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梦凝录 001

梦魇从有记忆起，一共被穿过两次琵琶骨，一次是是因为凝水，另一次还是因为凝水。

六界，南陆，礼天山。

礼天殿前的空地上，身穿道服的少年被铁链拴住，低着头跪在地上，身上满是血迹，周围围满了前来观刑的人。

“孽徒，你还不知罪吗？”开口的是礼天门掌门贺齐，身形清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模样，一手执礼天剑，一手合十，冷眼看着跪在台阶之下的少年。

孟岩的发髻散乱，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听见贺齐这话却是低低地笑了起来，抬起头，眼神透过额前凌乱的发丝直指贺齐，“我没罪——师伯，您就是再问我一百次一千次，我也是这句话，我没罪！”

“贺掌门，这魔头既然如此不知悔改，就休要再与他多费唇舌，直接斩了便是！”

“就是就是，如今证据确凿，条条款款直指这魔头，贺掌门，还请大义灭亲！”

“这魔头连师傅都能下手杀，还谈什么人伦情分，杀了就是！”

众人群情激昂，都喊着要杀了孟岩，只有孟岩的师兄周天和师姐贺舞为他求情，却也拗不过掌门的杀心，被带了下去，孟岩见状轻蔑一笑，心中暗暗记住了在场的这些人。

今日之后，若是我孟岩尚存一息残魂，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掌门贺齐手持长剑念动剑诀，霎那间空中出现万道形如长剑的光华，剑锋直指在地上被束缚的孟岩。

竟然请出祖师爷创下的礼天剑阵来杀我……当真 ，是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我了。孟岩闭上眼睛，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准备赴死之时，却听见众人窃窃私语：

“这明明是夏季，怎么会下雪？”

“这雪……不是普通的雪！”

人群中不知是谁惊慌起来，大喊道：“这是千山暮雪，是…是昆仑王的千山暮雪！”

“不可能！昆仑王千年之前就已经归隐不理六界事务，怎么可能这时候出现？”

“但是这雪落地不化，隐匿日光，还能消解我们的功力，分明就是昆仑王的千山暮雪！”

贺齐皱着眉头看着空中飘落的雪花和被冻住的万道光华，“若这真是昆仑王的千山暮雪，只怕这须臾之间我等已经丧命，还请高人现身吧。”

贺齐话音落下，空中便出现一个身影，轻轻落在孟岩身前，随手一挥便将他身上的铁链冻住，铁链随即化成齑粉随风而逝。

来人是个蓝衣女子，轻纱遮面，脑后青丝用一根镶了宝蓝珠子的银簪挽着，全身再无其他装饰，孟岩抬头，清风拂过，依稀可见面纱下女子光滑却苍白的皮肤。

虽然苍白了点，但模样倒是好看，死前能看到这样好看的人，也不算亏，孟岩心里暗自想着。

女子抱着手，神情悠然，看着周围在六界之中叫得上名字来的人，不由得嗤笑一声：“对付门下一个小徒弟，贺掌门竟然用了礼天剑阵，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吧？”

女子话音未落，旁边就有不知死活地人提剑向她刺来：“什么人竟敢在礼天门撒野？吃我一剑！”

女子并不闪躲，仍旧抱着手，只是轻轻瞟了那人一眼，那人便被困在一个水球之中，出不来也喘不上气，不久脸就憋成了青紫色，贺齐见状连忙飞身刺破水球，将那人救了下来，随后冷着眼看着女子，“凝姑娘这是要在我礼天山杀人？”

凝姑娘？这女人竟是西陆妖族的掌权者沈凝？众人听见贺齐的话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传闻西陆妖王、昆仑雪宫的主人昆仑王已经隐退千年，这千年来都是一个名叫“沈凝”的女子在打理西陆的事情。

沈凝并没有回答贺齐的话，而是一指身后的孟岩，“开个价吧，这小子我要了。”

孟岩闻言一愣，诧异地看着面前孤身一人傲然而立的女子，这人……什么意思？

“他身上背了那么多条命，只怕你要不起！”人群中有人叫嚷，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法术兵器向沈凝——准确地说是她身后的孟岩砸过来。他们心里知道，若是此时再不动手，只怕孟岩就要被带走了。

沈凝却好似完全没有把这些术法放在眼里，手指微动，周身便出现一面面镜子，吸收了所有的攻击，正当众人想要发起第二轮攻击时，贺齐却心叫不好，“是水镜之术，大家快躲！”

但是沈凝的反击远比贺齐的话语要快，不过瞬间，那些被镜子吸收的攻击就原原本本地反击到了施术者身上，礼天山上顿时惨叫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则渐渐弥漫开了血腥味。

“凝姑娘，”贺齐对着沈凝一拱手，“此孽徒是我礼天山门下，杀人无数，作恶多端，今日各界使者在场，我不得不清理门户，还请沈姑娘不要插手我门内事务。”

沈凝闻言转过身弯下腰，伸手捏住孟岩的下巴，“小子，他们说你身上背了好多命案，是真的吗？”

孟岩自嘲一笑，“我说了无数次不是，但是他们依旧认为是我干的，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沈凝盯着孟岩的眼睛，说道：“有用，只要你说一句不是，我就信你。”

孟岩一怔，看着女子清澈的眼眸，半晌轻轻开口，“我从没害过一条性命。”

沈凝闻言点点头，又说道：　“好，那我问你，如果我今日能救你出去，但是要你断绝和礼天门的关系，你可愿意？”

孟岩直直盯着沈凝的眼眸，“为何救我？”

沈凝并不回答孟岩的话，而是再次问道：“我只问你，愿死，还是愿活？”

孟岩沉默半晌，最终垂下眼眸，轻声道，“我自然是愿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