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山岸外史『人间太宰治』（4）

木曜会

前一章有些遗漏的内容，将在本章进行补充。事实上，我去天沼的飞岛家的那次拜访，并非太宰与我的初次见面。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在此半年或一年前，在一个叫做木曜会的文学研究会上，我与太宰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我没有在意太宰，对他也没有留下什么印象。那些都是后知后觉的。而太宰也没有关注到我。所以，在木曜会上彼此相互的一瞥才应该是我们的首次见面。在本章中，我想写写这件事，作为前一章的补充。 木曜会是由中村地平、津村信夫、津村秀夫、植村敏夫、富名腰某等人举办的小型文学研究会。在本乡的赤门前方，坐落于名为落第横丁的小路右侧的古旧咖啡厅「天鹅」，这里每周四都有聚会，可以朗读原稿或者做些杂谈什么的。我也经中村地平的邀请而出席过几次。这是一家几乎没什么客人的冷清的店铺。古老的木制圆桌摆放在土间的中央，四周歪歪斜斜地围着三四把椅子。墙边只有两张单人桌和两三张双人桌。这在当时也是很落后的。据说这家店在夏目漱石那个时代就建成了。四周泛黄的壁纸上还残留着漏雨的污点，墙上挂着一副很便宜的画。这是一副湖水风景的油漆画，画面上是瑞士的湖泊，湖面上漂浮着白色天鹅，老一套的红色屋顶的小屋伫立在岸边，远处是白雪覆盖下的阿尔卑斯山。店主是一位总是眼神困倦的、白发苍苍的老寡妇，这一点我倒是记得很清楚。毕竟生意不怎么兴隆，所以只要点一杯咖啡加一块蜂蜜蛋糕就能一直在这里学习两三个小时。这家店似乎从明治时代起就很尊重学生的习惯。 某次木曜会，大家照例聚集在这里。太宰也在中村地平的邀请下从荻漥远道而来，出席了一次聚会。当然了，我根本不知道那就是太宰，只是注意到了一个特立独行的男人。这个男人身穿学生服，他没有和大家坐在一起，而是自己在单人桌上，面朝着墙壁，背向众人而坐，带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令我印象深刻。直到最后，这个男人都垂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不说。大概中村地平在开始的时候说了一句「太宰，到这边来吧」，可这位初次到来的客人却态度冷淡地回答，「在这儿就行」，他就这样一动也没动。明明听到了别人的介绍，可我却连他的名字也忘得一干二净了。我们都围坐在中间的大桌子上，互相凑在一起，只有这个男人固执地自己坐在一边，使我感到十分怪异。太宰用这种态度来对待这些初次见面的人。 太宰穿着一套褪色的旧学生服。它的裤腿很细，现在已经不流行了。一看就知道，这套学生服很有年代感，像是上一代或者上上代的长辈留下来的。据说，这套学生服是太宰的长兄送给他的。不过，这个时候还穿着这种细型裤腿的学生几乎已经没有了，现在流行的是宽松的裤子。 太宰一副孤独落寞、垂头丧气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一个萎靡不振的羸弱而阴郁的学生。他直到最后都一言不发，一到散会，他便孤身一人默默地离开了。他朝着与我们相反的本乡三丁目的方向，如同被黑暗吞没一般，渐行渐远，消失不见了。 「什么啊，原来那个是你啊。一丁点儿朝气都没有，我还在想那样的人也能做出文学来吗。」 很久以后，大概是在提到木曜会的事情的时候，我这样说道。而太宰马上就回答， 「那天在中间的桌子上，一个人喋喋不休的就是你啊，我觉得那种人才做不了文学呢。」 我被太宰不服输的反驳逗笑了。不过，我当时的确是在喋喋不休。而且，寡言的人也能做好文学。 （那天，我以初次见面的名义去天沼拜访太宰，说不定，太宰正是为了迎合我，也已初次见面的身份来与我对谈。又或许是我的遗忘让太宰十分生气，不得已才装作对我一无所知。那时的太宰，就有这样的性格。但是，老成的太宰，他老成持重的样子后来也遭到了我辛辣的批评，说了「别再装腔作势了」这种话，让太宰很是不安。） 诚然，太宰身穿学生服，好像只有这一次。除此之外，似乎再也没见过太宰穿学生服的样子。太宰其实很讲究衣着，说不定他觉得被我过分贬低了一番，于是再也不穿这件旧学生服了。或许这些只是我的胡思乱想罢了。不过，木曜会那时的初期的太宰，的确可以说是一个阴郁而寒酸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