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运】李箱Yi Sang《易断》组诗

1.《火炉》 房子表面袭来了严寒。严寒窥伺着房子里边。房间在忍耐。而我集中全力读书。我抱着火炉 抓紧屋子的梁柱 玻璃窗正慢慢凹陷下来 严寒像一颗瘤子压迫着房屋。火炉逐渐变得冰冷 寒气开始难以忍受 我在房间中焦躁不安。仿佛有潮水推动着某处的大海。从房屋结实的地板上长出了我的母亲 她从我的伤口上取下火炉并走进了厨房。当我依稀回想起一次骚动 我的身体上突然冒出了枝条。我张开双臂挡住玻璃窗 感到捣衣棒重击着我后背上肮脏的衣服。严寒正扛在母亲的肩上——这真是奇迹。抱着如止咳药般温暖的火炉 我的体温渐渐上升 我的书惊惧地翻起了跟头。 2.《早晨》 夜里呼吸的漆黑空气对肺部有害。这些黑烟子沉积在肺壁上 令我全身彻夜疼痛。黑夜实在太多了 又是装载出去又是装载进来 我不知不觉间失去了意识 然后便是黎明。肺上也有黎明被扭亮。我察看四周是否有什么趁着夜色不翼而飞。习惯已重新回返 只是我奢侈的书籍被撕去了几页。早晨的阳光在憔悴的结论上被详细书写着。那没有指头的夜晚似乎永远不会回来了。 3.《家庭》 这门用尽全力拉拽也无法打开是因为里面的生活异常匮乏的缘故。黑夜用它严厉的训斥百般折磨我。我在自家门牌前边焦躁万分。我走在夜色里就像稻草人那般不断消瘦。家人啊 封死的窗户上起码在角落里留点缺口吧 我至少应该被吸收进去啊。结过霜的屋顶在尖耸处沾上了如针的月光。我们家似乎生病了 并且像是有谁正戳上力所不及的印章。好像在把寿命拆开来典当。我仿佛拴在门上的细长的锁链 死死拖拽着门环。只为了打开门 只为打开这扇打不开的门。 4.《易断》 天上那位拿铅笔在白纸上给某个人的命运打了个模糊的草稿。如此粗疏。他把盘缠连同往昔一并搁上又在一片纷乱中填上躯体。可那里只有跟别人约定好的握手 幸好那人把空白的一栏试着穿了穿 发现长宽都不合身就没有入住。于是他前去找寻某个空出的地盘 好在那儿不声不响地待个舒服。腹部开始疼痛。这是因为他咽下了许多苦涩的音节。待他把那张奸诈的文稿狠狠收拾了一顿 又揪着领子把它扯来一看 那些盘缠早就不知去向 只剩疲倦的往昔还瘫坐在原地。想到不该把位置撂在原处 他在这里动手挖掘起来。那早先避开的不适的地方使他生出荒唐和报复的感觉。那位见他在既定的位置上过完了一生 便悄悄走开了。 5.《行路》 我在咳嗽。我愈发艰难地朝空气中吐气。这段憋闷的路程便是我故事的全部 我咳嗽的标点被沉闷的空气揉成一团并彻底抹去。我走过一段章节又跨越铁轨 就在这时 有谁从我的来路上尾随而至。疼痛如同匕首将我刺穿 我倒在铁轨上 构成了十字。随着我的骤然倒地 咳嗽纷纷坠落下去。耳边一阵嘈杂的笑声 一串刺鼻的墨汁淋上了我讥嘲的面孔。那些咳嗽在我的思绪里瘫坐下来 叫嚷不休。我突然感到窒息。 译者：vq1Šh4e_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