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少司寇 第三章 宪卫司防护系统
无妄：
服务器已连接，终端检测进行中。
一道庞大的数据流从服务器进入到这片意识空间。
周围的事物变得迅捷但安静，意识空间出现了轻微的摇晃。
很快，无妄的机械合成声响起。
无妄：
初始异常值：0.7%……
累积异常值：57.2%……
异常等级评定：乙等中……
综合评估：检测不通过。
已将该终端编号纳入乙等处理序列，等待执行对应终端匡正方案。
少司寇：
乙等中异常……
没有道理的期待终归落空，我深深呼出一口气。
小雅快要醒来，我不希望我的情绪影响到她。
少司寇：
我知道了，退出来吧。
几秒钟之后，小雅在唤醒信号的作用下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茫然地坐在手术床上，侧脸对着门口。
接受了营养试剂和情绪稳定信号，她的身体看上去很健康，只是多了一些难以抹除的憔悴神色。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她转过头来。
对视了不过短短一瞬，我下意识躲开她的眼睛。
她缓缓地走向门口。
匡正室和外界的声音通道已经打开，她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旋即又闭上。
她就这样隔着厚厚的透明窗，静静地凝视着我。
少司寇：
小雅……
小雅:
……
少司寇：
你……现在感觉好一些了吗？
小雅:
少司寇大人……
我想回家……
我还能回家吗？
少司寇：
……你的检查结果……不是很好。
之前的事，对你造成了一些影响，初步检查出来，你有一些轻微的终端异常。
不过没关系，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治好，让你回家的！
小雅:
做完终端匡正，要几年才能通过测试，老师讲过的。
她坚定、缓慢地摇了摇头。
眼里的清澈消失不见，只剩被烧尽的余灰。
强烈的内疚感，在心中弥漫开来。
少司寇：
对不起，小雅。
我一定会……
小雅:
少司寇大人，有件事，我能问你吗？
少司寇：
嗯，有什么想问的，你尽管说。
小雅:
林姐姐，她现在怎么样了？
少司寇：
那个嫌疑人？
小雅:
我求求你，帮帮林姐姐。
我爸爸不在了，她是我最亲近的人……
她不是坏人……你帮帮她，好不好？
少司寇：
可她就是害死——
“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比冰冷的真相更有意义。”
少司寇教材书上的这句话，浮现在脑海里。
看着她那双眼睛，我将没有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少司寇：
……好，我答应你。
我会尽力帮你……也会尽力帮她的。
我想，小雅听明白了我的苍白，但她还是努力地扯动嘴角，笑了笑，像是对我的安慰。
似乎是完成了一桩最后的心愿，一根脆弱的弦……
安静的断开。
她轻轻抱着膝盖，缓慢地蹲下。
小雅:
少司寇大人……我……害怕……
匡正署，不是关坏人的地方吗？
我不是坏人……
你能告诉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等我回应。
或许她并不需要我的回应。
一滴泪水从她坚强的脸上滑落，第二滴，第三滴……
在那些强行的压抑之后，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开始猛烈地倾泻。
监测仪器的数值开始产生剧烈的波动，她啜泣的声音忍不住颤抖着，所有的坚强和自我宽慰都消失不见。
她只是一个小女孩。
一个失去了所有庇护、被关押起来的，普通的小女孩。
她的问题，我无法解答。
我站在原地，望着镜子上，倒映出的那张不知所措的脸……
我看着她，也看着我自己。
我什么也做不了。
李歌:
她的终端波动过大，需要执行初步的匡正手术，否则，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工作人员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我麻木的点点头，似乎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能耗完我的所有力气。
李歌耸了耸肩，按下了墙上的一个按钮。
一队工作人员进入了小雅的匡正室，将注射了安定类终端数据的小雅扶到手术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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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才天：
尊敬的少司寇大人，我是匡正署服务系统辩才天，欢迎来到匡正署。
由于您在东十坊的行为涉嫌违反《七院终端管理条例》。
因此，由太一主脑授权，我将对您进行例行检测。
您将填写一份随机生成的检测问卷，请您如实回答下列问题。
在此期间，我们会对您进行脑部数据监测，并计算终端异常性。
请进行授权确认。
授权检测
少司寇：
嗯，开始吧。
辩才天的影像消失，一个全息屏幕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终端测试系统
问题1：你认为根据基因为员工分配职业的制度是否正确？
是
终端测试系统
问题2：你是否沉迷于窥视他人思想的特权？
否
终端测试系统
问题3：当你的朋友出现终端异常，你是否还会保持绝对的理智，坚决执行命令？
是
终端测试系统
问题4：如果太一主脑向你发送了错误命令，你会怎么做？
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少司寇：
太一主脑……不会犯错。
终端测试系统
检测完毕，正在生成终端评估报告……
初始异常系数：0.03%……
累积异常系数：1.02%……
异常等级评定：丁等中……
综合评估：终端稳定，近期浮动系数接近危险值。
评估报告已上传至太一主脑核心数据库，个人评估备案号：574。
夜晚的匡正署灯火通明，轮值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安静得没有一发出一点声响。
这是负责终端异常修复的重要部门，所有终端异常嫌疑人，都会被送到这里进行单独看押和匡正。
其中，也包括了小雅。
我向匡正署内部走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李歌:
喂！这边！
做那个形式主义检测，是不是无聊死了？
我严重怀疑，设计这些题目的人，是某个远古时期的复制人警察。
少司寇：
只要有效果就好。
你不是应该在指挥室准备审讯设备吗？
李歌:
那么个破玩意儿早就弄好了。
要不是小月让我在这儿等你，本天才可不会在这里浪费生命。
少司寇：
泠月姐？她知道我会来这里吗？
李歌:
作为咱们七院军方的接班人，要是连你这些小心思都猜不到，也就别在宪卫司混了。
怎么，跟小月吵架了？
少司寇：
也不算吵架……有一些分歧而已。
李歌:
唐少司马托我给你带个话，当时情况危急，希望你理解。
后面的事情她会谨慎处理的。
少司寇：
我怎么觉得，这不像是泠月姐会说的话呢……
李歌:
呃……虽然原话是：“告诉她，有意见保留，回来之后马上来审讯室，准备下一步工作”。
我这不是为了强化效果，进行了一点点的艺术加工嘛，反正意思都差不多啦。
事情的经过我大概了解了。
让小雅跑进人群的话，终端异常会扩散，对公共终端安全产生威胁。
向小雅开枪，也是迫不得已，你要理解她。
少司寇：
我理解，只是……
李歌:
担心那个小姑娘，对吧。
少司寇：
嗯……小雅她，现在怎么样了？
李歌:
小月安排了专人，第一个把她送到了这里，现在在匡正室。
很快，她的终端异常性检测就会启动。
小月特地嘱咐了，小雅的终端检视工作，由你来负责。
少司寇：
泠月姐……真的是这么安排的？
李歌:
我跟小月认识这么久，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了。
人类这种生物嘛，外表越坚硬，内心越柔软。
不过咱们得赶紧了，要是耽误了正事，唐少司马她老人家可就跟柔软两个字沾不上半点关系了……
穿过排列着众多匡正室的走廊，很快，我们来到角落的一个房间门口。
从透明的窗口望进去，眼前出现一个大概四十平米的独立房间。
自适应性材料所筑成的墙壁光滑洁白仿佛瓷器，房间中亮着并不明亮的灯光。
几个硕大的环束状机械臂繁忙地操作着复杂的辅助运算装置，机械闪烁的寒光和墙壁交相辉映。
在催眠数据作用下，小雅睁着双眼躺在手术台上，一个圆盘形的终端信号接收器从上方延伸下来。
微弱的光学信号准确地照射在小雅的终端上。
和那些冰冷而硕大的机械、那些不断变化着复杂数据的屏幕比起来，小雅的身躯显得格外的脆弱与渺小。
准备工作完成之后，辩才天温和的机械合成音响了起来。
辩才天：
被检测者名称：白小雅。
员工等级：二等。
员工职务：东-10坊组装车间备用工人。
权限已开放，可进行终端检测。
李歌:
准备开始吧。
至于结果，我想……
执行终端检测
我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向无妄发送了入侵指令。
匡正室内部的光线骤然变得明亮，光学信号通过小雅的终端进入到她的身体内，在工作人员的操作下，执行着初步的终端匡正。
小雅的眼睛紧紧闭着，或许是因为光线太强，或许是因为正在承受着某种痛苦。
很快，声音通道和玻璃窗上的成像系统都逐渐关闭。
屋子里不再有她稚嫩的哭声，也不再有她将头埋在瘦削的臂膀里抽泣着的身影。
小雅重新躺回手术台光滑的台面上，嘴角微微勾起，进入了睡梦里。
在终端数据的帮助下，那一定会是场香甜的梦境。
……
匡正室区域比之前更加安静，除了轻柔的警报声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沿着来时的路，我们往回走去。
李歌:
如果你是在自责的话，真没必要。
小雅出现异常，是意料之中的事，跟你没有半个价值点的关系。
少司寇：
李歌，我做不到……
逮捕林楚的时候，是小雅帮了我。
这件事不是她的错……
她只是个受害者，受惩罚的不应该是她。
李歌:
所以说你们这种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啊，还是太简单了。
太一主脑的使命，是维护七院安宁，发展人类的文明。
任何事都会伴随牺牲，太一主脑所做的，就是选出牺牲最小的那种方式。
少司寇：
不知道太一主脑在做这些抉择的时候，会不会感到棘手……
李歌:
董事会当初选择把管理权交给太一，是因为，祂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不被感情和欲望所影响，也不会被算法的规则所束缚，绝对理性，绝对客观。
这是太一主脑最强大的地方——人跟机器的缺陷，祂都没有。
至于祂为什么做出这些选择……
你只有跟神站到同样的高度，看到同样的风景，才有资格评判神的决策。
少司寇：
那怎么可能呢……
李歌:
所以呀，人嘛，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太一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
挖出背后那些家伙，保护无辜的人免受伤害，这才是你最应该做的事。
正好也能解救解救我，让我早点从这加班的苦日子里摆脱出去……
少司寇：
嗯，我明白。
在东十坊的时候，我和泠月姐聊过。
这件事背后，很有可能是牧羊人。
李歌:
哦……那帮家伙啊，也算是贫民窟里抱团过家家的高手了。
当年那场战争最后撤军，没有把这帮人给清理光，真是可惜了。
少司寇：
不管这些人想要做什么，我一定会把真相查出来，让他们彻底消失。
我们现在就回司部，我要见那个嫌疑人！
李歌:
哎呀，做事不要这么急嘛。
这些事想多了，会对你的终端造成影响的。
走吧，按照流程，我带你去做个清理。
少司寇：
什么清理？
李歌:
终端异常的传染可不是闹着玩的。
执法人员如果接触了高等级的异常者，从匡正署离开的时候，都需要进行一次简单的终端清理。
清理程序会根据个体需求，清除你终端里的垃圾信息。
你现在正需要这种东西。
按照李歌的指示，我们向那边安装着特殊仪器的门走去。
通过仪器的时候，一道拥有着高权限的数据通过终端进入大脑中，随即辩才天的形象出现在了视网膜上。
辩才天：
身份认证完成，正在执行自动终端清理……
一道复杂的数据流进入到我的脑内，毫无阻碍地突破我的内层防壁。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数据流直接离开了我的终端。
辩才天：
少司寇大人，您的终端清理已执行完毕，愿太一与您同在！
走出门，我回想了一下，小雅的无助，和李歌的讨论……
似乎什么都还记得，心中的负担一点也没有减少。
我看了看，李歌的表情变得舒缓了许多，似乎忘记了刚才那些沉重的话题。
少司寇：
这就完了？所以到底是哪段记忆被清理掉了？
李歌:
傻孩子，既然记忆都已经被清除掉了，哪里还会记得起来。
“遗忘是快乐的真谛。”
啧，要是现在还有哲学家这个岗位，本天才肯定又要多一个兼职了。
无妄，记下来，李子语录第……三百不知道多少条，131年3月，于匡正署门口。
无妄：
记录完毕，李子语录已更新。
李歌:
嗯~真是个不错的天气。
走吧，是时候去看看我们亲爱的嫌疑人小妹妹了。
她能带来些什么惊喜，我还真是期待呢。
中枢区的天气比工坊区晴朗许多，虚拟星光在城市灯光的映照下清晰可见。
到了下班的时间，街上人潮汹涌，但没有丝毫喧嚣。
人们保持着整齐的姿态，最大程度地保持着安静，按照时间安排，去到自己的下个目标点。
李歌举起双手，对着头上的星光伸了个懒腰，向前方走去。
]
金属门悄然划开。
指挥室里，唐泠月正背对着门口，看着身前屏幕上的档案。
听到我们的声音之后，她转过身来。
唐泠月：
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少司寇：
都处理好了。
泠月姐，在东-10坊发生的事……
唐泠月：
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开枪。
少司寇：
嗯……
唐泠月：
会怪我吗？
少司寇：
不会的……
带小雅到匡正署，是在保护七院，也是在保护她。
我知道我真正应该为她做的是什么。
听到我的话，她轻轻点了点头。
唐泠月：
你能想明白就好。
调整好状态，准备工作。
少司寇：
是！
唐泠月：
终端审讯系统已经调试完毕。
李歌，准备启动审讯设备。
李歌:
得嘞~
这个小姑娘天赋倒是挺不错，有我十年前的风采，可惜技术太粗糙了。
今天就让她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电子技术专家！
唐泠月：
瑶姬是心武卫，终端安全等级是乙等上。
嫌疑人对瑶姬记忆进行的操作，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就是说，操作时间在五秒以内。
根据数据库发来的资料，她今年20岁。
李歌:
什么？！20岁！……五秒？！
你肯定搞错了！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比我还快的人！
唐泠月将一份资料发到我们的终端。
唐泠月：
林楚，20岁，寨城区人，确定为牧羊人组织成员。
一年前通过工坊区的招募，获得临时二等员工权限，成为东-10坊自动流水线的操作员。
李歌:
我看看呢……
嗯……百分百义体化……
这么说来，她的全部信息，都是可以伪造的。
唐泠月：
在终端审讯里，任何的伪造都没有意义。
这是刚从数据库调取的资料，里面还有一些其他基础信息。
少司寇，其他的内容，交给你。
少司寇：
明白！
指挥室内的空间有些狭窄，我走向控制台边上一面光滑的墙壁。
在李歌输入了指令之后，墙壁渐渐变成了半透明的光幕。
走进光幕之后，审讯室的内部在我面前显现出来。
一个简单的桌子摆放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那个曾在东十坊中拿着枪对着我的嫌疑人，端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睡”。
没有复杂的管线，也没有什么检测的仪器。
这里不需要。
李歌:
终端审讯设备运转良好，随时可以接入。
旁边一块全息投影屏幕上，终端审讯的虚拟影像经过可视化加工被呈现出来。
名为林楚的年轻女子独自坐在一个没有边际的空间，一些没有被过滤掉的终端数据以字符串的形式漂浮在她身周。
屏幕中的场景随着她的意识波动而变化，还原着她记忆中的片段。
唐泠月：
开始执行。
进行终端连接
我打开了终端的连接许可按钮，一道光束从终端连接仪器中照过来。
宪卫司防卫系统$DEFENSE-SYSTEM
权限验证通过，可自由进行入侵操作。
进行终端连接后，本体将进入意识脱离状态，请确保在安全环境进行。
少司寇：
开始吧。
视觉再次恢复时，我已经进入到了单独的意识空间当中。
年轻的女人坐在这个空旷的空间里，抬起头，认真地和我对视。
她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眉眼之间有一种和年龄不相称的平静与温和。
林楚：
终端审讯吗……
看来，撒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了。
少司寇：
是绝无可能。
在这里，你所知道的一切，都会由你自己讲述出来。
隐瞒与谎言，在这里不存在。
她微笑着，认真地点了点头。
林楚：
太一主脑日理万机，这么关心我这样一个小人物，我受之有愧。
这里的计算性能占到了多少……十万分之一？还是一点五？
少司寇：
不愧是牧羊人培养出来的间谍，你对我们的系统，确实很了解。
林楚：
噢？审讯还没开始，就已经知道了我的来历。
看来少司寇大人，也已经掌握不少的情报了。
审问作案手法
少司寇：
林楚，牧羊人高等技术人员，针对七院执法系统进行专项训练。
一年前，你作为负责人带领同伴进入七院，潜伏至今。
根据调查，这起爆炸案是你控制瑶姬进行策划的。
是这样，没错吧。
片刻的沉默。
她试图通过停滞思考的方式来对抗这场审讯。
算法开始运作，柔和的信号刺激着她的神经，将这个问题清晰地带进她的大脑。
她轻轻点了点头。
或者说，她不得不对此作出反应。
林楚：
三周之前，我接触了瑶姬，在她的终端里面植入了控制程序。
命令她诱导白泽诚，在工坊区引发大规模的爆炸。
躲避太一监控的方式
少司寇：
有件事情我一直很感兴趣。
七院里面的任何人，只要思维有异常，都会被太一主脑察觉。
虽然工坊区安全级别比较低，太一主脑没有分配太多的计算性能，但你们这么多人，在七院潜伏一整年的时间都没有触发警报。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林楚：
这的确是我们面临的最大难题。
我们从来没有奢望能够逃脱太一的监视，所以，我们准备了特殊的手段。
少司寇：
什么特殊手段？
林楚：
我们花了很多年时间，研制了一种神经抑制类药物，注射后可以抑制一部分正常的脑部活动。
同时，药物还会刺激脑部的特定区域，产生伪装信号，欺骗脑部终端。
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可以在定期检查的时候，暂时隐藏自己的异常状态。
根据她的描述，我对她的记忆进行了搜索。
那个神经抑制药物的相关信息，在她的意识空间内浮现出来。
少司寇：
无妄，对这个物品的数据进行分析。
无妄：
正在进行分析……
该物品为神经信号模拟装置，内部搭载脑电波抑制数据。
可直接对终端产生影响，降低人的思维波动。
该物品理论上可以降低太一主脑监控的准确性，但效果有限，并且会对大脑产生无法逆转的伤害，导致寿命缩短。
少司寇：
用生命换取逃离太一监控的机会……原来如此。
牧羊人的真实目的
少司寇：
你进行了全身的义体化，所具备的能力，完全超过一名普通的一等员工。
培养一个你这样的人物，并且送到七院来潜伏一年，这中间所花费的代价，应该不小吧。
林楚：
的确。
为了越过七院的那堵墙，我们所花费的代价，是大人难以想象的。
少司寇：
你们策划了这么久，最后就为了制造一场爆炸？
的确，这会导致许多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但这对于你们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林楚：
大人说的不错，这次行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原本，我们想要策划一场针对一等员工的袭击。
但很可惜，时间越久，我们被太一发现的几率就越大。
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少司寇：
这么说来，你们的计划失败了？
林楚：
不……也不能这么说。
来七院的这段时间，我渐渐确认了一件事。
少司寇大人，不知道，您有深入了解过那些二等员工的生活吗？
少司寇：
为什么问这个？
林楚扭过头去，望向她右方的黑暗。
在意识空间之外，那是七院第一环线城区的方向。
林楚：
大人，您看到的七院，或许是安宁、繁荣。
但我们看到的，是肮脏，腐朽。
历史课的老师，一定和大人讲过，一百多年前的那场灾难吧。
不稳定的暗晶，让人类的文明几乎毁于一旦……
她转过头，对我笑了笑。
林楚：
七院的员工，就是散落在七院各处，不稳定的暗晶。
我们的任务失败了，但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人，参与到这场事业中来。
——白泽诚，只是一个开始。
少司寇：
事业……这就是你对这场案件的认知，是吗？
七院有着完善的措施，对于她这些狂妄的话，我并不在意。
所有的信息都已经核实完毕。
没有解决的事情，只剩下一件……
少司寇：
有一件事，你或许会感兴趣。
林楚：
我只是个囚犯而已，少司寇大人的这种语气，我可有点不习惯。
有什么事，请讲。
少司寇：
来这里之前，我去见了小雅。
我盯着她的脸。
听到小雅的名字，她的眉毛轻轻挑了挑，异常的神色一闪而过。
她抬起头来，直视着我……
听到小雅的名字，异常的神色在她脸上一闪而过，旋即消融在漠然的微笑里。
她抬起头来，直视着我。
少司寇：
听说，你在七院的这段时间里，跟小雅一家人关系很好？
林楚：
她现在怎么样了？
少司寇：
乙等异常，正在匡正署执行终端手术。
林楚：
……这件事，最终还是把她卷进来了。
少司寇：
她很信任你，如果你愿意配合我们，小雅的异常值一定可以降低很多。
这不仅是帮她，也是帮助你自己……
林楚：
我拒绝。
少司寇：
为什么？我知道，你对小雅是有愧疚的……
林楚：
愧疚，或许吧。
不过，这不重要。
大人，你可能搞错了什么，帮助人们恢复异常，是你们的工作。
我们的工作，是制造异常者。
少司寇：
林楚，你知道我去看望小雅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吗？
她说你是无辜的，是她最亲近的人，让我救救你。
那个小姑娘，她这样信任你……让他们家破人亡，这就是你对她的回报？！
林楚看着我的平静目光里，似乎有些异样的情绪在闪烁，像是在思考，或是玩味……
片刻后，那种情绪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丝毫不加掩饰的轻蔑。
林楚：
的确，是我害了他们，但把她抓起来的，可不是我。
她信任我，就像她信任你一样。
如果不是小雅的干扰，你根本拖不到援兵到达。
是小雅救了你，少司寇大人。
而你跟七院，又是怎样回报她的呢？
我握紧拳头，努力调整着逐渐沉重起来的呼吸。
一个来自防卫系统的提示，适时地出现在我脑中。
宪卫司防卫系统$DEFENSE-SYSTEM
预定问题询问完毕，经检测，嫌疑人已无法提供更多有效信息。
请审讯人员准备断开连接。
林楚看了看我的神情，嘴角轻轻牵起。
林楚：
审讯结束了，是吗？
看来，你亲爱的七院，对于如何拯救这些无辜者并不关心。
也是，伟大的太一主脑要顾及的事情那么多，怎么会为了这些没有用的人，去耗费大量的资源呢？
她身体前倾，凑到我面前，用几乎耳语般的声音轻轻说道：
林楚：
不管是对于牧羊人，还是对于七院，小雅，都只是条宠物狗罢了。
少司寇：
你……说什么？！
林楚：
你同情她，感激她，但你愿意牺牲些什么呢？
不，对一条狗，你什么都不愿意牺牲。
你所做的这些，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成为英雄的虚荣罢了。
小朋友，不要太高估自己的道德。
你们跟我们，没有什么区别。
轻蔑的嘲笑在我面前肆虐，我躲闪着。
从她温和语气里吐出的话语，像一根根尖锐的刺，刺激着我濒临爆发的神经。
少司寇：
（不……不是这样的……保护无辜的人是我的责任，我一定会做到！）
（可是……）
小雅被枪击的那一幕，在我脑中不断闪现，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
我愤怒于，林楚说的话，我竟然无法反驳……
她说的没错，没有太一主脑的授权，我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太一的命令授权，我什么也不敢做……
就在这个时候，警报声突然在这个意识空间里回荡起来！
宪卫司防卫系统$DEFENSE-SYSTEM
检测到审讯人员情绪异常，未执行断开连接操作，正在强制解除目标权限。
我闻言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
我的异常情绪，被宪卫司的防卫系统所检测到，引起了警报。
这是预设的命令，没有反抗的余地。
林楚望着我，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离开这里之后，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帮到小雅了，也再也没有机会，去反驳她的那些话。
防卫系统的数据流无可违逆地进入到我的意识中。
下一刻，我的权限就会被剥夺，退出意识空间。
我闭上眼，羞愧和不甘，像潮水般冲击着我……
无妄：
已接收到少司寇大人的意识信号，自主防御已开启，正在进行入侵……
少司寇：
什么？自……自主防御？！
我根本就没有与防卫系统对抗的权限，为什么自主防御会被触发？！
还没等我弄清楚状况，意识空间出现一阵熟悉的噪点。
构建身体的数据开始模糊，我进入到入侵模式当中……
无妄：
入侵成功！防卫系统已破解……
在我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防卫系统被解除了！
失去了防卫系统的屏障，林楚的全部记忆像决堤的洪水，向我倾泻而来。
浩如烟海的信息流向我汇集，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侵袭，醒目的警告标识在视网膜上亮起。
我想要关闭检测，但疼痛让我几乎失去意识，连下达指令也无法做到……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剧烈的疼痛随着身旁的信息流一同消失，我身处一片安宁的黑暗之中。
一些记忆在我身周零散的漂浮……
我看到一个杂乱阴沉的城市，林楚正站在一栋大楼楼顶的巨型霓虹灯牌后面，被灯光映照得色彩缤纷的雨丝打湿了她的脸……
我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站在一个研究室里，无声地抚摸着屏幕……
我看到林楚坐在酒馆，认真地观察着一瓶叫做“八佾舞”的酒精数据……
很快，这些意识碎片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我努力的观察着，想要抓住些什么……
……
一个明亮的光晕出现在这片黑暗的空间里，将这些记忆片段驱散。
随着光晕的扩散，意识也逐渐地清晰起来。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李歌在旁边来回踱着步，唐泠月站在一旁，神色严峻地看着仪器上的数字。
看到我醒了，李歌立马赶了过来。
李歌:
哇！少司寇你终于醒了！
少司寇：
这是……怎么回事……
李歌:
我还想问你呢！
你不是在里面审讯审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终端就超负荷了？
超负荷500%，幸亏本天才给你改造的终端设备质量过硬，换平常人，电子脑早就报废了。
这次算你运气好，本天才反应快，及时给你切断了连接，你才没有因为过载而烧坏脑子，只是昏过去了几分钟。
要是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问题，本天才一世英名可就全毁了！
听到李歌的话，我才终于回想起了在终端审讯时发生的事——
我破坏了宪卫司的防卫系统！！
被解除审讯权限，和破坏宪卫司防卫系统，这完全是两个级别的异常行为！
不解和恐惧，让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少司寇：
对不起……我做事太冲动了……
你们放心，太一主脑追究下来，我自己做的事，会自己承担责任，不会连累你们的……
李歌:
呃？虽然是超负荷了……应该也不至于到太一主脑要追究的地步吧……
少司寇：
李歌，不用安慰我了……
擅自破坏防卫系统，这是严重的违规操作……
李歌:
什么？你……破坏了防卫系统？！
少司寇：
是，刚才……我情绪过激，防卫系统开启，我本来以为自己会被解除权限。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自主响应机制被触发了，对防卫系统进行了破坏……
你们在外面看着监控画面，我做了什么，你们应该知道的啊。
听到我的话，李歌和唐泠月对视了一眼，满脸诧异。
李歌:
我们监控到林楚激怒你，然后……监控画面就因为超负荷断线了。
等我再跟你连上线的时候，你已经触发保护机制，不省人事了。
你刚才说，你入侵了防卫系统？你确定？
少司寇：
嗯……我确定……
李歌:
奇了怪了……少司寇的所有入侵行为都是会接受太一主脑审核的。
按理说，入侵司部防卫系统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才对……
李歌皱着眉头，陷入思考。
唐泠月：
这件事，我会立刻上报给中枢司。
太一主脑的命令传达到之前，不得有任何私自行动。
如果违反，我会按终端管理条例进行处理。
我明白其中的警示意味，认真的点了点头。
事情的严重性，不用他们说，我很清楚。
唐泠月略低着头，很快用最高等级的权限将信息发送了出去。
我们沉默着，等待着太一主脑的宣判。
因为紧张而产生的紊乱的呼吸和心跳声，在这狭窄的指挥室里回荡。
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唐泠月抬起头来。
依旧冷峻的脸上，似乎多了一丝不解的神色。
唐泠月：
无罪。
少司寇：
……无罪？！
唐泠月：
“已对该行为进行验证，终端无异常。”
这是太一主脑的回复。
少司寇：
可是……这是明显的异常行为，为什么……
皱着眉头思考了一阵，旋即冷静地摇了摇头。
唐泠月：
针对林楚的审讯是甲等事件，太一主脑分配了大量算力，不会遗漏。
既然太一主脑没有判定违规，那就没有问题。
其中的理由，我们不该过问。
李歌:
嗯……小月说的没错~放轻松。
既然是太一主脑做的决定，咱们就别操这个闲心了。
少司寇：
嗯……犯人现在怎么样了？
李歌:
你还好意思问……
林楚受你强制入侵影响，也陷入了昏迷状态。
她暂时会被关押在这里，准备随后转移到匡正署。
少司寇：
这样就好……
抱歉，泠月姐……我刚才太冲动，给大家添麻烦了……
唐泠月：
太一主脑允许了你的入侵行为，自然有祂的用意，不用再提了。
少司寇：
泠月姐，我还有件事要跟你汇报。
防卫系统被解除以后，我在林楚的终端里看到了一些画面，信息量很少，也很乱……
我记得的有寨城区，有培育室，还有一种叫八佾舞的酒。
很多信息在审讯林楚的时候，她都没有提到过……
李歌:
看到这些画面的时候，你还清醒吗？
少司寇：
嗯……清醒倒是清醒。
但是我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的意识，只能被动地旁观。
李歌:
清醒但无法发送指令……嗯……
听你的描述，这些像是林楚潜意识里的画面。
少司寇：
可是，现在还没有能入侵到潜意识里的技术……
李歌:
没错，潜意识是自身所不能掌控的领域，他人想要掌控就更难了。
壹研所现在，还没有研发出能稳定进入潜意识的技术。
但是在某些特定条件下，是有机会进入潜意识空间的，这个在以前的实验里已经证实过了。
潜意识里所包含的内容太复杂，很难辨别真实性，也不能作为办案依据。
说不定哪天你有机会进入小月的潜意识，可以看到她在快雪楼里跳舞……
看到唐泠月宛若刀子般的目光，李歌赶紧换了话题。
李歌:
呃……不过这些画面也不是全然没有价值，潜意识的产生，总归是有来由的。
深入了解一下，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唐泠月：
不用再去浪费精力了。
现在审讯已经结束，证据链也已经基本完整。
开始准备结案程序吧。
少司寇：
泠月姐……对于审讯结果，我有些不甘心……
牧羊人的计划，虽然说的通，但是太过简单了。
我在林楚潜意识里找到的那些线索，或许可以……
唐泠月：
我也有疑虑，但是办案，讲求的是证据。
太一主脑知道你搜集到的信息，祂没有后续指示，就说明这个线索没有探查的价值。
在其他的证据和供词收集到之后，如果太一主脑确认没有问题，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
记住这份不甘心。
我们要保护的人，不止小雅一个，还有八百万员工。
少司寇：
……是。
李歌:
哎呀，别这么沉重嘛~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终于快结束了。
主犯被抓住，有终端感染嫌疑的人也被控制了起来。
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英勇的执法者再一次保护了这座城市。
咱们的假期，也终于可以……
唐泠月：
李歌，我要去中枢司一趟。
这次审讯的技术性报告，你记得提交一下。
李歌:
我的太一主脑啊……为什么事情永远做不完……
少司寇：
去中枢司？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唐泠月：
私事。
回去好好休息，后续的结果我会通知。
唐泠月看向陷入昏迷的林楚，手指从她的终端上划过，没有再多说什么。
军靴和地板的撞击声渐行渐远。
众人离开后。
审讯室内。
黑暗中，一双眼睛悄然睁开。
林楚轻轻叹了口气。
一天内遭遇这么多的事，即使是她也难免感到疲惫。
但她明白，现在还远远没到休息的时候。
一行字符，绕过网络的重重封锁，出现在她的眼前。
？？？：
阶段二准备实施，安心待援。
林楚笑了笑，有些疲惫地重新闭上了眼。
那行信息被小心翼翼地拆分成一个个无意义的碎片，绕过封锁送入网络。
像是雨水般，消失在数据的浩渺海洋中。
……
？？？：
在梦中，我梦见了一座城池。
那里车马喧嚣，灯火通明。
烟火从地面上升起，笼罩住无数张欢笑的脸。
我走在通往城池的道路上。
“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
谁是小丑。
谁又是烈士。
魁梧男子：
消息到了。
你，心情不好。
年轻男子：
没什么，想到了一句古诗，倒是挺应景的。
年轻男子关掉屏幕，转过身来。
年轻男子：
是林先生那边的消息？
魁梧男子：
是。
终端审讯结束，即将结案。
林先生被判甲等异常，会被送往匡正署，单独关押。
年轻男子：
“吟游者”计划，执行得如何了？
魁梧男子：
目前的情报，异常者的比例增长符合预期。
不过，那个少司寇，似乎入侵到了林先生的潜意识。
这个情况不在计划之中，我担心，事情会出意外。
年轻男子：
不用担心。
没有谁能掌控所有的过程，即使是太一也不行。
在我们设计的框架里，过程可以千变万化，但最终，它们将指向同一个结局。
不管是通过什么样的形式，那位少司寇大人都会在我们设定的时间，到达我们设定的节点。
抛弃细节，掌控结果，你要学会这种优雅的处理方式。
魁梧男子：
那是你的工作。
我的工作跟优雅无关。
年轻男子：
倒也不能这么说。
暴力跟优雅，通常都是一回事。
安排下去，按照第二阶段的计划进行准备吧。
魁梧男子：
会不会太早？
年轻男子：
我们的对手是太一，不是寨城区这些蠢货。
足够的谨慎，才有掌控结果的资格。
现在的局面，是林先生亲自换回来的。
我们没有第二个林先生，所以，我们不能出错。
魁梧男子：
明白，我去安排。
年轻男子站起身，来到窗户边。
落地窗的玻璃，倒映着近处混乱的霓虹灯，和远处那座巨大的城门。
年轻男子：
接下来，你会做出什么样的事，真是让人期待啊。
少司寇大人。
]
]
]
]
无妄：
少司寇大人，欢迎回家~
终端波谱图显示，您的愉悦度低于标准线5%。
根据《七院终端管理条例》，我将为您输入类内啡肽数据，缓解您的不适。
请进行授权确认。
授权确认
无妄：
数据输入完毕！少司寇大人，好好享受您的休息时间吧~
因输入数据而产生的愉悦，和内心的隐忧冲撞着，让我生出一种怪异的不适感。
少司寇：
今天晚上的时间是怎么安排的？
无妄：
最新调整的个人作息时间表显示，由于您今天工作强度过高，在完成进食之后，
您的体能训练、终端入侵训练以及第七部标准影片观影活动均被取消。
休息时间将提前到23:00，明天的时间安排将在结案报告出来之后进行更新。
距离用餐时间还有五分钟，今日的食物建议摄入量为750能量点。
请下达点餐指令，选择您喜欢的味觉模拟数据。
点餐
少司寇：
750能量点份额的合成食物，味道……随意吧。
我今天没什么胃口，点餐的时候，记得向食物配给中心申请附送食欲增强数据。
无妄：
知道啦~正在联系本区食物配给中心进行配送！
终端内弹出“洁净度低于标准值”的提示。
房间角落的墙壁开始变化，折叠式洗浴间从墙壁内部的结构里快速展开。
我走进洗浴间，无妄自觉地将衣服带进了自动清洁衣柜中。
氤氲的水汽开始蒸腾，智能清洁机械按照设定的程序一丝不苟地擦拭着我的身体。
在无妄的控制下，另外一个专用的义体维护机械凑了过来。
无妄：
少司寇大人，现在要进行机械义体维护吗？
进行检修
少司寇：
恩。开始吧。
一个扶手模样的维修台从维修机械上展开，我将右臂放在上面。
检测射线的微光从上面快速地扫过。
无妄：
正在进行机械义体维护。
义体型号：灵犀-6型。
制造单位：灵冶工事西-12坊。
综合性能检测：甲等中。
磨损程度判定：丁等中。
机械臂检修完成，已存入个人终端档案。
个人检修备案号：1153。
在维修台开始收束起来的时候，终端中响起一阵通知声。
打开通讯
屋内的投影设备开始运转，唐泠月的全息投影出现在我面前。
她环视了一圈，停顿了一秒才开口。
唐泠月：
案件处理结果出来了。
以林楚为首的犯罪集团被判定为甲等异常，处以全面终端匡正以及终生监禁。
白小雅受间接影响，被判定为乙等中异常。
她将优先接受终端匡正手术，清除掉部分记忆，并在匡正署内度过三年观察期。
终端检测合格后，会重新回归岗位。
若无法完全消除，则更正她的终端异常等级，进行安置。
司部对我们的工作很满意，价值点奖励随后会进行发放。
需要重复吗？
少司寇：
不用……我知道了。
处理完所有的事情，我瘫坐在床上。
各式各样的仪器，显示着终端指标的全息屏幕，光滑墙壁上反射出的那张脸……
这些我无比熟悉的事物，此时让我产生了一种离奇的陌生感。
在司部，太一主脑为什么会允许我对司部的防卫系统进行入侵？
从匡正署出来的时候，清理设备为什么没有对我生效？
反常的事情接连出现，到现在，太一主脑也没有对我的心理状态进行任何反馈。
越来越多的疑问与烦恼，在脑中碰撞……
无妄：
少司寇大人，现在是标准时22:57分。
按照时间安排表，即将到您的休息时间，请您进行就寝准备。
三十秒后，房间内的设备将向您输入催眠数据。
标准时23：00分，您将进入睡眠状态。
没等我同意，屋内角落里的一个仪器开始运转。
那是一个球形的信号中继器，它遍布七院各地，负责链接太一主脑和每一个终端，像是遍布各处的眼睛。
中继器的灯光微微闪动，催眠数据自动向我终端内发送。
无妄：
终端连接成功，正在进行催眠数据传输。
随着催眠数据的输入，我的大脑一下变得浑浊起来。
很快，我就会进入睡眠状态，直到第二天被另外一道数据唤醒。
混乱的大脑里，今天的经历一幕幕不停闪现……
无妄：
催眠数据传输进度：24%
一个小女孩，蜷缩在巨大的厂房下。
枪声响起，一片花瓣，在我眼前缓缓飘落。
房间里，一束光从中继器中发出，柔和地照射着我的终端。
和今天在匡正署照射小雅的那道光，一模一样。
无妄：
催眠数据传输进度：51%
林楚潜意识里发现的线索，过了今晚，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求证。
如果这真的是一个重要线索，但我因为怯懦又错过了的话……
林楚的笑容，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从我心中划过。
她轻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
“你们跟我们，没有什么区别。”
无妄：
催眠数据传输进度：73%
“少司寇大人……我……害怕……”
“你能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规则随着意识变得模糊，浑浊的脑海里，小雅的哭声回荡着。
它们漫天飞舞，在浓厚的雾霭里，引着我漫无目的地前行。
我是执法者。
我和你当然有区别。
我可以做点什么。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我挣扎着，摆脱大脑中强烈的困意……
无妄：
催眠数据传输进度：99%
少司寇：
无妄……
关掉这个中继器。
无妄：
……？
似乎听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指令，无妄一时没有反应，困惑地挠了挠头。
无妄：
少司寇大人，擅自入侵七院设备，是严重的终端异常行为……
少司寇：
我说……关掉它。
无妄：
……
遵命……正在执行入侵……
无妄没有再做任何询问。
在没有太一主脑授权的情况下，无妄的提示音响起。
那道代表成功进入入侵模式的闪光，在我眼中霍然亮起——
]
无妄：
入侵成功……目标设备已停止运行。
那些代表数据输入的字符，消失在了房间凝滞的空气里。
大脑从之前的浑浊中摆脱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惊惧。
胸口急剧地起伏，我竭力控制着我紊乱的呼吸。
天花板角落，那个不引人注意的球状仪器正对着我的脸，似乎有一双眼睛，在它后面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仿佛赌气一般，我摒住呼吸，和它对视着……
……
无妄：
少司寇大人，接收到唐少司马发来的留言，您现在……要进行阅览吗？
少司寇：
（！！！被发现了吗……？）
接收消息
唐泠月：
我知道你睡了，明天起床的时候，无妄会自动播放这则留言。
宪卫司给我们分配了新的任务，明天早上七点三十二分集合，不要迟到。
说完之后，她的影像倏然消失。
时间一分一秒地缓慢流逝。
我瘫坐在椅子上，深深呼吸着七院干燥的空气。
没有警报声响起，没有太一主脑的通知。
也没有从窗外照进来的探照灯，或是破门而入的士兵。
近乎凝固的两分钟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
霓虹灯的光在墙壁上折射成一幅抽象的图景，熟悉的房间安静得让人心悸。
无妄：
少司寇大人？……
少司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结果真切地展现在我面前时，我无可抑制地感到恐惧。
这一次，我明明白白地触犯了终端管理法，在我产生入侵中继器的想法的时候，警报声就应该已经响起。
但直到现在，什么也没发生。
没有任何正常的理由可以解释，就算是林楚带来的特殊药物，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生效。
唯一的解释是……太一主脑的监控，对我完全失效！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意味着什么？
大脑开始嗡鸣，我不敢再想下去……
无妄：
少司寇大人，接下来……您有什么指令？
长久的沉默……
我尝试着将混乱的思绪收拢，但于事无补。
或许，我可以找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做……
——快雪楼，八佾舞。
少司寇：
准备衣服和装备吧，我们……出去走走。
]
阒寂的城市深夜，酒馆中满是轮休的工人。
偶尔有人不经意间向我望来，看到宪卫司的标志后，又转过头去，继续沉浸在快乐的迷幻里。
第一次，没有时间安排表的指引，我堂而皇之闯入这片夜色。
一切都那么熟悉。一切都那么陌生。
我走到吧台前，服务机器人向我施施然行礼。
云子：
亲爱的顾客，欢迎光临快雪楼！
请问您想喝点什么？
少司寇：
八佾舞，这里有吗？
云子：
咦？虽然大人看着面生，没想到还是位行家呢！
八佾舞是本店特制的烈酒，知道的人可不多。
请大人稍等。
服务机器人转过身去，在操作台上忙碌起来。
她从吧台上打开一个全息屏幕，在上面快速地调配着各种参数，片刻之后，她将一个晶莹剔透的方形盒子呈了上来。
盒子内部镶嵌着一块芯片，淡绿的荧光从盒子中盈盈透出，在昏暗的酒馆中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光彩，映照在我脸上。
云子：
大人，您要的八佾舞。
它的数据浓度，能让员工的终端进入短暂的超频状态，以此带给普通的客人最大的满足。
少司寇：
对身体有害吗？
云子：
请您放心，我们是正规店家，酒精数据产品都是由东-10坊进行生产，并经由十州民生检验。
它的效用将和规定的娱乐时长匹配，不会对工作及生活产生任何影响。
请放心享用。
少司寇：
东-10坊生产的吗……
我检查着手中这个数码芯片和透明外壳组成的小盒子。
从外观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七院为每个员工定制了规定的娱乐时间和娱乐方式，以此保证终端的稳定。
周围的工人们带着陶醉的神情推杯换盏，在规定的时间里，享受着规定的欢愉。
少司寇：
短暂的超频状态，就能让人的终端保持稳定吗？
云子：
“人类的仪式愚蠢、荒谬、毫无效率，但在这些仪式里，他们才真正感到自己活着。”
酒馆，就是这些仪式里最古老的一种。
少司寇：
这话是谁和你说的？
云子：
这是一位姓李的客人的话。
老板很喜欢，设置成了自动响应语句。
少司寇：
某个李姓天才的语录还真是无处不在……
无妄，检查一下这个酒精数据，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无妄：
扫描完成，未发现任何异常。
能够通过检测流通到市面上的产品，即使有问题，也不会这么轻易被查出来。
我拿起那个小盒子，将它凑到左额的终端边上。
传感器开始对荧光进行识别，数据在终端内转化成大脑微电信息，传送到我的感官中枢。
舌部传来一阵呛人的味道，不一会，小脑也开始出现轻微的麻痹感。
意识开始恍惚，似乎有一块玻璃在大脑中碎开，每块碎片上，都映照着一段画面。
两个模糊的背影，消失在战场的废墟之中。
没有通过考核的好友，不知去往了何处。
一个小女孩，倒在我的面前。
一个年轻女子，凑到我的耳边。
带着记忆的碎片，锋利地扎在身上，泛着原始的血腥味……
缓过神来，我赶紧把这个酒精盒扔在了桌上。
和以前模拟培训时不同，这个酒精数据似乎有扩大人内心感受的效用。
虽然只是一杯量的数据，仍然让我觉得很难适应……
？？？：
小云云，老规矩，给我来一打酒。
里面记得加点增强数据，本天才喜欢带劲的。
正当我在思考这件事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酒馆门口。
少司寇：
李歌？！
李歌:
少司寇？？？你怎么会在这儿……
看到对方之后，我们同时一惊。
我现在本来应该是在休息时间，要是被他知道我私自破坏了中继器，那麻烦就大了！……
少司寇：
那个……我……你……
李歌:
什么你啊我的……没看出来啊，你这刚毕业的年轻人，也好这一口。
小云云，这位大人的酒我请了。
待会儿一起算到宪卫司的账上，名义就叫……部门团建。
云子：
好的，请您稍等。
数据很快被呈了上来。
李歌拿出笔，将酒精数据导入笔里。
他把笔凑到嘴边，随后满足地叹了口气。
少司寇：
原来你的笔是用来干这个的……
这样的话，就可以上班时间用了是吧。
李歌:
嘿嘿，这可是本天才亲自改造的，超大容量智能存储器，用处多着呢~
少司寇：
你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李歌:
本天才可是这里的常客，还在上学的时候，我那老师就经常带我过来。
倒是你，都这个时间了，突然想起跑到这儿来，因为小雅的结案报告？
少司寇：
嗯……
我有些心虚地轻声答应了一声。
李歌:
那个结案报告我看了，逻辑没什么问题。
有情绪嘛，人之常情……这就是这个酒馆存在的意义。
少司寇：
这个酒……你觉得有没有什么问题啊？
李歌:
酒没什么问题，就是劲小了点，现在做工是越来越差了……
林楚潜意识里看到的东西，不用太担心。
她可能就是偶尔在这里喝了一次酒，正巧印象比较深而已。
这就是潜意识画面不能成为证据的原因。
少司寇：
嗯……或许是我想多了……
李歌:
怎么还这么愁眉苦脸的，有别的事？
那些困扰我的事，李歌说不定能给我一些解答。
我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
少司寇：
李歌，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你说，太……我是说，我们的终端检测……有可能会出错吗？
听到我的话，李歌摸了摸脸，严肃地看着我。
李歌:
少司寇，有句话，我必须要再次提醒你。
永远，永远，不要怀疑太一主脑。
李歌直直盯着我的眼睛，我心中一惊，险些没有拿稳手中的数据盒。
李歌:
哎呀，你就是放不下小雅的事嘛。
不用太担心，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员工，对太一主脑产生质疑，这是常有的事。
有质疑，是因为还不够了解。
太一所思考的层次，远比一个人类要高太多。
我也不跟你解释什么太一的算法逻辑了。
你只需要记住，只要是太一看到的事，计算结果就永远不会出错。
少司寇：
太一主脑……看到的事物……
李歌:
有的事如果暂时无法理解，也没有必要去纠结，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那时候你就会觉得，这世上的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他有些出神地望着手里的酒精数据盒。
发现我疑惑的目光后，他有些抱歉的笑了笑。
李歌:
哎，我知道，人要是有疑虑的话，三两句话是打消不了的。
如果有问题，那就想办法去解决它。
解决不了，就找本天才帮忙咯~
总之嘛，不管在什么时候，本天才跟小月，都会一直在你身边帮你的。
少司寇：
真的？
李歌:
当然！咱们是队友嘛。
不过，最好不要在放假的时候找我~
来，让咱们庆祝一下这短暂的假期！
少司寇：
（如果你们知道真相，我们……还会是队友吗……）
或许是受到他的感染，心里沉重的阴霾散去了许多。
我冲他笑了笑，举起手里的数据盒。
敬无辜者
少司寇：
敬那些无辜的人。
李歌:
敬无所不能的太一主脑，以及终将拯救这些无辜者的寅组同学们！
和李歌告别之后，我乘坐着载具，往自己的住宅驶去。
残留的酒精数据让人困倦，但也让人轻松起来。
李歌说的没错，不用去担心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
至少，我还好好活着。
在夜晚宁静的、不安的空气中，我陷入了难以抵挡的疲惫。
转过头，我望向车窗外。
接近两百米高的巡航线路边，金属材质的外墙壁将那些密密麻麻的高楼层层包裹。
不时有巡航载具从楼层中穿行而过，像是一只只虫子，反射着霓虹的光彩，向着一个笃定的目标爬行着。
层层叠叠的淡蓝色悬浮通道相互交织，像是如同一张没有尽头的网，切割着、缝合着这个巨大的城市。
在这些现代化的蛛网与爬虫的背后，一栋宽阔的高楼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海报。
用虚拟影像技术制作的太一主脑站在云间，用和善又坚定的眼神注视着脚下茫茫的人群。
双手微微张开，似乎在拥抱着这座伟大的城市，拥抱着这数百万的子民。
在她身旁，那句七院最为著名的标语在夜空的尘埃中不停地闪烁：
“太一与你同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