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此日亲兄重分袂
城外大营中灯火通明，不少兵卒来来回回反复奔跑，物资的转运，兵器马匹的保养，等等事务都在紧张忙碌中不断推进，天一亮大军就要正式的入主眼前这座应天府，需要准备的工作实在是太多，将校一级的军官大多是忙的焦头烂额。此时的中军大帐却与整座大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和强烈的反差，静、安静、落针可闻。就在刚刚燕王迎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登门，自己的十七弟，那个在所有兄弟中唯一能有资格和自己面对面坐下的好弟弟。
整座大帐中，除了燕王与宁王外，所有人都将手紧紧握住刀剑，天知道这两位王爷一个不高兴会发生什么。能有资格这个时候还站在这座大帐中的无不是两位王爷手下大将，都是些不知道已经在鬼门关几个来回的猛人，可是这个时候却都是大气都不敢出，都觉得这大帐中越来越冷。
燕王和宁王倒好似浑然没有察觉这周围的微妙气氛，两个人在桌前相对而坐，火炉上热水吱吱作响，柴火的噼啪声和淡淡的茶香一同弥漫，两个人都在捧着手中的茶杯静静地品着茶。燕王双目炯炯，就这么看着眼前自己的这个弟弟，宁王是杨妃之子，比文帝还小一岁。文帝削藩开始自己的这位十七弟就给自己写了一封信，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有所动作，虽是满纸的问候但是字里行间透露出了一个信息，要是自己想要造反动手，自己的这个弟弟愿意助一臂之力。今日这个弟弟来的突然，自己毫无准备，也猜不透宁王到底意欲何为，碍于面子自己也不能急切询问只能是陪着他品茶。
两人对坐的这段时间，周围出奇的安静，燕王也不禁回忆起了从前的岁月，那时节太祖还在，自己还是个只知道冲阵杀敌的莽夫，每每自己征战归来，给弟弟妹妹和此刻还在应天府等待宣判的文帝侄儿带回好东西，这些孩子别提有多高兴了，眼前这个孩子不知是什么时候就已经长成了大人，太祖二十六子中，都说自己最像自己的父亲，但是燕王始终觉得其实宁王更像。
身着玄青锦缎长袍的宁王身形匀称，虽然年纪刚过弱冠，但是眼神却深沉如水让人琢磨不透，在旁人看来此刻坐在桌边的这位青年和对面的燕王一样都是一头猛虎，略显稚嫩得虎也是会吃人的。从进到中军帐之后这位宁王，只是说了些家常话，无外乎什么四哥安康，甚是想念什么的，之后就一直专心品茶不发一言，到真的像是想哥哥的弟弟路过讨上一杯茶喝。也正因为如此，越是没有人们预想中来讨要好处的急切表现，就越是让燕王驾下的所有文武摸不着头脑，就连燕王也只能是一副不动明王的姿态，敌人不出招，自己也没法还招。
“你们都退出去吧，我有几句话要和我四哥说，我们要叙叙家常”宁王头都没有回地吩咐了一声。
“殿下……”宁王身后大将刚要开口阻拦，就看到眼前的这位年轻王爷挥了挥手，便不再说话转身带着其余几人走出了大帐。宁王的一系列动作，让与他相对而坐的四哥心中猜疑不定，甚至在一瞬间竟然生了要乱刀砍死宁王以绝后患的想法，燕王手中茶杯攥的紧了紧，又在一瞬间松开。“哈哈哈.....你们也退下吧，我们兄弟要说话。”燕王同样让手下退出帐外，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好弟弟。直到所有人退出宁王一直默默品茶，对于自己四哥的目光毫不在乎，他知道自己的四哥刚刚起过杀心，笑容不过是一种掩饰。“十七，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蹭你四哥我的好茶叶？”众人散去之后，燕王还是先开了口，因为时间对于燕王来说更重要。
“四哥哪里话，我只不过是来恭喜四哥的，眼看这天下已经是四哥囊中之物，倒叫弟弟好生羡慕。”宁王将手中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右手将茶壶拿起又往自己杯中倒了一杯，言语之间犯了忌讳却毫不在意，“不过四哥这里的虎丘茶，倒是极为难得，弟弟我定要多品几杯。”燕王在听了这番话之后，嘴角的笑意消失不见，惊讶自己的弟弟竟然说的如此直白，“你若喜欢，这里的虎丘茶便都送你了，当然还有什么喜欢的就与哥哥说，我尽力就是。”既然自己的好弟弟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明确，自己再藏着掖着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不如爽快的问上一问。
“还是四哥对我好，那我要一半的天下，四哥也愿意吗？”一口茶送入口中，宁王盯着自己的四哥说出了一个燕王最不愿意听到的要求。此时燕王眼神一片冰冷，同样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臞仙，你倒是很有胆量，像咱们杨家的人。”与燕王冰冷的眼神不同的是宁王眼中清澈如水，燕王从他的眼中看不出任何东西。“我差点忘了，这虎丘茶我剩下的不多，不知道能不能满足你的胃口。”一口饮尽了杯中茶水，燕王将茶杯重重的放在了桌上。“四哥，无需担心，我的心志不在这天下，我今天来要的只是四哥答应我几件小事。”杀机在这座中军帐中起起落落，宁王一连串的话语都正好刺在燕王心头，虽然不知道宁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是就局势而言宁王完全不必刻意的向自己的四哥挑衅。“哦不知道十七你想让四哥答应你什么？你不妨说说。”
宁王杨权从座位上起身，来回在这帐中踱了几步，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自己的亲哥哥，两手交叉再次坐回座位，特意找了一个舒服的角度。“事情不大，只要四哥愿意，都不难办到。”燕王一直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弟弟，倒叫他想起了小时候自己的这个十七弟被父亲罚写字时，他也是这样来回在屋子里踱步，“大事或是小事，难办还是容易，你总要先说出来。”
其实杨棣心中理亏，当初若没有自己的十七弟也许在他起兵之时，夺下北平九门的时候就已经失败了，宁王当时是自己唯一的盟友，没有宁王的帮助自己的这次靖难无疑是一个笑话。燕王心中的挣扎就是如果宁王真的提出了过分的要求，自己该如何应对，难道还要再打一仗吗？自己已经注定是史书上写成造反弑君的乱臣贼子，难道还要再亲手斩杀自己的兄弟吗?何况朵颜三卫中刚刚有人叛变，自己的这位十七弟就到了，一切实在是过于巧合，让人不得不怀疑。
宁王却始终笑意盈盈，“四哥果然是要做皇帝的人了，说话倒是滴水不漏，怎么怕自己君无戏言，不好反悔？那好吧四哥，我先说你自己考虑便是。”又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茶，“第一件事情其实简单，希望四哥可以善待文帝旧臣，不要屠戮无辜，尤其是方孝敬，他不过一个腐儒。”
“这是自然，他们当中不乏忠臣良将，我只杀首恶魏，罗等人。”燕王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宁王没有和自己翻脸的打算，第一个要求不痛不痒，想来不会有太过于过分的要求。
“这第二件事情，是希望你能留下大侄子的性命，虽然他不太会做皇帝，但是你知道的他其实是个好孩子。”喝过一口茶的宁王继续说着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
“老十七，也就是你有这个胆量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坦白说我一直在为怎么处理咱们的好大侄发愁，你让我不杀他可以，那你给我出个主意。”燕王眉头微微皱起，心底惊讶宁王的胆大和直白。
“四哥，我的主意是遣杨允炆出家为僧，大不了你多花些银两为他修建一座寺庙就把他束缚在你眼前。”宁王笑意更浓好像是在为自己猜对了自己哥哥的心思而喜悦。
“你的脑子就是鬼主意多，办法不错，我许了。”其实对于是否要诛杀自己的亲侄子燕王心中也是顾及颇多，但其实燕王是不愿意直接杀了杨允炆的，无论是从什么角度考虑燕王都认为杨家人自己的事情，不应该是伴随人命和鲜血的。
“第三件事情是希望四哥就算真的得到了所谓的长生不死的神药，或则是长生不死神药的药方，不要尝试尽快毁掉。我始终认为，这些传说不过子虚乌有，古往今来无数英雄没有哪一个真的能长生不老。”宁王的语气发生了变化，如果说刚才是宁王知道自己的四哥心中的想法，顺水推舟，那么从这句话开始就是和自己四哥的正面交锋。
“老十七，难道你就不想长生不老，不如这样，我找人试炼如果真的成功，我与你一同长生，尽享人间富贵如何？”燕王紧紧的盯着宁王的眼睛，想要看穿宁王心中的所有想法。
“四哥难道你真的信有什么长生之法，仙人尸骸？”
“你觉得呢？你当真是看轻了你四哥我，别说我不信这世界上真有什么仙人仙法，就是有我也不屑一顾，哼、我看这样吧要是真的有所谓的长生不死的神药或者仙法，我赠与你如何，但时候你就知道你四哥我信还是不信了。”燕王的这一声冷哼让这中军帐中的空气又一次回到了冰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