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角湾的雨(三)
钢铁色的城市里找不到其他的色调。常年被重重云层笼盖住的天空里投不下一点光亮,街道上的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打开,远远看上去像是闪烁的光点。
墙角湿润的地方已经挤满了青苔,绿叶上的水珠换了一滴又一滴,房檐上的透明珠子连绵不断的落下。水面在泛着涟漪。
牛角湾一直是这样的,一直都是。从来没有哪怕一秒的晴天。
“零羽?车窗外有人吗?”
“有的啊。”
大概是只属于孩子的幻想朋友,独自己也曾幻想过一只长着浅绿色花纹的白鹿留在自己的身边。她的角很大很漂亮,就像是雪花的纹理可却有着春的生机。
“小独,你听过一个故事吗?”
“什么?”
“很久之前,在牛角湾有一个少年写出过一个长篇故事。那个故事奇特在预言了现今牛角湾的天气,而且她是一年写一篇,从十六岁写到了三十余岁,故事中的主角才得以相拥。故事才有结局。”
“你居然看过那个电影?《苍玄的预言笔记》对吧?电影最后得到救赎的苍玄在初阳下骑着机车离开的画面可是世界名画一样的存在。”
浅蓝色的瞳孔难免暗淡了一些,零羽低垂着眼眸,“她自杀了。”
“什么?”
“真实故事与电影大相庭径,她可不止遇到过一点打击。出生在贫穷的单亲家庭,母亲是邪教徒,十一岁丧母进了孤儿院,十三岁时被强暴,十六岁时被火烧坏了半边脸颊,她失去了唯一可做安慰的美丽脸庞后开始了小说创作。她一年一篇的小说就是从那时开始写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独紧盯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她换上了自己的灰白色连衣裙,批了坎肩,打着领结。整个人符合极了这座城市的色调。实际上她对这个女孩所知的很少,或者说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零羽的表情上出现了孩子做错事般的羞愧,她的声音低了很多,“抱歉一下说那么多无趣的话,小独应该不喜欢听这种故事吧。”
“不不不,请务必讲下去!”
一时情急下她用双掌握住了零羽的一只手并紧盯着她,她感觉到对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让她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因此急忙松开。
“我说我真的很想听下去。”
零羽点了点头,“二十一岁时患了呼吸道疾病,二十五岁失明……至于她的小说一直没有什么人看,到死时都是一样的。电影中那个救世主般的挚友实际上是个背弃了她的坏家伙。苍玄因此卷进了一场充满悬疑的杀人案中,那时她三十一岁。她在一天晚上站在自己的书库中点燃了所有的藏书,她是这样死去的。”
“……那故事的原稿”
“是在整理遗物的时候于她上衣口袋中发现的,那份原稿也成为了证据证明了她并非凶手。最后一页是在那晚写完的,而且她笔下故事的终局也在主角互表心意之后圆满结束。结局就是二人得到救赎,她们在夕阳下骑着机车离开了充满不好回忆的伤心之地。”
“是导演同情了苍玄,所以将她的故事改成了那样吗……”
“导演是我的叔叔,他是为了给苍玄一个好的经历的。因为苍玄的故事里类似有‘笔下的世界真实存在过,只要将自己写入自己也会有天能到达那个世界,经历那个故事’的设定。是她母亲对她的影响吧……”
“原来你还有一个叔叔?我还当你是天生地长的精灵呢。”
“哈哈……”
“苍玄……一个字代表白一个字代表黑,她起了个相反的名字呢。”
“嗯……”
两人盯着窗外,无数的斜线浓重的反射着本就不多的光亮,再粉身在大地上。列车不断的前进,窗外的景色不断的向后。远方连绵着的钢铁城市仍是那钢铁城市。那高楼直蔓延到了北边的山上,一层后又是一层。
一切都望不到边际,又好像都是重复着的。
“其实让我敬佩的是苍玄在每年一步的走向一个目标,真的难得……”
“一年一篇还那么短……其实还好吧。”
“那个,小独。我是说如果。”
“嗯?”
“如果有天我就在你的面前不远处,但你每年只能走一步走够三十多步才能重新抱到我。你会走那三十余步吗?”
“……你呀,我们才认识多久。仅仅只是无法触碰的话我是不会走的。”
“是吗……”
列车还在前进,似乎也就没有尽头了。可也终究是有尽头的。
可又……
许多东西,不是尽头。而是又一次的轮回。
在列车停下的那刻,独也远远望见了远处那座夜幕下的高塔。紧挨着那片人工湖畔。
“到了呦,零羽。”
她扭头,却发现身边什么都没有。就好像是瞬间消失了一样。
而有着琉璃般浅蓝瞳孔的女孩抱着双膝坐在小巷里,和昨天一样。教堂的钟声已然响过了第二十四次。
《二十四声钟响》
(你我终究还是回了原地)
(其实有没有那样一种可能?)
(不是旧的一天过去,新的一天到来)
(而是同样的一天不断的循环重复着)
(牛角湾的天色还是那般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