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羿批注人民文学出版社《水浒传》第一回 张天师祈禳瘟疫 洪太尉误走妖魔
第一回 张天师祈禳瘟疫 洪太尉误走妖魔『误走妖魔』
诗曰（本诗为王维的《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绛（深红色）帻（头巾）鸡人（掌管报时之人）报（报说）晓筹（拂晓的更筹），尚衣（尚衣局官员，掌管帝王衣物）方（方始）进（奉上）翠云裘（以翠羽制作、上有云彩纹饰之裘）【“报”字“方”字写出宫内官员各遵职守，有条不紊】【早朝前】。
九天阊阖（传说中天宫的大门）开宫殿，万国衣冠（衣服和帽子）拜（叩拜）冕旒（帝王的礼冠）【以物代人，妙极】【一开一拜写得气势恢宏】【早朝中】。
日色才临仙掌（典故为汉武帝在建章宫神明台所铸造的铜仙承露盘“武帝作铜露盘，承天露，和玉屑饮之，欲以求仙”）动（承接露水），香烟（御香发出的烟）欲（想要）傍（依靠）衮龙（帝王所穿衮龙服上绣着的龙）浮【化静为动，活灵活现】【早朝外、早朝内】。
朝罢（罢朝）须（须要）裁（裁剪）五色诏（帝王书写诏书所用的纸张。典故为“石季龙与皇后在观上，为诏书，五色纸，着凤口中。凤既衔诏，侍人放数百丈绯绳，辘轳回转，凤凰飞下，谓之凤诏。凤凰以木作之，五色漆画，脚皆用金”），佩声（行走时身上的玉佩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典故为“行步，则有环佩之声；升车，则有鸾和之音”。借指官员）归（集中）到凤池头（唐时中书省办公地点为凤凰池）【早朝后】。
话说大宋仁宗天子在位，嘉祐三年（公元1058年）三月三日五更三点（古时以更计时，一夜五更，一更分三点。约现在上午五点左右）【嘉祐三年上春时瘟疫，嘉祐三年三月上朝时奏闻】，天子驾坐紫宸殿（宫殿名。是帝王朝见群臣、接见外国使臣的地方），受百官朝贺（朝觐庆贺）。但（只）见：
祥云迷凤阁（华丽的楼阁），瑞气罩龙楼（帝王居住的楼阁）。含烟御柳拂旌旗，带露宫花迎剑戟【柔中带威，写得出色】。天香（皇宫内烧的御香）影里，玉簪珠履（典故为《史记》卷七十八：“赵使欲夸楚，为玳瑁簪，刀剑室以珠玉饰之，请命春申君客。春申君客三千余人，其上客皆蹑珠履以见赵使，赵使大惭。”）聚丹墀（宫殿前涂成红色的台阶与地面）【文臣】；仙乐（皇宫内演奏的音乐）声中，绣袄锦衣扶御驾（帝王的车驾）【武将】。珍珠帘卷（卷起），黄金殿上现金舆（帝王乘坐的车轿）；凤尾（孔雀羽毛）扇（仪仗扇的一种，由侍从手持，分立两侧，以表达帝王“广开视听，求贤自辅”之意）开，白玉阶前停宝辇（高贵华丽的车轿）【皇帝】。隐隐净鞭三下响（即鸣鞭，朝会时鸣之以发声，以示肃静）【太监】，层层文武两班齐【官员】。
当有殿头官（在殿上任宣召等事的内侍官）喝道：“有事出班（走出行列）早奏（早些上奏），无事卷帘退朝。”只见班部丛（朝班的行列）中，宰相赵哲【真实的历史上并无赵哲此人】、参政（宋朝参知政事的简称，为宰相的副职）文彦博【真实的历史上文彦博此时官职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出班奏曰（向帝王报告说）：“目今（现今当下）京师（国家的首都。这里指东京汴梁）瘟疫盛行『瘟疫』，民不聊生（聊：依赖，凭借。指百姓无以为生，活不下去），伤损军民多矣『伤损军民多矣』【特点出京师，危急】。伏望（表希望的敬词。多用于下对上）陛下释罪宽恩（赦免罪行，施与宽大之恩），省刑薄税（减轻刑罚，降低赋税），以禳天灾『天灾』，救济万民【无论兴亡盛衰，释罪宽恩、省刑薄税之法皆可行之，足见官话妙处】。”天子听奏（听罢奏闻），急敕（紧急命令）翰林院（官署名。执掌制诰诏令等事宜）随即（立刻；即刻）草诏（拟写诏书）【“急敕、随即”写出天子关心百姓焦急之情】【圣主】：一面降赦（减罪和赦免）天下罪囚（天下所有的罪犯），应有（应当具有）民间税赋悉皆（全部）赦免（取消）【科学】；一面命（命令）在京（在东京汴梁）宫观（道教的庙宇）寺院（佛教的庙宇），修设好事（对世有益的事）禳灾【迷信】。不料（没想到）其年（那一年）瘟疫转盛『瘟疫转盛』【初看不以为意，细读触目惊心】。仁宗天子闻知，龙体不安『闻知，龙体不安』，复会（重新召集）百官，众皆（大家都）计议（商议）【为官中庸之道】。向那班部（朝班的行列）中，有一大臣越班（跨越行列的顺序）启奏【特书越班，奇】。天子看时，乃是参知政事（简称参政）范仲淹【真实的历史上范仲淹病逝于皇祐四年公元1052年，距此时已去世七年】。拜罢起居（叩首后站起），奏曰：“目今天灾盛行『天灾』，军民涂炭（陷入困苦的境遇），日夕不能聊生，〔犯〕人遭缧绁（缧：捆人的绳子；绁：捆着或系着）之厄（困苦）。以臣愚意，要禳此灾，可宣（宣召）嗣汉天师（即龙虎山天师）【嗣汉意为其自东汉始，代代相袭，道脉悠长未断。来源于真实的历史上元世祖忽必烈赐封道教正一道龙虎宗第三十六代天师张宗演为“嗣汉天师”】星夜（日夜不停）临朝，就（在）京师禁院（宫中庭院）修设三千六百分（设醮量词。即供奉三千六百神位）罗天大醮（道教设坛祭神的仪式。罗天，即大罗天，道教中，将天地以三十六重天区分开来，第三十六重天大罗天为最高之天。醮，指斋醮仪式。大醮，指仪式规模大），奏闻上帝（天上的皇帝，即玉皇大帝），可以禳保（祭祀神祖，去邪除恶，求其保护）民间瘟疫『瘟疫』【上文先瘟疫后天灾伏望陛下，此处先天灾后瘟疫奏闻上帝，妙】【范仲淹此谏颇有违和之感，但想及本书与正史已然两世便不违和】。”仁宗天子准奏（帝王批准臣属的奏章）。急令翰林学士草诏一道，天子御笔亲书（亲自书写）『急令，亲书』，并降御香一炷，钦差（受帝王派遣出外办理重大事件）内外提点（宋朝宫观官名，为闲职官员）殿前太尉（虚职）洪信为天使（帝王的使者），前往江西信州龙虎山『江西信州龙虎山』，宣请（下诏召请）嗣汉天师张真人星夜临朝『宣请』，祈禳瘟疫。就金殿（金饰的宫殿）上焚（烧）起御香，亲将丹诏（用蘸红色的毛笔写的诏书）付与（交给）洪太尉为使（使者）【“亲将”写出天子之重视】，即便（立即）登程（上路）前去『即便』。
洪信领了圣敕（帝王的诏书），辞别天子，不敢久停『不敢久停』。从人（随从）背了诏书，金盒子盛了御香，带了数十人，上了铺马（即驿马。古时驿站传递文书、迎送公差的坐骑），一行部从（一伙队伍），离了东京，取路（选取经由的道路）径投（直接走向）信州贵溪县来『径投』。于路上但见（一路上只看见）：
遥（遥远）山叠翠（重叠的翠绿色），远水澄清（清澈明净）【远景】。奇花绽（开）锦绣铺林（铺满林间），嫩柳舞金丝拂地【近景】。风和日暖（风温和舒畅、阳光温暖）【写出天气之好】，时过（时常经过）野店山村【白天】；路直沙平（沙原广阔）【写出路况之好】，夜宿邮亭驿馆（供传递公文的人中途休息、换马的地方）【夜晚】。罗衣（轻软丝织品制成的衣服）荡漾（飘拂）红尘（繁华的城市）内【城市】，骏马驱驰（策马疾驰）紫陌（郊野的大路）中【郊野】。
且说太尉洪信赍擎（捧持）御书丹诏，一行人从上了路途，夜宿邮亭，朝行驿站，远程近接，渴饮饥餐（渴了就喝水，饿了就吃饭。形容路途劳累），不止一日『渴饮饥餐，不止一日』，来到江西信州。大小官员出郭（外城的墙）迎接，随即（立刻；即刻）差人（差遣人）报知龙虎山上清宫住持道众『随即』，准备接诏『准备接诏』【快】。次日（第二天），众位（诸位）官同送太尉到于龙虎山下『同送』【慢】【众位官送到龙虎山下便回】，只见上清宫许多道众，鸣钟击鼓，香花灯烛，幢幡（佛、道教所用的旌旗。从头安宝珠的高大旗杆垂下，建于佛寺或道场之前。幢为圆桶状的旗，幡为长条状的旗）宝盖（佛教、道教或帝王仪仗所用的伞盖），一派（一片）仙乐，都下山来迎接丹诏『都下山来迎接丹诏』【与太尉无关】，直至上清宫前下马【与前文“老叟直至宫中”“瘟疫自江南直至两京”对照】。太尉看那宫殿时，端的是好座上清宫（为大上清宫，初名天师草堂，又名真仙观、上清正一宫）。但见：
青松屈曲，翠柏阴森。门悬敕额（帝王赐予的寺院匾额）金书（用金泥书写），户（屋室内）列（陈列）灵符（灵验的符）玉篆（记录神仙的名册）。虚皇坛（祭祀高上虚皇道君的高台。即玉清元始天尊）畔（旁边），依稀（模糊看到）垂柳名花；炼药炉边，掩映苍松老桧（圆柏）。左壁厢（旁边的厢房）天丁力士（力气大的天兵），参随着太乙真君（即太乙救苦天尊，又名东极青华大帝，道教六御之一）；右势（侧）下玉女金童（供仙人役使的童男童女），簇捧（簇拥）定紫微大帝（全称为中天北极紫微太皇大帝，道教六御之一）。披发仗剑，北方真武（即真武大帝，又名北方真武玄天上帝、佑圣真君、荡魔天尊、披发祖师，北极四圣之一）踏龟蛇；靸履（趿拉着鞋）顶冠（头上戴着朝冠），南极老人（即南极老人星。《史记·天官书》中记载：“狼比地有大星，曰南极老人。老人见，治安；不见，兵起。常以秋分时候之于南郊。”）伏（降伏）龙虎。前排二十八宿星君（道教星宿神将），后列三十二帝天子（道教中管理四梵三界三十二天的天帝）。阶砌（台阶）下流水潺湲（慢慢流动），墙院后好山环绕。鹤生丹顶，龟长绿毛。树梢头献果苍猿，莎草内衔芝白鹿。三清殿（道教供奉最高尊神三清祖师的殿堂，分别为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上鸣金钟，道士步虚（道士在醮坛仪式上一边唱诵词章一边在仪式法坛内围绕或面对神座旋绕游走的动态）；四圣堂（道教供奉北极四圣真君的殿堂，分别为天蓬大元帅真君、天猷副元帅真君、翊圣保德真君、灵应佑圣真君）前敲玉磬（乐器名），真人礼斗（道教祈祷仪式的一种，即礼拜南斗、北斗星君，也可称拜斗）。献香（进献香烛）台砌（即砌台，这里指祭祀神灵的高台），彩霞光射碧琉璃；召将（召来天将）瑶坛（用美玉砌成的高台），赤日影摇红玛瑙。早来（早上）门外祥云（象征祥瑞的云气）现（出现），疑是（怀疑是）天师（这里指道教天师道第一代天师张道陵）送老君（即道教三清尊神之一的太上老君，全称为太清道德天尊）（传说天师张道陵在夜里得太上老君下凡面见，授“三五斩邪雌雄二神剑”、“阳平治都功印”，传“正一盟威秘录”）。
当下（立刻）上至住持真人，下及道童侍从，前迎后引『前迎后引』，接至三清殿上，请将诏书，居中供养着【上下前后中，妙笔】。洪太尉便问监宫真人（总管宫观一切事务，地位仅次于住持。真人指道教中修真得道，道行高深的人）道：“天师今在何处？【入门即问天师，与上文“不敢久停”呼应】”住持真人（意为久住护持，是宫观的最高管理者）向前禀道【不问住持真人而问监宫真人，说明洪太尉从未来过此处，为后文答应游山做衬】：“好教太尉得知：这代祖师号曰‘虚靖天师’（猜测原型为道教正一道龙虎宗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先，宋徽宗赐号“虚靖先生”，元武宗敕封“虚靖玄通弘悟真君”）【真实的历史上此时在位的是第二十六代天师张嗣宗，宋仁宗赐号“虚白先生”，元顺帝赠“崇真普化妙司真君”】，性好（喜爱）清高（品德纯洁高尚，不慕名利），倦于迎送『倦于迎送』【迎来送往皆大富大贵之人，难免道心有垢】，自向龙虎山顶结一茅庵（草庐）『自向龙虎山顶结一茅庵』，修真（学道修行，求得真我，去伪存真）养性（修养身心，涵养天性），因此不住本宫。”太尉道：“目今天子宣诏，如何得见『天子』？”真人答道：“容禀（容许汇报）：诏敕权（暂且）供在殿上，贫道等亦不敢开读【宽心之言】。且（暂且）请太尉到方丈（《庄子·天下篇》中记载：“方，道也”；《大戴礼记·本命》中记载：“丈，长也”。是对修行高深者、佛道教寺庙宫观最高管理者的尊称，也可称住持。这里指住持真人的住处）献茶，再烦（烦劳）计议（商议）【八面玲珑】。”当时（前文那个时候）将丹诏供养（供奉安置）在三清殿上『当时』【三清殿丹诏居中】，与众官都到方丈『都到』。太尉居中坐下『居中』【方丈处太尉居中】【丹诏太尉皆权之极也】，执事人等（负责服侍的道士）献茶（敬茶），就进（进献）斋供（供应的斋食），水陆俱备『水陆俱备』。斋罢『斋』，太尉再问真人道：“既然天师在山顶庵中，何不着人请将下来相见，开宣丹诏？『丹诏』【再问天师，奉命之心切也】”真人禀道：“太尉，这代祖师虽在山顶，其实道行非常【本事】，清高自在，倦惹凡尘【性格】，能驾雾兴云【本事】，踪迹不定【位置】『道行非常，踪迹不定』，〔若是〕未尝（用于否定词前，构成双重否定，使语气委婉。犹没有）下山【若将此处句号改为逗号，前处逗号改为句号则语句通顺】。贫道等如常（平常）亦难（也很难）得见（见面）『亦难得见』，怎生（怎样）教（使）人请得下来！”太尉道：“似此（像这样）如何得见！目今京师瘟疫盛行，今上天子特遣下官为使【上下】，赍捧御书丹诏，亲奉龙香，来请天师，要做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以禳天灾，救济万民【上下】。似此怎生奈何（怎么办）？【天子差天使请天师禳天灾救万民】”真人禀道：“朝廷天子要救万民，只除（除非）是太尉办（备办）一点志诚（意志真诚）心『只除是太尉，一点』，斋戒沐浴，更换布衣，休（不要）带从人，自背诏书，焚烧御香，步行上山礼拜（行礼叩拜），叩请（诚恳地请）天师『叩请』【前文为宣请，此处便为叩请，妙】，方许（方才允许）得见『方许』。如若心不志诚，空走一遭（一趟）『空走一遭』，亦难得见。【心是否志诚与外物何干？】”太尉听说便道：“俺从京师食素到此『从京师食素到此』，如何心不志诚！【身诚心不诚又有何用？】既然恁地（如此），依着你说，明日绝早（极早）上山【绝早上山，与上文“不敢久停”呼应】。”当晚各自（各人自己）权（姑且）歇（歇息）『权歇』。
次日五更时分【五更，上文皇帝上朝时】，众道士起来，备下香汤（调有香料的温热洗澡水）斋供『备下香汤斋供』。请（请求）太尉起来【一个请字，写出道众卑小】【无人叫便起不来，不知在府内如何？】【道众叫起】，香汤沐浴【道众所烧】，换了一身新鲜（干净）布衣【道众所拿】，脚下穿上麻鞋草履『麻鞋草履』【道众所系】，吃了素斋『素斋』【道众所做】，取过丹诏【道众手中接过】，用黄罗包袱（黄色方形的轻软丝织品打成的包袱）背在脊梁上『黄』【太尉穿布衣，丹诏穿黄罗】，手里提着银手炉（手提的香炉）『银』【一金一银，一龙一虎，一阴一阳】，降降（形容烟火旺盛的样子）地烧着御香。许多道众人等【众位官昨日已还，因此不提】，送到后山，指与路径【“送”字“指”字写出道众重视】。真人又禀道：“太尉要救万民，休生退悔（退缩后悔）之心，只顾志诚上去【折返便是心不志诚，便是不救万民，如何能退？】。”太尉别（告别）了众人，口诵天尊宝号（为太乙救苦天尊），纵步（迈开大步）上山来。将至（即将到）半山，望见大顶（山顶）直侵霄汉（天空），果然好座大山。正是：
根盘地角（地的尽头），顶接天心（天空的中央）。远观〔如同与天空相磨〕磨断〔产生〕乱云（纷乱的云）痕（痕迹），近看平吞（一口吞没）明月魄【下上远近】。高低不等谓之（称这是）山，侧石通道谓之岫（山洞），孤岭崎岖谓之路，上面极平谓之顶，头圆下壮谓之峦（小而尖的山），隐虎藏豹谓之穴，隐风隐云谓之岩，高人隐居谓之洞，有境有界谓之府，樵人出没谓之径，能通车马谓之道，流水有声谓之涧，古渡源头谓之溪，岩崖滴水谓之泉【受教】。左壁为掩（遮盖），右壁为映（因光线照射而显出）。出的是云，纳（进）的是雾。锥尖像小（狭小），崎（陡峭）峻（不平坦）似峭（高陡），悬空似险，削䃳（即䃳崨，连绵不断的山）如平。千峰竞秀，万壑（沟）争流。瀑布斜飞，藤萝倒挂。虎啸时风生谷口，猿啼时月坠山腰。恰似青黛（青黑色的颜料）染成千块玉（石头），碧（青绿色）纱笼罩万堆烟（雾气）。
这洪太尉独自一个『独自一个』，行了一回，盘（绕）坡转（改换方向）径（小路），揽（拉到自己身边来）葛（植物名）攀（抓住别的东西往上爬）藤（藤蔓）『盘坡转径，揽葛攀藤』，约莫走过了数个山头『约莫，数个』【以洪太尉视角言路途艰辛】，三二里多路『三二里多路』，看看（渐渐）脚酸腿软，正走不动，口里不说【吸则虎啸风生】，肚里踌躇（思量），心中想道：“我是朝廷贵官（显贵之官）公子（豪门世家的子弟）『朝廷贵官公子』，在京师时重茵（双层的褥子）而卧，列鼎（盛有佳肴的鼎器排成一列）而食，尚（尚且）兀自（径自）倦怠『尚兀自倦怠』，何曾（用反问的语气表示未曾）穿草鞋『何曾』【若没穿过草鞋，带子如何能系上？看来乃是道众侍候穿上】，走这般（这样的）山路！知他（谁知道他）天师在那里，却教下官受这般苦『受这般苦』【抱怨天师】！”又行不到三五十步，掇（耸动）着肩气喘【不抱怨尚有余力，一抱怨想及往日风光更不愿行】。只见山凹（山坳）里起一阵风『只见』，风过处【风从虎】，向那松树背后奔雷也似吼一声，扑地（形容用力）跳出一个吊睛（瞳孔在眼白上方）白额（白额头）锦毛（色彩华丽）大虫（老虎）来【先风后吼再跳，写得出色】。洪太尉吃了一惊，叫声：“阿呀！”扑地望后（向后）便倒【扑地跳出，扑地便倒】。偷眼看（偷偷地看）那大虫时，但见：
毛披一带黄金色，爪露银钩十八只（老虎爪前有五趾，后有四趾）。
睛如闪电尾如鞭，口似血盆牙似戟。
伸腰展臂势狰狞，摆尾摇头声霹雳。
山中狐兔尽潜藏，涧下獐狍皆敛（隐藏）迹。
那大虫望着洪太尉，左盘右旋，咆哮了一回，托地（形容速度很快）望后山坡下跳了去『托地跳』【身不动则虎啸】。洪太尉倒在树根底下，唬（吓）的三十六个牙齿捉对儿厮打，那心头一似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的响，浑身却如重风（中风）麻木，两腿一似斗败公鸡，口里连声叫苦。大虫去了一盏茶时（即十分钟），方才爬将起来，再收拾地上香炉『香炉』【银炉无恙】，还把龙香烧着『龙香』【龙香已灭】【前文称银炉御香，此处称香炉龙香】，再上山来，务（务必）要寻见天师『务要寻见天师』【惊人之语】【志诚】。又行过三五十步，口里叹了数口气【呼则龙吟云起】，怨道：“皇帝御限（限制）『皇帝』，差俺来这里，教我受这场惊恐『受这场惊恐』【抱怨皇帝】。”说犹未了（话还没有结束），只觉得那里又一阵风『只觉』【前文只见，此处只觉】，吹得毒气直冲将来【云从龙】。太尉定睛看时，山边竹藤里簌簌地响，抢出（形容速度很快）一条吊桶大小、雪花也似蛇来【先吹后响再抢，也写得出色】。太尉见了，又吃一惊『又』，撇（扔）了手炉【银炉已扔】【遇虎龙香灭，遇蛇银炉扔，阴阳相克，妙极】，叫一声：“我今番（这次）死也！”望后便倒在盘砣（突兀不平）石边。微闪（睁）开眼来看那蛇时，但见：
昂首惊飙（风）起，掣（极快地闪过）目电光生。动荡则折峡（两山之间夹着的水道）倒冈（山脊），呼吸则吹云吐雾。鳞甲乱分千片玉，尾梢斜卷一堆银。
那条大蛇径（径直）抢到盘砣石边，朝着洪太尉盘做一堆，两只眼迸出金光，张开巨口，吐出舌头，喷那毒气在洪太尉脸上，惊得太尉三魂荡荡（摆动），七魄悠悠（悠荡）。那蛇看了洪太尉一回，望山下一溜（形容速度很快）『山下溜』，却早不见了【心不动则龙吟】。太尉方才爬得起来【先遇虎后遇蛇，异中有同，同中有异，妙笔】，说道：“惭愧（侥幸）『惭愧』！惊杀（吓死）下官！”看身上时，寒粟子（鸡皮疙瘩）比馉饳儿（古代面食，有馅）〔一样〕大小，口里骂那道士【先抱怨天师再抱怨皇帝后又骂住持，把小人之形写的活灵活现】【初是心中想，次为怨，再为口里骂，妙】：“叵耐（可恨）无礼（缺乏礼貌），戏弄下官，教俺受这般惊恐！若山上寻不见天师，下去和他别有话说【若山上寻见天师，下去和他也有话说】。”再拿了银提炉【龙香无恙】，整顿身上诏敕并衣服巾帻【先诏敕再衣服巾帻】【不可在人前失了天使威严】，却待（正要）再要上山去【前遇虎后遇蛇，依然要行，惊人】【志诚】。正欲移步，只听得松树背后隐隐地笛声吹响『隐隐』【大虫在松树后跳出，大蛇让竹藤簌簌地响。此回二者合一，妙笔】，渐渐近来『渐渐』。太尉定睛看时，只见那一个道童，倒骑着一头黄牛，横吹着一管铁笛（铁制的笛管，相传隐者、高士善吹此笛）【为高人之形先作映衬】，转出（从一地转往另一地）山凹（山坳，两山间低下的地方）来。太尉看那道童时，但见：
头绾（盘）两枚丫髻（将头发集束于顶，编结成两个髻，其状左右各一。因与树枝丫杈相似，故称“丫”），身穿一领青衣；腰间绦（编织而成的带子）结（条状物打成的疙瘩）草来编，脚下芒鞋（草鞋）麻间隔。明眸皓齿，飘飘（风吹过的样子）并不染尘埃『并不染尘埃』；绿鬓（乌黑发亮的头发）朱颜（色红有光泽的脸蛋），耿耿（超凡的样子）全然（完全）无俗态『全然无俗态』。
昔日吕洞宾（唐代道教丹鼎派祖师，名喦，字洞宾，道号纯阳子）有首牧童诗道得好（本诗为吕洞宾的《牧童》）：
草铺（铺展）横野（平原旷野）六七里，
笛弄（逗弄）晚风（晚上的风）三四声。
归来（回家）饱饭〔已经是〕黄昏后，
不脱蓑衣卧（躺而不眠）〔看〕月明。
只见那个道童，笑吟吟地骑着黄牛『骑着黄牛』【笑吟吟，只一词便将小儿姿态全写尽了】，横吹着那管铁笛，正过山来。洪太尉见了，便唤（叫）那个道童：“你从那（哪）里来？认得我么？【其中傲慢，可见一斑】”道童不采（理睬）『不采』，只顾吹笛『只顾吹笛』。太尉连问数声，道童呵呵大笑【非寻常道童】，拿着铁笛，指着洪太尉说道『指着』：“你来此间（这里），莫非（难道）要见天师么？”太尉大惊『大惊』，便道：“你是牧童，如何（怎么）得知（知道）？【自大之人】”道童笑说：“我早间（不久前）在草庵中伏（服）侍天师，听得天师说道：‘朝中今上仁宗天子『仁宗天子』【仁宗在世，如何称庙号？】，差个洪太尉赍擎丹诏御香，到来山中，宣我往东京做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祈禳天下瘟疫『祈禳天下瘟疫』。我如今乘鹤驾云去也『乘鹤驾云』。’这早晚（时候）想（料想）是去了，不在庵中。你休上去『你休上去』，山内毒虫猛兽极多，恐伤害了你性命『山内毒虫猛兽极多，恐伤害了你性命』。”太尉再问道：“你不要说谎【以己度人】？”道童笑了一声，也不回应『也不回应』，又吹着铁笛转过山坡去了【高人风骨】。太尉寻思道：“这小的（小子）如何尽知（全都知道）此事『小的』？想是天师分付他，已定（一定）是了【自以为是】。”欲待（想要）再上山去『欲待再上山去』【志诚】，方才惊唬的苦，争些儿（差一点）送了性命，不如下山去罢【不志诚】。
太尉拿着提炉，再寻旧路，奔（急跑）下山来『奔』。众道士接着【众道士一直等候方能接着】，请至方丈坐下『请』。真人便问太尉道：“曾（刚才）见天师么？”太尉说道：“我是朝廷中贵官『朝廷中贵官』，如何教俺走得山路，吃了这般辛苦，争些儿（差一点）送了性命！为头（先头）上至半山里，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惊得下官魂魄都没了。又行不过一个山嘴（山脚伸出去的尖端，亦作“山咀”、“山觜”），竹藤里抢出一条雪花大蛇来，盘做一堆，拦住去路。若不是俺福分（享受幸福的运气）大『福分大』，如何得性命回京【洪太尉往日想及自己能有今日之地位，重茵而卧，列鼎而食，皆福分二字也】。尽（都）是你这道众戏弄下官【天师、真人、道童、侍从皆道众也！】！”真人复道：“贫道等怎敢轻慢（对人不尊重、态度傲慢）大臣（高级官员）『贫道等怎敢轻慢大臣』，这是祖师（这里指虚靖天师）试探太尉之心『试探太尉之心』。本山虽有蛇虎，并不伤人『并不伤人』【与上文“山内毒虫猛兽极多，恐伤害了你性命”对照，可知也是试探】。”太尉又道：“我正走不动，方欲（正想）再上山坡，只见松树傍（旁）边转出一个道童，骑着一头黄牛，吹着管铁笛，正过山来。我便问他：‘那里来？识得俺么？’他道：‘已都知了。’说天师分付，早晨乘鹤驾云望东京去了。下官因此回来『因此回来』。”真人道：“太尉可惜错过『可惜错过』，这个牧童正是天师『这个牧童正是天师』【若真有福分，如何认不出天师？】。”太尉道：“他既是天师，如何这等猥獕（体态、相貌、气质不佳）【如何天师便要不猥獕？难道无猥獕天子邪？】？”真人答道：“这代天师非同小可（非同一般），虽然年幼，其实道行非常。他是额外之人（超凡得道的人），四方显化（显现化身）【与上文“太尉，这代祖师虽在山顶，其实道行非常，清高自在，倦惹凡尘，能驾雾兴云，踪迹不定，未尝下山”对照，未尝下山却四方显化，果真道行非常】，极是灵验『极是灵验』，世人（世间的人）皆称为道通祖师（猜测原型为道教正一道龙虎宗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先，宋徽宗赐号“虚靖先生”，元武宗敕封“虚靖玄通弘悟真君”）【真实的历史上并无道通祖师此人】。”洪太尉道：“我直（竟然）如此有眼不识真师，当面错过！”真人道：“太尉但请放心，既然祖师法旨（佛、道、神仙首领的命令）道是去了，比及（等到）太尉回京之日，这场醮事祖师已都完了【但请放心，已都完了，心思玲珑之人】。”太尉见说，方才放心【见说，方才放心，从此天下万民与洪太尉志诚与否再无关系。天下之忧未解，太尉无忧矣】。真人一面教安排筵宴（宴会），管待太尉；请将丹诏收藏于御书匣（收藏东西的器具）内放了，留在上清宫中，龙香就三清殿上烧了。当日方丈内大排（摆）斋供『斋供』，设宴饮酌（斟酒而饮）【猜测此处为素酒】。至晚席罢（撤去席子），止宿（住宿）到晓（天亮）。
次日早膳（早饭）已后（同以后），真人道众并提点（宋朝宫观官名，为闲职官员）执事人等请（邀请）太尉游山【次日早膳后携提点邀太尉游山，绝非一时兴起】。太尉大喜『大喜』【天下之人未乐，太尉先乐矣。想及此次宣召嗣汉天师乃说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提出，颇觉讽刺】。许多人从跟随着『许多人从跟随』，步行出方丈，前面两个道童引路，行至宫前宫后，看玩（观赏，玩耍）许多景致『看玩』。三清殿（供奉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上，富贵不可尽言。左廊下，九天殿（供奉九天采访真君，道教九宸上帝之一）、紫微殿（供奉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道教四御之一）、北极殿（供奉北方真武玄天上帝，又名真武大帝、佑圣真君、荡魔天尊、披发祖师，北极四圣之一）；右廊下，太乙殿（供奉太乙救苦天尊，又名东极青华大帝）、三官殿（供奉天官、地官、水官）、驱邪殿。诸宫看遍『诸宫看遍』【由大到小】，行到右廊后一所去处『右廊后』。洪太尉看时，另外一所殿宇『另外』：一遭（一周）都是捣椒红泥墙（用捣碎的花椒粉和泥来涂墙。《汉书·车千秋传》中记载：“椒房，殿名，皇后所居也，以椒和泥涂壁，取其温而芳也”）；正面两扇朱红槅子（上有空栏格子的窗）；门上使着胳膊（肩以下手腕以上的部分，亦作“胳臂”）大锁锁着【生动形象】，交叉上面贴着十数道封皮，封皮上又是重重叠叠使（印）着朱印【写的怕人，外部尚且如此，镇锁之物只怕更甚】；檐前一面朱红漆金字牌额，上书四个金字，写道：“伏魔之殿”【伏魔】。太尉指着门道：“此殿是甚么（什么）去处（地方）？”真人答道：“此乃是前代（前一代）老祖（对先人的尊称）天师锁镇魔王之殿『锁镇魔王』。”太尉又问道：“如何上面重重叠叠贴着许多封皮（即封条）？”真人答道：“此是祖老（对先人的尊称）大唐洞玄国师（猜测原型为道教正一道龙虎宗第二十代天师张谌，元顺帝敕赠“冲玄洞真孚德真君”）【真实的历史上并无大唐洞玄国师此人】封锁魔王在此。但是经传一代天师，亲手便添一道封皮，使其子子孙孙不敢妄开【心细如发】。走了魔君『魔君』，非常利害（同厉害）。今经八九代祖师，誓（发誓）不敢开。锁〔芯〕用铜汁灌铸，谁知里面的事。小道自来住持本宫三十馀（余）年，也只听闻『三十馀年，也只听闻』。”洪太尉听了，心中惊怪（惊奇讶异）『惊怪』，想道：“我且试看魔王一看【太尉见蛇虎并不伤人，便怀疑这道众弄虚作假，今日正好见魔王，便要拆穿找回面子】。”便对真人说道【答对说】：“你且（暂且）开门来，我看魔王甚么模样。”真人告道：“太尉，此殿决（坚决）不敢开。先祖天师叮咛（反复嘱咐）告戒（警告劝诫）『先祖天师叮咛告戒』：今后诸人（众人）不许擅（擅自）开。”太尉笑道【告对笑】：“胡说！你等要妄（没有事实根据）生怪事，煽惑百姓良民，故意安排这等去处，假称锁镇魔王，显耀你们道术【倒也不无道理】。我读一鉴之书（同监，指国子监内的全部书籍），何曾见锁魔之法。神鬼之道，处隔幽冥（幽指幽静，冥指幽暗。《淮南子·说山训》中记载：“视之无形，听之无声，谓之幽冥”。这里意指神鬼和人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两个世界的中间隔着幽冥）『神鬼之道，处隔幽冥』，我不信有魔王在内【又自以为是】。快疾（快）与我打开，我看魔王如何【面皮之争】！”真人三回五次禀说【初是答，次为告，再为禀，妙】：“此殿开不得，恐惹利害，有伤于人『有伤于人』。”太尉大怒【禀对怒】，指着道众说道：“你等不开与（给）我看，回到朝廷，先奏你们众道士阻当（同挡）宣诏，违别（违背）圣旨，不令我见天师的罪犯（罪过）【“叵耐无礼，戏弄下官，教俺受这般惊恐！若山上寻不见天师，下去和他别有话说”，想是这时心中就有腹稿】；后奏你等私设此殿，假称锁镇魔王，煽惑（煽动诱惑）军民百姓。把你都追了（官府收回）度牒（僧道出家的书面凭证），刺配（古代刑罚名，在犯人脸部刺字并发配）远恶（边远恶劣）军州受苦【如此看来，刺配远恶军州之法古已有之】。”真人等惧怕太尉权势『惧怕太尉权势』【地上真人亦凡人也】，只得唤几个火工道人（道观的杂工）来，先把封皮揭了【用揭字而不用撕字扯字，莫不是想一观后恢复原样？】，将铁锤打开大锁【“今经八九代祖师，誓不敢开”，防君子难防小人】。众人把门推开，看里面时，黑洞洞地，但见：
昏（昏暗）昏默（幽静）默，杳杳（幽深）冥（幽暗）冥【“神鬼之道，处隔幽冥”，此处正是幽冥之所在】。数百年不见太阳光，亿万载难瞻（看）明月影。不分南北，怎辨东西。黑烟霭霭（昏暗的样子）扑人寒，冷气阴阴（幽暗的样子）侵体颤。人迹不到之处，妖精往来之乡。闪开（睁开）双目有如盲，伸出两手不见掌。常如三十夜（即腊月三十除夕。冬天的夜晚比夏天更黑），却似五更（古时以更计时，一夜五更，一更分三点。约现在上午三点至五点左右）时。
众人一齐都到殿内【与上文“与众官都到方丈”对照】，黑暗暗不见一物。太尉教从人取十数个火把点着，将来（拿来）打一照时，四边并无别物，只中央一个石碑『只中央一个石碑』，约高五六尺，下面石龟趺坐（同座，碑刻的底座），太半（大半）陷在泥里【长久未打理所至】。照那碑碣（圆顶的石碑）上时，前面都是龙章（龙形状的印章）凤篆（凤鸟形状的篆书字体。《三洞经》中记载：“道家字曰云篆，曰天书，曰龙章，曰凤文”），天书符箓（神仙书写的符和名册），人皆不识『人皆不识』；照那碑后时，却有四个真（清楚）字大书（以大字书写），凿着“遇洪而（表示因果关系）开”『遇洪而开』【偏碑后字能识，巧】。却不是（岂不是）一来天罡星合当（应当）出世『合当出世』，二来宋朝必显忠良『必显忠良』，三来凑巧遇着洪信，岂不是天数（上天安排的命运）『凑巧，天数』【天罡星合当出世，宋朝必显忠良，洪信却是凑巧遇着，若无今日洪太尉，明日又有洪道人！】！洪太尉看了这四个字，大喜『大喜』，便对真人说道：“你等阻当我，却怎地（怎么）数百年前已注（记载）我姓字在此『数百年前已注我姓字在此』？‘遇洪而开’，分明是教（让）我开看，却何妨【又复自以为是】【真人信天师语，太尉信石碑字，颠倒误会，妙绝】！我想这个魔王，都只在石碑底下。汝等从人与（给）我多唤几个火工人等，将锄头铁锹来掘开。”真人慌忙谏道【初是答，次为告，再为禀，后为谏，写得出色】：“太尉，不可掘动！恐（恐怕）有利害，伤犯于人，不当（合适）稳便（稳妥方便）。”太尉大怒，喝道【由说转喝】：“你等道众，省得（知道）甚么（什么）！碑上分明凿着遇我教（让）〔它〕开，你如何阻当！快与（给）我唤人来开。”真人又三回五次禀道『又三回五次禀道』：“恐有（恐怕有）不好『恐有』。”太尉那（同“哪”）里肯听。〔从人〕只得聚集众人，〔火工道人并从人〕先把石碑放倒，一齐并力（合力）掘那石龟，半日方才掘得起『半日方才掘得起』。又掘下去，约有三四尺深，见一片大青石板，可方丈（一丈见方，约等于现在3.3333333米）围（周长，即四周均为3.3333333米的正方形）。洪太尉叫再掘起来，真人又苦禀道『又苦禀』：“不可掘动！”太尉那里肯听。众人只得把石板一齐扛起【揭了封皮、打开大锁、推开大门、放倒石碑、掘起石龟、扛起石板，深写魔君出世不易】，看时，石板底下却是一个万丈深浅地穴。只见穴内刮剌剌（象声词）一声响亮（声音大而有力），那响非同小可，恰似：
天摧地塌，岳（高大的山）撼山崩。钱塘江上，潮头（潮水的浪峰）浪拥出海门（港口）来；泰华山（太华山，即五岳之一的西岳华山）头，巨灵神（传说中劈开华山的河神）一劈山峰碎（《搜神记》中记载：“二华之山，本一山也，当河，河水过之，而曲行；河神巨灵，以手擘开其上，以足蹈离其下，中分为两。以利河流）。共工（上古时期共工氏首领，善能治水）奋怒，去盔撞倒了不周山（《淮南子·天文训》中记载：“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力士施威，飞锤击碎了始皇（秦始皇）辇（帝王的车轿。典故为张良博浪沙刺秦。《史记·留侯世家》中记载：“良尝学礼淮阳。东见仓海君。得力士，为铁椎重百二十斤。秦皇帝东游，良与客狙击秦始皇博浪沙中，误中副车）。一风撼折千竿竹，十万军中半夜雷。
那一声响亮过处（经过之处），只见一道黑气【圣人出世便为红光，魔王出世便为黑气】，从穴里滚将起来，掀塌了半个殿角【若不掀塌殿角，安知魔王是好是坏？】。那道黑气直冲上半天里（半空中），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望（同往）四面八方去了『望四面八方去了』【一百单八人皆始于此】。众人吃了一惊，发声喊，都走了『发声喊，都走了』，撇下锄头铁锹，尽从殿内奔将出来，推倒攧（摔）翻无数『推倒攧翻无数』。惊得洪太尉目睁痴呆，罔（不）知所措【本欲拆穿道众把戏，怎料魔王为真】，面色如土（脸色呈灰白色，形容惊恐至极），奔到廊下，只见真人向前叫苦不迭（连声叫苦）。太尉问道：“走了的却是甚么妖魔？”那真人言不过数句，话不过一席（一番），说出这个缘由（事情发生的起因）。有分教（旧小说段终的套语，揭示情节的发展）：一朝皇帝，夜眠不稳，昼（白天）食忘餐（吃）。直使宛子城（位于梁山泊内）中藏猛虎，蓼儿洼（位于梁山泊内）内聚飞龙。毕竟（究竟）龙虎山真人说出甚言语来，且听下回分解（讲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