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爱
第一次见到姐姐时,威勇三岁。 小小的橘子从手中滑落下来,轻悄悄滚到了石阶底部,威勇依在妈妈怀里,不住地提醒,“我圆子掉了,妈妈。”声音被长辈的谈笑声盖得严严实实。妈妈攀着石阶,威勇的小上半身探出妈妈的肩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他头一回眯着眼睛看世界,他看到自己距离石阶底越来越远,圆子躲进了角落的阴影里,夕阳没有再映照出其橙黄的艳丽的光。 十一岁的文燕从家中果园里挑选出来的这枚橘子,比威勇的小拳头大上一圈。那时,威勇一家刚从国外参展回来,顺路去拜访一户两年未见的亲戚,他们在国内经营水果生意已有二十余年,有意将这发展成家族产业。他家的女儿文燕,从小在家里接受教育,不出意外,成年后也会去建筑家业。只是她女孩子的娇柔性格,没有为她的成长带来任何利好,在家里男性长辈们殷切的浇灌下,她的心中逐渐抽出倦怠的芽儿,童稚则过早流失了。 在大人们交谈的当儿,威勇被交给文燕看护,她把孩子带去了果园。威勇先前从未见过这满园的果树,他攥紧姐姐的拇指,嘴巴微张,清涕沾进嘴里也不知道抹去。文燕牵着他走进果园,趁兴指着这儿那儿的果树一一介绍,配合着威勇的小小步伐,她觉着怎么走也走不尽这园子里的路。或许那芽儿,就是从名为落寞的种子里生出来的。所以当文燕不经意瞥见威勇下面敞露出的嫩果般的小物时,她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同一处,长久残缺着。 威勇回去时,带着姐姐递给他的橘子。他发不出橘子的音,只会一路圆子,圆子的叫,手攥也攥不紧,可是不准别人拿走他的圆子。这橘子在他手里宛如个小太阳般温暖,把玩起来又显现出沉甸甸的下坠感,它比威勇的手大上那么一圈,威勇握着,包裹不了其全部的果皮。男孩子天生热爱球体,这一点文燕是清楚的。她送给弟弟这份礼物,弟弟误以为是玩具,欣赏了好几个钟头。 橘子从手掌心脱离的那刻,同半夜下楼时踩空一节阶梯时的感觉一样。离开文燕的果园之后,威勇想要霸占全世界的一颗稚幼之心,始终在不满和不安的两极间寻求着平衡。这些瞬间中得到的感觉,他尚不能理解,只是浮在那些感觉的河流水面,任其载着自己流淌。直到在小学操场路过几个在靠墙练倒立的女孩子时,河流终于碰到了巨大的岩石,分割成涓涓细流,此时,他孩童的官能开始变得不再敏锐了。 那些倒立的小女孩们,辫子拖到了地上,裙摆也倒了过来,搭在下巴颌上方,露出里边白色的短蓬蓬裤。她们的皮肤被晒成了麦粒色,似乎只是在比谁的耐力更强,结果,她们谁也不相让。看到这样一排健康的女孩子,威勇似乎大受启发。其中一名女孩见他观察许久,率先从墙边下来,直起了身子,煞有介事一般望着他。威勇的眸子接住那目光,他显然不想做第一个开口的人。两人僵持了十几秒,对方先破口大笑起来,随后其他的女孩子们也跟着咯咯地笑。她们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却对这位十一岁的小哥哥报以怜爱之情,就像怜爱一只正在练习飞翔的雏鸟。 威勇过于认真,他感到自己被嘲笑了。 一旦雏鸟对于生存的忧患意识遭到了外界否定,便会放弃最后一点振翅的勇气。威勇怯懦了,第二天,他染上了青春病。他饭量大增。日后,当他再次得以望向文燕时,发现文燕已是个挺立的女人了。 十八岁的威勇回到果园,两个家庭约定在此郊外聚餐。威勇最近刚发掘出了自己青年的荣誉感,在与长辈寒暄过后,飞一般地直奔文燕身边。他告诉文燕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模糊记忆,这片果园较那时更加光鲜。文燕说,我记得你很喜欢我送你的一颗橘子。威勇刚要感慨一番,出于好奇,又马上追问后来的事。文燕不予回答,说自己也不知道了。威勇自查起来,发现他怎么也记不得太清楚,只认得一个橘黄色光点,文燕记得的,是她那天关于器官的惊异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