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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纳迦什不破】第五章:诸王所言

2020-07-14 18:15 作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 我要投稿

原文来自Black Library 原作者Mike Lee

原文内容及图片版权全部归Game Workshop所有

个人翻译,仅供学习交流,未经允许请勿用于商业用途

部分个人添加图片来源于网络

译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校对:曼光头的表弟


纳迦什:老子吃土的时候你阿克汉居然在搞对象?

第五章:诸王所言

莱弥亚,黎明之城——可怖之狄伽夫七十六年(帝国历公元前1599年)

 

       黑色阿克汉正在沙漠无边的夜空下策马奔驰,唯有繁星和明月与他相伴。巴格骏马仿佛是飘在绵延的沙丘上,蹄声轻柔地砰砰作响,就像一颗鲜活的心正在跳动。马鬃上银铃作响,与马蹄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阵干燥的沙漠晚风抚过,空气中满是尘土和陈年香料的味道。

       大漠无垠,长夜无尽。这是一种恩赐,是他很清楚自己根本不配得到的礼物。然而,当一只粗糙的手抓住阿克汉并将他摇醒时,霎那间的失落感仍旧比他所知的任何伤病都更加令人心痛。

       他正侧躺在地,脸颊紧贴在国王密室肮脏的地板上。他干燥的眼睑就像旧纸片一样僵硬且易碎,不朽者费力地睁开它们,抬头看向跪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穿着长袍的人影。

       沃索伦的光头和长脖子令阿克汉想起了秃鹫。那瘦削而满是皱纹的脸、深陷的眼睛、鹰钩鼻、还有后缩的下巴,就算让他直接站在秃鹫之神的雕像基座上也不会有丝毫违和感。甚至很可能他之前就是一名乌拉提普祭司。阿克汉知道这个人是一百多年前从被毁灭的玛哈拉克来到莱弥亚的,但城里所有神庙都不想和他扯上关系,而后他便投靠了出手阔绰的莱弥亚王室。此人拥有丰富的魔法知识以及莱玛什扎其他盟友无法比拟的施法能力,这也就解释了他当初是如何迅速发现——并加入——了国王的秘密团体。

       沃索伦那双冷漠、乌黑的双眼正平静而饶有兴趣地研究着阿克汉。“每过一晚,他都要费更大的劲才能醒过来,”他紧抓着阿克汉的肩膀和上臂,测试着不朽者的肌肉和关节硬度,一脸失望,“没有明显的病态迹象,但他的活力却在明显减弱。”

       阿克汉听到房间另一头有动静。一盏油灯亮了起来,橙色的光和融化的牛油味充满了整个空间。“可能是因为这几天我们给他喝了太多的黑莲花吧”,他听到了莱玛什扎的声音。

       沃索伦哼了一声,弯下腰盯着阿克汉的眼睛,似乎在寻找欺瞒的迹象。“他得到的药量和往常一样。因此,也就是说,他从其影响中恢复过来的能力正在减弱。他正在逐渐衰弱。”他那双又黑又小的眼睛眯了起来,“又或者……”

        阿克汉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酒碗沉重地落在旁边的桌子上,随后是一句干巴巴的提问:“或者什么?”国王生气地说。

       沃索伦盯着不朽者的眼睛看了很长一段时间,仿佛他能看透阿克汉的内心,并像打开一卷尘封的书卷一样阅读它的内容。阿克汉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眼神的意思很明确:只要有机会,我肯定要把你的头从你那瘦鸡脖子上扯下来。

       沃索伦过去每晚都能看到同样的眼神。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近一个半世纪以来阿克汉第一次强大到可以真正将想法付诸于行动。

       沃索伦站直了腰,双膝咔咔作响。当年他初到莱弥亚时就已经一把年纪了,而莱玛什扎的生命灵药并不能完全阻止岁月的流逝。他耸了耸肩。

       “也许随着身体年龄的增长生命灵药的效果会变差,”沃索伦喃喃自语着,转身背对脚下的不死之身,“他的肌肉和器官年龄有四百多岁了。摆在我们眼前的很可能就是你口中那神秘力量所能接近的极限。”

       沃索伦的语气很明显是在指责莱玛什扎。起初,国王没有回答,但阿克汉能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紧张气氛。

       “阿克汉,过来。”国王冷冷地说。

       不朽者眯起眼睛,集中精神,翻身站了起来。他的四肢僵硬而笨拙——但并非是因为受了黑莲花的影响,而是因为他被涅芙瑞塔用醒针扎了好几个月。黄蜂毒液积聚在他的肌肉里而不是像在活人体内那样被代谢掉,这使得即便是最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也很困难。他试图将毒液的削弱效果转化为自己的优势,放任它减缓自己的行动速度,使之看起来就像国王和他的同伙们所预期的那种倦怠。如果让莱玛什扎怀疑他已经不能完全控制囚犯了,那么涅芙瑞塔的计划将化为泡影,阿克汉自己也将永远无法重获自由。

       国王站在一张长木桌前,桌子离房间内的仪式法阵只有几米远,他正全神贯注,试图在面前的一堆书籍和卷轴找出眉目。更多的人在屋子另一头的阴影里走来走去,低声咕哝着,互相传递着酒杯。莱玛什扎的整个阴谋集团几乎都在这里了:在沃索伦旁边,不朽者认出了国王的冠军勇士艾博拉什(Abhorash)那高大健壮的轮廓,以及安卡特(Ankhat)和乌索然(Ushoran)——国王在朝堂上最长久、最强大的两位盟友那对斜仰的身影。国王的大维齐尔乌拜德也站在旁边,礼貌地拒绝着别人递来的酒,等待执行国王的命令。在对面的门口,年轻的祖拉斯(Zurhas)正用他的匕首刺向火盆,扒拉着煤块。他狡猾地咧嘴笑着,将一小块煤戳在刀尖上,用来点燃从他嘴唇上垂下来的小小陶制烟斗。来自东方的刺鼻气味开始扩散到整个房间。

       还剩下两位纨绔子弟没有现身,艾迪欧(Adio)和肯提(Khenti)。阿克汉怀疑他们正在红绸区的赌场里追逐风尘或着仅仅是在赔钱。很有可能他俩过一会儿也会过来,身上散发着酸酒的味道,像鬣狗一样咯咯笑着,要求得到莱玛什扎的弱效灵药。至于国王为什么还没有对他们失去耐心并割了他俩的喉咙对阿克汉来说简直就是个谜。他非常清楚莱玛什扎会抹杀任何被认为会对自己的秘密产生威胁的人。

       当阿克汉拖着步子走过地板站在国王面前时,铁链随之不断发出沉闷的嘎嘎声。阿克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从外表上看莱玛什扎已显老态,两鬓斑白,脸上多肉,这说明他多年来一直在放纵自己,但他仍然保有着属于更年轻、更健康的人所拥有的轻松自信。阿克汉知道这种山寨生命灵药在国王身上留下的印记不止这一处。他可以从莱玛什扎僵硬的肩膀和他眼睛那快速而近乎鬼祟的活动中看出这一点。不朽者在不死之王的王庭里见过太多次了。对永生的渴望足以将最坚强的人变成野兽,让他们变得野蛮、多疑又无常。如果王后所言都是真的,莱玛什扎如今可能已不再关心他王国的命运了。掌握纳迦什的可怕咒语已是他唯一的人生目标,这使他非常危险。

       阿克汉双手合十,低下头。衣领附近的铁环坠进了他伤痕累累的脖子。“有何吩咐,陛下?”他向俘获自己的人卑躬屈膝,这些话就像熔铅一般在他舌头上燃烧。

       “是真的吗?”国王的眼睛从没离开过放在桌子上的神秘图文,“这种灵药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能维持你的生命了吗?”

       不朽者仔细思索着答案。他知道一旦自己对莱玛什扎不再有用,国王就会立刻杀了他。“我不否认,要摆脱黑莲花的影响对我来说变得更困难了,”阿克汉回答到,“可能博学的沃索伦大人说得对。纳迦什的巨著中想必还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您才刚刚触及到不死之王伟力的皮毛。”

       自从在王宫地窖里醒来的那一刻起,阿克汉就知道他唯一的生存希望就是适当地保守或揭露纳迦什的秘密,通过让莱玛什扎获得足够的力量来刺激国王的求知欲,同时拖延时间等待机会逃跑。但莱玛什扎并不是一个傻瓜,他确保了阿克汉不能直接接触纳迦什之书,只允许他喝国王及其同伙们为他准备的药剂。这令他几乎没有力气动弹,更不用说挣脱国王拴在他脖子上的铁圈了。就连黑莲花也没能使他放松过哪怕一秒;他太虚弱了,致幻剂没能为他带来美梦,只有被世界遗忘的寒意。

       沃索伦接上了阿克汉的话头:“就听他的吧,陛下,我们必须回到源头,重新开始。”他走上前,将手放在一本纳迦什的书上。“严格按照篡夺者的方法去做。我们知道这些仪式是有用的——阿克汉就是证明!”

       “也是它们导致了篡位者的垮台!”莱玛什扎厉声说道。“每个人都知道喀穆里在战前经历过怎样的恐怖。你认为在别人发觉之前我们还能对下仆或者罪犯下手多久?”

       “你大可以从东方帝国买奴隶来!”沃索伦喊道,“没人会关心你对他们做了什么!或者是抓聚集在贫民区街道上的那几百个乞丐!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国王吗?”

       话音未落,金属轰鸣,艾博拉什突然出现在国王身边,身侧的手里握着一把铁剑。冠军勇士棱角分明的脸上毫无表情:就像一个人将要杀死一条溜进自己房间里的蛇。

       莱玛什扎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和老人四目相对,直到最后沃索伦终于将目光移开。

       “好吧,我道歉,”沃索伦低吼着,“我的话太过火了,而且考虑不周。我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

        “当然。”国王优雅的微笑中透出一丝狡黠。他斜眼瞥了艾博拉什一眼,那勇士顺从地——虽然有一点勉强——把剑插回鞘里。直到这时,阿克汉才意识到自己变得多么紧张,他双手握拳,锯齿状的牙齿紧紧咬住。就跟很久以前在纳迦什的朝堂上一样,他那时也会常常觉得同僚们就像饥饿的豺狼,绕着彼此打转,一旦有人转过身去大家就会将牙齿咬进弱者的肚子。

       阿克汉看到冠军稍稍放松下来。莱玛什扎把注意力转回到桌上的文献上,就在纷争似乎即将结束的时候,乌索然领主从他的酒杯里啜了一口,有点唐突地说道:“我们这位来自玛哈拉克的客人说的有点道理,表弟。”

       国王转过身去,艾博拉什也是,两人的脸上几乎带着同样的恼怒。沃索伦眯起眼睛,试图猜测乌索然所言背后的真正意图。乌索然领主因其在王庭内外的阴谋而臭名昭著;国王之所以能容忍,主要是因为乌索然来自莱弥亚最古老的家族之一,而且这位贵族很聪明,不会将任何王室成员卷入自己的计划。

       乌索然虽然是王室远亲,却没能拥有阿萨芙赐予的美貌和魅力;他长着一张大众脸,一头剪得很短的黑发和棕色眼睛。阿克汉知道正是他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去努力让阴谋集团的活动不被公众发现。莱玛什扎相信此人无所不能。

       “你也要质疑我的王权吗?”国王苦笑着问道。

       乌索然咯咯地笑了:“当然不是,表弟。我只是想说,过去的五十年里我们一直止步不前。我们还在变老,虽然速度非常非常缓慢,但根本比不上他在战争期间展示出的……”贵族用他的酒杯向阿克汉示意,“力量。”他在长沙发上稍微动了动身子。“不得不说,你确实没有按照纳迦什的咒语去做。”

       “血就是血而已!”莱玛什扎终于忍无可忍,“它里面有生命,无论是山羊血还是人血!如果我们最后的成果是每个月每次只用牺牲一头家畜,就不会有人冒出来说这说那——就算有也很可能只是在称赞我们的虔诚!这样才不会引起怀疑。你们都明白的。”

       安卡特领主坐在乌索然旁边,直起身子,把腿甩下沙发。与乌索然相比他有些黯然失色,尽管他的家族同样古老而受人尊敬。他虽然矮小,但身材匀称,眼睛锐利,思维敏捷,不过这一切都被他那出了名的急脾气所阻碍。“我只知道权力是用来使用的,否则它就一文不值。”安卡特目不转睛地盯着国王,“如果我们掌握了篡位者的全部力量,到时候就不必害怕其他城邦的看法了。”

       “我敢肯定纳迦什当年也是这么想的。”莱玛什扎反驳到,回头看了一眼阿克汉,好像是想从他那里得到确认。当不朽者对此不置可否时,国王只好继续。

       “现在不一样了,”安卡特坚持说,“其他大城邦不过是他们往昔荣耀的残影。祭司阶层已被永远罢黜。他们不敢反抗我们。”

       “分开的话也许不敢,但要是联合起来呢?”莱玛什扎摇了摇头,“城邦联盟一定能击败我们,就像当年毁灭纳加什一样。”

       安卡特厌恶地哼了一声:“谁能领导这样一个联盟?当年的那些伟大国王全都死了。除了你。”

       国王没有理会安卡特笨拙的赞扬。“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尼赫喀拉诸国越来越依赖我们与东方帝国之间的贸易往来。我们的影响一直延伸到遥远的赞迪里,甚至南至卡-萨拜。再过一百年,或者两百年,尼赫喀拉将没人敢反抗我们。所以没必要进行血腥的赌博或者毁灭性的战争。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等待,我们想要的一切自然会落到我们手中。”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就连一直一脸漠然的艾博拉什似乎也对国王的愿景感到不安。如此自制自律的想法对这些贵族们来说十分陌生,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用手指叩叩桌子就能得偿所愿的生活。然而,他们却无法反对国王。至少现在还不行。

       但阿克汉想知道这种情况还能持续多久。还要过多久他们才会开始感觉到时间的悄悄逼近,并为自己日渐衰退的生命力所担忧?还要过多久他们才能意识到,莱玛什扎的小心翼翼、谨慎理智不过是一种简单而直接的伪装。这个人很软弱。他从莱玛什佩特拉那里继承了王权,试着用它去进行一次豪赌,就这一次便失去了所有勇气。阿克汉认为要是自己当初没在玛哈拉克城外的帐篷见到他,他可能根本就不会让莱弥亚军队投入战斗,获胜者就会是纳迦什。

       但莱玛什扎在黑色金字塔里放倒了他,不朽者仍在为此懊恼不已。他提醒自己,在适当的情景下,即便弱者也可能成为危险人物。有时候,贪婪本身就是一种勇气。

       沃索伦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叉在腰间,就像一位祭司在给一群侍僧讲课。“你提到了祭祀动物和虔诚,很好,真棒。然而,你却没有提到在那些最强力的神圣仪式中泼洒的都是人血。”他摊开双手,“如果山羊血和人血具有同样的效力,那诸神为什么要区别对待呢?”

       国王转过身,对沃索伦怒目而视,同时在脑海中搜索着适当的反驳,但这次他皱起了眉头。对于这样的专业问题,这位回头浪子的理解能力显然有些跟不上了。最后他转向阿克汉。

       “他说的对吗?”

       不朽者耸了耸肩。“我也没当过祭司啊,陛下。”他小心翼翼地回答着。他现在处境不妙,只要莱玛什扎愿意费神去仔细读读纳迦什的笔记,他马上就能知道沃索伦所言不虚。“当然,沃索伦也许是对的,但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对吧?问题是,用动物血液制成的生命灵药到底能不能让人长生不死。这才是亟待证明的东西。”阿克汉对国王露出了一个满口黑牙的微笑,“而且,您的施法水平也还有提升空间。”

       莱玛什扎狠狠地瞪了阿克汉一眼,不朽者突然担心是不是自己演的有些过头了。之后,国王突然苦笑起来。“就是这样,”他转身面对自己的同伙,“都是我的错。”

       乌索然礼貌地笑了笑:“王者的谦辞。”他边说边举起酒杯致敬,其他人也加入了进来。阿克汉让自己放松下来,他走近桌子,假装在研究法阵上的符号。他可以看出一些点,在这些地方他可以建议给法阵做一些微小的改变,为灵药带来一些没什么实际效果的改进。

       不朽者向国王鞠了一躬,露出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陛下?”



       神经上传来的阵阵刺痛驱散了黑莲花的迷雾。阿克汉的肌肉像拨动的弓弦一样颤动着,他呲牙咧嘴地发出一声呻吟以对抗这剧烈的痛感,集中意志强迫他那僵化的眼睑赶紧张开。

       她就站在他身旁,右手提着油灯,全身沐浴在温暖的光线中。她完美的嘴角微微抿起。

       “你还好吗?”涅芙瑞塔的声音朦胧而甜美,就像流淌的浓稠蜂蜜。即使他的处境已悲惨至此,这声音在他耳中也还是有很吸引力。一双杏眼正眯成一条缝。她抬起一只纤瘦的手,有那么一会儿,不朽者心想她可能真的会将手掌放在自己额头上,就像一位母亲对一个生病的孩子那样。王后似乎是在最后一刻控制住了自己,她的手悬停在离他额头几厘米的地方。

       “这没什么。”阿克汉低吼着。尽管他一个多小时以前才刚刚尝过国王的生命灵药,但现在下巴上的肌肉已经略有些僵硬了。

       不朽者将他的目光从王后脸上移开,伸手拽住拴在墙上的铁链把自己拉了起来。他晕晕沉沉地靠在肮脏的墙上,仿佛被沃索伦灌下一大碗红酒和黑莲花的混合物只是刚刚发生的事。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在房间里寻找着国王及其同伙。“几点了?”他咕哝道。

       “还剩不到一小时就要天亮了,”王后的声音里透着紧张,“国王今天待在这里的时间比平时长得多。我只能躲在隔壁直到他和沃索伦离开。我想他们是在争吵些什么。”

       阿克汉点了点头:“沃索伦越来越不耐烦了。那只老秃鹫不仅想得到纳迦什的生命灵药,他还渴望学会其它咒语。其他人也渐渐开始同意他的想法。”

       涅芙瑞塔乌黑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眯了起来。“他们所有人吗?”她边问边转过身,走回那张铺满书稿的工作台,她的丈夫几个小时前就站在这里。王后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美妙流畅,几乎令人神魂颠倒。她就像一条阿萨芙的神蛇,阿克汉心想。每次见到她,他的内心都感到五味陈杂:惊奇、饥渴和恐惧。

       她很像尼菲丽姆,但同时又不像她。莱弥亚的女人因其颇为魅惑的美貌而闻名,但国王的女儿们看起来就像女神一般圣洁。尼菲丽姆身为太阳之女的角色冲淡了她那惊人美貌的魅力,相比之下,涅芙瑞塔更加黑暗而狂野,就像阿萨芙本尊一般。她一个眼神就能颠覆王国,不朽者思量着,难怪莱弥亚的国王们都会将女眷深锁于宫墙之中,而王后则躲藏在金面具之后。

       “这个嘛,艾博拉什看起来忠诚依旧,也算意料之中。”阿克汉答道,“倒是乌索然和安卡特厌倦了莱玛什扎的半途而废。他们当时也在玛哈拉克,心里很清楚国王现在做出的灵药有多差劲。”

       涅芙瑞塔站在桌旁,仔细观察并记下了这些纸稿的排列顺序,然后才从一堆书卷中抽出自己需要的几张。不然当莱玛什扎明晚回来时,他会发觉桌上的东西位置不对。“乌拜德呢?”

       不朽者耸耸肩:“那一位的情况我着实不清楚。莱玛什扎之所以把他带进来只是因为他需要维齐尔来帮助自己保守秘密。乌拜德加入之后一直非常谨慎,很少开口表达意见。”

       “他一向如此,”王后说道,“不过这消息还是挺令人鼓舞的。其他人呢?”

       阿克汉哼了一声,“那两位废柴青年?无关紧要。他们的忠诚属于能为他们提供生命灵药的人。不过恕我直言,您最好别拉上那两个废物。”

       涅芙瑞塔仔细翻了翻资料,直到她看到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描绘着一个复杂的仪式法阵。那正是阿克汉试图通过纳迦什之书重现的不朽咒法,至少是它的版本之一。那位不死之王并没有在书中明确地指出究竟哪个版本的仪式才是最终版本,这令不朽者懊恼不止,毫无疑问,纳迦什这样做是为了将秘密牢牢掌握他的控制之下。要是没有阿克汉的帮助莱玛什扎几乎分不清这几页纸之间的区别,但涅芙瑞塔接受过奈鲁女祭司的训练,这就给了她某种程度上的洞察力,而这也正是她哥哥所缺乏的。

       大约八个月前,王后开始在阿克汉的秘密指导下进行学习,她的巫法技巧随之突飞猛进。每天晚上,当国王和他的同伙离开后她便会偷偷溜进密室,而阿克汉在几个小时内教给她的东西比莱玛什扎花了一个多世纪才摸索到的内容还要多。

       当然,涅芙瑞塔对她所用血液的来源远没有莱玛什扎那么敏感,这对她的学习也是很有帮助。

       王后专心研究着手里那页纸。过了一会儿,她从旁边架子上的一个泥碗里拿出一支粉笔,开始精确地调整密室地板上的图圈。

       “事态发展比我预期的要快得多,”她边画边说,“我们现在必须尽快准备好。”

       阿克汉发觉自己在盯着王后,看着她的身体在灯光下舒展。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如果这个仪式成功了,那么您将会拥有您所需要的一切力量。”他们已经共同研制出了生命灵药的不同版本,其药效远比国王手里的强大数倍。不朽者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当然,药效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原材料的质量。”

       涅芙瑞塔狠狠地瞪了阿克汉一眼,“我想一名王室侍女的血应该已经足够了。”

       不朽者笑了起来,“年轻的比年老的好,当然,活着的还要更好。”

       王后对法阵做了最后一次修改,站了起来。“为什么呢?”她一边检查自己的工作一边问。

       “血液来源越年轻,它所包含的生命力自然就越旺盛。”

       “那在仪式中使用一个活生生的受害者会让他的血更具活力吗?”

       阿克汉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透露多少。涅芙瑞塔已经从他那里获取了比他本来愿意分享的多得多的秘密。“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

       “好吧,那得再等一天,”王后说道,“目前,我们必须满足于现有的条件。”

       她从他身边走过,走到房间另一头的一张桌子前——他不禁注意到她挑选了一张自己够不到的桌子。涅芙瑞塔拿起一只看上去比贵族的酒碗大不了多少的小陶罐,然后将它放到仪式圆环的中心。不朽者感到他那浮肿的脉搏在加速。涅芙瑞塔从未告诉过他自己是如何从女仆那里获得血液的,不过他也并不在乎。

       涅芙瑞塔跪在罐子旁边,在陶罐上又加画了一些符号,然后便退到法阵边缘。“太阳很快就要升起来了,”她说着,把手臂伸向天花板,“我们开始吧。”

       阿克汉走到圆环的另一边,小心翼翼地不让铁链拖过魔法符文。他举起手臂——依旧僵硬而且不断颤抖——来模仿涅芙瑞塔的姿势。然后,他们开始一起念咒。

       饱含力量的词句从涅芙瑞塔口中流畅而轻易地流出,空气中开始爆发出无形的能量,其力量来自于除了纳迦什本人以外阿克汉所见过的最坚强的意志。不朽者重复着每一个音节,把他的意志叠加在王后之上,直到仪式法阵中里满溢着能量。

       咒语长而复杂,施法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阿克汉感觉仪式能量的构筑已达到顶峰。陶罐开始颤抖,盖子疯狂地嘎嘎作响,里面的东西里冒出阵阵蒸汽。当他闻到生命灵药那迅速弥漫的芳香气味时,阿克汉发出了一声可怕而充满野性的咆哮。他仰起头,兴高采烈地大声念咒。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几个世纪之前,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强大的战士、法师——那个曾让全尼赫喀拉在恐惧中颤抖的征服者。

       最后,不朽者和王后就像同一个人般合声呼号,仪式达到高潮,刻在陶罐表面的符文迸射出了一簇火花。涅芙瑞塔被自己掌握的力量吓了一跳,虽然她立刻强装淡定,但阿克汉的感觉非常敏锐。刹那间,他走进了圆环里,咒语的残余能量在他皮肤上燃烧,他将手捧在罐子弯曲的表面上。

       他感到王后正盯着他,这感觉就像刀子一样切断了他对灵药的狂热渴求。他紧抓着陶罐,想象着他能通过光滑的粘土罐壁感受到其中生命灵药的力量。如果他把它全部喝干,这可能会让他有足够的力量撕开铁链,最后成功逃脱。

       但话又说回来,也许不能。如果他没能成功逃脱下场又会如何呢?涅芙瑞塔对这样的背叛不会没有防备。而且不管她自己是否已经意识到,她学到的东西已经足以让她在没有阿克汉的情况下继续研究纳迦什之书。

       阿克汉慢慢跪了下去。他尽了最大努力才让自己将罐子递给涅芙瑞塔,就像仆人给主人递酒一样。“来,陛下,”他干巴巴地说,“享用您劳作所得的硕果吧。喝下它,重获新生。”

       涅芙瑞塔朝他笑了笑,阿克汉暗自感到耻辱,因为他那颗死寂的心仿佛正因她的笑容而在胸膛里重新跳动。她像蛇一样优雅地向他走来,从他不情愿的手中拿起罐子。

       王后把冒着热气的陶罐举到嘴边,喝了一大口。她瘦弱的身体打了个寒颤。“喔,”她呢喃着,“哦!”

       阿克汉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陷入了无助的绝望之中。他早有预料,她定会独自将灵药喝光。几个月前,她曾发誓要与他分享他们制造的每一剂生命灵药,就像莱玛什扎很久以前承诺过的那样。但对国王和王后来说,承诺没有任何意义,除非它能为他们所用。纳迦什当年可是好好地给他上了一课。

       因此,当王后将罐子递还给他时,他惊讶不已。“来,我的爱仆,”她带着庄严的微笑,双唇因用生命酿成的甜酒而红润,“拿走你的酬劳吧。”

       他用尽了剩下所有的意志力才没有从涅芙瑞塔手中直接夺走陶罐。当他把罐子递到嘴边时,双手仍在不住地颤抖着。

       生命灵药像熔融的金属一样流进他的嘴里,点燃了他的每一根神经。他挺直了身子,贪婪地吞咽着,感到自己那消瘦的四肢又恢复了一点往日的力量。虽然这灵药与他作为不死之王宠臣时喝过的相比只是残影,但它也已经比莱玛什扎做出过的任何灵药都要强大的多。

       喝完后,阿克汉向后坐倒,喘着粗气。王后正在端详他,她的黑眼睛若有所思。他迎上她的目光,一时陶醉得无法将眼睛从她那不可思议的美貌上挪开。

       “为什么?陛下?”他问,“这一切,您想从中得到什么?”

       涅芙瑞塔露出一丝微笑:“你是说除了永恒的青春与力量之外吗?”

       “是的。”

       王后的笑容消失了。“莱弥亚正处于危机之中,而她的国王太软弱,太愚蠢,无法保护她。所以我必须这样做。”她抬起头,用一种品评似的目光看着他。“那你呢?既然纳迦什已经死了,你有什么打算?”

       阿克汉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感觉着力量在血管里涌动,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有什么打算?我只想再骑一次马,在月光下穿越沙漠。”

       涅芙瑞塔挑起她精致的眉毛。“仅此而已?”

       不朽者对她抿着嘴笑了笑,托起脖子上铁链。“四十七只铁环,正好二十三步半。过去的一百四十年里这就是我的全世界。所以我想要的,陛下,对我来说无异于天堂。”

       涅芙瑞塔想了一会儿。然后,令阿克汉大吃一惊的是,她俯下身,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她的皮肤散发着檀香的味道,就像夏天的微风一般温暖。

       她凑近他,那眼神似乎要把他整个吞下。“我知道像囚犯一样度日是什么感觉,”她轻声说道,“遵守你对我的誓言吧,黑色阿克汉,你会看到自己的梦想化为现实,我发誓。”

       然后她便离开了,从圆环中走出,把仪式用的材料放回莱玛什扎离开时的样子。阿克汉甚至没有感觉到她从他手中把陶罐取走,直到她离开密室几分钟之后他才注意到它不见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阿克汉才从法阵里爬出来,像狗一样蜷缩在密室的墙根下。当他的心终于平静到可以入睡时,他再次梦见了月光下无垠的沙漠和清脆的银铃,沙漠之风拂过他的脸庞,很温暖,闻起来就像檀香。


译注:在这个版本中,安卡特就是弗拉德·冯·卡斯坦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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