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振东]第三人称(五十二)
注意事项第一章
前世篇快结束了,呜呜呜~我的杨芜曼啊——
52.再遇见
2017年,7月,北京。
樊振东终于在机场接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陈徐言。
因为怕热,她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一手推着大大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正拿着手机和他通话。一抬眸看见人群里的他,陈徐言脸上的笑容就绽放开来,就连眉眼都在笑。
毫无疑问这是见到心爱之人的眼神。
她一件清凉的白色短袖,松松垮垮的露出锁骨,一条浅蓝色牛仔裤,完美展示出她修长如玉的腿。简简单单的两件穿在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俏皮和元气,让他忍不住跟着一笑。
他的玫瑰开得很好。
这次陈徐言没再把箱子推给他,而是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再自然不过地踮起脚,伸手挽上他的肩膀,将他拉到和自己相匹配的位置,像黏人的猫表达亲呢一般用自己的脸蹭了蹭他的脸,在他耳畔轻轻说。
“我好想你。”
这样的再见面我已经想了千百次。
她的这句话似一片羽毛落到了他的心间,引起一阵细微难耐的痒,樊振东的耳朵顿时红成她在曼彻斯特送的枫叶。
他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揽住她的腰,再一次找回将她拥之入怀的滋味,然后才抚上她的头,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木质花香,终于彻底安下心来的作出回应。
“欢迎回来。”
就好像他为了这一刻已经等待了一辈子。
樊振东自觉地接过她身后的行李箱,再接过她的手紧握住,偏过头去看她。“饿了没,想吃点什么?”
陈徐言听到熟悉的问话不自觉扬起嘴角,故意不去看他,笑道,“吃好多的大哥哥现在饿了吗?”
樊振东闻言危险地眯了眯眼,惩罚似地轻捏了她的手一下,“我是在担心你。”
陈徐言浅笑嫣然,坚定回握住他的手,“我知道的啦。”
吃饭时樊振东把一把钥匙从兜里摸出来交给她,到她手心时还带着他身体的余温。
“我家钥匙。”
对面正喝着酸梅汤的陈徐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滞的表情十分明显,“嗯?不应该是房卡吗?”
樊振东被她慢半拍的样子逗乐了,情不自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傻不傻啊你,这是北京,不是其他地方。”
“你的意思是……我们住在一起?!”
说完这话陈徐言的脸顿时红了,立马想将钥匙还回去。樊振东却不容拒绝地覆上她的手,帮她将手心紧紧合上,一句话便狠狠戳破了她周围的粉色泡泡。
他云淡风轻的说,“收下吧,其实我住宿舍也不常回家。”
陈徐言“……”
所以,你是来让我帮你看家的?
其实樊振东想的是反正早晚都会住一起的,为什么就不能早点呢?于是就这样安排下来了。
当然他会给她适应的时间和空间,那句轻描淡写的“住宿舍”便是了。他可不想把她吓跑,他只想让她知道她已经被列入了他的人生规划。
吃完饭樊振东便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拉着她,像寻常情侣一般带她散步消食压马路,顺便告诉她要经过几个路口才能到小区,附近有什么好玩的,更重要的是如何从家到训练馆。
北京的夜梦幻又迷离,昏黄的路灯下,来来往往的车光短暂照亮她又飞快消逝。陈徐言点头如捣蒜,跟着他老老实实走,内心琢磨着他口中的“家”,上了电梯仍觉得云里雾里的,直到撞上他的后背才回过神来。
樊振东慵懒地斜靠在墙边,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睛,强迫她与他对视,在她耳畔轻声道。“到了,你开门试试。”
陈徐言猛地回过神来,慌慌张张转过头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对准门锁,又一时犯了难,“额……左转还是右转?”
见她乱了阵脚的模样,樊振东忍不住一笑,“右转。”
陈徐言低着头仍听出了他言语中的笑意,脸更红了。
随着咔嚓一声,陈徐言推开门,樊振东跟在她身后悄悄按开了门廊的灯,一瞬间灯火通明。
陈徐言没想到迎接她的是满室的玫瑰,从她脚下一路蔓延到盛满北京夜景的落地窗前,成为一片花海,而这一刻外面遥远的灯光看起来好像星星。
她仿佛被吓到了一下子回过头来看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樊振东缱绻的目光一直萦绕着她,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进了眼里,随后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说道,“错过的十九岁生日,我补上了。”
陈徐言却转过头去,撇下嘴角,语气十分不屑,“老土死了,现在谁送人礼物是玫瑰啊?一点都不浪漫……”
说着她便哽咽了,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这是她第二次收到花,第一次是他送的向日葵。
樊振东从背后抱住小小的她,低下头双臂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洁白的脖颈,声音缓慢低沉,似乎有点委屈。“我就是很老土,可这是我能想到最浪漫的方式了。”
繁华的夜景映入陈徐言的眼帘,她喜欢这巨大的落地窗,上面可以看清他从身后抱住她的模样,像一只熊猫玩偶,那么她就是他怀里舍不得放手的竹子。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时间回到1940年,7月,琏江。
杨芜曼和陈扬风餐露宿地抵达前线已经三个多月了,也经历了几场真实的战争。
人们先抛弃道德,接着是情感,最后是信仰,只剩下麻木的躯壳。战争就是这样让人类离自己的天性越来越远,彻底沦为绞肉的工具。
当时第一次踏入战场的杨芜曼回去以后结结实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中间陈扬抽空来看过她,递给她一束不知从哪折来的栀子花。
杨芜曼接过道谢,随后将它在指尖轻轻转动,用无可救药的疲惫语气抱怨道,“战争真是最愚蠢的行为。”
陈扬坐在她身边,沉默着,一句话也没说。
战争与和平,同一个世界的两极。在经历过长途跋涉和风餐露宿后,杨芜曼回忆起在学校的安稳日子时,觉得遥远得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有时候午夜惊醒时听见原野上呼啸而过的风,她甚至都在怀疑过往才是虚构出来的。
“不过还好你没有被战场改变。”她这样庆幸的说。
陈扬将双手撑在后身,远眺着茫茫落日越过地平线,“吴旅长在等发起进攻的命令了,或许明天,或许后天。”
杨芜曼闻言低垂下眼眸,也停止了转动栀子花的手,半晌没说话。她讨厌战争和即将到来的死亡,再说她也不是每次都能跟着上战场,自从胶卷用完后大部分时候她都待在后勤保障处和医疗队帮忙,空闲时才有机会写稿子。
最后还是陈扬主动换了个话题,“你的信寄出去了吗?”
“嗯,应该吧。”
“你觉得做的这些记录会有意义吗?”
她没看他,仍然盯着手中馨香的栀子花,缓缓回答,“这一切需要被看到,所以我才会来这里。只要有一个人记得我,他就会记得我笔下记录的牺牲者,记得他们不是数据,而是一个个真实的活过的人。”
即使最后我泯灭成风,它也将穿过这混乱又无意义的死亡,继续存活下去。
陈扬目光温柔的望向她低着的头轻轻又欣慰的笑了,“那就好。”随后他拉过她的手,递给她一把手枪,再覆盖上她的手,让她紧握住。
杨芜曼不解的抬头望向眼前微笑的少年,“这是?”
“我和邹连长打赌赢来的,里面有六发子弹,留给你防身用。”
7月底,琏江的战事已持续三天,支援部队中途不知出了什么事与113连失去了联系。伤员还在源源不断送来,而药品已捉襟见肘,唯一的区别便是换了个地方等死,无论是前方还是后方情况都不容乐观。
杨芜曼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在为他们处理伤口,照料他们休息,直到她在这被绝望填满的山洞里看见一个刚送上来躺在洞口的熟人,和陈扬一个排的队友,冯虎云。
杨芜曼预感到什么似的,心里顿时一紧,“虎云!陈扬呢?你们守的哪?”
那浑身是血的人听到呼唤后勉强睁开眼扭过头来看她,原本黯淡无光的目光竟流露出几分庆幸,“鹤仙石,陈扬有几句话让我告诉你。”
冯虎云偏过头,凑到她的身边,悄声对她说,“他说,他早知道这肯定守不住,让你赶紧走。”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琥珀色的瞳孔里满是惊讶,“怎么会?支援一定会来的。”
“不,和那没关系,他还说我们这场仗能拖住日军,分散消耗他们的部分兵力配合大部队发动进攻就算赢,即使我们无人生还也是重要和必须的,这就是他和邹连长赌的局,吴旅长果然也是这样决定的。他最后让我提醒你走的时候记得带上他给你的枪,往西南走。”
杨芜曼声音不自觉提高,变得焦急起来,“他人在哪?他一定跟你一起送上来了!”
冯虎云见状于心不忍地摇摇头,“守鹤仙石已经是昨晚上的事了,救上来的人里面,没有他。”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杨芜曼脑子霎时一片空白,随后控制不住自己般跌跌撞撞就往鹤仙石方向跑。
她不信!她一定要找到他。
鹤仙石弹痕遍地,满目疮痍,空气里缭绕着烧焦的皮革气息,一具具分辨不清面容的残破尸体横七竖八的堆积搅合在一起,宛如地狱。挥之不散的呛人硝烟和浓烈血腥味随着未灭的野火刺激着她的鼻腔,死亡和侵略的气味让她难以忍受,胃里一阵翻涌,想把五脏六腑吐个干净。
更可怕的是,这样残酷景象仅仅是中华大地上一处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战场,还有成千上万个地方和这里一样。
见到这一幕后杨芜曼强撑着的身体终于摇摇欲坠,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可她还是不信,不信那个背着她去医院,陪着她看日出,送她栀子花和枪的少年会葬身在此。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早点告诉她这是一场结局为必死的搏斗?甚至他最后还在若无其事的对着她笑。
杨芜曼也不知她到底发了什么疯,用手翻开一具又一具沉重残缺的尸体,哭着辨认,对那些不认识的遗骸一遍一遍说对不起,然后踩在累累骸骨上,踩在这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行尸般一步步往战场最深处寻去。
遥远的地平线划破天幕那圆融噬人的红光,此刻的杨芜曼像是被囚禁在坟场的厉鬼,独自在尸海里游荡,失魂落魄的呼唤着他的名字,顾不得害怕,甚至乞求死人能给她指引。
陈扬是被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唤醒的。他挣扎着睁开眼,眼皮上积累的泥沙便不受控制地掉进眼睛里,让他越发难以看清,只嗅到皮肉烤焦的味道,很近。
他混沌的脑海里有一系列模糊难辨的光亮画面,记忆里大地剧烈抖动,鲜血如鹅毛般四处飞溅,可最终还是混沌成一片,也分不清时间过去了多久,现在是清晨还是傍晚。
天倒映在他眼里厚重得像破棉絮,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有些不适应。不知是外面战事暂时停了,还是自己彻底失去了听觉。
陈扬想动手推开身前压着他,让他腿麻和呼吸不畅的同伴,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整个手臂就像是被卸下般失去知觉,唯有脸和腿上的痛苦是真实的存在。
或许他也不应该称呼他为同伴。因为他已经死了,只是一具尸骸。
陈扬艰难地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喉头滑动一下,眼里因为砂砾渗出泪水。他就这样在尸体堆里浑浑噩噩地躺着,仰望同样死气沉沉的天空,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他想起懵懂的小时候曾在岸边看见过的鱼。一条仰面朝天,瞪大眼睛,张着嘴巴用力喘息,吐出濒死的白色泡沫,最后缺氧而死的鱼。那时对死亡一无所知的他站在桥上长久的注视着它如何在阳光里逝去。
而此刻孤立无援,弹尽粮绝的他就是那条鱼。
陈扬闭上眼,打算独自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毕竟他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就在这迷迷糊糊之中,他好像听见了杨芜曼绝望微弱的哭喊,即使分不清是不是死之前的幻觉,但他的心在此刻被猛揪了一下,突然就舍不得死了。
杨芜曼……她会不会收到马上从离开这里的消息。
风绕过来,陈扬又听见她无助的,抽抽搭搭的啜泣声,才知道这一切原来不是梦。他如释重负般的笑了,眼泪却不受控制般流了出来。
她来这里找他是该有多害怕啊。
陈扬忍着身体上的疼痛,尝试着发出声音,给予她方向,但干涩的喉咙就像被粗糙的石头狠狠磨过,血腥味在口腔弥漫,仅仅是张开嘴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痛得龇牙咧嘴。
“杨……芜曼”
听到声音的她连忙停止了哭泣,开始四处张望寻找,可实在是找不到人,又急出了眼泪。“陈扬你在哪啊?我来找你!你说话!”
陈扬提着一口气,虚弱的回应她。“这里。”
杨芜曼凭借着敏锐的听觉辨别出大概的方位,在黑暗中一点点摸索着向他靠近,直到确认他还活着的这一刻她才开始感觉到害怕,就连给自己壮胆的声音也在颤抖。
“陈扬,你在这边吗?你回我一下……我怕……”
等到她将他身上的尸体搬走,再刨开不知多少的断肢残躯后他终于对上她哭红的眼睛。
“陈扬?”她脸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在触碰到他的肩膀时神色还有些许的惧怕和试探。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她竟然认不出他。
“是我,杨芜曼。”
杨芜曼提心吊胆了一路,在听到这句话时终于放松下来,扬起一个脆弱的笑容,把笑和笑中的泪都咽了下去,“你等等,我看看你的伤。”
“腿还能动吗?”杨芜曼一问完也不等他回答,蹲在他的身边,掀起衣摆后狠狠用牙咬住,撕下一截布条捆绑在他受伤的肩膀上,做了个简易的包扎后将他另一只较好的手臂揽到自己肩膀上,用力支撑起他的身子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他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柔嫩的肩膀上,可杨芜曼倔强着没有丝毫退缩,紧紧握着他的手,手心满是汗水,赴汤蹈火般不顾一切的支撑着他向前走。
以前他曾思考过一个问题,爱与死亡为什么是人类永恒的主题呢?
现在他得到了答案,大概是因为爱与死亡具有同样的,不可阻挡的力量。
PS:
东哥给陈徐言钥匙
陈扬给杨芜曼手枪
东哥给陈徐言玫瑰
陈扬给杨芜曼栀子
他们真的等了彼此一辈子才遇见。
还记得陈徐言曾经说她想做披荆斩棘的公主吗?实际上她做到过,毕竟在坟场挖人不是谁都敢做的。
陈扬也是倔,慷慨赴死硬是什么也不说,有他后悔的时候!等着哭吧你!
另外,东哥不懂浪漫,但东哥爱你。
他就是那种傻乎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人,加上国乓队的一群直男,没送什么“女朋友收到都感动哭了”的礼物就已经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