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24)
他们在厨房里点起了好几根蜡烛。
两人一起洗菜生火,珀伊在一个搁菜的筐里找到了一把香菜,开心的像发现了宝藏一般,兴冲冲拿到灶台边递给低头切菜的萧筱。
萧筱飞快地剁着肉末,一手接过香菜,头也不抬地指挥道:“珀伊,帮我舀些水过来。”
珀伊飞快拿起水瓢跑到一个大水缸前舀起满满一瓢水。萧筱双眼低垂,在灶台边忙碌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半边微微上挑的眼尾,烛光摇影,俊朗而深邃的轮廓如梦如幻,珀伊拿着一瓢水呆站着,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随着他。
萧筱切好菜半晌没见他动静,一转头见他正呆呆地看着自己,笑道:“干嘛呢?你发什么呆?”
珀伊递过水,顺势从身后抱住了他,下巴抵到他肩上。
“怎么啦?”萧筱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声音低沉而温柔,“你这么抱着,我没法干活呢。”
自从离开了小屋,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晚这样在一起了,一种久违的熟悉的烟火味,暖暖的家的感觉袭来。
不知道为什么,珀伊心里突然就软的一塌糊涂,鼻子有些发酸,在他耳边低低道:“我就喜欢这么抱着你,你身上有阳光的味道。”
萧筱正忙碌着,一手拿着锅铲,另一手拿着水瓢往锅里添水,停下来笑眼弯弯地用哄孩子的语气道:”怎么突然像个孩子一样了,快去添一把柴,灶膛里的火要灭了,你还吃不吃你的酸辣粉了。”
珀伊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放开了他。
萧筱手脚麻利,一会儿香味就从锅里飘出来,珀伊正蹲在灶膛口烧火,肚子被勾的咕噜了一声,塞一把柴进灶膛后,站起来盯着锅里用力咽了一口口水。
很快两碗酸辣粉就端上桌,热气腾腾地冒着香气。
珀伊急着要吃,夹起一筷子就往嘴里送,“哇!好烫。”他含混地叫了一声,用力往嘴里吸着凉气。
“哎!你慢点吃。”萧筱夹起几根吹凉了送到他口边,“这不烫,你吃这个。”
珀伊就着他的手吃下了。
最后俩人头挨着头,互相喂着在一个碗里吃。
两日后,霜冻,天阴沉沉的,初冬的京城郊外,气温已经很低,地面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霜。
珀伊来到了那天追踪洪爷的村子,虽说是村子,因为离京城近,村子还挺大,偶尔有村民从他身边路过,投来打量的目光。
他在村子里绕了一圈,毫无线索,便重新折回原来那条岔路口,思索着该往哪个方向走。
有个人在经过他身边时看了他一眼,往前走两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公子。”那人唤到。
他侧过头,对方是一个少年,穿着一件粗布灰棉袍,肩上扛着一捆柴。
少年看着有点眼熟,但他一时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公子,你怎么来了这里?”少年将肩上的柴卸下,有些腼腆地走过来笑了笑。
“你…”珀伊在记忆里搜索着。
少年有些拘谨地搓着手:“公子,您那日在饭馆… …”
“…哦。”珀伊想起了他是谁,有些意外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在饭馆里当伙计了吗?”
这少年正是那日在饭馆里打碎了盘子,珀伊帮他赔了银子的伙计。
两人攀谈了起来,珀伊得知少年名叫运福,那日拿了他给的银子后,治好母亲的病,他们一家人就搬离了京城,来到这里讨生活。
运福热情邀请他去家里坐坐,珀伊推说来这里有要事,不得耽搁,随后问起他现在的生活。
运福:“现在家里日子好多了,我在帮附近一个马场送草料,东家给的工钱挺高。”
“马场?”珀伊眼睛一亮:”那马场在何处?”
运福露出不解的神情,问道:“公子这是……”
珀伊哈哈一笑道:“我最近恰好想买一匹马,一直没挑到满意的,听你提起马场,就想去看看是否有合适的良驹。”
运福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东家只让把草料送到门口,也不知里面的马卖不卖,公子如果想买,我可以带你去瞧瞧。”
说完弯腰将柴抱到路边,打算领他去马场。
珀伊生怕连累了他,当下谢过他的好意,要了地址独自一人往少年指的方向去。
村路的尽头是一大片荒地,枯黄的草丛里隐隐约约露出一条窄窄的土路,珀伊循着土路翻过一个低矮的小山坡,终于见到了远处的马场。
马场大门紧闭,在村后一处僻静的地方,离村子有很长一段路,场地很大,四周不似一般马场用的栅栏,而是切了高高的围墙。
不知情者路过此处,绝想不到这里竟是个马场,珀伊心想,今日运气好,要不是运福指路,想寻到这里必定大费一番周折。
忖量片刻,他离开了村子,打算等天黑时再想办法进马场一探究竟。
傍晚时分,珀伊骑马来到了这里,他将马拴到了附近的一棵树下,望着远处的马场,寻思要如何方能入得里面。无意中瞥见远处有个人影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环视一番,躲到了路边一人多高的灌木丛后。
脚步声由远而近。透过树枝的缝隙,珀伊见来人在自己藏身的灌木丛附近停了下来,那人手按上腰部开始解裤带。珀伊心念一动,偷偷绕到来人身后,闪电般一掌劈向其颈部,那人未吭一声就倒了下去。
珀伊顺势将他拖入了灌木丛中。
过了片刻,来人醒转,见到珀伊很是惶恐。
问他马场里的情况,这人连称自己只是个在洪爷手下跑腿打杂的,只知道马场里养了一些马,其它一概不知。
珀伊见他说话不似作假,穿着打扮确实也像小喽啰,想来也不会知道更详细的情形,便道:“好,我也不难为你,你只告诉我,里面有多少人,门口有没有守卫,要怎样才能进去?”
“这…”那人迟疑着。
珀伊伸手扣住他的下颌,眯起了眼:“你说还是不说。”
那人犹豫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有…有守卫,里面很大,有三十几个人,进…进出的每人有一个腰牌。”
“把你的腰牌给我,外衣脱了。”珀伊逼视着他,眼神带上了几分凌厉。
那人慌忙照他说的做了。
珀伊解下那人的发带缚住手脚,又从他身上撕下一大块布塞入口中。
想了想,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土,两手一搓,随即用脏了的手在自己的脖子和脸上胡乱抹了一下,换了一身衣服,这才满意地从灌木丛后走出来。
冬天日子短,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地平线上的光已经渐渐湮灭,只剩下一片淡淡的灰白。
虽然拿了腰牌,在不知晓里面情况下,从大门进去未免太冒险,他打量四周,目光投到了远处马场围墙边的一棵树上。
珀伊沿围墙绕到树下,发现是一棵已经有一些年岁的槐树,巨大的枝丫伸入了院墙内。他爬上树探头往墙内看,见四下无人,借着夜色的掩护,从树上跳进了墙内。
里面一股淡淡的的马粪味,珀伊慢慢往里走,路上遇到三两个似乎是打杂的下人,大家都各自忙着,并没有人留意他。
他悄悄寻到了马厩里,发现里面养了大约二百多匹各式品种的骏马,细细观察下来,几乎都是剽悍神骏的上等宝马良驹。马儿看见有人过来,微微打着响鼻,喷出的热气在初冬寒冷的夜里,凝结一团团白雾。
珀伊在马厩里耽搁片刻,紧着时间想去别处再探查一些情况,刚要离开,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朝自己这边过来,他左右看看,寻找藏身之处,看见身后有一堆干草,闪身蹲到了草料后面。
脚步声慢慢靠近,来的似乎不止一个人,珀伊屏息凝神,稍微有些模糊的说话声飘了过来。
“那几个匈奴人怎么回事,现在改成哪天了?”珀伊听出这是洪爷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
另一个回道:”十天后会来买走这批马。”
洪爷道:”行,你把这封信送去钱庄,要亲手交到老爷手里。”
那人应了一声。说话声渐渐走远,那俩人似乎离开了马厩。
匈奴人?原来他们在和匈奴人做交易。
他悄悄探出头,看看四下很安静,空无一人,便放心从草垛后走了出来。
“喂,你过来一下。”有人从身后唤住了他,珀伊一怔停下脚步。
那人加大了音量:“喂,叫你呢,耳朵聋了吗?”
来人中等身材,满脸络腮胡子,一身灰黑色短打扮,大步流星走了过来。珀伊极快地看了他一眼,立即微微弓背低头,垂眼看着地面道:“大哥,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