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若彩虹（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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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我跟你说啊，那个饺子煮的时候放点儿盐进去，省得粘上。水开了一遍之后再点点儿凉水，开盖儿煮就行。三开就行，飘起来就熟了，记住了啊。然后那个，冰箱里有柿子，上回教你柿子炒鸡蛋还记得吧。那柿子得去皮儿，那样好吃。加不加糖的，你问问莎宝，我怕她吃不惯加糖的。还有那个啥，酱牛肉，你切一盘，记得顺着切啊，不然肉丝儿太长不好咬。完了还有，炸辣椒油的时候，油温别太高，冒烟了就行，辣椒面里可以加点儿白醋，这样不容易糊。还有……”我妈看了眼在门口恭候多时了的我爸，转过头来继续跟我唠叨。

“莎宝要睡就别叫她起来了，等她醒了你俩再吃饭。”

听到这话，我突然想逗逗我妈。“那我要是饿了咋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么能吃。”

“你要是饿了，那不是有早上没吃完的豆包吗？你简单热热，垫吧垫吧。千万千万别把莎宝叫醒，一定得等她自己醒，听到没？你是当哥哥的，不许欺负妹妹啊。”

“好了妈，我知道了。快走吧，我爸等你半天了，闻姨他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时间又那么紧，别耽误人家起飞。”开玩笑，我敢欺负她？

“这事儿闹得你说，本来想给你俩做酸菜锅，顺便再给莎宝做点儿别的菜。结果你瞅瞅，这扯不扯。”我妈一边穿鞋，一边还在碎碎念。

“这不才假期第一天嘛，今天不吃就明天呗。”一顿酸菜锅嘛，哪就这么多怨念。

“明天？明天莎宝还能在咱家啊？”我妈伸手拿包，还不忘了给我一个大白眼。

“那咋不能？我们三天假呢。”别说明天了，您老人家要是想，我能把她留到假期结束。

“行吧，我跟你爸先去看你闻姨他们。你注意点儿用火安全，还有那个刀挺快的，你爸磨来着，别切了手。”我妈把围巾系好，最后又强调了一下。

“知道啦知道啦，再不出发就真的耽误闻姨他们赶飞机了。”我一边说一边把我妈推到了等在门口的我爸的身边。“拜拜老妈。”

关上大门，送走了爸妈，我去厨房倒了杯水，回到客厅继续拼我的乐高。而那个一小时前还在帮我一起拼积木的小姑娘，此刻已经在沙发上睡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以我对她的了解，这小家伙儿起码还能再睡一个小时。

由于沙发完全被小姑娘占据，所以我只能坐地上。反正有地毯，还有暖气，凉也凉不到哪儿去。

拼乐高是个很消磨时间的事情，转眼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这套房子是很传统老式的格局，朝向还不错，现在这个时候，阳光刚好照进客厅。因为怕把小姑娘给晃醒，就走过去把那层纱帘拉上了。纱帘的遮光效果不错，屋子里的光线瞬间变得柔和了起来。回到原地的时候我看了眼小姑娘，然后就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睡着，却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她。

小姑娘侧躺在沙发上，一只胳膊被压在身下，另一个胳膊搭在了脸上，小臂堪堪遮住脑门儿，肉嘟嘟的脸颊被挤成了小包子，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戳两下。靠得再近一点就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感受到她安静绵长的呼吸，轻轻地，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打在脸上，落在心里，弄得人心神不宁。睡着了的小姑娘乖得不像话，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个在球场上大杀四方的小魔王，也看不出来这是个平时会挖坑调皮耍赖到处撩架又菜又爱玩儿的小坏蛋。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希望时间就这么停下来，但转念一想，我们俩还都是未成年，停在这儿了，还哪有故事了呢？我不想一直当一个“哥哥”。尤其是在刚刚吃饭的时候，我妈她居然提出要收小姑娘当干闺女！！！然后被我一票否决了。由于情绪过于激动，我还被我妈拍了一巴掌。但就算是被揍一百巴掌，我都不允许认干闺女这种事情发生。王大头，承认吧，你对她，从一开始就心怀不轨。

我正看得入神的时候，小姑娘突然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估计是做梦了吧。我抬起右手看了下时间，这时候去准备饭应该差不多了。

案板上摆着我爸做的酱牛肉，我拎着菜刀对着它上下左右换着角度地比比划划。我妈刚才说顺着切好咬，但是妈，到底咋样才算是顺着啊？我琢磨了半天也没整明白，于是决定随便切切，只要成片就好。反正我俩年纪都不大，牙口也没那么差。就在我自信手起，准备刀落的时候，客厅里传来了手机的声音，不知道是电话还是闹钟，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出去了，全然不记得手里还拿着把菜刀。

从厨房出来就看见小姑娘裹着毯子坐在那儿“放空”，明显就是睡懵了。我站在旁边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就对上了她略带质询以及惊讶的眼睛。刚睡醒的小姑娘像是意外闯入人类世界的小动物，眼睛里全是懵懂和好奇。看着这么可爱的人，我实在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姑娘没啥反应，像只乖乖等着人挼的小猫。然后我就“得寸进尺”地想去捏捏她的耳垂，接着就听到了“Duang”地一声。

完蛋了，惹祸了，我把人吓着了，她撞到头了，她疼不疼啊？以上是我在听到那无比结实的撞击声的时候的全部心理活动。出于本能地，我一把拉过小姑娘一边询问一边道歉一边给她揉后脑勺。一直到她可怜兮兮地跟我说，我的锁骨硌到她鼻梁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把人抱得太紧了。还有，我菜刀扔得太快把地板砸了个坑。

小姑娘一手摸后脑，一手捏鼻梁，我坐在离她一个抱枕远的地方，整个脸从天灵盖儿红到了脖子根儿。尴尬是我此刻唯一的感觉，甚至掩盖掉了我内心的一丝窃喜。在我家里，我抱了我一直肖想的那个小姑娘。那个很多次在梦里出现的场景居然就实现了。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我不敢看她，也不敢说话，我怕她生气，怕她不理我，怕她觉得我不是个正经人。可接下来那铁一般的事实告诉我，我着实是想多了。因为小姑娘居然开始关心起我们家的地板了。更确切地说，是我把地板砸了个坑以后，我爸会不会生气。以及，我为什么会拎着菜刀，还有我爸妈哪儿去了的问题。

在一一作答了之后，我可以确定的是，小姑娘并没有把刚刚的那个意外的“拥抱”当成很严重的事情。或者她也有什么想法，但是不想提。既然如此，我们就都不提了吧。毕竟，在下午一点半的时候，吃饭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饺子在锅里上下翻滚，鸡蛋上也裹满了快成汁儿了的柿子，我突然想起，得让小姑娘帮我扒点儿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