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梦凝录 009 昆仑兄弟
对于入定之后看到梦境这件事，孟岩已经十分习惯了，他总是能很容易地把自己代入进角色——假装自己是魔君。反正自己看到的是魔君的记忆，不代入他还能代入谁？
唔，他才不会承认是在假装上神是在对他撒娇呢。
“梦魇，我们这是要去哪啊，都走了好久了，我都累了。”凝水趴在梦魇背上，啃着从华策那里搜刮来的梨子，口吃不清道，梦魇嘴角一抽，“大神，我背着你走了一路你跟我说你累了？那换你背我好不好啊？”
“背不动。”凝水一口咬下脆生生的梨子，十分享受地嚼了嚼，满足地咽下，“话说回来，咱们为什么走这么慢啊？”不管是去什么地方，用飞的总比用走的快吧？虽说他们不赶时间就是了。
梦魇闻言轻笑，“咱们是跟着前面那两只狐狸走的，走快了，你知道他们去哪？”
狐狸？凝水趴在梦魇背上，一个劲地向前张望，却看不到任何身影，“那两只狐狸很厉害吗？你离他们好远。”
“也不算很厉害，不过到底是天生异种，要是真是交起手来，会有些麻烦罢了。”梦魇话中并没有把那两只狐狸放在眼里，但是走了两步却停了下来，感受着周遭猛地变冷的空气，他不由得轻叹一口气，“狐狸的耳朵都这么灵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梦魇和凝水面前出现两个人，一高一矮，高些的男子身着墨裳，气质非凡，面容英俊，剑眉之间一点血红；矮些的少年身着雪衣，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眉间一抹血红，原本是极好的相貌，但是偏偏态度嚣张，桀骜不驯，刚刚的话便是出自他口。
“阿雪，不可无礼，”昆仑墨裳说着对着梦魇一拱手，“昆仑墨裳见过魔君，这位是我弟弟，昆仑雪衣。”
凝水趴在梦魇背上，探出个脑袋看着面前的两人，随后目光定格在目中无人的雪衣少年身上，“梦魇…他，好漂亮。”
嗯？昆仑雪衣耳尖地听到凝水的小声嘀咕，不由得赶紧上前来拉着凝水的手，“小丫头，你很有眼光嘛，这样，我就大发慈悲，给你个机会，让你做我的丫鬟怎么样？”
梦魇见状不被察觉地轻轻蹙眉，随后不着痕迹地动了动身子，把凝水从狐狸爪子下移开，看向一旁站着的墨裳男子，“二位专门回过头来找我们，就是为了说句话？”
昆仑墨裳拉回自家弟弟，轻笑两声，“那倒不是，只是想问问魔君，从虎牢关跟着我们兄弟俩一路了，是想要做什么？”虽说神魔保持中立不插手巫妖之争，但是虎牢关时眼前这位屹立于六界之巅的男人已经插手了巫静和华坚的事情，若说梦魇只是恰好顺路，昆仑墨裳是一点也不信的。
梦魇闻言把背上的少女放下来，将她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兄弟俩，“怎么，狐王是怀疑本君图谋不轨？”
昆仑墨裳见状并不回答梦魇的话，而是看向他身后的蓝衣小姑娘，不知怀了什么心思，“看来魔君很在意这个神族小姑娘啊，我听说了，凝水珠，在她身上呢。”
听到这句话，凝水有些害怕地往梦魇身后藏了藏，这两个人，也是要凝水珠的么？
“狐族立足于昆仑山，已经有凝水湖了，还要凝水珠做什么？据本君所知，狐族并不擅御水。”梦魇不为所动，冷静分析，“还是说，狐王想要以凝水珠，和别族做些交易，比如……龙族？”
昆仑墨裳闻言仰天哈哈大笑，“龙族么，我还不放在眼里，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魔君不必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还没蠢到在此时和神魔结仇。阿雪，我们走吧。”
昆仑雪衣闻言便和兄长离开，梦魇看着兄弟俩离开的方向，眼睛微眯，“阿凝，接下来的每一步，我们都要小心了。”
小心？凝水不解地仰头看着梦魇，“连你也要小心吗？”眼前的男人是站在六界之巅的男人，世间无人是他敌手，如果连他都说出这种话，那么接下来是有多凶险？思及此，她不禁萌生了怯意，“我们…离开好不好？去别的地方，就像最开始那样，只是单纯地去玩好不好？”
梦魇沉默半晌，缓慢开口，声音低沉严肃，一字一顿，“阿凝，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么，我此行来天下四陆的目的。”
凝水一滞。
“我要天下众生，活在朗朗乾坤，大道昭昭之下，我所维护的，不过是道义永存罢了。”梦魇长舒一口气，“要实现这个目的，就不能高高在上，要知道天下众生在想什么，上位者也好，下位者也好，修为高深的也好，修为低下的也好，我们都要亲眼看看他们在过的日子，才能得出想要的答案……你说过的，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凝水咬了咬下唇，点点头，“那…我们继续吧。”
梦魇看向兄弟俩离开的方向，眉头轻皱，酆都……么。
梦魇和凝水照例坐在离酆都不远的山头上，看着山下面积广阔十分繁华的城市。此时正是傍晚，酆都城万家灯火，在一片黑暗中显得尤为美好，凝水不禁有些被酆都的繁华吸引住了，一个劲地盯着酆都夜市，杏眼中亮晶晶的，似乎很是向往。
“你要是喜欢，等巫妖战事结束，我再带你来。”
“真的？”凝水闻言转过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希冀，梦魇不由得失笑，“堂堂魔君，骗你做什么？”
凝水闻言便又心满意足地回过头去，继续看着酆都城的万家灯火，听着夜市中不时传来的叫卖声，不禁笑弯了眉眼，“又热闹又安宁，真是奇怪的地方啊。”自她和梦魇离开昆仑山以来，走过的地方虽然景色很美，但是都是荒无人烟的地方，只有灵智未开的动物，偶尔见到能正常交流的，还是在打架，酆都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城市。
“是啊，不过这种地方，总是很令人安心。”梦魇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话中微微带着些暖意，凝水闻言不由得转过头去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梦魇垂下眼眸，随后拍了拍自己大腿，“白天里不是说累了？睡不睡？”
不睡白不睡！凝水往梦魇腿上一倒，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一会儿便进入梦乡。梦魇低头看着呼吸均匀的蓝衣少女，伸手拨了拨她额前的流海，不由得失笑，明明白日里都是他在背着她走，怎么她倒累得瞬间入睡了？平日里她也喊累，也没见——等等。今日她救了巫族的那个孩子，梦魇眉头忽然皱起，他忽然想起之前凝水睡着（昏倒？）的那次，似乎也是在给他治疗之后，所以……阿凝现在使用的医术，虽然立竿见影，但是对她自身消耗太大，那么她一直长不大，是不是也和她用的这个功法有关——因为使用一次消耗太大，所以才长不大？
梦魇虽然实力在六界首屈一指，但是终究术业有专攻，他也不是样样都行，准确地说，除了打架之外，他其他能力一个比一个差，尤其是医术，根本是想都没想过的事情——一来没人有胆子敢伤他，二来确实没人有能力能伤他。
敖庆那件事，是个意外，他确实没想到，那条蠢龙，竟然有胆子伤他——难道敖庆真以为他能要挟堂堂魔君直到永远不成？且不说一旦他伤好了七八成就会反击，哪怕是他重伤，只要一个讯令的事，魔界随便来一个，都能把敖庆的龙鳞一片片拔下来拿到虚空之境的花园里当作肥料。
但是话说回来，敖庆能为了凝水珠冒这样大的风险，也就证明他们的确很需要那颗珠子，如今暂时没来找他们麻烦多半是因为战事，一旦战事结束，只怕他们会卷土重来。若是他们知道阿凝御水之力不在凝水珠之下，而且还有医者身份……梦魇皱了皱眉，思考要不要把这孩子送到天上去。
天上无趣，没有新意，但是安全。虽说他此行一是为了亲眼看看天下众生的处境，思考何为大道；二是为了怀里这个孩子，想看看在不一样的成长环境下，她和其他的神族会有何不同，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首先要保证她的安全。
妖族生育容易，但能开灵智的少，巫族一生下来就有灵智，但是生养极为不易，因此两族在这方面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可是神魔和他们都不一样，神魔虽然强大，但却是天生地养的，并非父母精血孕育，一个新的神族或是魔族诞生，往往需要很长时间，几千年甚至上万年都不稀奇，正因此，每一个神魔对于虚空之境来说，都是极为珍贵的。而且神魔是大道的化身，若是某个神魔消亡，则代表着大道的消亡，无论对于神魔还是这个世界来说，大道消亡都不算是一件好事。
所以任何一个神魔，都绝不能出事，何况是凝水这样潜力巨大的孩子。比起虚无缥缈的新意，梦魇更看重凝水的性命，只有存在，才有资格谈未来。
酆都城的变故几乎是在瞬间发生的，原本灯火通明恍如白昼的城市在瞬间进入黑暗——并不是熄灭灯火的黑暗，而是被笼罩在黑暗之中，那种黑暗，像是一团巨大的浓墨，甚至连星月的光辉都无法照耀，不过多时，城中便传来巫人的惨叫声，之后便是打斗声，最后声音渐消，空气渐渐变得冷冽，天上飘下雪花，雪越下越大，梦魇思量着，这么大的雪，只怕是要把整个酆都城都盖上了。怀中的少女似乎是感受到从城里吹来的冷风，不由得瑟缩一下，梦魇抱紧了凝水，看着一团漆黑的酆都城，眉头微皱，只怕待这浓墨散尽，只能看见皑皑白雪，而那白雪之下，是无数巫人的尸骨。
这样的光景无疑是昆仑兄弟的手笔，他知道天生异种有着可以匹敌神魔的力量，却也没想到，在酆都城有着两位祖巫的情况下，这兄弟俩竟然能做出屠城这种事。虽然是趁巫人不备，但是……梦魇看着那团什么也透不过的浓墨，在心中暗暗盘算——能在昆仑墨裳手下活过的，放眼天上天下，又有几人？神魔两界，又有几个能从他手下完好地离开？
至此梦魇终于确定，昆仑墨裳会成为虚空之境的大患。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酆都城的墨色之中飞出一墨一雪两个人影，而且是意有所指地朝他飞来，梦魇横抱着凝水站起身来，警惕地看着这兄弟俩，并不说话，似乎在灯他们开说说明来意。
“这一趟对于我们兄弟俩来说着实凶险，只是来确认一下，魔君没有插手酆都城的意思对吧？”昆仑墨裳似笑非笑地看着梦魇，“魔君会不会出手，救他们？”
“本君没兴趣管别人的事。”梦魇一句话表明立场，随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看着他们的衣物恍然大悟，“酆都城有护城大阵，本君还说你们两个怎么会完好无损的出来，却原来是这两件衣服的功劳。”
墨裳，雪衣，并不只是这兄弟俩的名字而已，更是他们身上穿的衣服，那两件衣服看似普通，但实则灵气充沛，防御力极强，是不可多得的宝贝，这宝贝连梦魇之前都看走了眼，只怕天上天下没有几个能看出这两件衣服端倪的，光是这点，这兄弟俩都占了不少便宜，难怪他们有胆子直接闯进酆都城。
“魔君的眼睛可真是锐利，什么都瞒不过您，”墨裳轻笑两声，对着梦魇一拱手，“就此别过。”说罢便带着自家弟弟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