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逝百年抄：醋还成，饺子真不行
2022年2月10日，时隔许久的任天堂直面会公布了许多新作，在一众JRPG和任天堂第一方作品之外，有一个打着“新本格推理”的旗号，显得有点格格不入的真人影像游戏吸引了我的目光，这便是Square Enix最新的推理游戏，以百年之久的连续杀人案为题材的《春逝百年抄》最早开始宣传的时间。
虽然真人影像作品有诸如《隐形守护者》，《晚班》等口碑上佳的作品，但本人对这次的SE新作是不怎么期待的，原因无他，SE在非RPG游戏领域的犯罪前科真的是太多了，而且上一个SE发行的真人影像游戏《寂静之人》喜获差评如潮的口碑，这让我对本作完全不抱什么希望。
之所以在不抱希望的前提下还是选择了预定游戏，除了个人口味的惯性以外，一个重要原因是宣传语中的所强调的“新本格”部分，我比较好奇《春逝》如何在这部分内容上做文章。而游戏也确实围绕这方面的核心诡计做出了一些表现，让我感到意外。但不幸的是，为了填充核心诡计之外的部分，游戏塞进了大量无趣冗长的内容，让游戏的整个过程异常折磨，属实“为了这点醋，包的这顿饺子，饺子还难吃的不得了。”
日厂胁迫！伊东幸一郎的逆袭
游戏宣传阶段，最让人注目的，莫过于本游戏号称参与过《428~被封锁的涩谷》游戏制作的导演，伊东幸一郎。《428》是chunsoft知名的音响小说作品，凭借独特的多主角平行叙事手法和优秀的剧情表现而闻名于世。
但这就引申出一个问题——《428》这么有名，那伊东作为游戏的重要制作者，为什么大伙之前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呢？毕竟428其他的制作者，例如总导演石井次郎，主要脚本北岛行德等，大家还是比较熟的，但是伊东幸一郎，如果没有《春逝》的宣传的话，大伙恐怕还真不认识这个人。
抱着“谁呀你”的心态，我特地查了下伊东其人的履历。
应该说，SE没有虚假宣传的地方，伊东幸一郎在《428》里确实担任过职务，不过主要职务为“剧本总监”，一个类似于传统出版业里总编辑的职位，一般负责把控剧本质量，对接剧本家创作。除此之外，伊东幸一郎其他负责的创作部分...好像只有一个额外短篇部分的撰写[1]。
这就有点尴尬了，虽然剧本总监在项目里的作用不能说不重要，但显然没法与作者或者总制作人相提并论，你见过有书籍漫画宣传的时候，不去介绍作者，反倒特地给编辑打广告的吗？除了428之外，伊东幸一郎还参与过《诡计x逻辑》，《恐怖惊魂夜》以及《合金装备5》与《P.T.》的制作，但显然，对于前两者，我孙子武丸等推理作家对于项目的贡献更大，而后两者的核心人物则是小岛秀夫。
所以这次伊东幸一郎的亮相，比起“王者归来”，可能更接近于“素人出道”...
当然，我不是因为出身而反对其本人，英雄不问出处，谁还不是小卒子干起来的。但SE的宣传部门故意打马虎眼，用“我跟科比合砍82分”的方式误导无知群众的行为，让人不太欣赏。实际上，《春逝》的形式与风格也与《428》有着极大不同，而部分玩家的错误预期也很明显受到这次错位宣传的影响。
昏睡拼图！野兽化的玩家
跟传统以选项分支为核心系统的真人影像游戏相比，《春逝》针对于游戏的推理题材，开发了一套基于关键词组合的“假说”玩法系统。玩家在观看完出题篇后，会进入推理环节，出题篇里出现的线索都会以标注关键词的正六边形方块显示，玩家需要将这些方块填入相关的问题空槽当中进行组合，推导出与案件相关的一些“假设”，当组合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可以进入解题篇进行验证。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这套玩法不仅没有展现出让玩家思索的魅力，反倒严重拖累了游戏节奏，贡献了本作八成的差评率。
这套玩法的问题出在哪里？
首先要提的是，这套关键词组合的玩法，很明显是继承于伊东幸一郎参与的另一部作品，《诡计x逻辑》。《诡计x逻辑》是PSP上的一款推理游戏，这部游戏每章都是一篇真正意义上的短篇推理小说，以文字的形式展现剧情，玩家可以在文字里选取对应的关键词，将不同的关键词进行组合，可以获得不同的疑问，不同的疑问又可以与不同的关键词组合，获取可能的解答。玩家可以随时进入解答环节，将答案进行验证。
这是个很独特的游玩系统，完全放弃手把手的引导，让玩家独自拼凑案情的真相。但也存在着相当大的问题——他太难了！尽管游戏开放五个槽让玩家进行两两配对（略懂数学的人大概能明白这提高了多少蒙中的概率），但仍然让玩家无所适从，在卡关的情况下只能徒劳的不断试错或求助于攻略，这显然与最初设计的目的背道而驰。
继承了这套关键词组合玩法的《春逝》，显然不能直接照搬这套不人性化的玩法，所以对这套系统进行了“改进”。
大家不是搞不懂用什么词组合嘛，这好办，先把疑问部分单独列出来，然后在关键词方块UI上装饰花纹，这样搞不懂的玩家也可以直接根据花纹样式拼接，这样就不会卡关了！——结果玩家根本就不会去思考关键词的内容，直接无脑拼花纹就行了。
关键词太多，玩家无从下手？不要紧，我把疑问环节线性排列（尽管大多数疑问在逻辑上并非递进关系），让玩家按顺序一个个填上，不就可以了吗？——结果巨量的完形填空让玩家疲于奔命，冗长的假设动画又加剧了这部分的烦躁。
哎，玩家还是搞不清楚真相吗...没办法，还是把解答篇做成常规ADV的选项模式吧。——所以你前面搞了这么多花里胡哨的，结果后面根本用不上？
花纹拼接的设定让玩家放弃了思考与探索的乐趣，半强迫性质的大量完形填空大幅破坏了游戏的剧情节奏，而最后的推理篇直接推倒重来，更是让前面的一切成了大笑话。轻量化的玩法思路没错，但是不去深入考虑玩法的目标与联系，只会蜻蜓点水般的做表面工作，矫枉过正，那还不如不改。
所以这游戏还是别亲自玩了，买份然后找视频云去吧（无慈悲）。
迫真推理部，新本格的里技
本部分没有详细诡计剧透，可放心食用。
“新本格”这个词，原本是指日本推理文学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开始兴起的，一股复兴传统侦探小说创作风格，重新将重点放在作案手法与推理过程的推理文学风潮。相比于古典本格侦探小说，新本格的风格则更为丰富，一些诡计手法的方式也得到进一步发展。当然，现在已经2022年了，“新本格”这个词也不再新了，所以《春逝》特地拿出来这东西说事，就有点让人疑惑。
不过游戏实际的表现，确实对得起“新本格”的称号。《春逝》的主角一行来到号称拥有长生不老之果的四十间家族之宅，在现实与记载过去事件的推理小说之间来回切换，解决这一出长达百年的世纪悲剧。整个游戏都在围绕着一个新本格风格的核心诡计而发展，在游戏的正篇里处处为此设下伏笔，而在最后的隐藏终章里爆发一切。更加难为可贵的是，这个诡计结合了这部影像游戏的系统特征，一个玩家开始往往以为只是本作受限于客观情况而做出的让步，但最后才发现其是诡计的一环。尽管这个诡计单拿出来，放在现在的推理作品里并不太新鲜，一些伏笔对于敏感的玩家来说也比较明显，但《春逝》用真人影像游戏的方式，结合游戏系统的特征将其展示出来，单凭这一项就让本作有了值得一试的价值。
新本格风格与古典推理风格的一个很大不同之处在于，新本格派往往在公平展示的前提下，在作品里添加进一些现实中不存在的超自然元素，作为诡计的一部分，本作也不例外。不过《春逝》一个非常别扭的地方是，游戏的暂停界面赫然写着一些推理规则，但是实际游玩之后发现其核心悬疑部分把这些规则违反了个遍...我看不懂这套非要立牌坊之后又抽自个脸的行为。
单有核心诡计当然是不够的，于是游戏为了填充内容又加入了相当多的章回制推理桥段，然而这些部分的表现...很一言难尽。这些推理诡计的水准，大抵上都是电视上播出的金曜日午后小剧场的程度，给家庭主妇们看看还凑合，稍有经验的读者与玩家往往都能看到题面就能猜出真相。唯一还算有点意思的诡计是第三章，但是解题篇的引导环节又很糟糕，将这难得的一点韵味又损失殆尽了。
案件简单就算了，但正如前文所说，偏偏游戏还有着相当多且强制玩家完成的假设系统，这就给玩家提供了诸多的作案方式——至少我在几个案子里想了一下复数的可能性——然后解答篇摁着头告诉你，答案是里面最没劲的那个。所以到后面我自个都开摆了，就当个无情的拼图机器，然后让解答篇带着你玩就行了。
游戏为了调节节奏，还整了个密室逃脱环节——谜题设计不怎么样，除此之外，结尾部分的剧情发展也非常日剧式的狗血，我不剧透，玩到最后的玩家自然心里有数。整个剧情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脚本只想了一个核心诡计，其他部分完全不知道怎么写，于是当场摆烂。“为了这点醋（核心诡计），包的这顿饺子（游戏的其他大部头内容），饺子还很烂。”
真人影像游戏，路在何方
（实在想不出淫梦风格的小标题了...）
SE为什么突然想搞个真人影像游戏？根据fami通的采访，本作的制作人江原纯一最早受到《夜班》和《黑镜：潘达斯奈基》的影响，所以才向SE本社提出了这样的提案[2]。有意思的是，这两款作品其实是四五年前的作品，而游戏里的拍摄花絮则显示大规模拍摄的时间点应该在2020年之后，恐怕这个游戏的制作周期并不比常规的游戏短暂。但是长周期制作似乎并没有给游戏质量添色多少。
FMV(Full Motion Video)游戏从上世纪的《午夜陷阱》以来，虽然经过了许多年的发展，但目前仍然处于一个尴尬的地位。大多数FMV游戏的质量非常一般，场景简陋演技迫真，跟看劣质男同片差不多（知道为什么前面我编了几个淫梦风格小标题了吗）。行业里的发展也非常受限，尽管《隐形守护者》和《夜班》引起了一波潮流，但一波热钱过后市面上并没有涌现下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作品，大多数制作组也都是干了一票就跑——除了Wales Interactive，这家算是难得还坚持这行的公司了，但是作品质量也是极其不稳定。
毕竟，相比于技术上的问题，现实和人，才是最大的成本。而对后两者有着高度要求的FMV游戏，如今沦为小团队搏出位或者高投资的赌博之选，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不过，我仍然希望能够看到在创作手法上或者故事讲述上能有所新意的真人影像游戏。《春逝百年抄》利用其不错的核心诡计，在一定程度上算是满足了这部分的需求，虽然作品的其他部分实在难以言说。“醋不错，但是为这点醋包的这顿饺子实在太难吃了。”
不过《春逝百年抄》再不济，怎么也比某人的《终结降临》强太多了......
参考
^https://vndb.org/s13582
^https://zhuanlan.zhihu.com/p/46919639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