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晨宇水仙文】失格 86
第86章 终章
敬死亡。
世间人与人的关系，并不像水中的游鱼与游鱼。人的卑劣与伟大，智慧与愚蠢，勇敢与怯懦，注定了人类的历史是一部鸿篇巨著。 文明为人类所生，废墟为人类所死，神明为人类所创，魔鬼为人类所长。 远处传来笛声，不知是何处的牧羊人。风裹挟着笛声而来，卷起立风额前的长发。他抬头，目光随风而去。 烛火的光扔在跳动，几乎成了这片悬崖荒野最后的光源。丛生的草吞没了两个人的小腿，卷沉默地看着立风。 “我一直以为我和雨中女郎不同，是我错了。”立风没有看卷，“我们都自以为自己是自由的灵魂。” 我也只是你的傀儡罢了。 卷一直站在原地。手中的蜡烛只剩一节，火光在风中苟延残喘。 “我们从出生开始，就已经被塑造了。道德家灌输秩序，政治家玩弄意识，资本家扭曲思维，人们头脑空空，怀揣着上位者精心准备的“三观”，行走在早已定下的框架中，自以为自由地过活那短短几十年的寿命。”卷用手微微笼了笼烛火，烛火的跳动微缓，他的声音冷淡得听不出一丝感情，“人类创造文明，文明催化战争，战争杀死人类。我们活在一个人类欲望构建起来的假象里，如蝼蚁一般度过一个又一个轮回。自然随时可以摧毁人类，人类却不懂大爱。我厌倦他们的灵魂，但我并不想改变他们，那是无趣的。” 卷儿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立风脸上，立风抬头看他：“你不想改变他们，你只想改变我们。你要培养脱离世俗的灵魂，你要我们失格。” 卷儿笑了起来：“相比雨中女郎，你是个更优秀的作品。我的手法会慢慢成熟。下一个，就是十爷。” 立风的手握着拳心，紧了紧：“你想做什么？” “有没有人说过，你和雨中女郎很像。”卷笑着，眸光却冰冷没有温度，如蛇蝎紧紧盯着立风的眼睛，“十爷会是下一个和你们很像的人。我要你——雨中女郎怎么对待你，你就怎么对待他。我要一个更完美的失格人格，他会是我们共同的作品。” 卷儿的话一字一句敲在华立风的神经上，颤得他的血液都仿佛在战栗。恐惧伴随着莫名的兴奋涌出他的潜意识，他意识到一切开始不受控制起来。立风咬着牙，忍无可忍地去揪卷儿的领子：“妈的，如果我说不呢！？” 卷儿仍是笑的温和：“华立风，没有一个作品会忤逆艺术家。”他朝立风步步逼近，“你真的不愿意吗？你和我一样，现在很兴奋，恨不得把你的一切灌输给他，让他成为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对吗。” 华立风惊疑不定地后退，风从身后的悬崖边卷起，光从眼前的恶魔手中来，被夹在孤风与烛光里，他被这无形的桎梏困得寸步难行，却兴奋地眼眸泛起潮湿的火。 他呼吸急促起来，目光一转，越过卷儿肩后，他看到两个人影在不远处站着，其中一个缓缓举起了手里的枪。 黑暗中他看不清那两人是谁，只知道枪口是对着的是他和卷儿的方向。 立风下意识地拉住卷儿的衣袖，卷儿被他一拽，烛台险些打翻，朝立风落去，他伸手隔在立风和烛火中间，火燎烧了他的手掌，没有烧到立风身上。 火苗与皮肤短暂的接触并不疼，红痕缓缓印显。他顺着立风的目光朝身后看去。 卷沉声道：“别怕，是雨中女郎和十爷。” 立风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那两人雨中女郎一身黑衣，在风中站着，野蛮生长的草没过裙摆，红唇在夜色中艳丽惹眼。十爷站在他的身后，手背在身后被绑着，瞳孔涣散，目光虚虚地落在空中，像是被催眠了。 雨中女郎的手如木偶般抬起，食指抵着扳机，黑黢黢的枪口直对着卷。 立风皱眉：“你不是说，作品不会忤逆艺术家吗？现在看起来，她要杀你。” 卷儿却连头都不愿回了，他伸手拨了拨华立风额前的头发，动作温柔轻慢，如主人对待自己最喜欢的精美的娃娃。他的手顺势而下，停在立风的下巴，抬起立风的下颌，如有珍重地在他唇角落下一枚无关爱意的吻，卷在立风耳边亲昵呢喃：“飒飒，你该死了。” 下一秒，黢黑的枪口迸放出绚丽的火花。扳机奏响死亡的赞歌，火花围绕子弹飞舞，直到子弹嵌入肉体，万物无声。 她无声倒地，被肆意而生的草丛吞没。 木偶师剪断手中的牵引线后，木偶的结局便是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立风的心跳如擂鼓，连着耳膜彭彭作响，听不到任何声音。挣扎的呜咽卡在他的喉咙里。就在刚才，雨中女郎开枪自尽，没有向这个世界留下一句话。他突然想到了荒野大陆上的鸟，被卡在残破的铁网上，铁丝穿过它的肉体，血肉模糊，发出一声死亡的呜咽。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随着雨中女郎的自尽流失了。是挣扎，活力，不屈的那部分。取而代之长出了臣服，敬畏，和对灵魂失格的嗜血兴奋的肮脏东西。 他觉得自己难以呼吸，五脏六腑都在痛，简直像他自己中了枪一样，他痛得躬下身体，大口喘着气。眼前一切都在旋转，他眯着眼眸抬头看天，头顶的星月和云旋转着，成了梵高的星空，如梦似魔。他猛地甩了甩头，荒野的杂草是无尽的黑暗，唯有眼前人手里微弱的烛光。 烛火即将燃尽，他似乎隐约知道，等到烛火燃尽的时候，他会成为下一个雨中女郎。 一个高高在上的木偶。 他痛苦地呻吟，灵魂的两面撕扯着他的大脑。一面把他往过去扯，往那个无畏自由的人格扯，即使那像个笑话。一面却在叫嚣着臣服卷，为他所用，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傀儡，任他予取予求。 华立风痛苦地跪在卷儿身前，那种痛苦让他泪流满面。他伸手想要抓住卷儿，卷儿却冷漠地看着他，像路过的神明看着蝼蚁。 “我……我不要……求求你……呜……”华立风喘着气，语无伦次地呐喊，像一只被铁丝透穿的鸟。 卷面无表情地看他从痛苦到挣扎，最后归于平静。烛火即将燃尽。从此等着立风的，将是无尽的黑色。 立风跪在他脚下，无声地喘息。卷俯身，向他伸出手。 立风伸出手，被卷扶起，却因为身体疲软，瘫撞在卷身上，卷手中的烛台被倾翻，烛火落在丛生的野草里，没了动静。 卷微微皱眉，立风像失去了意识，双手环着他的肩膀，手无力地垂着。卷轻拍他的背：“醒醒。” 立风把头埋在卷的颈间，声音很轻，有点无力：“我会听话的，但我现在有点痛。” “你说得对，作品不会忤逆艺术家。”他的声音似是叹息，“但……” 卷感觉立风抱着他的力量逐渐收紧，立风似笑起来，他的眼里流着泪，却在卷耳边轻声笑道：“但艺术家会为作品而死。” …… 那一夜，圣雷米的悬崖起了一场大火，等镇民们赶到的时候，大火几乎焚烧了所有杂生的野草。 十爷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医院的天花板白茫茫地照进他的眼眶。医生和护士匆忙的走路声在走廊哒哒作响。 他从病床上坐起，沉默地看着自己手臂上大片的烧伤。 他抬起头，看向白色墙壁上的黑色挂钟。 他的嘴角，缓缓扯出笑来。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