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X浊心斯卡蒂【干员秘录】潮退、枯海床 、海啸

又一天,醒来。
不,这种行为称不称得上醒来,都是件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名字叫做斯卡蒂的“某种东西”,像个普通的陆地人一样睁开了眼睛。
其实,在祂做这个动作之前,祂就已经察觉到了某个人的存在。
订正。
这个人的存在从未从祂的观测里离开。
“早上好,博士。”
一如往常的样子,“斯卡蒂”振动生物具有的声带,发出用于陆上人交流的声音。
“早上好,斯卡蒂。”
他也一如往常地回应。
脱下了帽子,换掉那身厚重到窒息的防护服后,今天的博士,眼睛都在发光。
对,这一次,是他,不是她。
也许下一次,又会是她了,但这一点,他不会在意;他也好,她也好,他们也好,都一样。
有着什么东西,是不会变的。
“我们今天在卡西米尔的大骑士领,还是和以往一样,要让你负责替我讲解了。哦,对了,我模仿着昨天在商场捡到的菜谱做了份卡西米尔式的早餐,你试试?”
博士说着,从自己背后的桌上拿了一张盘子过来。
幸亏那许久以前的“战斗”没有满盘皆输,不然的话,连这些作物都会消失。
当然,现在的这些作物,其实和消失了也没有区别。
不对环境反应,不产生任何变异,所有株体都一模一样。
从生命的角度来说,这些农作物,现在不过是量产的“标本”。
“斯卡蒂”看着餐盘上面的面包和培根都烤得酥脆,搭配卡西米尔特产的开胃麦酒以及作为小菜的豌豆,默默地“思考”
如果是很久以前的话,即使是“自己”,也会觉得有些开心的吧。
对,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的话。
但是现在...
“斯卡蒂”拿起刀叉,一点又一点地吃完了这餐。
一点不剩。
但是,也没有任何笑容可言。
祂早就不需要进食的行为。
因为祂早就成为,或者说超越了生物这个“概念”。
与之一同而来的,是大海。
淹没所有,吞噬所有,却又想让人往深处探索的...大海。
没来由地,“斯卡蒂”哼起了歌。
博士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笑着吃完了属于自己的那份。
或者,他听到了,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听到了一样。
——
8:55AM
“终结”后337年3月12日。
这是博士负责记住的时间。
虽然,这已经毫无意义。
斯卡蒂走在博士面前,指着街道上高高耸立的天马塑像,向他诉说着卡西米尔的历史。
天空上没有太阳。
一直都没有。
只有像是透过水面的光照射下来。
模仿着日出日落的光景。
对,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斯卡蒂”看着那昂着头的天马塑像,像是挪动数据一般,把记忆读取出来。
350年前。
深海里的怪物爬上了岸。
345年前。
怪物无声无息地操控了绝大多数感染者。
342年前。
罗德岛开始接触并驱逐怪物及其眷族。
340年前。
炎国遭到怪物的突然袭击而灭亡。
339年前。
尚且“存在”的一切生物放下仇恨结成同盟。
337年前。
怪物死了。
但一切的“存在”都遭到了深度的抹除。
最后,只剩下了祂和博士。
两个怪物。
在这片只剩下伤痕和骸骨的大地上。
漫无目的地流浪,依偎。
共同抵抗,或者说,逃避那个最终一定会有一天到来的结局。
“斯卡蒂”将目光看向博士的右手。
那只手上,早已没有了任何的皮肉,只是用机械代替了肌肉,让它还能维持工作而已。
博士的“寿命”很短暂。
所以每过一段时间,他或者她,都要回到石棺那里去,将自己“重置”
只是每一次,博士都要让自己的手暴露在外面。
似乎一定要握着祂的手,博士才肯放心。
其实不是的。
“斯卡蒂”知道。
是自己离不开博士了。
是自己,不能没有祂。
哪怕每过几十年,都要去见一次新的博士,向他或者她讲述过去,被他所不理解、愤怒,憎恨,甚至厌恶。
哪怕每一次都要这样,“斯卡蒂”都坚持着要这么做。
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博士以外。
再也没有其他的“生物”了。
也再也没有一个,能看着祂,和祂说话,和祂交流,并且熟悉祂理解祂,并且无法干涉的生命了。
更何况...
无论多少次讨厌,咒骂,伤害。
博士都会在最后,向祂道歉。
哪怕她或者他,依旧深深地恨着自己...
不,恨着自己的某一部分。
而且...
斯卡蒂突然停下了说话声,没有给博士询问的机会,作为生物的身体,就已经靠到了博士的怀里。
听着他的心跳。
只要待在博士身边,听着他的心跳,“斯卡蒂”就会有一种错觉,自己心脏也在跳动。
自己,还在某种意义上“活着”。
“博士...”
斯卡蒂闭上眼睛,像是歌唱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博士。
每一次的语音和语调,都不一样。
“我在。”
博士的身体慢慢从僵硬变为柔软,最后,也抱住了“斯卡蒂”。
大红色的裙子,在已经被岁月剥离了颜色的卡西米尔城市中,显得无比刺眼。
好像一张纯白画布上唯一的红点。
又像是...血。
——
两个怪物的旅途,很漫长。
但是,也很短。
两个人每一次的目标,都是走完整片大陆。
但是每次,都没能成功。
因为每一次,祂都会不由自主地,改变方向。
这一次,也一样。
两个怪物从一个隧道里走出来。
今天没有下雨。
博士在出来看到自己眼前的景象后,先是惊讶,最后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眼前,是一片裸露的海床。
没有珊瑚,没有鱼类,没有哺乳类...
什么都没有,尸体,残骸,甚至异味都不存在的海床。
“啊啊...”
斯卡蒂瞪大了眼睛,死死地捂住自己的额头。
意识开始混乱起来。
过去的红色从裙子上蔓延到了斯卡蒂的双眼之中,漂亮的红色小鱼在她身边像魔术一样浮现出来,压抑着欢快的心情,虔诚地舞动着。
当然,更大的变化还是出现在枯死的海床上。
博士敢保证,在眨眼之前还是空无一物,干净的像打扫完毕的水族箱一般的海床,突然就被深邃的海水给覆盖了。
像是一出荒诞剧。
所有可以想象、无法想象的生命形式像是被扔进困兽笼子的玩具一样,发出了哀嚎或喜悦。
巨大到违反自然规律的巨兽,早已灭绝的陆上生物、数量完全超过迄今为止总和的濒危生物群系。
而这一切疯狂的景象,不过是因为面前“斯卡蒂”的混乱。
祂能做到比这更多,更疯狂,更超越想象的事情。
祂是怪物。
博士深知这一点。
但博士也同样知道另一点。
某个,甚至被刻在这个身体最深处的,最痛苦的一点。
所以他呼喊。
“斯卡蒂——!”
所以他向前。
电闪雷鸣,闪电的颜色也是值得被诅咒,被唾弃的。
大风。
大雨。
偶尔这两位怪物会遇上这样的天气。
明明祂们都无需害怕。
但还是会像曾经存在过的普通人一样躲在临时的家里。
博士会跳舞。
祂会唱歌。
祂们就这样躲开了普普通通的雨。
像躲开危险的枪林。
但今天不能躲。
不可以躲。
博士伸出双手从那些红色的小鱼里撕开一道口子,这一行为显然激怒了它们,它们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向博士身上咬去,但博士早已熟知它们的行为模式,在受到重伤之前,冲到了斯卡蒂身体近处,用力握住祂的手。
“”斯卡蒂!你的名字是斯卡蒂!“
“啊——啊——啊——”
“斯卡蒂”尖叫着。
“斯卡蒂”哭泣着。
“斯卡蒂”憎恨着。
博士的脸色变得苍白,虽然失血量并不算太大,但暴风和大雨在急速削减他的体力。
为了节省能量,他只能把自己的嘴贴到“斯卡蒂”的耳畔。
像过去无数次做的那样,轻声道:“能够请你跳一支舞吗?斯卡蒂小姐?”
碎开了。
“就朝这个方向,从船首,跳到船尾。”
博士伸出手去指了一个方向。
他不会认错方向。
因为那是他记了很久很久的位置。
裂开了。
”斯卡蒂“身边的红色小鱼,发出了尖叫,它们咒骂,它们怨恨,但已经于事无补,它们只能不甘地消散。
崩开了。
“斯卡蒂”想起了过去。
那一天,是曾经的“她”正式入职罗德岛的那一天。
那时候,“她”躲在角落,一个人。
是博士找到了“她”。
约她跳舞。
然后很奇怪地,很不合常理地,她答应了。
所以有时候“斯卡蒂”会想,如果他或者她早一点来,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大海突然分裂成了两半。
露出一条刚刚够两人通过的隧道。
无数或怪异或美丽的生灵在两旁的大海里嘶吼,惨叫。
“斯卡蒂”的脸被吓得苍白。
要走那么远。
要走那么远。
要走那么远。
“博士...快跑,。”
“斯卡蒂”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求求你,快跑。”
可博士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
他只是握紧了“斯卡蒂”的手,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干员斯卡蒂,这会是个很漫长的舞。”
“如果害怕,就闭上眼睛,只听我的声音。”
“斯卡蒂”照着他的话做了。
祂死死地把自己的头贴紧博士的胸膛。
暴风雨里,只有他的心跳声,才能让她心安。
过去的味道刺穿了咸腥的海风,消毒水和酒的气息好像那些自由自在的人们的跑车一样撞穿了恐惧。
“这里是,罗德岛。”
博士抓着她的手,慢慢慢慢地跳起了生涩的舞步。
“是为了帮助所有感染者而建立的方舟。”
脚下的海床并不干净。
柔软的动物残骸、尚未完全褪去的海潮。
让“斯卡蒂”脚下滑倒好几次。
但每一次,博士都会让她重新站起来。
每一次。
两个人,好像这世上最后的一艘船一样,在大海的风暴与狂怒中,不屈地行驶着。
直到某一刻,他们再也无法维持自己。
——
“终结”后370年,1月1日。
两个怪物的旅途,来到了暂时的终点。
博士依旧如过去那般健壮,依旧是年轻人的模样。
但“斯卡蒂”知道。
他已经疲惫不堪。
他是有限的人,却要做无限的事情。
祂是无限的“存在”,却需要靠有限的人来维持“自我”。
而且...这注定是徒劳。
结局早已揭示。
这一次“斯卡蒂”恢复清醒的时间,比上一次,要少了3秒。
这已经是第八次了。
日积月累。
总有一天,她会再也醒不过来。
而他或者她也会彻底消失在这片大陆上。
结束。
“我离开的时候,还要唱这首歌吗?未免也太晦气了吧?”
注意力被分配到对话感官上,“斯卡蒂”摇了摇头。
“那你要听什么歌?”
博士微笑着,躺进了石棺,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
身旁那庞然大物一般的移动舰艇也散发着苍白的颜色。
但上面的“Rhodes Island"却还保留着原有的颜色,成为这片纯白荒漠里唯一的亮彩。
“不知道...上一次我听了什么?”
博士睁开眼睛,没有主见地问道。
“上一次,是乌萨斯的民歌,那时候,我们穿过了北边的冰原回到这里。”
“这样啊...”
“那这次,来一首罗德岛哄孩子的歌吧。”
“那有很多首,孑的、能天使的、特蕾西娅的,或者其他人的。”
博士又闭上眼睛,然后,再一次睁开。
“那就来,给阿米娅庆祝生日那次的吧。”
“明白了。”
“斯卡蒂”没有多问。
祂是这世界上最后,也是最好的歌手。
这是为数不多值得祂感觉到生物一般喜悦的事情。
“斯卡蒂”一边唱着歌,一边朝博士伸出手去,但博士却摇了摇头,把自己尚且完好的左手递给祂。
“其实当初如果我左右手互换的话,说不定就能多撑个几年。”
一边苦笑着,博士一边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晚安,斯卡蒂,下次再见。”
“晚安,博士。”
”斯卡蒂“拉着博士的手,然后慢慢地,把这只手放到自己额前。
“做个好梦。”
——
白色的荒漠上刮起一阵风。
没有成因。
没有结果。
只是吹倒了石棺后面舰艇上的一座小小的,白色的十字架。
但也没关系。
毕竟,总共有几百个呢。
倒了那么一两个,谁都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