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沉花缘
南宋初年,正是金兵侵入中原之时。水若清带着年迈的孤母双双流落到了一个杳无人烟的小镇。好不容易用自己身上仅有的盘缠换来了一座碎瓦残垣的屋子,便凑合着同老母安顿了下来。母亲刘氏患有哮喘,又染了风寒,一路上颠簸劳累。水若清把行李放好,便去烧水做饭。随着流水的哗哗声响起,她心里那纠缠的思绪便如水花般的绽放开来。家里什么都没有,母亲又患有重疾,接下来那么长的日子,该怎么过啊?娇弱的眉头皱成了一朵百褶的蝴蝶结。
“清儿……你在干什么,给我倒杯水……”,水若清连忙回到里屋,把熬好的弥漫着热气的药端给被顽疾折腾得表情近乎麻木的母亲。
“娘,快喝了吧,小心烫……”女儿那如薄荷般丝丝清凉的声音沁到了她的心底,让她的痛楚稍微缓和了一些。
日子就这样平淡又不失辛酸的过了几天,终于家里的积蓄已经支撑不起那小小家庭里沉重的负担了。水若清毅然决定:她要去青楼卖艺,但坚决不卖身。
翌日,她早早的起床了,把家里布置好,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把母亲最钟爱的那条几乎从不离身的镶着桃红色梅花坠子的项链戴上,那是父亲生前送给母亲的。她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这样一来,更是仙女下凡了。想到这里,她泛红的脸颊上镶嵌着的那颗樱桃小口扭动了起来,默默的预示着“成功”的降临。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来,到了倚翠楼,这是全城最大最红火的一家烟花酒楼了。那些王孙公子纨绔子弟都喜欢到这家酒楼来寻欢作乐。
在被鲜花堆积的大门口,就站着几个如花似玉的娇美姑娘。明眸皓齿,柳腰桃面。水若清本出自书香门第。自幼便聪慧伶俐,又得到良好的教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因父亲被奸臣所害,才落得家道中落,。本是那深闺之中的大家闺秀,受尽万千宠爱的掌上明珠。转眼间便沦落风尘,饱受着风雨飘摇的艰辛。想到这儿,滴滴清泪充盈了整颗心。
她,毅然决然的走了进去……
老鸨一眼就把她看上了,可谓慧眼识佳女啊!忙走来问:“姑娘。你是哪的,来做什么?水若清便说:“我是来卖艺的,但坚决不卖身,只求得赚点养家糊口的钱而已。”老鸨见她眉目清秀,肌肤如雪。更有一种脱俗的优雅气质,便毫不犹豫地收下了她。
当时正值宋高宗在朝,他身边的心腹大臣是丁盛以及周嘉两个,丁盛有个儿子叫丁寰宇,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并且宅心仁厚,经常抚恤民间疾苦。周嘉有一儿一女。周逸萧和周楚玉。周逸萧和丁寰宇是好朋友,义结金兰的生死之交。而周楚玉从小就和寰宇一起玩耍,青梅竹马。她也是个才女,会弹琴,吟诗作赋。生性温柔可人,长得也花容月貌,或许真是有钱人家娇养大的吧!
丁寰宇和周逸萧喜欢到平民百姓当中去混在一起,过那种世俗的生活,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这倒是一种独特的享受了!突然有一天,周逸萧提出去青楼看一看,丁寰宇起初不同意,但听说只是去看一看,并不是真的要同流合污,所以犹豫了一下便去了。毕竟他还从来没有去过那种的地方呢,他喜欢尝试一切新鲜的事物。
他们兄弟两人走到了那座最为壮观豪华的倚翠楼里,刚一进门,就被那些个娇柔妩媚的姑娘给缠住了,“大爷,进来坐坐吧,进来喝杯茶。”他们连忙挡住这些盛情的款待,对老鸨说:“我们只想在这里边看一看,喝杯茶就走。和姑娘们对对诗就行了。正说着,水若清就从里屋缓缓走了出来,遍体透着醉人的芳香,眉间多了一点精妙无双的朱砂痣,手中抱着一架珠光宝气的七弦琴。寰宇和逸萧马上被这样的场景陶醉了。接着,水若清便开始用她的纤纤玉指在琴弦上撩拨开来。清丽的脆响,婉转的旋律。浅浅的无奈,无一不死死拴住兄弟两的每一根神经。须臾过后,一首曲子便结束了。但回味无穷,仍然在脑际盘旋飞舞。飘渺的情感也在风中凝结。接着,开始与他们俩吟诗作赋了。寰宇最先开始说:“姑娘,小生从小饱读诗书,想和姑娘对对联。”水若清望着眼前的气宇轩昂的少爷,不禁颤栗了一下,脸上泛过一抹红晕。柔情似水的说:“请吧,公子!”寰宇想了想,便说:“就说今晚的场景吧,绚灯明火忆盛世,请出下联。”水若清灵动的眼睛转了几转:“孤影凄魂思眼下”。寰宇惊喜地说:“姑娘,小生佩服。”若清忙说:“哪里,这是你承让罢了!”恍惚间,两人的眼睛里闪出了一丝神秘的光芒……逸萧见了,也不甘示弱,随口便说出了一句上联:“流水匆匆,搅乱离人眼泪”,“秋雁姗姗,牵缠柳丝飞絮。”,“哈哈,佩服佩服,真乃奇偶佳句啊!”
不多一会儿,水若清又回到座位上,用削葱根般的手指挑拨起那几根窈窕的琴弦。其实,弹琴就像是在织布,纺织女工心思越缜密,手指越灵巧,织出来的绸缎也就越好。同样,用相同的方法弹出来的曲子就如同素女的呕心沥血之作,颇有珠断屏开之效。而水若清手中的那几根琴弦,仿佛都被她施了蛊咒,一举一动全听她的指示,就在她寥寥几个小动作之后,一首美妙婉转的曲子就浮现在每个人的耳畔。而她自己衣着素净,像仙娥,像白蝴蝶,像一幅被露珠打湿的水墨画。而这一切已全盘复制在了丁寰宇的脑海,成为历久弥新的烙印。于是,他将这悠远又绵长的回味浇筑成了一首小诗:
仙葩旖旎筝前靠
素纹清浅荡心潮
曲断悠悠情愫缠
奈何倩影入梦遥
于是,他走向水若清,“姑娘,小生赠你一首诗!”。四目相对之后,他用毛笔蘸了蘸墨汁,将诗题在了她小巧而别致的团扇上。字如其人,硬朗而不失风度。水若清的明眸如珍珠般闪了一下光泽,随着那个翩翩少年的身影擦过,又黯淡了下来……这也的歌舞喧嚣结束在了一片朦胧之中,唯有那轮冰冷如银的明月依旧皎洁,好像是在眨眼微笑!
回到家中,水若清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她望着那把团扇,看了一遍又一遍,傻笑了一遍又一遍,枕着那把团扇入眠,希望在梦中能够邂逅今晚突然出现的潇洒少年。
自此以后,丁寰宇和周逸萧就长期出入在那家名为倚翠楼的风月场所,不为别的,只为睹一睹水若清的芳颜。日复一日,水若清和兄弟俩就混熟了,成为亲密好友。同时,水若清在倚翠阁结识的好姐妹罗白漪对周逸萧颇有好感,他们四个经常围坐一团,谈古论今。而这一切,周楚玉这个名门闺秀全然不知,她每天静静等着寰宇偶尔的探望,那冰冷落寞的表情更让她孤独的心增添了一丝无助与凄凉……同时,周逸萧对水若清牵缠的情结也一天天的滋生,五个人情不自禁的感情纠葛如蜘蛛网般越缠越密。而蛛丝拉的如此之紧,终会有破裂的一天,那一天便一发不可收拾。
炎热的夏夜,点点清碎的星光透过窗帘洒了进来,两个如花般美丽的少女在泡花瓣澡,屋子里被熏得芳香扑鼻,即使是洗澡的时候,水若清也不把她那条桃红色梅花项链取下来。她开口说话:“漪姐姐,你可真美。”罗白漪浅笑:“再美也比不过清儿你呀!冰肌玉骨,清凉无霜,连五代的花蕊夫人见到你的容貌也会害羞吧!像你这么美丽的女孩子哪个男人见到会不动心啊?”
水若清不好意思地笑笑:“长得漂亮只能让人眼醉,心地善良才能让人心醉啊!我希望用我的心灵来感动他们。”水若清坦白自己对丁寰宇说不清的爱慕之意。
罗白漪早已心领神会:“妹妹真是内外兼美了,丁公子是不错的,那么周公子呢?他对你好像也是一往情深哦。”
水若清不以为然:“我只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
罗白漪心中暗喜:“我有机会了!”说是有机会,但周逸萧好像正眼都没看过她一眼, 可怜的痴情人儿她的路也真艰难!
过了些日子,丁寰宇独自约水若清去郊外游玩,走到一处青山绿水的胜地,看到一朵奇异的鲜花。不错,那正是六百年一遇的云萝花,据说拥有它可以幸福一生。于是丁寰宇不顾生命危险,勇敢地攀上高峰。水若清的心怦怦直跳,紧张得要命。正当他碰着鲜花的一刹那,她放松的笑笑。但是就是在这个时候,丁寰宇抓着崖壁的手突然松了,纵身跌落下来,摔到地上,奄奄一息。水若清赶快扑到他身上直叫他的名字,却半天都叫不醒。突然,他身体微动了一下,依稀听见他说:“水,我想喝水……”水若清忙去河边,用叶子裹着一点水送到他嘴边,但他咽不下去,心急如焚的她灵机一动,自己喝一口水送进他的嘴里。这一刻,一股幸福的暖从心里拂过。就这样重复了几次,他渐渐苏醒,睁开眼见到的第一场景便是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子与自己亲密接触的这一幕。他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猛地抱住她,向她表白:“若清,从第一眼起,我就对你着迷了,我好喜欢你!”早已心存悸动的水若清泪流满面,连忙说:“寰宇,我也好喜欢你,我早就喜欢你了……”在人再次不由自主地热吻起来!
当时朝廷正处于动荡阶段,内忧外患一大堆。周嘉为了维护自己的势力,不惜做出不利于朝廷的事情,甚至想要篡夺皇位。圣上久病不愈,太子尚年轻。周逸萧似乎是有了他父亲的遗传,居然也同他臭味相投,狼狈为奸,父子俩暗中策划着谋权篡位的卑鄙阴谋!
另一方面,周逸萧眼看着水若清与丁寰宇如胶似漆,知道自己是没有希望了。但是他对水若清的爱是如此根深蒂固,对丁寰宇十分嫉妒与憎恨,为了尽快抱得美人归,周逸萧采取了一系列阻止他们在一起的行动。而罗白漪关注着周逸萧的一举一动,终于心碎地承认他不爱自己,但她仍不死心,辞掉了青楼的工作,到周逸萧家里当他的侍婢。周逸萧利用她对自己的喜欢,不时的叫她帮自己做一些坏事。而罗白漪也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但因为自己的执着,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甚至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同时,她对水若清恨之入骨,想方设法地陷害她,她攻于心计,擅长用毒,借机用好姐妹的身份骗水若清,她用一种毒药作材料制成一种味美的莲子羹,是水若清最喜欢的玫瑰味,以美容养颜的借口骗她喝下。每次都只用一小量,日积月累才会毒发身亡,她给了她一些,嘱咐她定时服用。水若清万万也想不到,这个曾经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闺中密友会用这么狠的办法置她于死地!
周逸萧决定利用自己的妹妹,那个善良单纯的姑娘来挑拨寰宇和若清之间的关系,于是对父亲说丁家家势雄厚,若两家结为亲家,必将有利于篡位。周嘉斟酌了一下,觉得这个办法确实有道理,就与丁盛商讨两大世家联姻的事情。丁夫人觉得寰宇长大了,确实该讨房媳妇管管他。而周姑娘又温柔贤淑,天生丽质,两家门当户对,确实是头挑人才。
于是丁夫人和丁老爷遣丫头把儿子叫到大厅来,“寰宇,娘跟你商量一件事好吗?”寰宇疑惑母亲今天的举动,于是就问:“什么事啊?”丁夫人嘴角微微上扬:“你有没有心上人啊?”寰宇略显羞涩地挠挠头,“没……还没有呢……嘿嘿……”丁夫人心安理得地说:“没有就好,娘替你做主,让你和周家大小姐配成一段好姻缘,你就准备好当你的新郎官吧!”寰宇一听这话,如同晴天霹雳,忙对丁夫人坦白:“娘,其实我早就有喜欢的女孩子了!我不要娶周姑娘,我不喜欢她呀!”丁老爷被弄昏了头:“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寰宇把跟水若清相识相爱的过程说了一遍。老爷夫人大概有了头绪,知道她是个青楼女子,就更是不同意了。“一个青楼女子,怎么配进我们丁家的大门呢?”,“她只是因为母亲治病急需银两,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但她卖艺不卖身,至今也是冰清玉洁,她才貌双全,心诚如玉,没有哪点配不上我呀!”丁老爷仍然听不进去,寰宇终于被逼得跪下苦苦哀求,仍是无济于事。他央求着母亲向父亲求情,一向与世无争的丁夫人怎么能劝说一家之主的丁老爷改变心意呢?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寰宇终于绝望的开口:“我要水若清,除了她,我不要任何女人!”话音刚落,一记响亮的耳光就打在他的脸上。丁老爷怒不可遏:“你是哪根筋不对?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风尘女子,连我的话都敢违抗!我已决定在下个月初五替你和周姑娘完婚。从今天起,你就在卧房闭门思过,不准离开半步!”寰宇失去了理智,气急败坏地把什么东西都往地上摔,伤心欲绝地倒坐在地上,一脸颓废……
“玉儿妹妹,快看,那儿有个鸟窝,我去给你逮只鸟下来!”“寰宇哥哥,小心点哦!别爬那么高,抓不到就算了,我们玩其他的。”不一会儿,小男孩拿着几个鸟蛋递到小女孩的面前。“哎!我一碰鸟窝鸟就飞了,只收获几个鸟蛋。送给你,吃了会长得又白又胖的哦!”小女孩笑嘻嘻地接过,脸上溢满了喜悦。一阵微风吹过,在窗户边呆望的周楚玉回过神来,回想着自己和寰宇小时候的情景,也许这只是无数次思念中的一次吧!她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寰宇,无奈造化弄人,她总是感觉自己的寰宇哥哥喜欢上自己是一种无端的奢望。为了排遣自己苦闷的情绪,便独自去院子里散步。走到一处小花丛时,突然听到两个小丫头在谈话,“你说的是真的吗?丁少爷爱上了一个青楼女子,不愿意娶小姐。”“千真万确,我听丁少爷家的翠云说的,就因为这件事,老爷发了好大的脾气,把少爷锁在房间里,逼他成亲呢!”周楚玉听了心里一惊。又悲又喜。喜的是她要和自己魂牵梦萦的人成亲了,悲的是他爱的另有其人。她心如死灰,得到他的人得不到他的心有什么用?好比得到一具死尸,成天心惊胆战地过日子。
“娘,你快醒醒!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啊……”泪水飞溅的水若清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刘氏一点一点的走进死亡的边缘。临死前,她千叮万嘱水若清一定要好好保管那条梅花坠子项链。这是这是她父母感情坚固的象征,可见母亲的痴心一片。
安葬了母亲,却不见寰宇的影子,她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连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都不知道。他有点怀疑他的去向,于是就向周逸萧打听,周逸萧假装好人地说出事情的原委,丁寰宇奉父母之命和妹妹周楚玉成亲。水若清不相信寰宇会因为这样就抛弃她,她要找他问清楚。就请周逸萧安排他们见面。周逸萧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但也只是敷衍而已,他怎么可能会让他们两个见面呢,真是天大的笑话!
于是,周逸萧把水若清带进了自己的家里,让丫鬟好好地伺候她,骗她说寰宇马上就到。其实根本就是他设下的圈套,这一举两得:一方面赢得了水若清对他的信赖,觉得他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另一方面,他把丁寰宇叫不来让水若清觉得寰宇无情无义,始乱终弃。这是周逸萧和自己的手下预先商量好的,他们还准备在水若清的茶中放蒙汗药,趁机冒犯她。而这一切恰好被周楚玉无意中听到他们的谈话,他看清哥哥的真面目,清醒又悲愤,悄悄把茶水换掉。同时她见着了水若清,那个眼波流转,熠熠生辉的姑娘。她扮成奴婢的样子和她交谈一回合之后,觉得她蕙质兰心,心胸宽广而不失坚定的意志,明白自己比得上她,难怪寰宇哥会喜欢她而不喜欢自己,她自卑又认命地苦笑了一阵。一会儿,周逸萧发现自己并没有得逞,就只好将水若清放回家里,怪属下办事不力。虽没见到寰宇,但水若清始终坚信他是有苦衷才没有来。
丁寰宇整天蜷在屋子的角落,不吃不喝,几个属下看了都觉得心疼。丁夫人为此不知流了多少泪,丁老爷却一点也不为所动。终于,到了丁寰宇和周楚玉大喜的日子。那天,楚玉凤冠霞帔,坐着轿子被抬进了丁家大门,拜堂行礼,送入洞房。新郎眼中无光,神色飘忽。楚玉早已心如止水,拿出贴身带着的匕首往自己的胸口一刺,血顿时像汹涌的洪水般疯狂泛滥,寰宇脸色乌青,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抱着她,让她虚弱的身躯靠近自己的胸膛,他大叫:“楚玉,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客厅的人闻声也纷纷闯了进来。“寰宇哥哥,我知道你不爱我,我不愿意你受一生被束缚的痛苦。我虽笨,也知道与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不!你不要说话。大夫,快叫大夫……”,“不,你让我说完,我是不打算活下来的,我想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和你保留最美的温存,寰宇泪如雨下,一滴滴落在了楚玉莹白的脸颊。血仍在不停地流,“只要能死在你的怀里,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着,她美丽的眼睛悄然闭上,如此无声无息,如月下的含羞花飘落般动人。寰宇痛不欲生,他辜负了一个如此善良的好女孩,他恨自己,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楚玉死了,寰宇也就没有父母之命的笼罩,虽沉痛不堪,但毕竟恢复了自由,他又想起水若清,对,他还没有解释自己这么久没见她的原因。他第一时间找到她,向她诉说自己被逼成亲的遭遇和楚玉如此伟大的献身和举措,水若清震撼地流下眼泪,“喜欢我你会不会后悔,有那样深情的女子深爱着你,居然肯为你献出生命,我跟她比,真是太渺小了!”,“我不后悔,我亏欠她,我会用我的下辈子来补偿她,而这辈子,我要的是你!”水若清感动地依偎在他的怀里,露出的那条梅花项链闪闪发光!
阴谋未得逞,又赔了自己的妹妹,周逸萧气得捶胸顿足。为了发泄,喝的烂醉如泥,整天去花街柳巷风流快活,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完全没有了目标到处乱射,直入崖底深渊。罗白漪心痛得辗转难眠。
一个郁闷的夜晚,周逸萧拖着醉醺醺的身体,颠颠倒倒地走进房间。罗白漪看到,连忙给他倒杯茶醒酒。灯笼的昏黄光芒,让神志不清的周逸萧浮想联翩,把眼前的这个女人当成了水若清,于是把她按倒在地,狂吻起来、……翌日清晨,罗白漪早早醒来,惨白的纱帐内,看着自己赤裸的身体,无端悲叹:“他把我当成了什么?一个一文不值的替代品。”泪随着双眼的紧闭被无情挤落!
水若清为了赢得丁家的尊重与信任,离开青楼,凭自己的一技之长到丁家去教伶官们丝竹管弦的技艺。于是有机会与丁夫人接触。她觉得水若清确实不错,又聪明,又贴心,有这样的媳妇是她的福气。她对丁氏夫妇毕恭毕敬,从不对小事斤斤计较,有什么苦难与责任自己主动承担。丁氏夫妇的心也是肉做的,终有一天会感动,他们慢慢地接受了她。
春天来了,朵朵鲜艳粉嫩的桃花争相绽放,一阵暖风拂过,人面桃花交相辉映。水若清听说丁夫人很喜欢桃花,就用一个小篮子摘了一篮子的花,瓣瓣碾碎制成桃花粉,混合点香料,制成桃花胭脂水粉,涂在丁夫人的脸上,镜中的她瞬时年轻了十岁,她直夸水若清心灵手巧,高兴得合不拢嘴。同时,她也帮丁老爷处理些政务上的事,提出些宝贵的建议和独特的见解,他惊叹她的聪颖,连连称赞,对她的身份也完全置之不顾,有了个全新的认识。功夫不负有心人,水若清俨然得到了定价的认可和接纳!
可是,老天总是喜欢开玩笑,平静的湖水被凌厉的的鞭子狠狠地打了一下,顿时如海啸般怒吼咆哮。有一天,丁老夫人心血来潮,按水若清的尺寸让裁缝店给她订做一件新衣服,浅绿色的挑花纱质薄衫,配水若清的婀娜身姿,简直就是完美结合。丁夫人兴高采烈地带水若清到房间亲自给她换上。当脱去她原有的外衣时,突然发现套在她粉颈上的桃红色梅花坠子项链时,丁夫人大惊失色,从晴天骤变成雨天,她焦急又结巴地问:“清儿,你……你的项链是哪来的?”,“哦,那是我母亲给我的珍贵遗物,是父亲送给她的,她从未离身,就像是从未离开过父亲一样。”水若清抿嘴微笑的脸庞像极了一朵盛开的芙蓉花。“你娘叫什么名字?”水若清有点纳闷:“刘梅贞。”丁夫人吓得倒退三步,当即就晕倒在地,水若清吓得忙叫丫头,并通知老爷和寰宇。
大夫说是因为惊吓过度,打击太大造成的,要多加休息。水若清忙叫丫头炖了乌鸡银耳汤,待她醒后服下。看着丁夫人苍白的面庞,水若清满是心疼。顷刻,当着大家的面,她缓缓苏醒过来,回忆起了刚才发生的事。过了许久,才对水若清说:“清儿,我们丁家对不起你,是我们还得你家破人亡,穷途末路。”
原来,二十年前,丁盛和水若清的父亲水岩同朝为官,而丁夫人和刘氏关系甚密。刘氏当时新婚燕尔,最喜欢向丁夫人炫耀自己的那条梅花项链,逢人就说:“这是我家相公送给我的!”惹得丁夫人耳朵都起茧子了。从此,那条梅花坠子项链便深深地停留在了丁夫人的记忆深处。但是,有一次因为贪官污吏嫁祸水岩,说他私藏西夏贡品,不上交朝廷欺君瞒上,朝廷便派丁盛去办理此案。丁盛便去他家彻底搜查,果然搜出了一套玉麒麟珍奇古玩。这其实是坏人指使手下潜藏在他家里的,而丁盛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认定他有罪,派人把他押入天牢。可能是因为当时年轻气盛,升官心切,做事难免冲动,他心想只是惩罚一下,还不至于处死。哪知,事与愿违,水家被满门抄斩。恰好守门的狱卒因水岩对他有恩,就私自放了身怀六甲的刘梅贞,借口说她生病死去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逃进了一个偏僻的乡村,怀着丧夫之痛十月怀胎生下一个很活泼可爱的女儿。也是这个女儿让她有了重生的意志,忍辱负重地度过余生。
真相大白,若清万念俱灰,奔出屋子抱头痛哭。原来自己的悲惨遭遇是丁家造成的,而自己却深深爱上了仇人的儿子,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她恨自己,想报仇泄恨,却又不忍心伤害自己心爱的人。“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矛盾,我到底该怎么办?”天际边顿时下起雨来,像是在为她流下同情的眼泪。
消息像长了脚一般,传进了周逸萧的耳朵。周逸萧狂喜:“真乃天助我也!哈哈!”又开始筹划他抢夺水若清的卑劣计划。罗白漪听到这一切,不禁眉头紧锁。恨自己生不逢时,命运不济。不过,她不会轻易放手,还没走到最后一步,她决不罢休。自己种在水若清身上的恶果还没有生效呢。哼!她阴险地理了理鬓旁的头发,香味弥漫,却足以让人窒息。
从此,水若清与丁寰宇一刀两断,虽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但硬是忍了下来。丁寰宇的心又坠入了无底洞,不管多少人去拉也拉不上来,还在一直往下掉。他的生命从此被罩上了一层灰黑的粗纱,永无阳光的渗透。水若清每天心神不定,苦不堪言。这场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原本就无依无靠的她更加形单影只。她又去青楼卖艺,在灯与酒的交融中,堕落自己,恨不得死去,一了百了!她成天喝酒,肆意摧残自己的身体,只愿自己早一天死去,早一天得到解脱,到那个没有恩怨情仇的天国与自己的父母相聚,诉说自己的苦苦思念之情!
周逸萧得知水若清身在倚翠楼,便知自己抓住了机会,迅速前往,往水若清常去的那间屋子走去,门也不敲一下的闯进去,看到水若清醉的憔悴不堪的凌乱样子。即使是那样,却仍是绝美无比。他无法抑制内心蠢蠢欲动的魔鬼,上前搂住她的水蛇腰,挪她到床上,凑在她耳边,闻着她沁人心脾的芳香,欲望再一次如野草般燃烧。他痴痴的目不转睛地向她靠近,不由自主地剥去她的衣服,白晰嫩滑的肌肤更是让人销魂。水若清感觉自己的身体凉飕飕的,一看,自己的外衣不知何时被脱下了,她连忙拉起棉被遮住自己的身体,原来是周逸萧这个混蛋在捣鬼。“你,你想干什么?”,“你说我想干什么?当然是想和你同床共枕,共度春宵呀!我早就迷恋上你了,都是丁寰宇这个家伙挡在中间,坏了我的好事!”,“原来你是这种人,我以前真是瞎了眼才会跟你交朋友!”“不,你应该感到荣幸,有我这样风流倜傥的人看得起你,是你的福气。老天真是有眼,你跟丁寰宇是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这是宿命,懂吗?你跟我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废话少说,我们还是不要辜负这上好的的良辰美景吧!”说着,便去强行非礼水若清,她奋力反抗,就这样僵持了几个回合,就在水若清把持不住的时候,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闯了进来,大喊:“住手!”把千钧一发的局面扭转过来。
原来,这是太子赵槐觉得皇宫烦闷,想出去透透气,便微服出巡。途中经过倚翠楼,听闻这里的名气,便忍不住想去瞧瞧。走进去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沉吟片刻。不小心听到从左边屋子里传来的声嘶力竭的声音,便毫不犹豫的大步向前。推门而入时,便发现一无耻男子的暴力行为,并看到那个女子无辜可怜的表情。他见义勇为,制止了这场悲剧的发生。周逸萧一听老鸨说是太子,吓得拔腿就跑,太子坐下来安抚水若清,给她煮了一碗鸡汤定神,带她心情恢复平静之后,取出金牌,向她表明自己的身份。水若清受宠若惊,“多谢太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报答。”太子宅心仁厚,微笑着答道:“看你言语不俗,为何会置身在这青楼呢?真是太可惜了!”水若清向他诉说了自己的遭遇,被泪水沾湿的她更显楚楚动人,如同梨花带雨。让太子不明原因地心疼起来,他想帮助她,决定带她进宫。
水若清是美女兼才女。她精通音律,弹得每一首曲子都如同余音绕梁。太子赞不绝口,封她做女官,每日为太子弹奏一首轻快悠扬的曲子缓解他的操劳疲惫。他赐给她一个宫殿,取名为“莺啼轩”,因为她的琴音清脆悦耳,如同阵阵黄莺的啼叫,扣人心弦!水若清从此有不错的经济来源和安身的地方,不再受到坏人的骚扰,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周逸萧恼羞成怒,想加紧灭掉大宋王朝,更加频繁并夜不能寐的跟周嘉商讨篡位大计,买通命官,掌握军权。野心膨胀如气球,稍不注意就会破裂。而罗白漪暗中关注着一切,也帮着周逸萧去出谋划策,并献出自己的毒药以便可以派上用场。这对狗男女真是坏到了极点,无所不用其极。
丁盛觉得周家这几天行动有些诡异,便暗中派人跟踪他,发现他确实是在筹划着自立为王,无耻叛变的阴谋。就尽快禀明太子,太子也觉得最近大臣们举止有些奇怪,暗藏杀机。他们肯定知道父王时日不多,想杀掉自己以除后患。
太子每天都去听琴,也关注着水若清的言行举止,一颦一笑,发现她每天愁眉苦脸,郁郁寡欢,只有行礼时勉强微笑一下。太子莫名的心疼,他知道,他已经不知不觉的喜欢上她了。但他深知,她心里只有丁寰宇,他早已占据了她心灵的全部,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他不会去拆散他们,只是暗中担心他们的命运。哎!天公不作美啊!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悲哀恐惧的那天终于来临了,在一个紧张惊险的夜晚,一个身手敏捷的杀手潜入太子寝宫,往床上麻利地刺了几下,以为得手。掀开被子一看,才发现根本没人,知道自己中计了。想逃时,却早中埋伏,被迫束手就擒。严刑逼供之下,他招出来是周家两父子指使他的。有了人证,太子加急禀报皇上,皇上龙颜大怒,将周家满门抄斩。这下太子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这些都是大臣丁盛的功劳,遂封他做护国公,名声大振。
周嘉父子无路可走,被赶往刑场就地正法,真是罪有应得。罗白漪看到这一幕,心内如万箭穿心之痛,逃回了倚翠楼。
天下总算太平了。太子悠然自得地去听水若清弹琴。水若清今天簪了许多美丽的绢花,分外清雅动人,唇上也抹了一层薄薄的朱砂,内外透香。太子神往非常。她挑动琴弦,弹奏起来。太子正闭目迎接这清脆琴音的侵袭时,突然,一股红得如此凄迷幽艳的血从她的嘴里喷出,洒在琴弦上。一滴滴断断续续挂在上面,如粒粒殷红的珠子,四处乱窜。太子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忙叫:“太医……太医……快宣太医!”
绣着凤凰花纹锦被的覆盖下,水若清恍恍惚惚,太子正守着她。太医把着脉,眉头微皱地说:“这是中毒至深所致,这位姑娘,可曾服过什么毒药啊?而且这种毒在体内飘忽不定,是种何等奇妙的毒啊!”,“我从未服过什么毒啊!”水若清诧异地说。“那就奇怪了。”过了一会儿,太医说自己无能为力,“中毒已深,恐怕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水若清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她突然想起,过几天自己在倚翠楼卖艺就整整两周年了。她在那里认识了很多朋友,她非常想念他们。她想,就算死也要死在那里,这样也许会有点意义。太子答应了她。
在那个特殊的日子,她搬到倚翠楼去度过余下的几日。无巧不成书,她在那里碰到了罗白漪,这个好久不见的姐妹。本想好好跟她叙叙旧,哪知罗白漪看到她生病的样子,一阵奸笑:“你终于快死了,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漪姐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罗白漪谄笑:“你知道你为什么会中毒吗?是我下的,我早就在莲子粥里下了毒,让你不停食用,日积月累便会毒发身亡。你还真听话,这么持之以恒地吃到现在。你夺走了周逸萧的心,不留任何机会给我,我恨你,我要你死我才甘心!”水若清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生命早掌握在别人的手中。自己已经什么都不管了,还在乎什么生死呢?令她失望的是害他的竟是自己最不会怀疑的人。她的眼光悲切而有神,似闪电般让罗白漪惊悚。太子听到这个真相,立即派人将罗白漪拿下,在激烈打斗中她意外中了一剑,正穿心脏,缓慢而艰难的扑倒在地,挣扎很久才死去。侍卫忙从她身上搜,看能不能搜出解药。结果什么也没有,只有周逸萧生前最喜欢的那个小巧玲珑的玉佩。水若清仰天长叹:“这又是何苦呢?”
丁盛升官,寰宇也跟着加官晋爵,但满身荣耀又有什么用呢?不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起,是莫大的遗憾。他想:她在宫中有太子的照顾应该会很幸福吧!突然,他听到从皇宫传来水若清中毒,命在旦夕的事情。天天茶不思,饭不想,想着怎样替她解毒,翻遍了所有的医书。突然想起以前曾经施舍过的一个高僧,便去向他求教。高僧一听症状,便知道这种毒的解药该怎么配,但解药在短时间之内是配不全的。高僧告诉寰宇:“还有最后一种方法。就是如果有一个男子愿意和她巫山相会,一夜缠绵之后这位姑娘的毒便会转移到男子身上,她便不治而愈。”寰宇听了,几乎不曾犹豫一下,“我愿意替她解毒,用我的生命来换她的生命,算是我对她的补偿,也是我爱她的充分证明!”他把这件事告诉水若清,水若清坚决不同意,他说这是他最后的心愿,若不同意,她死后也跟着一起死,看着他誓死如归的样子,在他苦苦纠缠之下,万般无奈,只好答应!
丁家决定给他们办一场婚礼,算是给他们一个夫妻之名。洞房花烛夜,丁寰宇揭开水若清的红盖头。她迎着他俊朗的目光,难免害羞,低下头来。“这一夜是我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一夜,清儿,我终于娶到你了,我不是在做梦吧!”水若清用手轻抚着他的脸庞,温柔地说:“不,你看我,我就在你的面前,今天晚上,我的一切都将属于你,永远永远……”说完,蜡烛一吹,两人无限投入地拥抱,亲吻。俨然忘了整个世界。如果时光能够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时间残忍地流走着,当太阳无情地升起,就意味着一个生命的结束。水若清望着眼前如熟睡般安详的男子,内心如刀割般疼痛。自己已脱离病魔的纠缠,但再见不到自己生生世世难以忘怀的人了!、水若清紧紧地抱着她深爱的人,她不相信,他就这样走了,他还会醒过来,他不会这样丢下她一个人不管的!她哭了,哭得撕心裂肺,把大红的喜布哭成了苍白!
“清儿,你要好好的把这个梅花坠子项链保管着,到死也不离身……”水若清恨得一把扯下项链,用尽全力将它扔向波心,贪婪的湖水将它吞没,沉向湖底!是啊!如果没有当初这个梅花坠子项链,就不会知道寰宇是自己杀父仇人的儿子,他们就可以幸福的在一起生活。它像是她的诅咒,永远诅咒她得不到幸福。梅花项链一直沉,一直沉,终于沉到湖的最底处,就像是和寰宇的缘分已沉到最低,再也无法挽回……
水若清毅然穿上无纹的缁衣,上白云观削发为尼。用青灯古佛,晨钟暮鼓来陪伴她的余生!
多年之后,太子已继位为皇帝,仍喜欢微服出巡。走到白云观休息,一位年长的尼姑问:“这位施主,怎么年年都见你来参拜啊?”皇上莞尔一笑,眼中却噙满了泪花。也许,只有泪水才知道,这里有他纠缠的缱绻情思和无法抹去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