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忘】抉择(国家,先国而后家)

三月桃花红,彩蝶舞丛中!
夷陵城。
八名腰缠红绸的轿夫,抬着大红花轿,踩着唢呐的节奏,走着欢快的步伐。
前面的高头大马之上,坐着一位身着喜服,胸前戴着大红花的公子。
“恭喜啊!”
“实在是令人羡慕啊!”
“......”
魏婴骑在马上,面带微笑,向两边的街坊百姓拱手致意。
他毫不谦虚的承认,他能娶到这个伴侣,确实令人羡慕!
他的伴侣,可是有着第一美人之称的蓝湛!
他们指腹为婚,若是同为乾元坤泽,便为异性兄弟。若是一乾元一坤泽,便要结为伴侣。他们在两年前在蓝氏听学时也相处过一段时间,但是那时年纪还小,两人也还没分化,他又只顾贪玩,只记得蓝湛人很冷,剑很利。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指腹为婚的对象,不仅分化成了坤泽,还长得越来越貌若天仙,是公认的第一美人!
说实话,要不是蓝氏非常重诚守诺,还真没他魏婴的事。
毕竟,他魏婴除了长得不错以外,貌似还真没什么出众的。
他毫不避讳的承认,能娶到这个伴侣,他心里偷着乐呢!
......
魏宅大厅里,红绸挂满梁。
烛光之下,身着华服的高堂父母端坐着。
他们之间的案桌上,还摆放着四盘象征早生贵子的枣子、花生、桂圆、莲子。
魏婴看着二老鬓白的发,还是很有感触的。
养育之恩,无以为报!
看向父亲身旁的拐杖,心里还是有些发酸。
父亲魏长泽是个老兵,早年当兵打仗腿上受了伤。现在年纪大了,旧伤复发,走路都需要拐杖了。
可为了家里的生意,他还在忙碌着。
毕竟讲究成家立业,只有自己成了家,父亲才会安心退下来休息。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夫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就这样,在丫鬟的带领下,魏婴和盖着红盖头的蓝湛,来到了新房。
新房里!
魏婴看着端坐在楠木喜榻上的蓝湛,他上身直立,腿脚并拢,一手白皙若葱根的柔夷玉手重叠放于腹前。
魏婴不禁感叹,这蓝湛日日练剑,手竟然还能包养的这样好,大概是天赋异禀吧!
这坐姿还是如同听学那时的端正雅芳,身材完美还有气质不说,修养极好。
看着这样的伴侣,怎能不开心?
“忘机,我现在就掀开你的红......”
咚咚咚!
就在这时,丫鬟敲门了。
“少爷,送入洞房之后,您该出来陪客人。”
“掀盖头和喝交杯酒,得陪好宾客之后才行。”
魏婴听着这‘不友善’的提醒,真是有种憋得慌的感觉。
他当然知道这些礼数是必须要遵守的。
但是蓝湛的绝世容颜虽时候他也见过,但他就是期待啊!
俗话说得好,任何人在结婚的这一天,都是最美的!
“夫君,礼数不能失,你去陪客吧!”
“忘机与你拜了天地高堂,便是你的伴侣了,自会静候夫君归来。”
“只是,不要喝醉了!”
蓝湛声音虽然不算温柔,但是也没有平日的冰冷,而且听着如此懂事的话语,魏婴就是再迫切,也得去陪宾客了。
懂事,还知道叮嘱他不要喝醉了。
魏婴握着蓝湛的手,欣慰一笑道:“好,我这就去。”
话音一落,丫鬟又在外面催促起来,魏婴只好出去陪宾客了。
忙活了一阵子后,已经天空挂红霞了,魏婴也喝得脸上挂红霞了。
但他记得伴侣的嘱托,今天可不能喝醉了。
有的事情,坤泽喝醉了没问题,乾元喝醉了就不行了。
魏宅门口!
魏长泽夫妇热情的送着宾客离开,送完之后才发现,魏婴不见了。
“少爷呢?”
“回老爷,少爷陪宾客喝完了就去洞房了。”
魏长泽眉心一皱,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天还没黑呢!”
洞房里!
魏婴掀开了蓝湛的红盖头!
瞬间,魏婴惊呆了!
虽然说以前见过面,那也是两年前了。
现在的蓝湛更加的美了,简直是惊为天人,完美佳人。
魏婴现在的心情,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那便是爱江山更爱美人!
不对,该是爱美人不要江山才对!
就是皇位,他也不换!
与此同时,蓝湛也看着此刻的魏婴。
相比两年前,魏婴更加帅气了!
虽然魏婴除了这长相和剑法,也没什么出色的地方,听学迟到,半夜翻墙,上课走神,写字太烂,画个画还要给自己加上两朵花……算了,好在他不坏。
回想起听学那时的魏婴,蓝湛也是微微一笑。
是认命,更是一种浅浅的心动!
对于是骡子是马都得认账的指腹为婚来说,遇到魏婴这样伴侣,这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虽然课上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但是叔父的提问总是可以回答正确。写字不好也是因为自己让他倒立罚抄。画的画忽略那两朵花,也算是不错……
此刻,魏婴端着精美的酒杯道:“忘机,喝交杯酒吧!”
嗯!
蓝湛点了点头,接过了酒杯,开始挽臂同饮。
这杯酒喝了,那就该办正事了。
哒哒!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阵阵马蹄声,还有敲锣的声音。
“军户魏家接令!”
声音之粗狂,充满了军人气息。
“岐山犬虏,侵我疆土,屠害我朝子民!”
“吾皇有令,军户归营,驱除鞑虏,为国尽忠!”
“......”
魏宅前厅院子里!
两鬓花白的魏长泽咬着牙,强忍着腿伤,走上前去,双手摊开,准备承接征兵令。
与此同时,他郎声回道:“草民魏长泽,平定北方边患时,曾随我朝大军上过战场!”
传令校尉充满敬意的看了看这位,已经身着华服,成为富商的老兵。
他压低音量道:“你家,没有年满十八岁的乾元可以应战吗?”
“魏家独子,刚满十七,才成婚,不够参战年龄。”
“我愿参战!”
校尉再次充满敬意的点了点头,虽然不忍让这样的老兵出战,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朝廷律例,军户之家的男子,必须年满十八岁才能接替上一辈,成为军户府兵。
这个律例不难理解,因为一般的男子到了十八岁,就大多都成亲还有后了。
这也是国家的一种治理手段,不至于打仗打到最后,出现人丁稀少的局面。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除了发展还得传承!
当然,如果打到国家危亡的程度的话,还是会出现全民皆兵的状态!
魏长泽拿着征兵令,目送他们离开之后,一个脚软,差点就没站稳。
赶来搀扶的夫人和丫鬟,都泪目了。
“老爷,您没事吧!”
“老爷,你有过战功的,真的要去吗?”
魏长泽倔强的挣开她们,坚定道:“岐山蛮夷犯境,关乎国家安危,我身为军户,怎能推脱?”
话音一落,他果断转身,准备去祠堂祭祖。
然而,他却看到了身着大红喜服的魏婴,正站在后方看着自己。
“爹!”
魏长泽看着魏婴,严肃无比道:“天黑了,洞房去,明天起你就是一家之主了!”
话音一落,魏长泽就下意识的准备拿放在边上的拐杖。
可手刚一碰到,他就缩了回来。
就这样,他愣是咬着牙皱着眉,与魏婴擦肩而过!
天已入夜,洞房的时间到了!
伴侣是第一大美人,然而魏婴却没了心思。
他的洞房花烛夜,两鬓花白还有腿伤的父亲却要去上阵杀敌。
这还有心思去入洞房的话,那还是人吗?
其实早在校尉宣读军令的时候,魏婴就出来了。
当时,他和蓝湛同时眉头一皱,都意识到了不好。
毕竟当下朝廷和岐山的局势紧张,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了。
果然,军户要归营了。
魏家是军户府兵,平时该干嘛干嘛,战时就披挂上阵。
可现在还没有到全民皆兵,十五、六岁就可以参军的状态。
刚满十七岁的他,无法接替父亲去军营报道。
一想到这里,心里就莫名的糟得慌!
“去祠堂,看看爹吧!”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蓝湛带着几分柔和的嗓音。
魏婴转身看向蓝湛的那一瞬间,又看到他对自己坚定的点了点头。
好伴侣莫过于此了!
魏婴也点了点头,然后就直接去祠堂了!
魏婴站在祠堂门口,看着魏长泽对祖宗牌位叩首的样子,瞬间就想起了一段话。
“自盘古开天,三皇定国,五帝开疆!”
“凡国遇大事,男当在祀与戎,泯躯祭国!”
尤其是‘在祀与戎,泯躯祭国’八个字,魏婴念的很是拖曳着重。
他这‘若有战召必回’的父亲,不就正在用实际行动书写这八个字吗?
紧接着,他继续念道:“即燹骨成丘,溢血成河,亦不可辱国之土,丧国之疆!”
“士,披肝沥胆!”
“将,寄身刀锋!”
“帅,槊血满袖!”
“王,利刃辉光!”
“吾不分老幼尊卑,不分先后贵贱,必同心竭力,倾黄河之水,决东海之波,征胡虏之地,剿岐山之穴!”
“讨欺吾之寇,伐蛮夷之戮!”
“遂沧海横流,儿立身无愧!”
“任尸覆遍野,唯精魂可依!”
“......”
一首应情应景的词念完,魏婴就来到了魏长泽的身旁,跪在了旁边。
魏长泽看着魏婴,已经是满眼血红,热血沸腾了。
紧接着,他就欣慰一笑道:“臭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有文采了?”
“我一直都有文采,只是爹从来不关注而已!”魏婴看着父亲,淡笑着说道。
的确是这样!
五岁之前,这个爹就没陪过他几天!
因为,他出生没几天,身为军户府兵的他,就出征了!
回来的时候,魏婴都五岁了。
然后,就为了家庭做生意养家,越做越大,越来越忙。
可以说直到现在,父子俩的交流少之又少。
嗯!
魏长泽点了点头道:“爹对你的关心,的确不够!”
说着,魏长泽就握着右腿,一下子站了起来,取下承台上的横刀。
抽出横刀之后,他熟练的挽了一个刀花,然后刀指北方。
刀身明亮,锋芒毕露!
可是这双手,却在发抖了!
魏婴清晰的看见剑柄后的剑身上刻了一个字,一个鎏金的‘勇’字。
朝廷军制,只有立了军功的将士,才会得到这柄宝刀。
魏婴听说过,这是当朝骠骑大将军亲手赠送的!
魏长泽横刀回鞘之后,拍了拍魏婴的肩膀道:“孩子,为国而战,是我的责任。”
“成家立业,是你的责任!”
“爹明早就走,你明早就是一家之主了。”
“家里的生意,你娘,你伴侣,还有家里仆从杂役的生计,都靠你了!”
话音一落,魏长泽就果断的走了。
片刻之后,魏婴就听到了磨刀的声音。
魏婴走到院子外面,看着正在磨刀的背影,看着一边抹泪,一边说话的母亲,一时间有了一个想法。
的确!
爹是对自己关心不够,可是他那五年也是为了家乡父老可以安稳生活而战。
他把那五年的时光,给了国家!
后面的十几年,这个老男人也是在为了家里的妻儿拼搏!
他没有对不起自己,绝对没有!
他想做一件事,正如一首诗歌中的故事!
“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
“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想到这里,魏婴便会心一笑,然后就回房去了。
花木兰一个坤泽都不怕欺君之罪,都敢替父从军,他一个乾元还怕吗?
况且,就算被发现了,也就是谎报年龄而已!
尽管,好像也是欺君之罪!
不过,无所谓了!
新房里!
魏婴醉醺醺的进了门,骗蓝湛说陪爹喝了几杯喝醉了,直接倒头就睡。
蓝湛连忙招呼来丫鬟,打来热水,亲自帮魏婴洗了脸,脱了喜服。
装醉的魏婴,心里只有一句话。
“忘机,对不起了!”
半夜!
魏婴为熟睡的蓝湛盖好了被子,然后坐在桌子上,开始写信了。
第一封,是写给父亲的信。
写完之后,就是写给自己伴侣的信了。
魏婴提笔,叹了口气之后,还是咬着牙写下了‘休书’二字!
小半个时辰之后,魏婴出现在了后门外。
他牵着名为黑风的战马,这是父亲的战马。
马的平均寿命是三十七岁,这匹马已经差不多二十岁了,但保养得好,还在青壮年的状态,还可以参战。
月光之下!
那身用犀牛皮革制成的皮甲,虽然有了岁月的痕迹,但穿在他的身上,还是很像那么回事。
腰间那柄刻有‘勇’字的横刀,还是那么有杀气。
他看了看征兵令,瞬间皱起了眉头。
“爹,您的部队够远的,真是要万里赴戎机了呀!”
“......”
魏婴无奈的叹了口气之后,便收好了征兵令,准备翻身上马出发。
他必须半夜就走,要不然等明早老爹发现就晚了。
“夫君!”
就在魏婴刚一脚踏上马镫的时候,就又听到了那熟悉的悦耳嗓音。
此刻,他最不想听到的嗓音。
魏婴背对蓝湛,故作狠心道:“忘机,我已经不是你相公了。”
嘶啦——
紧接着,他便听到了干脆的撕纸声音。
再然后,便是一股淡淡的竹香,从背后袭来!
白皙的手掌,在魏婴的腰带扣上十指紧扣着!
这一刻,他的后背感受到了无比的温柔。
“魏婴!”
“我知道,你根本就没喝醉,也根本就没睡着,是在等我睡着。”
“休书,我已经撕毁了。”
“我蓝湛既然嫁于你,这战场,我便与你一同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