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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解》

2023-06-11 12:00 作者:怪话文  | 我要投稿

每天晚上,芳香就会把自己身上的零件拆掉。 首先取出来的是舌头,她捏着舌尖把它从食道中一点一点扯出来,它浑身通红,充满活力,就像一条粘滑的肌肉质蛞蝓。舌头的表皮粗糙,仔细看去,可以发现不少疙瘩和细小的凸起与褶皱。下面又联通着血管与筋膜,每次扯出来时都让她感到不甚舒服。 自然界中有一种等足目动物叫做缩头鱼虱。这是一种近似于内寄生和外寄生之间的生物。在寄生后,它会吃掉宿主原有的舌头,然后趴在同样的位置上吸食宿主动脉的血液,顺便也充当着原本舌头的功能。看似是一种双赢。她觉得自己可能也被这样子的舌头给寄生了。 只是,作为寄生者的舌头的一天过的太不容易了,为了让她本人如履平地,舌头却每天都在过着如履薄冰的生活。一旦说了假话,舌头就会感到浑身火热。然而,她不得不整整一天都在重复着那样的谎言,为了上司,为了同事,为了取得一个不至于过分难受的平衡点,舌头学会了用嗯嗯啊啊的拟声词伪装自己,这叫做贝氏拟态。在那些模仿着成为人类的日子里,不知舌头会不会怀念起缩头鱼虱的生活。 每次下班后取出舌头,它都会变得活跃且极具攻击性,恨不得用自己学会的所有粗词都模仿出来,用语音辱骂所有东西。不得已,只能用塑料保鲜膜将舌头封好,放进冰箱的冷冻室之中,第二天取出来的时程舌头会渐渐融化,并再次变得鲜活。这是一 种冷冻休眠法,睡饱了觉的舌头通常会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相比于蛞蝓般的舌头,耳朵则更像是一只把螺肉都暴露在外的蜗牛。平日里所能见到的耳朵不过是它的软骨延展物,像一截增生息肉。芳香将指甲嵌进耳根的软肉里,将内耳拔了出来。 耳朵平时住在水缸里,它喜欢把自己的内耳部分用外耳耳廓掩盖起来,像一只笠帽贝。耳朵的一天都在疲于奔命,它站在音墙之下,歪着头默默记录下一天听到的废话。训斥,责骂,阴阳怪气,在最细微之处都能听得震耳欲聋。耳朵只是负责接受信息的器官,它并没有一个能够做出反应的结构,所以它只能沉默着,接受着这一切。这或许导致了它有着轻微的自虐倾向,喜欢被人咬的感觉,要是有人整天朝它身上吹气就更棒了。它和小鱼玩捉迷藏,不时将自己内部的螺肉暴露在外引诱着它们来咬。如果鱼养得太大了,会咬伤内耳,而如果养的太小,芳香想起来有一天走在街上,感觉自己右耳像被糊住了一样听不见东西,她用手闷着右耳跳了几下,手心里淌出一条半消化的灯鱼脊椎骨。 睡觉时,她不脱鞋子,她总是幻想着自己会默默地梦游在深夜出走,有了鞋子她就随时可以去远方。不负责任的,离开这个既定的地点,离开这份工作,这个身体,这个屋子,这一切。 而这些对她来说只是幻想,她是奴仆,她是尸体,白天伺候公司里琐碎的事情,与复印机纠结在一起,像绑定的机器。回到家,她开始擦拭感官。早晨起来后,她马不停蹄地收拾一切。她不是穿墙点金的术士,不是腾云驾雾的神仙,只是一具尸体。 如此,像一个环状的死结,她总试图在深夜中出走,甚至希望,这些小东西们也能在月光的照拂下,悄悄结盟,然后打开房门,一起溜出去,可是这些东西偏偏不走,第二天起来时,它们总是待在原来的地方。 一道圆弧,把过去现在未来,都一并串联起来,圆环之内,就是所谓的命运。 所以,为了打破这个循环,她决定将自己分解。 从胸腔开始,滑过柔软的胸部脂肪囊快,露出肋骨,鲜红的肺组织正在薄膜下鼓胀。首先得打开胸前的肋骨板,就像一具积木,从原位翘起时会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芳香把手掏进去,从后方捧起肺脏,湿滑肿胀的囊块正在急促地跃动着,她把它轻轻地放入了水箱,让柔软的组织不至于被自己的重量压垮。粉红色的器官咕嘟咕嘟地沉了下去,待到排尽了残存的空气,就晃动着气管,吞水,鼓胀,吐水,瘪小,反作用的水流让我的肺像头足类一样运动了起来。切口的淤血一缕一缕在水中散开,粉红色的器官欢快地游动在水箱内,吐出了汽车尾气,吐出了二手烟,吐出了令人窒息的劣质塑胶味道和办公室里人们聚集起来的汗臭。 水就一会再换吧,她想。 牙床上有什么东西正在颤抖,芳香摇了摇右下处的一颗虎牙,把它拔了下来。手心的那颗牙齿裂开几条缝隙,然后伸展出了节肢动物的肢体。六条用于运动的纤长叶足,一对细小的螯足,浑身瓷白,以及一双小小的柄眼。 太早了,芳香把它搓成一团,按回了牙槽里。那只小动物像只鼠妇,安安静静地钻了回去。 接下来是消化道的部分,牙齿们早已蠢蠢欲动,就连腹中的肠胃也在翻腾,冲击着小腹。芳香手持着水果刀,沿着丫字形的切口剖开腹腔隔膜。小肠,大肠,胃囊,平时享受口腹之欲最多的地方,也是最遭罪的地方。每次都是午夜,彻夜的加班使得肠胃不堪重负,她依旧需要啜饮刺激性强烈的浓缩咖啡才能继续工作下去,胃下的古老神经聚簇每次都会痛苦蜷缩成一团。随后是垃圾食品,为了充饥,为了刺激,辛辣与高糖的食物囊块一并被吞咽进入,破坏黏膜。 她时常喝酒,有时是为了应付人际,有时是为了自己。饮酒让人失去理智,浑浑噩噩,可又不得不喝,只有喝酒的时候,她才会觉得她还是自由的。她不想成为尸体,一具能动的尸体。辛辣的液体涓涓灌入食道,烧心,有这样的说法,从内处升腾起的酒精蒸气烧灼着心肺,就像一团火,把周围的束缚着的汗气,寒气,通通都给逼出去,让她感到自己还有着暂时的体温。 粉色的肠子从剖开的伤口中溢出,大肠,小肠,胃囊,在不停的翻腾中组合着自己的形态。肠壁的外侧是粘连的焦黄色脂肪,平时待在腹腔时,就是这些油脂起到了运动时的缓冲作用,以防在运动中受到挫伤。她不喜欢这些脂肪,总觉得这是某种外来的有机泡沫,填充占据着腹腔中的空间,让小腹看起来鼓鼓涨涨的,不甚美观。 肠子像一条纽虫,在地上挣扎旋转着,将自己扭断成数节,每一节都在往自己自认为头部的那一方向蠕动前行。它们在地上脱去自己外套膜上的脂肪层,露出底层细软的鳞片。就像,某种蜕皮,她想。肚子上的剖口有血渍沉积的痕迹,也许在那些饥饿的晚上,肠子也像现在这样,悄悄溜走,去街上捕猎无辜的小动物。一点一点吞咽进去,以至于每次早上起来总会感觉肚子沉重而阻塞,体重也不由自主的增长了。 肝脏和胰腺像一大摊绵软的呕吐物,悄悄在地上爬行,腹足下延伸出一道黄褐色的踪迹。牙齿分化成体型各异的小蟹,在地上滚落如弹珠。芳香感到自己的背部有棘刺冒出,肋骨正在冲破肉和皮的束缚,脊椎外延长出蜈蚣样的利爪,抓挠着自己。 好痒。她抓着自己的手臂,发现小臂两侧也开始长出骨刺,不断地伸缩着。 所有的器官都有自己的意识,人们一直以为,大脑才是所有意识的来源之地,是灵魂栖居的地方。或许,事实正好相反着呢。 脚痛就是脚痛,手上被火烫了一下,比大脑传来的痛觉更快的则是无意识的缩手反射。 线粒体栖居在细胞的深处,却始终带有着自己的基因组,就像一个收拾行李妥当随时准备离开的陌生人,小小的寄生在十几亿年的房檐下。如果有一天,它们决定集体离家出走,那么所谓的自己又剩下了什么东西呢。 芳香有点想要呕吐,但空荡荡的腹腔里什么都没有。在弯腰的时候,一只眼球从她的眼眶中剥离,在地上打着滚。一直延伸到脑组织里的神经链接被切断了,顺便带出了眼窝周围的肌肉,眼球挥舞着那样的肌腱,似乎是在适应这样的新身体。那个,也是我吗? 黏菌是一种会自发组织起来的物种,它们平时分散成一滩平铺的网状布面,最大限度地利用个体的渗透度汲取养分。而当它们遇到旱灾或者积水时,则会聚集成一只蛞蝓样的生物进行移动,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倘若到了繁殖季节,它们又会自行分化出子实体和菌杆等器官,谁去死,谁来活,似乎都有一个稳定的意识来指挥这些领鞭毛虫一样的个体生物,做出各种复杂的反应行为。 肩胛骨就像被某种看不见的外力给扭折了一下,左手手臂掉到地上,两侧的骨刺扭动着,尝试适应重力。随后就开始摇摇晃晃地扶持着整体行走起来,像一条蚰蜒。手指扭曲地颤动着,试图修复着日复一日工作带给它的骨骼畸形。 身为“我”的部分正在慢慢消失,芳香这么想着。或者说,应该从来没有存在过。 全身的骨骼正在颤抖。由一个芳香,变成二百零六块大小各异的芳香,变成更多数之不尽的芳香。毫无血色的皮肤就像是溶解了一样流淌下来,胴体上,充满肌红蛋白的深色肌肉和筋膜绽放出樱花的模样。 从画面中探出来的两只手,彼此拿着橡皮,要彻底擦除另一个自己。这幅图在直观上是不可能的。因为擦掉手就会留下橡皮,擦掉橡皮就会留着手。所以两只手都只是在尽力擦掉对方的橡皮而已,就这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构筑起了某种名为自我的假象。 芳香跌跌撞撞地行走着,自己的肢体化作奇异的小生物四散开来,它们捕猎,合作,有时会互相捕食,又或者拼接成另一种不知名的个体,随后又分解成更小的活物。 那是自己绝不可能做到的自我分解,名为芳香的某种意识逃进自我意识过于庞大的手无法抓住的,微观的领域里去了。 无数的小芳香正在嘲笑着自己矛盾的存在。 我不想拆解搬家的行李,把它们丢在一边。其中某处应该有着芳香的一小片活跃组织,装在密封着镇静气体的玻璃罐内。 如果被发现,我会死的吧。像芳香那样自毁,或者被神灵庙的其他仙人拆解。 我的名字,屠自古。 我的容貌,屠自古。 我的年龄,不知该怎么计算了,我似乎有着两次以上的出生经历,但每次都不甚友好。那就算在我第一次使用这个名字的时候,大概是在巳年,所以年龄应该也是今年减去巳年,再外带十二的倍数。虽然十二干支循环一回是不是真真整整地使用十二年也很值得怀疑,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消除与再定义,回退又快进,我们仙人的日常生活中早已渗透了基于这种手段的长寿计数。倒转,解开 ,接上,扯断,将十二年为体长的衔尾蛇圈数当作自己的年龄未免有些违和感,再以后的年龄就该以某种非线性的函数式所计算了。 如果记忆还可以依靠,那么我大概是第七代屠自古了,可以说是相当古老,至少是被植入了相当古老的记忆,而在此之前的所有屠自古世代都已经死绝了。当我们真正开始关注不死的本质性,去实现它的过程中,又花了不少时间。人类就是如此熟悉死亡,在离别之际,哭泣,欢笑。 然而我们还是没能抵达死亡,甚至连活着都没法做到。 如果能任意修改时间和记忆,不就可以避免死亡之类的事情了吗?道士得道后可遗弃肉体而仙去,或不留遗体,只假托一物遗世而升天,谓之尸解。谓之尸解仙者,亦可以不托一物,不用费心培养克隆体,只需要让自己从无意识的现实碎片中凸显出来。一地瓷白的碎片,自动从地上飞起到桌面,严丝合缝地拼接成茶壶的形状,就好像它从来没损坏过。而在过于微观的领域,整个世界并不存在物与物,茶壶与茶壶的差别,万象只不过是一地的碎瓷片,等待着被重塑。为了合乎逻辑,也许还会在壶底下面拼出个赝品的标识,但实际上那样的事情,重复再多次都只是杞人忧天。 一旦连记忆都能从无到有的塑造,自由加工,那关于自我意志的讨论就变得更无趣了。有只甲虫从早晨起来,在这只甲虫自认为自己是只甲虫的情况下,又有什么问题呢?一只劣质的碎壶,自认为是个早已死去的人类化作的仙灵,明明是为了除去嘴角的黑痣,却化作了蝴蝶,大概就是这样的死去方式,又或者,永生。 一位作家获得了能够改写现实的笔记本,最开始他欣喜若狂,马不停蹄地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小说。随着剧情深入,他逐渐意识到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在干着同样的事情,其他的作家也在上面运作着自己的世界观体系,于是他所作的只有竞争,向那些不属于他的句子上泼墨,或者纳入自己的故事情节之内,到最后,他自己都无法分辨所写的东西还有那些是属于他自己的了,也许他从来就没有过自己的创作。 自我意识的运作规律也近乎如此,这也是其反向工程不可被逆转录的原因。 对于永生的逆向工程,在最开始就消灭了任何从外入侵的致病原,随后就是对于人体本身的逆转录。当下,人们普遍认为,永生的最大障碍就是免疫系统,虽然能够从零开始再生所有的内脏,骨骼,肌肉皮肤,记忆与意识,器官与系统,但是免疫系统依旧是一项重大难题。而就是在这里,我们遇上了未曾设想过的迎头痛击。 没有任何前兆,第一位屠自古所附身的茶壶宇宙,因内部突然产生的智力时空突然扩散,攻击了数千万个节点的自我同一性,将之破坏。沿着网络的蔓延,茶壶碎裂成无数的粉末,连带着周围的房屋与其他强弱意识体也化作碎片。触发这一事件的原因,是转移过程中近乎被解构成细胞单体乃至更细小单位的自我认知,到达了无意识的边缘。屠自古模仿着人类,在茶壶的载体上进行互动,就像玩家操控着桌面上被相对固定的连线人偶,在生硬的推拉中进行模仿踢球的运动一样。被附身的茶壶,或者说屠自古,因为某种情况而发生了动摇,在一瞬间丧失了自己的边界,与周围的其他事物产生了共振,灵魂的碎片被链接在了一起,才导致了灾难的发生。 记忆被不断覆盖,这样的意识体免疫性疾病,在自诩为永生的仙人上不断地恶化,却始终不为人所知。强调身体各部位的独立性,作为个别部分控制系统而宣布独立的疾病,大脑各部位为了夺取整个大脑的控制权而互相攻讦的病症,就像是把好几只猫装进袋子里,勉强弄成人的形状,让它走两步一样。一遍一遍加载着的低语声,就好像有十个人在同时说话,都被纳入了名为丰聪耳的记忆区域里。就在这里,我们找到了宫古芳香。 芳香在她的早期时空上并不特别引人注目,但她显示出了与仙人崩溃症一样的症状,一种彻底的自我解构。就像把一群由灵魂捏成的猫装进布袋里,勉强构筑成人类的身形,但它们依旧破体而出了。在案发现场,在她分解而成的细小生命形态上,我们依旧发现了她残存的意识痕迹。但这样的痕迹,一经观测,又会重新分解至无影无踪,化作二氧化碳水汽与剩下的,逃逸至热力学领域的信息。 可以想象,仙人与人类都有着同一的进化起源,人类本就是仙人内部运作结构的一部分。这不仅暗示了人类有可能凭借自身就可以达到仙人的程度,也预示着仙人与人类所共有自我认知疾病,对那样的思维的思考就有可能触发的自意识崩溃。 可以想象,宫古芳香所抵达的,就是那样一种只要一思考就能触发的反向增殖领域,那是彻底的死亡。无法被观测,也无法与世界做出主动与被动的影响。她仅仅是靠着自己,就抵达了死亡般无意识的边缘。在无限接近墙面的那一刻,她盯着天花板说,下就是上,于是这一切都变成了平静如三途川般的水面。 芳香究竟死了吗?死了,又或者从来就没有活过,也可能依旧还活着,只是永远也无法观测。 怨魂附体在人魂中,于是出现了新的灵魂。用近似于尸解仙的怨灵附体来表现加法运算的结果当然是自由的,但驱魔师执行完将二者分离的减法程序后,是不是还是和以前相同的魂灵,也尚还有怀疑的余地。二加三得五,但五也可以分解为四和一。怨灵附体前后造成的灵魂巨变,暗示了尸解仙这样的运算需在弱观察者的无机物上进行。 比如我的茶壶。 所以宫古芳香是否是世界上第一位尸解仙,这点尚有争议,毕竟就算是尸解仙,她所凭依的物件也是不可思议的,是她自己的身体。也许她的存在真的能解决永生仙人们已经普遍存在的神经官能症,又或许正是她的缘故,让无数细小的魂灵碎片侵入了本应该是零观察者的无机物本身,才导致了尸解仙附身率越来越低的现象。无论如何,这都是一项悖论。 在无意识的虚空里,名为宫出口的怨灵涌向本名为宫古的灵魂,啃食吃尽,随即又轰然散去,嘴角染着鲜血。 对此,丰聪耳的计划是,通过自己的能力,将破碎散乱的诸多灵魂,在数条互相交错排布的直线上重新排列起来,获得可以执行的计算。但直线变成了曲线,过去现在未来首尾衔接,变成了超越可执行程序的圆度函数。在这样无限复杂的分形圆环之内,就是命运。听一个人的灵魂,就如听十人的灵魂,就如同听千百万兆亿人的灵魂。搬家时,将枕头放进行李箱的过程中,名为丰聪耳的箱子的外壳因承受不住而崩溃了。 于是他再次画下直线,人在这一侧,仙人在那一侧。生者在这一侧,死物在那一侧。我在这一侧,而我又在同一性直线的那一侧。所谓的可供执行的被界定着的衡量标准,在超越单方位的平面后,便不复存在。 我最终又会变成什么呢,基于单纯的被不断地通过尸解仪式重新书写而以此具有无限寿命的仙人们,又会被定义在直线的哪一段呢?我被永远地困在了此岸,就像芳香一样,偶然的存在或不存在的我,在,或不在彼岸。 我也许早就已经死了,在智能转移,肉身腐烂的那一刻,就是基于由未来方向而来的死,也许是基于全时空上我都将不复存在的死,在这样被限定的立体范围内走动,越界就会被无意识观察而化作热力学灰烬的死。然后,死被恢复,生被覆盖,然后又被恢复,周而复始,直到灵魂也承受不住。 也许,灵魂就这样被磨灭成碎片,就是自诩超越死亡的仙人们的结局。而这些灵魂的,茶壶的碎片也许有一天会重新聚合起来,在熵和庞加莱回归的作用下,偶然间被重新凝聚成为新的意识体,成为漂浮在真空中的陷入幻觉的大脑。我想将它称之为付丧神。 永生永远也达不到它们应得的永生。 捆住全身的,作为我的所有物而控制身体的那件尸解仙的茶壶,我正在举高准备将它摔个粉碎,随后在碎片之山上聚合,又重新回到我的手中,恢复原样。我仍旧会被复原,这就是仙人,被复原的那个我不是这个我的理由,我做找不到,也许那仍旧是我吧,那么,芳香也会在我的思维里面么?她正在我的意识之中跳舞么? 丰聪耳神子依旧在不断的尝试,去一遍又一遍定义所有的线,将其重新划过。存在的定义和灵魂的定义正在被它们不断地扩大,但平面将是永恒的,去追赶那些能被跨过的线段,又或者被这些线重新困住。再不济,我就尝试着跳起来,够到那不存在的灵魂的不存在之处。就算明明知道,我们都是徒劳的仙人,我也依旧会在那时重新跨越被划定的线条的领域,找到某处那些应该失去的东西真正失去的地方。 那里有着我们正在逐渐裂解的自我意识。 有人在外面大声的念诗,我眺望着窗外,思考着这一问题。 该来的迟早会来,而我接下来要去看的,那个我应该无法去描述的,超越了芳香生前或者死后或者现在最后看到的,也许是最后没看到的东西。 粉色在窗外蔓延,樱花竞相开放。走廊里响起脚步声,那是我自己离去的脚步声,在直线的另一端,我像是被什么东西引诱了似的,打开窗户。这似乎是冥界才应该有的景象,我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不由得大笑起来。我还是我,不是樱花。 不是生者,不是死尸,不是怨灵,不是付丧神,不是芳香,不是茶壶。 我是在永恒里追赶着名为自我的阿喀琉斯的乌龟。 我是完完全全,毫无纰漏的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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