住自己的形态，这样她睡觉的时候就不会变回她的原形了。她将幻影的木头屋子抱在胸前，闭上双眼，耳朵接受着周围传来的声音：幻形灵的呼吸声、翅膀轻轻扇动的声音、床上翻身的声音，还有几只尚未睡着的幻形灵窃窃私语的声音……她静静地体会着处在这么多幻形灵之中的感觉……

 

 

 

 

 

 

***

奥瑟蕾丝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正处在一条龙的怀抱之中，意外地令她感到十分舒服，尽管这……有点让她不解，因为她睡前没有依偎着暗焰，不过换句话来说，这也不是她第一次从朋友的怀抱里醒过来了：在友谊学院底下经历了谐律之树给他们的考验之后，她和她的朋友们一起睡了一觉，醒来时她便发现银溪和约娜都很喜欢抱着东西，因为她自己就被她俩夹在中间；还记得有一次春游的时候，她和加鲁斯睡同一个帐篷，结果自己为了抵御白尾森林夜晚的寒冷，在睡梦中溜到了这只狮鹫的翅膀底下。

但这次不同，因为现在暗焰已经向她表明了情感的来源，吐露了自己最近对她的情感，而且她也没有因此指责过她，羞愧的情绪已经降到最低点，几乎快没有了。现在奥瑟蕾丝只能够闻到——并且尝到——贪婪和爱意，这两种情绪缠绕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浓郁的香味。

龙族“不会”爱的说法就到此为止了……现在奥瑟蕾丝得做出一个决定。她也有同样的感觉吗？这个问题还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因为幻形灵以爱为食，他们一直以来都只是把它当做一种食物，其他时候则是被饥饿吸引了注意力，这些导致奥瑟蕾丝没有处理自己情感的经验，她知道自己爱她的朋友们，这其中包括暗焰，她也爱她荒原那边的家人，而且她心里也清楚她对这两个群体的爱是不一样的。

那她对暗焰的爱也是不一样的吗？是友谊，还是除了亲友之外的第三种爱？暗焰对她的爱闻起来有着浪漫的肉桂香味……那她自己的呢？闻出自己情感的味道可不简单，除非这份情感极其强烈，但不强烈也不意味着她就没有这份情感……

奥瑟蕾丝摇摇脑袋想理清思绪，这时暗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推了一下，她们两个正在空中飞行，“嘿，奥瑟蕾丝？”她说，“你忘转弯了。”

奥瑟蕾丝眨眨眼，发现她刚刚正笔直地飞离努克，如果不变方向的话就飞到海那边去了，而不是提亚塔特的海岸。几百米远处，处在幻形灵状态下的冷语正在空中盘旋。

“抱—抱歉，”奥瑟蕾丝嘟囔道，跟着暗焰飞回了冷语身边，然后这三个便继续向提亚塔特飞行，“我只是……在想一些事，分心了。”

“你还饿吗？”暗焰问道。她看着这两只幻形灵，说道：“无意冒犯，但是给幻形灵吃的早餐……我不觉得三个木瓜就能吃饱。”

“那就三个木瓜再加一个玛瑙，”冷语对暗焰说道。

“只是说说而已，也许我们能去那家叫露台与煎饼的餐馆看看。”

“不，这太蠢了，”冷语说道。她在空中转身看向暗焰，不过还能保持直线飞行，“我觉得我昨天就不该被毒到。”

“好吧，我怀疑你当时只是想让我闭嘴——”

“不是这个意思！好好想想，小龙。努克已经有几十只中毒的幻形灵了，但提亚塔特却连一个被吸光爱意的受害者都没有。”她转过身去，眯起了眼睛，“凶手变得越来越马虎了……或者更大胆了，也有可能这两者都有。不管怎样我都不推荐你们吃提亚塔特里的任何食物，除非你们看见其他生灵食用之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暗焰把胳膊叉在胸前，喷出了一小团烟雾，“但我们知道上哪儿去找他们，对吧？就是卖鱼的那家店？”

“这是个开端……但我怀疑那里的员工可能不是凶手，你用毒药是因为它具有隐蔽性，不会留下任何指向下毒者的证据，你不会直接给你想迫害的生灵端上一盘有毒的烤鱼，还祝他们用餐愉快。”

奥瑟蕾丝眨了眨眼，然后全身开始打颤，“这……我以前听到过这个理论，内容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是艾克迪西丝教我的。”

暗焰朝奥瑟蕾丝看了一眼，狡黠地笑了笑，“间谍技巧？”

“是—是的，但—但我从来没给你们下过毒！从来就没这么想过！”

“往往是下毒的凶手才会说这些话……”冷语在奥瑟蕾丝上方转了一圈，开着玩笑，不过她肯定已经尝到了奥瑟蕾丝尴尬、羞愧的气息，于是就迅速地轻轻推了下这只幻形灵，“没必要那么紧张，小虫虫，要你蜕变到了成年阶段，邪茧只需要和你说上5秒钟的话就能发现那些渗透训练对你来说简直就是浪费，不过虫巢里也不妨多点工蜂。”

“呃……谢谢……？”奥瑟蕾丝答道，她不知道冷语说她适合在旧虫巢做体力活到底是在夸奖还是贬低，“我，呃……也可以帮忙传授有关虫群的知识。”

冷语思索了一会儿，答道：“也许吧。”

“嘿，呃……”暗焰降低速度飞到冷语身边，说道，“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只是，你今早看起来……有点……不一样，没那么暴躁了，你确定爱意毒药的影响已经完全消散了？”

冷语散发出的震惊情绪如海浪一样传到了奥瑟蕾丝的感受器上，她们三个继续飞着，而这只较为年长的幻形灵则沉默了好一会儿。“因为我昨晚睡得很好，”她最终嘟囔道，然后便飞到了另两个的前面，把她们甩开了几十米远。

暗焰看向奥瑟蕾丝，“你也知道，当一个生灵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总想让自己听起来状态很好，”她说道。

奥瑟蕾丝在空中迂回，这是她在飞行时表达耸肩的方式。考虑到冷语以前很明显是个渗透者，她猜测这只幻形灵只是离开虫巢太久了，需要一点时间来重新适应和他人相处。

直到抵达提亚塔特的郊区前，她们一直保持着沉寂。冷语飞到她们碰见的第一个窄巷里头，随后伪装成了一个蓝毛白鬃的雌性天马。“好的，那家鱼店，最好还是从这儿开始，”她说道，然后对奥瑟蕾丝看了几眼，“你，也变成一只小马，然后等我告诉你变回来你再变，我们要找的凶手大概浑身散发着仇恨与恶毒的味道，如果他们就在这里，我们会闻出来的。”

奥瑟蕾丝照做了，她变成了她平时最喜欢使用的小马形态：一只瘦长的绿色雌性陆马，可爱标记是一只瓢虫。“那暗焰怎么办？”她问道，“她昨天和你在一起……而且她说你并不能分辨食物是否下过毒，所以如果她和我们一起进去，凶手很可能就会觉得我们是幻形灵，从而隐藏他们的真实情感。”

“嗯……”冷语思索着，扇了扇自己变出来的翅膀，“有道理。暗焰，和我们保持一定距离，就让我们两个去那家餐馆，你几分钟后再进来。”

暗焰看了看冷语，然后又把目光转向奥瑟蕾丝，“你确定？”她向她的朋友问道。当奥瑟蕾丝点头示意，并向她微笑时，她稍稍耸了耸肩，“好吧，你是间谍，听你的。”奥瑟蕾丝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暗焰也咯咯笑着，然后扇起翅膀飞向空中，“不过我不会离得很远，得把你看好，我可不想让菲瑞克斯……呃，你懂的。”

奥瑟蕾丝点点头，想起来她还处在暗焰的监护之下，对着暗焰笑了笑，“只是……别靠太近了，不过也别让其他生灵看出来你是故意想留在这儿的。”

“那就随便飞飞，”暗焰也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便飞到空中，开始懒散地在这块区域上方打转。

与此同时，冷语来到了奥瑟蕾丝的身边，把自己的形态和她的进行比较，她的身上随即闪烁着幻形灵魔法，给自己做了一些调整：她把皮毛变得更加亮闪，颜色向绿变化，身形变得更瘦，而且也放弃了身上的翅膀，成了一只陆马，不过她还是保留着高度和年龄不变。她将蹄子伸到奥瑟蕾丝的脸旁，让她转头看向这边，再好好观察一下她，“名字？”

奥瑟蕾丝在冷语的注视下显得有些不安，“呃……小—小幸运。”她吞吞吐吐地说道，心里清楚这个老练的渗透者让她干什么事，当然，虽然艾克迪西丝觉得奥瑟蕾丝这个学生只能算是普通水平，但这只是根据她的性格来评判的，因为奥瑟蕾丝可不会忘记她学过的东西，“我应—应该可以直—直接用我现在的经历，不需要额外编一个，不提及友谊学院，如果问到我的朋友，那我就用假名代替……”

冷语露齿而笑，“很好，小幸运吗？那我就叫……小茶叶。”她往后瞅了瞅她的屁屁，原先的可爱标记是个放大镜，现在转变成了一个茶杯。“我们只是一对从小马镇来这儿度假的母女，来吧，小幸运。”

奥瑟蕾丝跟着她的“母亲”走出了小巷，她们看起来并没有鬼鬼祟祟的，走得非常自然。奥瑟蕾丝与冷语保持着步调，在人行道的内侧行走，“你还挺擅长……被你抛弃掉的那些课程，小幸运，”冷语说道，她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更有小马镇居民的口音，“真是可惜你缺乏动力，不然你在以前会派上大用场的。”

奥瑟蕾丝的脸发白了，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在考验她，而且她也不清楚在一条满是其他生灵的大街上谈这个话题到底恰不恰当，就算是个考验，那怎样才能算作通过？是保持她现有的角色，还是自己来回答？“不—不会的，”她坚决地说道，“我不会变成那样的，我从来就不敢，呃……”奥瑟蕾丝想着一个合适的隐喻，这样如果被其他生灵听见也不会引起怀疑，“……吃海鲜，所以我……我为什么要……要去钓鱼？”

冷语笑着说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呢？”

奥瑟蕾丝咬着自己化作的小马嘴唇，“不，我们……搬到了小马镇，我们不需要再去钓鱼了，”她看向冷语，希望这个隐喻听起来不会太钝，“我的意思是……你也搬到了小马镇，是吧？你不再钓鱼了。”

这回露出惊讶表情的是冷语了，“但这不是我的本意，”她说道。面对着奥瑟蕾丝困惑的神情，她又眯起了自己的双眼，“是的，不管你信不信，你是可以通过一种‘意外’的方式搬到小马镇的，我当时……”她深吸着气，随后长叹了一声，“而且我不管怎么和你说，你也不会明白的。”

冷语实在是想不出隐藏秘密的方法了，此时，奥瑟蕾丝陷入了沉思，“你后悔吗？”她问道。

冷语张开嘴，看起来就像是要喊出来似的，但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看向一边，说道：“到那里住也有好处，有更多的食物，而且生活也不用那么拮据了，但我真的，真的很擅长钓鱼，”她再次将目光放到奥瑟蕾丝身上，而这只年轻的幻形灵发现冷语伪装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变成了原来的颜色，“但现在好像没有什么小马还想出海捕鱼了，我很怀恋以前的那段时光。”

奥瑟蕾丝在脑海中思索着回答，想着要怎样组织语言来反驳冷语，她把自己伪装的鬃毛从眼前扒开，“大海十分危险，”她说道，“那里有惊涛骇浪，还有海怪，而且鱼也是会反击的，大海不能给我们提供足够的食物，”她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我们的……船长……不能给我们提供足够的食物。”

冷语全身的绒毛一下子竖起来了，她走到了奥瑟蕾丝的跟前，近得几乎就要嘴碰嘴了，而这只年轻的幻形灵怔在了原地，看着她高大的身影，“一个船长，”她说道，“必须得为整艘船着想，而不是只关注某一个船员，她可能没给每一个船员提供足够的食物，但她给我们整艘船的船员提供了足够的食物，而且她干这一行已经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了，就算有那些惊涛骇浪，海怪，会反击的鱼，她也还是照旧。”

奥瑟蕾丝吞了吞口水，“但出路不止有这么一条，”她低语道，“这就是我们搬到小马镇的原因。”

“那个船长她不知道，她也不可能知道还有小马镇这个地方，一直以来都是大海在给予她馈赠。”

“我不觉得她有寻找过其他出路，就算她没找到小马镇，也……”奥瑟蕾丝摇了摇头，“……也有另一个船员，他坐上一艘小船，发现了另一个可以供他生活的地方，而且其他船员也能在那边生活，那个地方就是水晶帝国，但船长却从来没去找过这个地方，即使她不知道……不想去小马镇这么靠近内陆的地方，那也有水晶帝国可以去。”

冷语怒吼了一声，听起来快不像是小马能发出来的了，不过她自己也注意到了这点，而且发现提亚塔特里的其他生灵纷纷放慢了脚步，一齐看向了她，所以她立马就从奥瑟蕾丝身边退了开来，“来吧，小幸运，”她说道，然后又重新走了起来，脸上挂着一个笑容。奥瑟蕾丝跟着后边，希望她自己还在发抖的身体不容易被看出来，不过在她说话之前，冷语就凑到了她的耳边。

“要是这不起作用怎么办？”她低语道，“我们曾经不为马所见，整天隐匿于一群群小马之中，是神话传说中藏于暗影、带来恐惧的生物，如果我们舍弃了这些特点，把自己暴露在大众面前……而小马们却不接受，那该怎么办？”

奥瑟蕾丝想要反驳她的话……但她意识到冷语说得确实有点道理，没错，放马后炮肯定是不费劲的，但幻形灵一直以来都是以掠食者或寄生虫的身份出现的，他们依靠骗术与诡计来捕获猎物，擅长消失在阴影之中，等待偷袭的最佳时机……毕竟，小马们最开始对索拉克斯也是一脸厌恶的，还得靠斯派克那充满激情的恳求才能让他们改变主意，但要是他们没被他说服呢？要是斯派克没有为他辩解呢？那又会怎么样？

“好吧！”冷语停下步伐说道，“现在，我真觉得你至少应该尝一尝海鲜了。”

奥瑟蕾丝眨了眨眼，“不，我不需要，我们现在已经搬到小马镇了而且——”

冷语用蹄子堵住了奥瑟蕾丝的嘴，严厉地盯着她看，“小幸运？我们中午打算吃海鲜。”她朝奥瑟蕾丝身后瞟了一眼，后者转过身去看了看，实际上，她们两个已经抵达那家海鲜餐厅了，大概就是冷语昨天吃中毒的那家。

“噢，”奥瑟蕾丝说道，紧张地咯咯笑着，“好—好的，海鲜，我觉得我应该可以试一下……”顺便也能测试一下她究竟能不能装出很不喜欢吃海鲜的样子，因为银溪和沙坝以前都带她吃过。

冷语又翻了下白眼，“这可是你说的，”她说道——大概是在说那个隐喻——她推门进店，而奥瑟蕾丝则跟在后头。因为时间还早，这里并没有多少顾客，只有一对独角兽游客坐在桌边。奥瑟蕾丝看到后台有三个厨师，其中两个是小马，还有一个是狮鹫，看起来还比较友善，不幸的是，在小马形态的伪装下，奥瑟蕾丝并不能嗅出他们的真实情感……

“所—所以，呃……妈妈，”奥瑟蕾丝问道，“你推荐吃什么？”

冷语仔细地浏览着菜单，随后看向了厨师，他们中的一个已经到柜台来候客了，“鲑鱼，还有……你能不能把骨头给留下？”

奥瑟蕾丝差点就发出一声怨言，她们毫无疑问只是假装在点菜，不会冒风险去吃这些东西……也就是说她吃不了骨髓了，这可是最棒的部分。

 

 

 

 

 

 

 

***

暗焰在奥瑟蕾丝和冷语进入餐馆后又等了五分钟，然后自己再走了进去。她发现这俩就坐在桌子旁边，眼前放着一串串烤鲑鱼肉，炸干草，还有大杯苏打水，但却一样也没碰，相反，冷语在聊天，谈着“小幸运”在学校里的成绩——不管这个“小幸运”是谁，肯定和她们要找出毒害幻形灵真凶的任务有关。暗焰觉得她应该也要隐藏好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于是她走到柜台为自己点了一份吃的——青鱼配洋葱圈，然后走到了一张桌子旁，位置离这两个幻形灵相对来说还比较近，不过也不会近到让其他生灵怀疑她是不是和她们两个很熟，大概就和其他顾客保持着一样的距离。

现在……她盯着这一满盘食物，还是她自己付的钱，但却并不能下口，因为她如果吃了，就会变成一个满嘴情话的憨憨，到时候就只能靠牺牲更多的幻形灵才能把毒素吸出来了。

暗焰在桌子上敲着手指，另一只手则托着她的脑袋。她看向奥瑟蕾丝和冷语，对上了后者的眼神，然后翘起了一边眉毛，不知道她要什么时候才显露出自己的身份。冷语对此只是笑了笑，对她友善地挥挥蹄——但也只是以示友好，并不会让其他生灵起疑心。暗焰也试着给与回礼，然后叹了口气，整条龙便趴在桌子上，她的思绪几乎都围绕在奥瑟蕾丝身上，但她还是强迫自己现在不要再想这只小幻形灵了，她需要为她的朋友而集中精神。

最终，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长到她的青鱼都凉了），冷语拍了拍自己的双蹄，“好吧！”她大声说道，随后站起来，带着自己点的食物走向了柜台，而且暗示奥瑟蕾丝她应该也这样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投诉一下。”

“投诉？”其中一个小马厨子盯着她端来的食物，嘴里说道，“你一口都还没吃呢……”

那个狮鹫朝她叫了一声，“嗯，怎么了？”他走上前问道，“这鱼都是新鲜的，今早才从露娜湾那里捕来的！”

冷语笑了，“嗯，是这样的——我对有些东西过敏，特别是……毒药！”冷语全身闪着蓝光，随后显露出了她奶白色的原形，奥瑟蕾丝见状也跟着卸掉了伪装。这两只幻形灵深吸着气，看起来十分失望。

那两只小马和狮鹫面面相觑，他们先是感到惊讶，但随后其中一个却叹气说道，“害，又是两个疯疯癫癫的虫虫……”

“她们不是疯子……”暗焰在桌旁嘀咕着，叹了口气，“我有个朋友昨天来这儿吃过饭，然后就中毒了，我们来调查这个地方是想看看下毒的是不是你。”

“恭喜，你通过了，”冷语说道，“讲道理，我和你的想法不大一样，不过来调查一下也无妨。”她走到暗焰的桌边，然后坐了下来，“嗯，把这些都吃了吧，浪费粮食可不好……”

暗焰欣喜地叫了一声，然后抄起烤鱼串就是一口——奥瑟蕾丝尖叫起来，亮起独角想把它从她手里夺过来，不过已经太迟了。“咋了？”暗焰一边嚼着烤鱼，一边说道。

奥瑟蕾丝咬着嘴唇，愤怒地盯着冷语，“这些厨子没在菜里下毒并不代表这菜就没有毒！”她大声喊道。

“嘿！”其中一个厨子抗议道，“我们没有——你把我们当什么了，还说我们毒害了顾客？！”

“嗯哼，”冷语思索着，很显然并没把他们三个当回事，“再等几分钟，还有，奥瑟蕾丝，你别那样看我，这菜又没掺砒霜或者飞龙毒之类的东西……”

暗焰眨了眨眼，她觉得自己已经被卷到这场混乱之中了，所以她干脆把事做得更绝了一点。不过就算暗焰在旁边吃着东西，冷语也只是用念力撕开她自己点的烤鱼，仔细地观察着。

“听着，你们三个，”那个狮鹫厨子从柜台后边飞了出来，说道，“你们不能就这样进来然后无理控诉！我们还得考虑这家店的名声。”

冷语的独角闪着蓝光，她凑到烤鱼的面前，眯起双眼，依然无视了他们的控诉，“爱意毒药真难检测……”

暗焰吃完了她的青鱼，随后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开始等待，奥瑟蕾丝则紧紧地盯着她，“我感觉还行，”她说道，“我听起来正常吗？”

“你当然很正常！”其中一个小马厨子回绝道，“我们没有——等一下，先生，女士……！”有一对独角兽情侣的菜还没吃完，就赶紧站起来从店里冲了出去，满脸惊慌，而他则从柜台后边赶忙跑出来想追上他们，“这是个误会……”

奥瑟蕾丝对此并不在意，“你没—没事，”她说道，绕过桌子凑到暗焰身边，深吸一口气后伸出了舌头。她实在是太紧张了，以至于自己的舌尖都碰到了暗焰的脖子，导致暗焰反射性地动了一下，双翼瞬间弹了出来。

奥瑟蕾丝见状往回跳了一步，尴尬地咯咯笑着，“对—对不起！我，呃……你闻起来很正常，尝起来也是正常爱意的味道。”

“龙族不会——”

“你—你会爱，”奥瑟蕾丝坚持道，“你……你真的会。”

暗焰不满地哼了一声，好吧，她的朋友能够嗅到情感的气息，还能把它一口吃下，但这并不代表她真的就理解这些情感，龙族的情感更是如此，因为龙族只有贪婪和占有的情感，而没有爱，她得重复多少遍她才能听懂?

“我觉得我们安全了，”冷语插了一句，虽然有点畏畏缩缩的，但她还是咬了一口她点的烤鱼，慢慢地在嘴里嚼着，“暗焰没有表现出任何感染的症状。”

“女士，你要是再说一句关于感染或者毒药之类的话来为难我们的店铺，我就要——”

冷语转过头朝那个厨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她展开翅膀，眯着双眼，“你就要干啥？”她问道。

那只狮鹫和她对视起来，然后转头看向其中一个厨子，“快去把警察叫来，”他说道。

奥瑟蕾丝终于把注意力从暗焰身上转移到了当前的状况上，“警察?”奥瑟蕾丝问道，“不，等等，我们只是在——”

“别那么紧张，我的小虫虫，”冷语伸出蹄子将奥瑟蕾丝拉回到座位上，说道，“我们又没犯什么法，警察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把我们从这里护送出去，而且我在高压环境下思考得更快……”她盯着自己的烤鱼，然后把还剩下的一块骨头送到了暗焰面前，她用念力剥开外壳，里头的骨髓露了出来，“吃一口这个。”

暗焰歪了歪头，“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吃骨髓。”

“但这部分最好吃——”奥瑟蕾丝回绝道。她话还没说完，冷语就把骨髓塞进了她的嘴里，要是其他生灵的话可能会立即吐出来——暗焰绝对会这样——但奥瑟蕾丝毫不犹豫地咀嚼起来，然后就吞了下去，她睁大了自己的双眼，“噢不，我刚刚……我不能……”

冷语凑到她身前深吸了一口气，“啊，什么都没有，我之前还觉得我能在这里找到点什么东西呢……苏打水怎么样？有生灵喝过苏打水了吗？”

她开口问这个的时候暗焰嘴里已经插着根吸管了。冷语看着她，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便叹了一口气，喝起自己的苏打水。“该死……等等，为什么我闻到了自满的味道？”

暗焰把吸管从嘴里拿开，“我什么都没喝，这是给你刚刚想毒害奥瑟蕾丝的一个教训。”

冷语愤怒地盯着她，但却什么也没说，继续在那里干等。“我恨你，”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这么说道，但说完马上又开始喝她的苏打水了。

暗焰咯咯笑着，自己也喝了起来，“好吧，所以我猜我们现在知道……你是对的？不管是谁在毒害幻形灵，凶手昨天大概只是疏忽了，并没想着要去给你下毒，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你是个幻形灵。”

“这肯定是疏忽了，”奥瑟蕾丝说道，“直到昨天那事之前都只有二十多个醉倒的幻形灵，没有一个刚刚中毒的。”

“你们是非得等警察把你们给拖出去吧？”那只狮鹫厉声问道。

“我们不会被拖出去，而是请我们出去，到时候我们就走，”冷语说道，“现在给我闭嘴，不，等会儿……”她转过头去看向狮鹫，眼睛睁得很大，“你说的是‘疯疯癫癫的虫虫’，而不是中毒或者醉醺醺的……”

暗焰懂她的意思了，“对……而且你在得知爱意毒药的时候看起来挺惊讶，尽管这事都已经闹了好几周了。这种东西会让幻形灵变得疯疯癫癫的，他们是被其他生灵袭击了。”

那只狮鹫的毛全竖起来了，整个身体的羽毛感觉就和炸开了一样，“幻形灵可是我这里最好的顾客！”他坚持道，然后生气地盯着她们三个，“你们两个不算。为什么我要去给他们下毒？努克对我的生意可好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奥瑟蕾丝说道，“她们的意思是……你是怎么对这事一点都不了解？除非没有生灵在提亚塔特传播现在的情况，没有谁讲过幻形灵行为异常的事……”

冷语立在原地，看着暗焰和奥瑟蕾丝，“我猜你们在救下那艘飞艇后和镇长的关系还不错吧？”

“她说我们要是去拜访她，她就会给我们一些优惠券，”暗焰说道。

“这就行了，我们去薄暮镇长那儿，看看能不能找出她向镇子隐瞒事实的原因。”

“很好！你们再也不准来这家店了！”她们三个往店门走时，那只狮鹫朝她们吼道。

冷语停下自己的脚步，然后朝着背后看了一眼，露出了一个微笑，随后身体周围燃起一阵蓝火，接连变换了六种形态：年长的天马，雄性水晶小马，水牛士兵，钻石狗矿工，穿围裙的蝎尾狮，邪茧女王，最后才变成昨天的独角兽形态，“祝你好运，”她缓缓说道，随后便走出了这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