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天人永隔(下-上)【羡忘】
本章预警:羡忘,双儿文学,HE,道具,其他详见前言。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温情脸上必然是挂着极不正经的调笑,魏婴头也懒得抬,飞快地将床单整个儿淹没在水中,掩盖那干涸成一块块的突兀的印渍:“是啊,毕竟家里娘子面皮薄,比不得你,要是让他在这儿被人瞧着洗,还盯着问,怕是要羞得哭出来。”
“嘁,我看昨儿叫得倒是一点没臊啊。”
“你说什么?”
分明已经听清她的嘀咕,耳根都红透了还装呢,温情腹诽着翻了个白眼,将袖口里的东西往深处藏了藏,在魏婴身后找了个石阶坐下,托着脸似漫不经心地闲聊:“我说,北边好像要开战了,陛下封了七皇子为镇北将军让他带兵出征。”
“七皇子?”
“嗯,夷陵镇上到处都是招兵募马的告示,你们来时没看见吗?不知是不是陛下察觉出了什么,此事似是全权交与七皇子……户部,只有按需支取的份。”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可能只是皇权争斗,陛下想敲打敲打太子党羽吧。”
“……你现在…是真的漠不关心了?”
她看不见面前人的表情,但他低头搓洗的动作分毫未停,话也说得云淡风轻,俨然是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姿态,温情不确定自己接下来的主意于魏婴而言还有没有提的必要,可问话后的沉默,又让她隐隐觉得,于她和弟弟温宁,于宋岚和晓星尘,以及晓星尘肚子里那个快出生的孩子,却是有必要明确魏婴的决定。
“这对我们而言,或许是个时机呢?”她换了只手半托着脸,这样可以多瞄到魏婴的一点侧脸,“要不要让温宁混进军队里,说不定有机会将那本名册……送到七皇子手里。”
水声停了,魏婴可能在思考,她能看到他侧脸被舌尖顶出腮肉的轮廓。
可她没有听到预想中魏婴可能会分析给她听的一些利弊,一些确定与不确定,一些成功的可能性,她只见到他缓缓转过身直视她的眼睛,认真地告诉她,那本名册,被他放回他爹娘的衣冠冢了。将她的错愕尽收眼底后,又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回到了那个魏府,回到了那个明媚的魏家少年。
“你们就好好生活吧,不用再操心我了。哎,我说大神医,这宋岚跟晓星尘孩子都有了,你还是没个相好……不会到时候我和湛湛的孩子都会跑了,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吧?”
果然,就不能指望这个不正经的臭小子嘴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前一秒温润的声线还配合着她那恍恍惚惚的感怀,下一秒就气得她想薅着人给他后背拍一掌,不吐出点瘀血就不会说好话呢,被她收拾多少回了还不长记性。
劈着掌就向正将湿漉漉的床单从水里捞出来挂上晾绳的人追过去,袖口的坠感让她忽然有了更好的办法。
“呵,那我能像你家湛湛那么随意吗?【拉灯】…还指望人给你生孩子呢,你就美去吧你!”
两手一抄,温情洋洋得意地望着面前这只红透的虾,两只耳朵似乎还在“噌噌”往外冒着烟,龇着牙半天憋不出反驳的话:我让你嘚瑟吧?跟大夫比说荤话,班门弄斧,不自量力。
老话怎么说来着?不怕真人不露相,就怕真人常露相。横眉竖眼了几个来回,到底是魏婴败下阵来,搬起木桶水一泼,转身就要往屋里走。
“哎哎哎,别恼呀!我给你支一招,要不要?”
“你去找宋子琛吧你!”一脚跨进屋就想甩上门,门缝里却伸进了只手,手上还正正经经地捧着只白瓷罐。
“啧,讳疾忌医可不成昂~”趁人愣神的空当,温情跟进屋,还“贴心”地带上了门,“喏,我说真的,这个你收好,算作我送你们的贺礼吧。”
“什么啊这是?”
魏婴一边嫌弃着一边接过瓷罐好奇地打开瞧了瞧,满满的浑白又清亮的乳膏状物中间沉着一块……鹅卵石?跟磨钝了的钻头似的,最末端还钻了个孔栓了根红绳。
“这个药膏呢,是用薄荷、淫羊藿、肉苁蓉、杜仲、丁香粉之类的草药和羊脂一块儿炼制的……我知道你也听不懂我说的是什么,【拉灯】……”
“【拉灯】?那不必,万一再给我乖乖伤着……”
“爷,我说的是【拉灯】!”温情哭笑不得,她想嘲笑魏婴的自作多情,可这小子真真切切的紧张又让她觉得不合时宜,“而且是外用的,又没让他内服,你慌什么?信不过我你自己去翻医书!按理说,【拉灯】?”
“【拉灯】,我还能怎么办?”
“那真要这样你后来怎么又可以了呢?【拉灯】……”越争论越【拉灯】,虽说医书上看过的多了,也曾为晓星尘他们答过疑解过惑,【拉灯】,只想尽快授完这堂课,“哎呀随你怎么想吧……反正,【拉灯】。”
“你确定【拉灯】?”魏婴拎起红绳端详,目光随着晃动的鹅卵石左右摇摆,“就这么小一个啊…你瞧不起谁呢?”
“呵……行啊,【拉灯】……哦,差点忘了,你现在可阔绰了昂,那回头你换个玉的吧,又好看,又养人。”
“真的…有用?”仔细将鹅卵石浸回去,阖上盖子捧着,很心动,又担心只是捉弄。魏婴难得露出纠结的神色,是故意夸张的,也是发自肺腑的,能让人觉得若真骗了他,自己就罪大恶极,“一点都不会伤到他的哦?你清楚的,他其实……所以也不会有不适什么的?”
“不会不会不会!我犯得着拿他跟你开玩笑?【拉灯】,我年纪大了,很容易被吵醒的!等往后【拉灯】。”咬着牙将最后的“医嘱”说完,一见魏婴还有“探讨”的架势,温情急忙比了个“嘘”的手势,甩给他一个后脑勺,“好了打住魏无羡,你老跟我一个姑娘嫁说这些,真是无赖。”
莫名其妙又背了个骂名,魏婴冲着温情离开的背影咬牙切齿了一番,视线又落回手中的瓷瓶上,凝视片刻挠了挠鼻尖,最后将它妥当地安置在了床头。
去晓星尘房里寻人时,蓝湛似乎也已过了新奇劲儿,正安安静静挨着晓星尘坐在矮木凳上,拨弄着竹篮里新做的小衣裳。魏婴轻轻唤了他一声,小人儿便立马转过身,险些四脚朝天后翻在地。
“小心!”
魏婴一惊,眼疾手快地上前托住人,扶稳了凳子。然而小双儿却似乎一点儿也没被吓到,习惯性地圈住了老魏的脖子,欢欢喜喜地仰倒在他官人的怀里。
“老魏你看,星尘哥哥送了我这个!”捞起他单独放在膝面上的虎头帽和虎头鞋,邀功似的在举到魏婴眼前晃了晃,“好看吧?”
“嗯,好看~”小小的鞋帽都不及他的掌心大,可爱又精细,令人凭空生出一股爱怜来。魏婴噙着笑里里外外地翻看,末了却又放回了竹篮里,“这是给你星尘哥哥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吧?”
眼睁睁看着小老虎们被退了回去,小双儿赶忙又从竹篮里拾起来护在怀里:“没有,这是星尘哥哥送我的!”
“你也穿不上呀?”
“我不穿!我就看看,还可以留给我们的宝宝穿呀……”
“嗨哟,那都得放的落灰了,哪里还暖和呢……”
“少爷,小公…夫人喜欢,你就让他收着吧。”知道蓝湛是小孩心性,也明白少爷是不愿给他们添麻烦,晓星尘生怕他二人昨儿才“成婚”今儿就因这点小玩意闹些不愉快,急忙挺着个孕肚起身打圆场,“你们送了我和子琛许多东西,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回礼……承蒙夫…弟妹不嫌弃,拿着吧,拿着~图个乐子也好啊,等将来你们有了小公子小千金,我再给你们做新的。”
瞥见一旁箱奁上还放有一双新鞋和两三件叠整齐的襁褓和小肚兜,魏婴便没再推脱,点点头将防备地捂紧小老虎不撒手,眼神却又十分张皇地等着他做决定的小双儿拉回身边搂着,嘱咐晓星尘别太劳累,赶不及的就去布庄请缝工做吧。
他自问语气是极其温和的,本来也没什么责怪的意思,可小人儿却像一只受惊的鹿,提着鞋帽没法儿牵手,回房短短几步路,不知探头探脑偷偷瞄了他多少次。魏婴忽然就停下步子,转身揽住了蓝湛的腰,摁着人的后脑勺在他脑门上落了个“印章”。
“娘子这么喜欢我啊?怎么看都不够?”行动比言语有力,他知道小双儿喜欢他的触碰。
“嗯,喜欢。”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蓝湛缩着脖子耸着肩,显得无辜又弱小,问得也乖巧,“魏哥哥…你……没有在生我的气吧?”
“我看上去…很凶?”
“没有……”
“那是什么…又吓到我家乖乖了?”轻拧了两下蓝湛的奶膘,魏婴从他手里拽了小鞋子去,让他能空出一只手钻进自己的掌心,“湛湛接受自己喜欢的礼物又没做错什么,魏哥哥哪有这么小气啊?而且…官人和娘子之间是没有隔夜仇的……湛湛,你要相信,以后不管有什么事,也不管我们是不是会吵架,会闹不愉快,我是永远都舍不得,真的和你置气的,更不会讨厌你、嫌弃你、想把你从身边赶走……你一定要记得这一点,好不好?”
“嗯,我记住了,我…我也舍不得。”吸吸鼻子往他官人胳膊上贴紧再贴紧,“要是…要是你不想我要这个,我…我就去还给星尘哥哥,虽然我很喜欢……”
还会以退为进呢?魏婴瞄了眼小人儿捏紧帽檐的手指头,忍俊不禁地刮了下他的鼻梁,配合地揉揉他的脑袋夸他知书明理、体贴暖心,然后告诉他,别还啦,就安心地收下吧。
得了便宜又卖到乖的小双儿欢欢喜喜地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将小老虎们塞进了自己的包袱里。一抬头发现魏婴正抱臂靠在桌边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便难为情似的抿着嘴唇磨了磨,装模作样地收拾起明儿回姑苏的行李来。
“咦,这是什么啊老魏?”
很快,他注意到了床头那个突然多出来的精致的瓷罐,但潜藏的记忆阻止了他自作主张地伸手去摸,只蹲下身像小猫一样凑近了,扭着脖子四面去瞧,眼睛睁得大大的写满了好奇,就差抖两下鼻子去嗅味儿了。
“哦那个……呃,你温情姐姐送你的。”
“是什么呀?放包袱里会不会泼掉?”终究是按捺不住的,听见确实是送与自己的,蓝湛一面问,一面已上手打开了,“这是……石蛋吗?……哦!是不是石雕呀?”
他拽着红绳,在【拉灯】的“工艺品”仔细观察,可它周身光滑的很,实在不像藏着什么雕刻的样子。
“不是石雕。”专注的小人儿困惑地抬起头时,【拉灯】。
【拉512盏灯】
或许是太过心疼,他完全没意识到这样的动作有什么不妥。若非温情正巧进来想叫他们去用午饭,四目,哦不,六目相对后立马转身捂着眼睛险些骂娘,【拉灯】,也很明显了。
可偏偏……
“知…知道了,你先去,我们马上来!”他叹了一口气,【拉灯】。
一顿午饭其实没什么滋味,或许是因为方才的戛然而止,又或许是正午热得叫人食欲全无,蓝湛咬着木箸,目光扫过白白的鱼汤,红红的猪脚,最后只挑了几根青菜叶子,嚼了两口便兴致缺缺地放下了碗筷,惹得温情又抓了他的手腕来细细地号,号完又晾着人不闻不问。
“走吧,回屋小憩一会儿。”魏婴飞快地就着汤汁扒拉完一碗饭,用帕子擦了擦嘴搁在一边,牵着蔫蔫的小双儿往回走,“晚些带你出去摘果子吃,酸酸甜甜的,要不要?”
“要!”
让蓝湛眼睛一亮,只需要魏婴一句话的事儿。
说是小憩,可小蒲扇轻轻地摇,徐徐的凉风夹杂着再熟悉不过的气味,小双儿一睡便睡到了未时。等魏婴牵着他慢悠悠晃进老林里,爬上树干【拉灯】,再一圈圈摘过去尝个遍儿,二人打着嗝回到小院,已过了酉时。
魏婴照旧去准备小双儿沐浴用的温水,蓝湛则宽了外衣,趴在桌上拨弄布兜里还没吃完的打算明日带着路上吃的青梅。
“咚咚咚”敲门声,神游的人想也没想就喊了声“进”,【拉灯】才恍恍惚惚想起来老魏进屋是不用敲门的。小人儿打了个机灵,扒着屏风露出半个小脸儿去看,发现来的是温宁,傻愣愣的站在门口,也在望着他。
“呃…温宁哥哥?你怎么来啦?”急忙【拉灯】拍平了褶皱才缓缓走到门边,“不进来坐吗?”
“天…晚了。”温宁挠挠脖子摇了摇头,将一把匕首双手呈到蓝湛眼前,“这个,送给你。”
虽有刀鞘包裹着,可镂空的部分还是能看见白色刀刃的寒光,从未碰过锐器的小双儿心里发怵,一时间也僵在了门口。
“你…别怕,不是匕首…呃,是匕首,但不是那种真的匕首……”
说不清楚,温宁急得干脆拔了出来,犹豫着不知该将刀锋对着自己还是对着蓝湛才能让他看懂其中玄机。可打小就被告知刀剑无眼的小双儿哪里能意会他的意图,当即就吓得缩着脖子闭上了眼睛。
“你干什么?”
一手拎了一桶开水的魏婴一转进回廊就看见了这副“凶杀”现场,冲过去护着蓝湛之前他先松了手上的重物,木桶哐哐落地,若不是装得太满,非得撞翻了不可。
“少爷?我……不不,我不是我……”
温宁也被吓了一跳,手腕被魏婴捏得生疼才明白似乎是他的举止让少爷少夫人误会了。他急忙后退了两步,低着头把手缩回来,捏着匕首的尖尖用力让它缩进了刀柄中,同时喷出了一汩血来,藏在魏婴身后探头探脑偷看的蓝湛躲闪不及,脸颊上迸溅到了几滴。
“我…在集市上看到这个……可以吓唬人…我以为,蓝小…不是,是少夫人会喜欢,所以就…买来…买来想送给少夫人……”
但是看蓝湛的神情……他好像想错了。温宁垂下头,沾满了牛血的手不安地搓着裤缝。
“谢谢。”魏婴从温宁手里接过匕首,翻覆摸索了片刻,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设计独特,做工也精细,我替湛湛收下啦。进来喝杯茶吧,温宁?哦还有点儿青梅,挺甜的,尝尝?”
“不不…不了……姐姐…让我晚上别来这里打搅你们……我…我是怕明天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来…先来送了礼……噢我就走了!就走……”磕磕绊绊说完,温宁瞄了一眼西厢他阿姐已熄了灯的卧房,忙不迭地道了别,往前院去回他自己的房间。
“谢谢温宁哥哥!”
欢欢喜喜的道谢声让他忍不住又回了头。
那与蓝湛遥遥相对的,一样纯粹的笑颜,却会成为他定格在蓝湛脑海中,最后的模样。

写爽了之后开始愁怎么见光……(下-下)可能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