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HH短篇《流亡》(Into Exile)

作者:Aaron Dembski-Bowden
10
死去的战士并未瞑目,眼睛上还粘着砂砾似的赭色尘土。阴影从他僵硬的身体上退开,巨大而佝偻,带有咔哒咔哒的关节和铮亮的金属利爪。它一瘸一拐地走开,主人告诉它说,它命令未完。
军团士兵躺在尘土里,他职责已尽。
9
学者弓着背坐在一间满是发臭的钢铁和流血的尸体的舱室里,呼吸着残破的自动机器和被撕裂的人肉发出的烧焦气味。他肩膀上的生物与古泰拉档案中详细记载的猿类物种有不少相似之处。它的名字叫萨皮恩。当学者用克隆罐中生产的皮毛和神圣的金属制造出这一生物,他亲自给它取了这个名字。
面对着周围的环境,人造猴发出了不安的叽叽喳喳。学者没有这样的不安,只有厌恶的恼怒。他对着藏尸所一样的环境冷笑,这个满是残垣断壁和哀嚎伤者的地方竟是他的救赎之地。
拱形的墙在他周围晃动。正在上升的飞船之外,神圣火星的天空正在燃烧。在下方很远的地方,尼加诺尔现在应该已经死了。这不亚于被屠杀。傻瓜。
阿坎·兰德像肮脏的难民一样挤在其他幸存者中间,向奥姆尼赛亚祈祷他们懦弱和失败的恶臭不会传染给他。
萨皮恩跳到另一个肩膀上。它又叽叽喳喳起来,没说什么,但却充满好奇。
“他是个傻瓜,”学者低声嘟囔着,懒洋洋地抚摸着齿轮似的椎骨钢板,那构成了这个小动物的脊椎骨。“星际战士,”他哼了一声。“他们都是傻瓜。”
但这次,即使对他自己来说,这些话听起来也有点空洞。
8
尼加诺尔盯着杀手的眼睛。他的鲜血在战争机器的视觉制动器的球根状金色球体上留下了印记,他把血咳到了那东西的脸上,就在那东西用那把噼啪作响的机动长矛刺穿他的胸甲之后。它把他高高举起,刺穿着他,他的靴子刮下了灰尘,正是这些灰尘组成了无用却无价的火星土壤。每一处拖行痕迹都抹去了红褐色的表层土壤,露出了下面灰色的地表——这颗红色星球的某个秘密就隐藏在地表下几英寸的地方,但那些能在想象中描绘这个世界的形象的人,大都对此一无所知。
机器靠得更近了,它那圆球状的昆虫眼睛正在检查猎物,记录着尼加诺尔的脸和盔甲上的标记。垂死的战士听到了发送开关打开时的咔哒咔哒声,他的杀手正在把发现的东西传给远处的主人。
这是猎物。它在它那残忍而又简单的意识的进程中了解这一点。
但这是错误的猎物。
尼加诺尔忍耐着痛苦。他没有退缩,他拒绝让痛苦吞噬他。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感觉到痛苦,因此没有什么好后悔的。痛苦就是生命。痛苦是可以克服的,只要呼吸还存在于人——还有超人——的体内。他死定了,他知道这事,但他并不抱愧而死。荣誉即是一切。
战争机器摇晃着尼加诺尔,想把他从它那牙齿一样的矛肢上弄下来,血从他咬紧的牙缝里流了出来。长矛在他的内脏里埋得太深了,被加固的骨头和装甲钢板紧紧抓住,不愿轻易放手。他感到他的左靴碰到了他扔下的爆弹枪,陶钢敲击着带有杀戮标记的金属枪身。即使他能在不把自己撕成两半的情况下弯下腰去拿到,那把枪也是空的。透过发红的眼睛,他仍然能看到机器人头上烧焦的弹痕,他射出的每一颗爆弹都击中了目标。
战争机器放低它的长矛,把被刺穿的战士狠狠地摔在尘土飞扬的地上,它用带爪的足部踩在尼加诺尔无力的身体上,将他作为杠杆。一撑,机械关节一扭,伴随着血淋淋的陶钢和冷却的血渍四处喷溅,长枪断裂了。
开膛破肚也把尼加诺尔残躯里的最后一口气挤了出来。他向上望去,毫无余力,亦不作声,他在机器人那冷酷无情的眼球里什么也没看见。没有任何智能迹象,或是某人正在通过机器人的视觉反馈进行监视的迹象。
他灰色的眼睛从他的机械杀手那驼背、被爆弹炸开的外壳上滑落,转向天空。在那里,在战火纷飞的天空中,学者的运输船的轮廓依旧可见。
如果说这是尼加诺尔最后的想法,说胜利是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未免有些诗意。这都不是真的。他的最后一个想法是他的胸甲被毁了,象牙色的帝国鹰首标志曾经非常骄傲地挂在金黄的胸甲上。他最后看到的是蒙都斯奥克琉姆熔炉,在那里地下铸造厂和爆弹制造厂正在火星岩石下燃烧,在那里他兄弟们最后的炮艇冲向天空。
空气中的灰尘开始落在他的盔甲上,落在他撕裂的身体上,甚至落在他的眼睛上,他的眼睛最后一次抽搐了一下,但仍然拒绝合上。
战争机器在他的尸体上投下阴影,记录了他的死亡。
7
兰德在奔跑,每一步都嘴里喘气,唾沫横飞。他的靴子哐啷哐啷地踩在舷梯上,惊慌失措的脚步下,舷梯逐渐升起。他没有回头,没有向星际战士告别,没有见证战士的最后时刻。在舱门无情地关上之前,兰德最后听到的东西是尼加诺尔的爆弹枪落地的锤击声。
在这儿,在这黑暗之中,他瘫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抛弃了所有尊严。颤抖的双手把多物镜从脸上摘下。
安全了,他想。安全了。
出于某种原因,这个念头显得有些大逆不道。或许一个更为次要些的人会觉得罪恶。一个脆弱的灵魂的良心谴责,明知尼加诺尔还在外面,牺牲自己的生命来赚取兰德的幸存。
但是,实用主义淹没了任何令人感伤的道德不安。正是那些太温顺而不敢正视自己的失败、试图将自己的犹豫标记为美德的人带来了良心和罪恶感这些概念。
他必须活着。这就是一切的起始和结束。与一个单独的星际战士相比,他更有无限的价值。尼加诺尔的行为证明了这一点的正确性。
“上升,”与舱室同宽的通讯器中传来了机仆的冷漠语调。运输机在摇晃的不雅姿态中开始上升。
阿坎·兰德穿过一片拥挤的人海,那里有许多呻吟、受伤的躯体,他背对着舱室的墙壁坐下。萨皮恩坐在主人的肩膀上,发出一种完全不像猿类的叫声。
6
“跑!”尼加诺尔的声音,虽然减弱了,却依然是盖过风声的一声咆哮。“跑啊!混蛋!”
他转身,爆弹枪顶在肩膀上,坚信着就算尼加诺尔的命令不管用,科技考古学家的傲慢和恐惧也会管用。那台战争机器疾驰而过,蹒跚靠近,越过火星表面被风吹得平滑的灰色岩石,那些岩石就像古老地球上摇摇欲坠的萨满石阵。
那是同一台机器。它身上有那些伤痕,尼加诺尔在曼沙塔建筑群里用爆弹和炸弹在它的装甲板上刻上了这些伤痕。它靠着关节后弯的腿狂奔,链锯肢体在空了的旋转炮的沉默中加速旋转。
尼加诺尔的爆弹枪徒劳地怒吼。爆炸子弹击中目标,在追踪杀手的类昆虫头部的外壳上爆炸,但没什么用,顶多摇晃它的头部,把它那球根状的金色眼睛歪到一遍。
他知道他杀不了它。他知道他不需要杀它。西吉斯蒙德不是派他来杀这玩意的。
他的视网膜显示器显示弹夹已经空了,他当即丢掉了爆弹枪。在枪落地之前,动力剑就已经被握在手中。
那个猎杀机械的认知进程本可以选择绕过他,但危险感应器闪烁着警示信息。这个猎物打败过它一次,而且时间紧急。必须现在击杀,否则再无机会。
它冲过来了,双腿叮当作响。矛状肢体缩紧关节,将关节收入活塞外壳内。它跳了起来,释放了一声废码尖啸,作为真正的战吼。
尼加诺尔猛地侧身,在沙尘中翻滚,用三十多年来矗立在陶钢上的那些骄傲的标志挡住敌人,这进一步损坏了他那已经破损的盔甲。他的伤势使他行动迟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慢。他跪倒在地,迷失了方向,失去了知觉,用剑向上刺去。
它咬住了。它咬得很深,带着激活的能量场的咆哮之吻,刺进了敏感的机械装置。火花飞舞,代替了血液喷溅。他感到那台机器在他上方扣住了,它那受挫的核心紧绷,剑埋进了它髋关节的下方,威胁着要把这台野兽机器摔到地上。
“他必须活着,”尼加诺尔想着,尝到了嘴里的鲜血。“他会的。”
他将剑从这台残废的战争机械体内拔出,始终带着高尚的沉默,坚忍到最后,战争的咆哮还是留给那些需要如此壮丽场面的小军团的战士们吧。剑在剑柄附近噼啪作响,那机器发出呜呜声,踉踉跄跄地后退。
尼加诺尔站了起来,转过身来,正好足够追踪杀手的主要肢体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雷声打穿星际战士的胸甲。它粉碎了他肋骨板的强化外壳,穿透了背部的动力包,破坏了他的马克二型战斗装甲的动力源。它摧毁了他的两个心脏,他的三个肺中的两个,还有他胸部的起源腺。
残废的机器将他拽起,直到它的异形脸庞前,他咳血了。他听见了运输机起飞时引擎的刺耳轰鸣,他笑了。
“他还活着,”他告诉杀手。这将是他的遗言。“你失败了。”
5
当他们快到登陆点的时候,阿坎·兰德才注意到星际战士的伤势是多么严重。战士的跛行变成了蹒跚,当他解开头盔,不借助过滤格栅呼吸时,他停下了脚步。头盔解开后,露出了一个带有典型的泰拉赤道地区肤色特征的黑脸,血液在紧绷的牙齿上凝固了。这是兰德第一次见到这个战士的面孔。他对此不做评价,因为他不在乎。
自从离开了地下建筑群,再没有追猎者的踪迹。锈色的沙漠前方,轨道登陆器降下坡道,撤离人群和原料汇成一条缓慢移动、磕磕绊绊的细流,汇入飞船。
这不会是兰德为自己挑选的那种船。要是有别的选择的话,他不会与其他拾荒者还有垃圾一起乘坐这船。但俗话说乞丐没得挑,难民也一样。
兰德还没意识到,自己就已经在保护萨皮恩免于逐渐肆虐的风,他把这人造猴装进了他那彰显权威的红色长袍里。萨皮恩接受了这样的对待,露出了自然猿猴不应该有的尖锐牙齿。这个表情大概是个微笑。
“星际战士!”兰德对着风呼喊。
“一切正常。”耸立的战士回喊。实际上,这是个谎言。最不可能的就是一切正常。尼加诺尔伸出一只带甲的手触摸身侧的破损陶钢。手指变红了。
“你们这些家伙不应该流这么多血。”兰德带着一种懒洋洋的热情向他控诉,“我亲自读过生理数据。很详细。”
“我们会流这么多血的。”帝国之拳回复道,“当我们快死的时候。”他指向多段疏散飞船,飞船正在被聚集的狂风慢慢剐蹭。“保持移动,科技考古学家兰德。”
但兰德没有动,他戴上自己的多物镜护目镜,回头向来的方向望去。并非第一次,他希望自己有武器。他的文物收集里有很多远古科技武器,其中最棒的收集品是一个非常美丽的侧肩武器,带有发出嗡嗡声的听觉缓冲器、旋转的磁性风向标,还能发射微型原子弹。但它——和别的很多收藏一起——放在别处。他的无价宝贝的一大部分都被安全保管,正在环绕火星的神圣造船光环——钢铁之环上等着他呢。
即便如此,他也已经开始记录今天被迫留在火星上的无数宝贝了。
撤离真是一个令人讨厌的词汇。
萨皮恩在他长袍里的支架上发出嘘声。兰德点点头,好像那声音确实有某种含义,然后扭动护目镜侧面的一个转盘,在转盘的滴答声中矫正护目镜的可视范围。
“星际战士。”他一遍说,一遍看向身后的锈色平原。“有什么东西正从南侧山脉接近。”
最终,它还是跟着他们穿过了建筑群。所有那些拜占庭式的迂回曲折,希望把自己和敌人拉开距离,都是徒劳无益。
受伤的战士转身,把武器抓得更牢。兰德听到了尼加诺尔的目镜重新校正、取消缩放视角的咔哒声。
结束了,兰德想道。不管怎样,结束了。
“去上船,”星际战士说。兰德以一种缓慢而又精疲力尽的慢跑前进,而不是一次冲刺,尼加诺尔的脾气终于爆发了。“跑!”他喊道,他的声音仿佛是多年寒冰的破裂声。“跑啊!混蛋!”
4
他们穿过忽明忽暗的管道,供给曼沙塔建筑群的动力系统正在一个接着一个瘫痪,要么无人照料,要么沦入叛徒之手。他们的旅途回响着自己的脚步声——科技考古学家参差不齐、疲劳无比的脚步声,还有帝国之拳逐渐消失的脚步声。
尼加诺尔不再掩饰自己的跛行。机器人的子弹风暴在他的装甲上造成了裂口,液体正在不断从中渗出。最糟糕的是在几个内侧和下外侧的位置,他不需要他的视网膜显示器来描述也知道。即使没有面罩显示器上咄咄逼人的警示声,他也能感受到破损钢铁的边缘扎着——或者扎进——受伤的血肉。
他能闻到自己的伤口,能闻到它们因拒绝以预期速度愈合而产生的铜味。这不是个好兆头。
“你说过这会有条船的。”阿坎·兰德说道,他没有回头看看这个战士。
“一艘亚轨道飞船。”尼加诺尔说明道。
“听起来像是某种提供给难民的最后喘息。”
确实如此,尼加诺尔想道。“利用现有的一切资源做出了这项准备。”
“谁准备的?”科技考古学家,一个穿着湿透了的红色长袍的喘气人形,散发着不悦的气氛,问道,“你?”
“第一连长西吉斯蒙德。”尼基诺尔回答道,“还有铸造代理扎格列欧斯·凯恩。”
兰德还是没转身,但尼加诺尔听出了兰德声音里的傻笑。“我打赌,现在是铸造总管扎格列欧斯·凯恩了吧?愿奥姆尼赛亚保佑我们不受那个极其迟钝的生物和他短浅目光影响。”
汗水刺痛了尼加诺尔的眼睛,他回头望着走廊忽隐忽现的深处。他什么也没看到。除了那些尖叫着通知伤情的信号外,他的视网膜上没有投来新的报警信号。他的鸟卜仪依旧沉默。
他们经过一个又一个走廊,穿越了建筑群。尼加诺尔感觉到他的肢体越来越沉,医疗麻醉剂流过全身,他的身体正在吸****上腺素。在最后的几个小时里,药品给予他的力量以加倍的方式抛弃了他,他那令人疲倦的伤口又开始烧痛起来。
“我以前从未遇到过那样的机器人。”尼加诺尔说。
阿坎·兰德将他那尖锐的脸庞转回到了他的装甲同伴身上。学者的眼睛眼皮半抬,闪烁着愉悦。“一个喜欢无所事事喋喋不休的星际战士?天呐,天呐,天呐,惊喜从不间断。”
尼加诺尔愤怒地摇摇头。“我在询问答案,不是闲聊。”
兰德露出了一个不快的微笑,然后转头继续走。肩上的人造猴嘎吱嘎吱地咬着一个钢锭。
“那是一个锯蚁,”科技考古学家用一种郑重的语气说,“这一个被一个熔炉贵族特别改造过以迎合自己的需求,我对此毫无疑问,但底盘是一个锯蚁自动机械的底盘。它们很少被目击到用在大远征的军队中。当熔炉城市的人口过量成为问题的时候,我们会释放它们到那些熔炉城市中。它们,”他带着优雅的神态补充道,“很少被派去执行暗杀协议。除非目标有着足够高的优先级。”
尼加诺尔读出了学者语气中的骄傲。这个人的傲慢真是没边了。
“谁想要让你死,科技考古学家兰德?那些让你渴望独自留下面对的人?”
长袍下的男人挠了挠没毛的头顶——出于某种尼加诺尔无法理解的原因,那个人造猴模仿主人的姿势,也挠了挠自己的头。“你问了一个非常愚昧的问题,星际战士。一大票我的同事都乐意见到我咽下最后一口气。不是全部,当然不是全部,但足够了。而这场新的战争里,两边都有这样的同事。”
尼加诺尔因身侧的伤口而咕哝,兰德把这当成了一次疑问。
“还有为什么,你问我?”科技考古学家继续说,虽然尼加诺尔其实没问,“因为我是阿坎·兰德。嫉妒在怂恿他们。嫉妒铸造在他们的惶恐不安里,我想这就能说明一切了。”
帝国之拳啥也没说。他之前见过未改造的人类做出类似的事情——这是一种天性,即使是那些过于自信的人,在受到胁迫的时候也会胡言乱语。
当他们终于沐浴在火星黎明的暧昧光芒中时,泽塔克碱地平原展现在他们面前。
尼加诺尔指着远处一个突起。“飞船就在那边等着。”
3
很难不被冒犯,真的,一个单独的星际战士。
他们面前的曼沙塔建筑群随着一系列刺耳的呼呼作响的大门组合成完全封闭的隔板而不断解锁展开——阿坎·兰德认为这种设计是为了辐射屏蔽和灾害控制,而没有考虑到安全性。考虑到火星现状——在变革的破衣烂衫下,这种愚蠢是如此的可怜——他不惊讶这个设施已经自动封锁。
“我们被跟踪了。”星际战士一度这么说。
兰德,置若罔闻,发出一个疲惫的咕哝声。这一路简直就是折磨。他没有植入物,他的喉咙干渴,他的腿仿佛在燃烧。
科技考古学家和他的同伴移动地很快,他们的靴子在空旷的柱廊间发出刺耳的回声。这真令人失望,真的。尽管为了方便起见,兰德把这片废弃的建筑群当成了一条地下大道,但他还是忍不住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恼怒和惆怅。这里的空虚让他想起了他努力探索的地下地幔城市,在那里,他唯一的同伴是来自被遗忘的年代的地下防御系统,以及他自己的平静思想。
他会再度知晓那种平静吗?
曼沙塔的动力能支撑多久呢?没有了建筑群的奴工,每个房间内的空气过滤石像鬼很快就会停止呼吸,任何还呆在这里的人都会在数天内窒息而死。
而这里,兰德想道,会是一个很无聊的死亡之地。
逃离自己的同事,差不多同事吧。奥姆尼赛亚的慈悲啊,这事几乎令人发狂到令人发笑。
帝国之拳带路穿过一个桥,桥对面是一个仓库区,成千上万的板条箱和集装箱在那里组成了一个地下小镇。
就一个单独的星际战士……
兰德深吸一口气,准备询问为什么这个帝国之拳单独行动,为什么会认为一个单打独斗的战士有能力保护他……毕竟追猎者已经阐明身份。
锯蚁机器人袭来的时候,他们刚走到半路,无路可退,机器人那险恶而又近乎野性的认知能力意识到,他们如果从高桥上跳下将极难幸存。
它出现的第一个迹象是桥梁的支撑在抖动,兰德和帝国之拳都开始奔跑。兰德狂乱的步伐带着他向前飞奔——他丝毫不相信这台机器是来救他的——而军团战士立即掉头往回走。
帝国之拳经过兰德时,他是一道发出刺耳声音的装甲幻影,而科技考古学家则是一副由朴素的长袍和猿猴的嚎叫组成的飘动轮廓,嚎叫来自萨皮恩,而不是兰德本身。即使正在逃命,兰德也感到一阵尴尬的恐惧,因为他之前相信他们早已甩掉了追猎者。
“到我身后。”帝国之拳发令。
兰德想也不想就服从了命令。锯蚁倾斜身姿,进入毫无美感的冲刺姿态。它那球根状的感官中枢结构锁定成了一个冷酷的兽性凝视。它的旋转炮开始激活,矛形的肢体像野兽一样急切地缩回,准备突刺。
帝国之拳站在兰德和这自动机器之间。星际战士抢先开火。
兰德从未见过阿斯塔特军团战斗。除了一些音像记录之外,他从未亲眼见过。且不论他的工作如何改良——彻底改变可能描绘地太过了,真的——军团的武备,除了奥姆尼赛亚创造他们的天才智慧,这些战士和他们的多样能力从未令他感到好奇。他曾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研究过他们的生理特征,但大部分资料还是被帝国法令所隔绝,就连他能接触到的大部分资料也都是乏味的政治宣传。
他就此打住,说真的,他不在乎。
战争,对于阿坎·兰德来说,一直是一种极度无聊的概念。
兰德的热情在于重新发现的古老秘密能如何照亮未来,而不是现在那单调乏味的残酷。但星际战士是工具,他们会沉着冷静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尽管如此,这幅情景仍然是一幅令人印象深刻的战斗艺术。他以爆弹的巨大轰鸣宣告开战,每一枪都击中了锯蚁的装甲,没有一颗爆弹打偏。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后退,把自己的身躯挡在机器和它的杀戮目标之间,在旋转炮发射的猛烈火力下抽搐着,扭动着,但仍然拒绝倒下。
帝国之拳的盔甲上火花四溅。陶钢碎屑冒着热气落在通道里,发出哗哗啦啦的声音。他正在被凿开。再无别的词汇可以形容这个屹立不倒的战士身上的毁灭进程。他正在被子弹凿开。
子弹呼啸而过,落进战士的阴影里,兰德正躲在这里。无情的的弹药拍打着通道的栏杆,叮当作响,离兰德站的地方只有几英寸。
爆弹枪仍然在轰鸣。
“尼加诺尔——”兰德喊道。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喊出这个帝国之拳的名字。
尼加诺尔单手开枪,嘴里咕哝着,鲜血飞散在空气里。他空出来的手伸向固定在背上的热熔炸弹。
“跑!”星际战士下令,然后拉动炸弹。
“那无法——”
“炸桥。”尼加诺尔让肩甲对着那个不断逼近、装弹的敌人。他的头盔半掩在肩甲后。“不炸机器。跑!”
他要炸了这——
兰德狂奔。
2
“你是科技考古学家阿坎·兰德。”尼加诺尔说。
这不是一个问题,他定位到的这个人身材矮小,头发稀疏,额头上戴着一个多镜头宽光谱视觉化护目镜,穿着高阶人员的多层长袍,而不是更实用的旅行紧身衣或是火星乞丐的破烂装甲。而且身旁有一个人造生物——一个人造猴——正在用一眨一眨的摄像眼睛看着尼加诺尔。
另外,这个人的面部特征完全符合尼加诺尔储存在视网膜显示器中的图像文件。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阿坎·兰德。
尼加诺尔能看出这个人很害怕,加速的心跳频率和额头上冷汗的光泽背叛了他。但仍有骄傲。阿坎·兰德是一个非战斗人员,而且为自己的性命而害怕——事实上,还有他的生活方式——但他站直身姿,目中无人,虽然四肢还在抖。
这挺好的,尼加诺尔以他冷静而又有趣的方式思考。钦佩一个你将为之而死的人,这挺好的。
“我就是他,”这个眼神尖锐的人回答道,“还有,容我问一句,你站在哪边?星际战士。”
尽管已经考虑到在当前情况下,这些话是可以理解的,但尼加诺尔还是因这个人话语中的侮辱而僵住。“我是第七军团的尼加诺尔·图勒斯军士。”
兰德冷笑一声,拒绝了这个答案。“你的话除了告诉了我你的名字和你的军衔外别无用处,星际战士。”
“我忠于帝皇。”
听到这话,科技考古学家呼出了一口气,介于放松的叹息和激怒的呼吸之间。“那么我相信你来这里是来‘救’我的。好吧,我赞扬你为了找到我付出的努力,但你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我不会离开我的母星的。虽然神圣火星正因异教而燃烧,但这里仍然是我的家乡。”
尼加诺尔料到了这一点。他花了宝贵的几秒钟环顾实验室,寻找任何可能会伤到他的武器的迹象。在近乎异常的杂乱中,这里看起来几乎没有任何威胁。阿坎·兰德被尊为天才,但似乎他的脑子就像他住的地方一样混乱不堪,在这些令人不悦的特征背后,确实存在着一个混乱的天才。
“我的兄弟们正在协助蒙都斯奥克琉姆熔炉的防御和撤离。我被派来——”
兰德忽然笑出声,打断了尼加诺尔的说明。“哦!尊贵的军团战士!来拯救他们宝贵的装甲工厂,在扔下首席铸造世界任其熊熊燃烧之前尽可能掠夺,嗯?”
“我拒绝与你争论,科技考古学家兰德。一艘隐藏在泽塔克冻原的飞船正等着呢。考虑到隐蔽和谨慎,你不会乘坐任何悬浮载具。你要通过曼沙塔机械厂建筑群,你会登上那个运输机。从那里你会被带去钢铁之环,然后启程前往泰拉。”
兰德露出了牙齿,这不是微笑,这次不是。甚至不是嘲笑。“我不会任由我的工作无人照料,星际战士。”
人造猴在遍布实验室天花板的一系列钢条上荡来荡去。看起来那些钢条就是为此设立的。当战士和学者谈话时,这人造生物荡过房间,落在了主人的肩上。
“如果你呆在这里,”尼加诺尔说,“你可能会被敌人处决。刺客可能正在前来。”
“奥姆尼赛亚会保护我的。”兰德回复道,同时虔诚而真诚地将指节连接,做出齿轮之礼。
“帝皇的摄政派遣我的军团至此,阿坎·兰德。或许我们就是你提到并且祈求的保护。”
“一个披着陶钢外衣的蛮子谈这种超精神哲学?好像这世界上的叛乱还不足以让人惊讶一辈子!不,你这泰拉混蛋,我不走。”
无视这人的抗拒,尼加诺尔尝试了最后一次。“确实很有可能你不会被铸造总管的叛变部队杀死,你可能会被他们抓住。”
某些东西——某种情感,尼加诺尔无法读懂——在学者的眼睛里一闪而过。“这个可能性很小。”他同意道。
“而且你明白,”战士带着非人类的冷静继续逼问,“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哦,”兰德带着厌恶哼了一声。“我知道的太多了,哈?不能承担我叛变的风险,不是吗?”
尼加诺尔没说什么。他抽出爆弹枪指着阿坎·兰德的脑袋。
1
“他必须活着。”西吉斯蒙德说。
尼加诺尔仔细听着这些话,这些话实际上是一道命令。他抬起脸——一张战士的脸庞——他的脸沐浴在战术全息图的闪光中。影像在投影仪上方的空气中旋转,固定在旋转发光的缓慢芭蕾中。
他们将在一小时后发动行星突击。他们已经知道需要了解的一切。剩下的只有确定降落区,指派哪一名战士前往何处。
简报的一侧展示着与阿坎·兰德有关的数据。
那位阿坎·兰德。探险家兼学者,多次深入火星地壳地幔中的古老数据坟墓执行探索行动。为新生的帝国带回了反重力科技的开端。出土并分享了大量技术图纸,导致了如今军团里常见的掠袭者和速攻艇的大规模生产。
兰德掠袭者。兰德速攻艇。甚至这些战争机械都以他命名。
军团第一连长那坚定、冰冷的凝视落在尼加诺尔身上。尼加诺尔在看见之前就感受到了西吉斯蒙德的注视。当他对上元帅的视线,他只能点头。
“他必须活着。”西吉斯蒙德重复道。
尼加诺尔再次点头,“他会的。”
完
附上机器人图片:

小说中是这个的改造版,大致外形应该还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