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玄天五日谈 · 金
且说荆生仍住在御手洗家的画廊里,终日游手好闲。
画廊里有个叫阿龟的女学徒,今年二十岁,这天在染色时突然晕倒了,众人将她扶到背光通风的地方,好一阵儿才醒过来,又诉说自己牙疼,还喘不过气。荆生见她面色如纸、弱不经风,以为是生了什么病,凑近了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阿龟身上附着一个女鬼,那女鬼一只手抄进阿龟嘴里来回搅动,另一只手按在阿龟胸前。
荆生把这件事告诉了御手洗,于是二人次日便以画廊之名看望阿龟。
“多谢你们的关心,”见到两位,阿龟说,“医生说是操劳过度,需要静养。”
“说来失礼,”荆生问,“阿龟姑娘今日可曾得罪过什么人吗?”
阿龟摇摇头:“我平日都在家里做家务,每十天只出一门,也没和什么外人有过接触。”
“哦......”荆生想起自己在楚地也曾遇到过这种事,有一些猜想,“阿龟姑娘,不知您丈夫是做什么的?平日里二位感情如何?”
“他在府里当差,是个文官,”阿龟说,“我和他自幼就相识,感情一直很好。”
荆生深知自己这么干问也不会有什么收获,而且纠缠于这些也不太礼貌,于是三人聊起了其他话题。
“说起来,阿龟姑娘,你们为何不雇仆人?”
“未及小康,家中杂乱,实在抱歉。”
“不不不,”荆生温婉地说,“我是说,尊夫在府中当差,为何不另请童仆来照顾你?”
“这......”
“玄天大师,”御手洗过来解围,“阿龟姑娘身体有恙,咱们把补品放下,就别多打扰了吧。”
“啊对,”荆生拿出一包药和一张符,“阿龟姑娘,贫道在西域学过些法术,如今春夏交际之时难免生出瘴气,若不嫌弃,还请您随身戴上这条符,我替画廊祝福您。”
离开阿龟家后,御手洗还在埋怨荆生的无礼,荆生却说:
“恐怕阿龟的丈夫把钱用到了歪门邪道上,十有八九是烟花场所吧。”
“何出此言?”
“经验之谈罢了。阿龟她身上有个生灵,这种灵是活人的极端怨恨生成的,不管白天黑夜都能出现,极度危险,”荆生转身走向官府,“先走了,我还得去调察一下。”
几天后,有个老太婆来到了京都著名的浅春院外,此人慈眉善目、看上去快有八十岁了,头发却依然乌黑。她四处推着车子卖她养的乌鸦,这些乌鸦通体乌紫,在阳光下又是黑红色,最重要的是,这群鸟十分聪明,能像鹦鹉一样学舌,还只认同它们喜欢的人,有不少青楼女子从楼上探出身来看热闹,老太婆好似不经意地碰倒开了几个鸟笼,里面有几只鸟飞上天去,盘旋几下,落到两个窗户前。
这两个房间里,住着浅春院最出名的两个......女人——一位是近郊出身的金辉,是几年前的当红歌女;一位是去过南洋的青柳,可以算半个知识分子。老太婆在楼下夸张地庆贺着,楼上的乌鸦学着杜鹃的婉转叫声迎合着,逗得两个......女人花枝乱颤。
实际上,这两个女人水火不容,只因她们共同侍奉同一位金主——没错,正是阿龟姑娘的丈夫,不知是这两个女人中的谁起了怨灵,竟去祸害阿龟。金辉名气更大些,吃着过去当歌女的老本,和不少名人都有绯闻,手下有88位舔狗;青柳会唱些南洋歌曲,还了解不少奇异见闻。
两个女人获得了那些神奇的乌鸦,这在当时也起了一阵骚动。一天中午,那个卖乌鸦的老太婆登上了青柳的房间,青柳刚想赶她离开,这老太婆拿出了一个“H”形的项链,青柳赶紧将其请进屋里,然后关上房门。
老太婆收起项链:“异国他乡,能遇教友,属实罕见。”
青柳小声地问:“老太太,您是?”
“我从大明车迟国来,在那里受尽欺侮,这才到东洋谋生。”
二人攀谈一番,青柳同情起这老太婆的遭遇,便要施舍些钱财给她。老太婆接过钱财,谢过青柳,又说:
“姑娘可有仇人?”
青柳一愣,老太婆接着说:“我那紫乌鸦能记录人言,姑娘不妨把这紫乌鸦放到仇人窗前,细细地抓到她的把柄......”
后来,青柳发现金辉非常讨厌日本男人,只想傍上金主、骗舔狗的钱。紫乌鸦传来传去,金辉的88位舔狗走了9位,金辉在浅春院里干不下去了,收拾东西回了近郊。
再后来,不知是谁把青柳是天主教徒的消息泄露给了官府,官府派人来搜查,却一无所获,青柳在录口供时最终败露了身份,但因为官府没搜集到证据,关了一个月又把青柳放了。
“托您的福,玄天大师,”阿龟到画廊里染色时专程向荆生道谢,“您那符确实有效,自从我戴上这符,身体逐渐好转,家里的经济状况也好了不少,我那丈夫也更关心我了。”
“哈哈哈那就好,”荆生附和着说,“家庭和睦才是真的好。”
“说起来,”阿龟关切地说,“玄天大师可有妻室?”
“啊哈哈哈,不劳您费心了,”荆生回想起往事,坦白道,“实不相瞒,我已经和某位姑娘订婚了。”
“是吗,那祝您幸福。”
庭院里飞来几只紫色的鸟,等人都走了,荆生才把那些鸟都收进衣服里。他打了个舒展,然后把一个木项链扔进洗澡房下的火堆里,回头又吐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