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同人】Natural——七十五：自行车上载着的除了客人还有未来
“请您留步，大小姐。”Natural叫住前脚还没迈出家门的吉弔，看起来有点心血来潮，“让在下送您一程吧。”
“欸？没关系啦獭子哥，我自己走就行，而且……咱家的车不是送去修了吗？”
“在下可没说要开车哦……”Natural对着不明所以的吉弔微微一笑，接着一头扎进库房，一阵叮咣作响灰尘四散后，却见这位成年水獭灵推着辆足有半人高的老式自行车缓缓登场。“咳咳……麻烦大小姐稍等一会，这自行车有年头没骑过了，在下先给它上个油，擦擦座。”
“呜哇！这……这种造型的自行车！哇啊啊……”吉弔瞪大眼睛绕着自行车原地走了三四圈，贵为富家小姐的她可从来没见过，顶多从小说和漫画的上粗略了解过复古风的自行车——先不说整体高的吓人的车身，光是两个车轮就比吉弔双臂环抱起来还要大，车座和车把手高度几乎平齐，后车轮上还有一个比车座稍低点的平面座，除了车架上的锈迹斑斑外毫无多余装饰，只消看一眼，便能瞭望到它的承载，它的风雨，它尽心换来的苦难功勋。
“真让人怀念，当时骑着他东奔西走的日子……是什么时候开始把它封印起来了呢……”
好在吉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没听到Natural的喃喃自语。
“欸嘿……这不就像小说里那样吗！侍从蹬车一往无前，豪门的小姐温尔文雅地侧过身坐在车后座上，裙摆与秀发随迎面微风飘荡，侍从带着阳光的笑容……不对不对！”
吉弔猛拍自己脸颊，迫使自己从安逸的幻梦中挣脱，还没到幻想时间呢！
“嗯？大小姐您怎么了？”
“没……没什么，有蚊子罢了。”
虽说不能沉浸于安乐中，但谁能拒绝侧身坐在老式自行车的后座上呢。
Natural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在察觉到身后传来吉弔善意的视线后，又尴尬地自嘲笑笑，一鼓作气先翻身跨上车座，左脚踏地固定车身，右手死死把住刚擦干净的车把，左手伸向把期待写在脸上的吉弔。
“慢慢来大小姐，小心别摔着。”
“嗯！”吉弔强压五分好奇五分激动，拍拍后裙的褶皱，尾巴稍稍卷起以免刮倒自行车，握住眼前的大手就是一个小跳，稳稳当当坐上后座。
“大小姐，麻烦您踢一下脚边的撑脚架。”
“欸？这个吗？嘿咻！”
“好嘞！那坐稳咯大小姐！”
Natural故意拨弄几下久不曾发声的车铃，伴随一阵嘶哑叮铃和老旧车链条的哗啦声，主仆二人再度踏上旅途。
天依旧阴着，似一团恶魔面容笼罩苍穹，却不见得半点雨，仿佛只是吓唬在外的行人罢了。路上的过客三三两两加快脚步，道上的汽车也稍稍提速，唯有一辆自行车格格不入。该怎么描述这般奇特的感受呢，有种……很新奇的体验吧？不同于坐在汽车里，透过玻璃窗望向高速飞驰而过的单调景色，走马观花，倒退的视野冲击脑干，片刻不停留；也不同于脚踏实地缓步前行，仿佛看场逐帧动画，将世间百态尽收眼底，却如一片毫无波澜的湖水，死寂而枯燥。
坐在自行车上，能看到，听到，感受到。不快不慢的车速让眼前的景色也不长不短地暂留在视网膜上，并非一闪而过或久滞不前，而是像一段未完成的情书：
捞面小贩抬手捞一勺汤面、
剁肉屠夫的刀高举半空悬而未落、
街边树上野果摇摇欲坠、
几位老者抓起一把瓜子……
耳边除了呼呼风声，还多了细小琐碎的嘁喳：
“隔壁菜市场东头……”
“你知道嘛！隔壁张哥……”
“万分抱歉！领导您再给我……”
“欸嘿！昨天的脱口秀……”
残缺，但足以引人遐想。
吉弔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是风土人情，也不是深邃奥妙的理念，而是……
更为质朴，或者说，更为简单的理由——想要守护这一切的理由。
吉弔想掏出笔本记下偶然的灵光一现，却又想起笔掉在车里没捡回来，记录本则落在办公室里。于是她索性放空冗杂沉闷的思维，将无谓的灵感随车铃一同甩在街道，环抱起双臂，就这般继续看下去，看一张张陌生的脸，看一幕幕无华的景。
“獭子哥……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到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嗯？大小姐您有好点子了？”
“一直以来，我都把中圈看作一个整体，想站得高高的，去代表所有人抒发内心情感，但实际上……每个居民都是独立的个体，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这个可能明天要加班，那个或许要陪孩子过节，过去的我想的太泛泛了，过于理想又过于宣扬，要想真正抓住灵魂，不能停留在表面……要深入心灵！”
“呵呵，看来您有了更深的感悟呢，没错，正如大小姐所想，整体是由无数个体组成，但我们又不能只关注整体而忽视个体。”Natural唇角勾起一抹不经意的笑容，“不过这似乎有点哲学的意思，在下记得大小姐在这方面成绩还不错，对吧？”
“嘿！当时本小姐可是回回考试前三名嘞！但书本上的知识还是太局限，来这一年多，可比在学校十年学的多得多！”
“那接下来的灾难可以当做期中考试咯，希望大小姐能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我能弃考吗！你这个课外补课老师！”
吉弔故意用脚后跟蹬了下后轮，直吓得Natural忙扶稳车把连声求饶。
路途在老旧的车胎下逐渐缩短，似一幕老电影，此刻进入片尾，即将播放制作人名单。
“呼~好久没蹬自行车，体力居然还跟得上。”Natural把车停稳，抬眼望向近在咫尺的鬼杰组大楼，抹了把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吉弔跳下后座，耳边除了徐徐风声，还有Natural尽力掩盖的大口喘息。她有点担忧地望向胸口快速起伏的Natural，名为“愧疚”的情感萦绕心头。近五十分钟的车程，獭子哥不仅一路没停下歇息，后面还载了个自己，虽说本身体重不太沉，但算上麟壳和尾巴……
“那个……獭子哥你还好吧？”吉弔声音细如蚊，生怕戳爆Natural鼓胀的灵魂。
“呼——多谢大小姐关心，您先进去吧，想必各位都在等待您的归来。”
“那獭子哥呢？”
“在下……还有点事要处理。”话语戛然而止，Natural并没有把后半段说出来。
吉弔张张嘴，想问些什么，但……
“嗯，那我就先走啦！”
多年形成的默契已让二人无需多言，有时候知道太多反而会束手束脚，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日常性的告别语，像是外出郊游般，晚上就会带着满心欢喜回家。
“祝您……武运昌隆。”
凝视着吉弔一步三回头的背影，Natural在心中默默祝福道。街上快步奔走的行人不会注意到一只面色凝重的水獭灵，但他推车离去的姿态，宛如踏上战场。
刚踏入大楼一步，吉弔便感到些许异样，今天的鬼杰组有点过于安静了？
不，并不是说大家都摸鱼翘班了。门口牛家兄弟刚换完班，一楼大厅的接待员敬业地处理文件，偶有外出办事的组员与自己打个照面后，也会点头以示敬礼，但……反倒是这种平静，让吉弔有些窒息，令人不安的宁静。
惴惴不安地走进电梯，惴惴不安地按下按钮，惴惴不安地对着电梯的反光面上下检查自己是不是又被蹭一身泥。“这次也没什么倒霉事啊……怎么总觉得心慌慌的……”
明晃鲜红的数字与不安的内心逐层跃动，两扇铁门随着闪烁的数字“10”而缓缓打开。
迎接她的不是柔和的走廊灯光，而是两排站的笔直的阴影。
凯特，郝剩，毛树；
荏茧，艾薇，十三郎，
六位初代目组员如雕塑般直直伫立在办公室大门两侧，无声地迎接自家大将归来。
吉弔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曾预想过自家组员会给她准备“惊喜”，但这份大礼……过于严肃和沉重了。没有什么比大难临头，心情绝望之际，身边陪伴三五好友更让人安心。
望着眼前陪伴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友们，赤红眼眸逐渐从迷茫变得澄澈，又蒙上一层雾。吉弔想快步走向他们，想将大家拥入怀中，想……
“谢谢你们……还能站在这，等我回来……”吉弔有点哽咽，脑内被一种莫名的情感填充，但她还没忘记自己该做什么，自己的身份又是什么，“我知道，你们已经了解接下来要面临的困境，你们还站在这，就代表大家都下定决心继续跟我干，所以……”
“大家先进屋说话吧。总在这站着，像是我要体罚你们一样。”吉弔故意打趣道，随后径直穿过人群，输入密码，一把推开办公室大门。阴郁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阴沉不透光的乌云将黑暗灌注在密闭的办公室中，静待落单的少女只身潜入。
好在，足够多的伙伴紧随其后，灵魂的辉光与电灯的光线再度驱散阴霾，几人将吉弔团团围住，站成一个半圆。
每个人都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每个人都静默不语，他们像是在等，等面前最为敬重的组长、大姐头、老大、小丫头，开口说出一句振奋人心的开场白。
吉弔的喉咙上下颤动，她扫视一圈眼前这些英勇不屈的伙伴们，他们毫无迷茫，一心追随自己，忠心耿耿……这才是她想要的效果，才是赌局开盘的前提与筹码。
于是，吉弔深吸一口气，用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都听清每一个字的声音，缓缓开口道：
“但……这件事，我想自己处理。他们想要复仇，矛头指向的是我。”
“如果……我把自己交出去，他们或许会停下对中圈的作战，也不会伤及无辜了吧。”
轻缓的语气如一声声闷雷，轰击在场的每个灵魂。她在赌，她在进行一次豪赌，赌注是鬼杰组和整个中圈的安危。
“吉弔！你在胡说些什么！你疯了吗！”艾薇瞪大眼睛耳朵呼扇，一声嘹亮嗓音，打破半晌无人应答的局面。
“啧，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区区黄毛丫头还想逞英雄！怎么，不把我们老将放在眼里？”十三郎不屑地啧嘴一声，眉眼间透着一股宝刀未老的英气。
虽然是一场豪赌，但赢得毫无悬念。想让自家老大卑躬屈膝，放弃反抗去引颈受戮？想让自己灰头土脸默默投降？怎么可能啊！难道曾经撒过的汗流过的血，一起立下的誓言会被轻易践踏？
永远不会！
“但……敌我实力差距悬殊，只靠鬼杰组这些人手……可能连第一波攻势都挡不住。”吉弔仍在“循循善诱”，她好像摸到了一点门道——如何让组员自发地热血沸腾，为己效力。
“那又如何？”
“欸？”
“我说大姐头，那又如何？”凯特呲着牙，勾起爪子搔搔后脑，言语中透着薮猫灵特有的桀骜不驯，“差距悬殊就要投降？打不过就想放弃挣扎？被人踩在脚底就一言不发？我们哥仨要是有一点这种想法，早在十几年前就一起手拉手跳黄泉了！”
“咴咴……看上去我等已陷入四面楚歌五里雾中之地，但为何不放手一搏，拼出个柳暗花明的通天大道呢？”郝剩故意推推鼻梁上的平光镜，双足在地上来回摩擦，俨然一副文将气派，“我等三兄弟，虽空无一物百无一用，但绝无贪生怕死之意！”
一旁的毛树唯唯诺诺，他没有大哥那般痞气和豪气，也不会像二哥装文艺满嘴顺口溜，鼠灵黑溜溜的小眼睛向上盯着吉弔，语气中满是纯真质朴：“俺……俺不会说话，但俺知道，是大姐头收留了俺们，让俺们能抬起头走路，成为有价值的灵魂……俺不怕死，但俺怕……俺怕自己没能死在大姐头前面……所以，就算打不过他们，俺也要拼尽最后一口气，跳起来咬住他们的鼻子，狠狠撕一块肉下来！”
鬼杰组仍是一片宁静，宁静到偌大的办公室仅存留一人说话的声音，没人争抢表态，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一一袒露从不提起但永不消逝的真言。
“我……很感激吉弔大人，如果没有吉弔大人出手相助，我恐怕已经死在那个夜里了……”荏茧双手合十，宛如修女向神明祈祷，“我的命属于吉弔大人，只要我还一息尚存，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吉弔大人受辱，我们所有曾受过苦难的人类灵愿为吉弔大人献出一切。”
吉弔不敢眨眼，因为视网膜前早已汇聚一层水雾，稍稍颤动便会倾泻而下，耳膜周围或许是心理作用，总有嗡嗡声萦绕不停。她做足了情绪抑制，却连三个人都没撑过去。但还要继续忍耐，万不可在这里留情，要忍到将自己的计划托盘而出才行！
于是吉弔偷偷狠掐一把后腿肉，压抑住狂跳的心脏，用咳嗽声打掩护。
“咳……咳咳，大家的心意我很清楚，你们和我都是过命的交情，但你们有没有想过，现在光靠豪言壮语和气势是赢不了的！”吉弔缓步走向落地窗前，冷静而无情地分析现状：“凯特，你们情报部应该最清楚，那三个帮派都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艾薇和老爷子，你们觉得目前鬼杰组的人手和装备比得过他们吗？我们的优势在哪啊！”
一言道出，全场寂静，吉弔说的句句属实，即便前几个月从相柳那购置一批军火，也是粥多僧少，一个组员顶多拿两把武器，但对面却有鬼杰组数十倍的兵力！
“那他娘的咋办！老娘肯定不会乖乖等死！也不会让你去送死！”艾薇啐了一口愤愤道。
“老夫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点头哈腰和下跪！” “我也不会投降！” “鄙人也是！” “俺也一样！” “我……我也……”
“好了好了，我知道各位都有血性有信念，但……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们还有优势。”吉弔鬼魅一笑，情绪煽动的差不多了，现在该将自己的计划逐步道出，“我先问你们，我们鬼杰组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额……纪律严明？”
“待遇好？”
“鄙人认为是弹性上下班时间。”
“是人心啦！人心！”吉弔无奈扶额，自己揭开谜底，虽说他们讲的也没错。
“在各位的不懈努力下，鬼杰组在中圈居民的心里留下了极为良好的印象，我们被称为中圈的治安官，弱者的守护者！我们最大的优势便是民心所向！”
“所以……大姐头的意思是发动民众的力量？”郝剩若有所思地问道。
“没错！只靠我们的力量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如果将大家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共同抵御外敌的话，说不定还有微弱的胜算！”
吉弔一语惊醒梦中人，组员们一直以来都在单枪匹马作战，却从未想过能依靠群众的力量。但要如何实践？会有人放弃自己安逸的生活，美满的家庭，不算成功但足够稳定的事业，去投身于这场悬殊的战斗吗？
这些都不是该考虑的问题！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老大叫吉弔八千慧，拥有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能站在高峰俯视一切的领导者！不用犹豫，迎头跟着干就好！
“我们……该怎么做？我们能帮上什么？请下命令吧，组长大人！”艾薇缓缓抬头，仍是那副坚毅的目光。
“演讲。就像艾薇你们曾经看到过的那样，我需要一个演讲台，一个足够让中圈各地都听到我声音的演讲台！无论他们身在何处，正在做什么，都要能听到我的演讲！”
“只需要把大姐头的声音传播出去就行呗？这就放心交给我们吧！”凯特三人率先带头，情报部可不只是搜集资料这么浅显，他们的耳目早就遍布报社、电视栏目和广播台，只消动动手脚，吉弔的声音便可传遍中圈！
“那场地和安保工作就交给我们战斗组咯。”十三郎两根手指拨弄银镖，寒芒反射眼眸透出的刚毅与老练，时间在他灵魂上刻下的不只有沧桑。
“吉弔大人……我……能帮您做什么？”荏茧怯懦地问道，自己的才能似乎在这种地方没法发挥，总不能让她来一个字面意思的爆炸开场吧？
“荏茧，我需要你陪在我身边，你很特殊，但不要觉得丢人，”吉弔将双手轻轻按在她微颤的肩上，坚定与慌乱的视线平齐，两颗心脏的和鸣声清晰入耳，“你的存在就是向中圈证明鬼杰组最好的例子！还有你的人类灵同伴们，让他们在台下待命，我需要你们。”
“我……我明白了！我会尽力的！”她的目光不再闪躲，因为她被人需要着。
一束阳光穿透乌云，形成一片光斑，以此为中心向外扩散，洒向一座大楼的玻璃窗，照亮挺直腰板的吉弔，照亮四周做好觉悟的众人。
“那么，为了鬼杰组，为了中圈，为了所以饱受黑帮之苦的人们，鬼杰组，行动！”
“收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