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地平线·虚惊一场
南太平洋,超古代发现号,午夜
深夜的大海啊,没有天上的美人为其持镜梳妆,便显出不见底的狰狞与可怖来,更劳累了泛舟其上的小人儿,听着压过心跳的海浪声,被要求看透水面下的失踪者。
当然,搜索在水下三千米处的失联人员这种事不可能有预案,比起担心,应该说是无可奈何后的漫不经心,事后搜救不过是报告上的装饰罢了。尽管如此,这种单纯的磨时间工作也需要一些紧张感,大海不是人类的朋友,如果真捞上来一具两具浮尸,大概就不是吐一顿能轻松解决的问题了。
“嘿,说你呢,小王。你划那么卖力干嘛,船上的灯都快照不到了,找死啊你。”被用手电筒敲头的王成喜没敢反驳,只敢空出双手捂着被敲的地方罢工抗议。
“我也是为了你小子好,别人拿你这个实习生支使着玩,不费钱玩命了使,你那么认真干嘛呀。”
“李存光老师,我大二的时候想选他当导师来着,但他全年扑在这个项目上面都不怎么回学校。”王成喜挺胸抬头,目光相交后才说道。
“吼,李存光,是叫这名对吧。你这么追着他,他是你仇人啊。”
“不,我是进了学校才听说了李老师。因为听说跟着李老师的话,只要帮着整理整理研究资料就能轻松毕业一路搞定本硕学位,月补贴也给的很多,甚至还听说有人毕业后留在老师身边工作,所以就简简单单地决定了后半生要干什么。”王成喜说着说着越来越没气势,要是刚刚不稍微振作一下大概是说不到最后的吧。
“嗯~嗯。所以你就追着这个铁饭碗跑到海上来了。”
“因为他们说给开实习证明,所以我稍微努力了一下。”王成喜挠着头弯下腰掩饰着本就藏在黑暗中的羞涩表情。
“懂了,他要死了,你很难办。”
“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我确实会很难办。”
“行了,行了,赶紧收工吧。回去开瓶酒,我得给你好好说道说道,干这航啊,有多难。”
“唉,怎么这么突然,再说我也不是很想一直留在船上。”
“你个没上进心的臭小子,多听话,多干活,少多嘴。”
“您刚刚还叫我别那么认真。”
“等你毕业了,再来找我,我给你介绍几个靠谱的。“
“谢谢师傅。”
“哼,你还挺会攀。搁以前,船长指名叫我带的我也得挑挑。”
“师傅,有件事。”
“啥?”
“我们好像要翻了。”
一眼摸不清大小的黑影从水底浮现,因其起伏而泛起的巨浪轻而易举地把王成喜两人坐着的小艇推开,受大海玩弄的也不止他们,黑影绕着母船巡游把周边的海面清的干干净净。无线电里各种声音在狂吼,却没一个人能答得上来将要发生什么。
然后,恰巧在母船的探照灯捉住黑影的行踪,为舞台般的海面献上聚光灯的时候,巨大的影子跃出水面,展示出它媲美月光的躯体。接着,直到它取代月亮的位置如昙花一现后凋落海中,人们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差点被什么巨鲸之类的压沉了。
更幸运的是,因为跟母船拉开了不少距离,外围的人们只是欣赏了未来几年的酒后谈资,有惊无险地乘着浪又漂远了些。体验过虚惊一场的幸福,大家决定暂停搜索的时候,远去的黑影却又浮上水面。这次没有精心挑选的梦幻时机,白到病态的外皮散发出强烈的非生物感,巨大的躯体稳稳地浮在水面上却看不见任何保持姿势的动作。
“我是李存光,你们有留我的晚饭吗。“很多人都没想到,一天会有两次,被李教授的声音吵到头疼。
超古代发现号,餐厅,人山偶人雨
首先,该说声抱歉吧。因为在午夜的时候有个神经大条的男人提出要吃晚饭,而且还把全船一半的人浩浩荡荡地带了进来,所以本来只是临时开个小灶的主厨一下子就让厨房变回了战场。
主厨乔纳森·杰斯特先生是闻女士带来的,作为独立营业前的预演在这里积累经验。麻烦的是闻女士说什么优秀的食场要有优秀的食客,优秀的食客要挑选优秀的厨师。现在,尽管大家都对李教授的同行者在意的不得了,却还是乖乖地坐在位置上享受美食。即使同时容纳半船人仍就不失开阔闲适的这个用餐空间,豪华地使用了整整一层,四面的落地窗可以24小时观赏海景,这也是改造船体时被允许为所欲为的闻女士的功劳。
然而,引燃事件的主角只顾埋头干饭,用吃咸菜拌饭的吃法大口扒着精致过头的高级料理。“干脆再晚来点,应该能等到程师傅起床备料了吧。”这是他回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所以,现在可以跟我们解释解释那个夸张过头的出场礼了吗,老子的船都差点叫你们掀喽。”浑身黝黑,从港口的搬运工做起,漂洋过海半辈子的实干派船长吴晴先生因为不好意思质问小孩子,所以全力对李存光发火。
“好像是蓄谋已久。”李存光敷衍到。
“是精心策划。通过显眼的海洋生物吸引注意后再达成和平接触。”
“那种事无关紧要。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闻女士插进即将爆发的修罗场,半句轻飘飘的话戳破了船长的怒气球后,对所有人都不敢搭话的那位同行者说。
“根据我的了解,可以说我是你们计划中寻找的人,也是你们回收了我们的维修舱吧。”
“那个会擅自改造建筑的奇怪机构原来是某种维修装置吗。”闻女士心中的一些疑点加入这一条件后终于得到了符合逻辑的假说。但那暂且不论,“因为你是我们找到的重要物证,所以我们会限制你的行动自由。”
“我以为,自由是这个时代的基本‘人权’之一。”
“但机器人只是物品,不论它是现代工业的流水线,还是古代文明的仿生人。”闻女士说着不容置疑的正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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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两个女人以气势相互厮杀的修罗场内,没有人敢开口缓和气氛。“稍微休息过了,按约定,我们去观光吧。”除了从来不读气氛的李存光能如此平淡的说道。
“慢着,老子的船不允许可疑人士四处乱晃。”吴船长高声复活,再次乱入。
“您放心,船长,我们的目的地当然是大陆,这个时期,景区应该还没热闹起来吧。“李存光有些傻眼,耐心地跟吴晴船长解释道。
“你以为返航需要多久啊,在此之前老老实实让我们关着就行了。”吴船长说着便把手放到那位同行者肩上,小心但用力地要将她拽走,却因为她自顾自离开导致自己重心失衡差点摔到桌子上。
“老师!请你拦下它。”闻女士抓住起身要走的李存光说。
“过年的时候,来我实验室吧,吃年夜饭的时候她应该在。”李存光轻轻拂开闻仙朝的手,如摩西般穿过分断的人海。
多年以后,李存光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写道,“那是令我印象深刻的一夜,此后好几年,我看见飞机就会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