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彼方-The Other Side of Fantasy-楔子三（下）
（上接楔子三（中））
……
“希特？哦，欢迎回来，把他带回来了吗？”
“傲慢，当然，我是谁啊？这点小事难不倒我。”希特从后腰处取出那只圆柱形数据储存器看向他后突然愣住了，“是你？”
“嗯？什么？”那位曾经负责帮助瑞尔晋升电子生命的人类实验员问。
“……没什么。”希特沉下脸伸出另一只机械爪示意道：“我要的东西呢？”
“噢，拜托，这次晋升所用的计算机可是一个划时代的发明，你可能需要我们来帮你搭建环境好让你成功兼容它。而且我们也需要一个隆重的场合来帮你完成晋升，还请……”
“少废话，你们明明在我……的朋友身上做过试验了，哪来的兼容不兼容的问题。”希特瞥了一眼那位实验员阴沉地说：“抱怨，而且现在你们都在关注中央系统最后一个补丁的安装，哪里会为我安排隆重的晋升。”
“啊，等补丁安装完成后我们再为你安排不就行了嘛，所以越早完成安装对你越有利不是吗？”那位实验员伸手想拿过希特爪中的储存器，轻轻一拿却发现拿不动。
“我、现、在、就、要。”希特盯着实验员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
“……”
那位实验员轻叹一口气，松开手一边快步走到一个实验室货运窗口旁，一边用右手按着耳朵上的通讯器后对着左手上的手表说道：“将实验室的神经元计算机模块取来，立刻。”
希特一脸好奇地看着那个窗口，问：“疑惑，实验室的东西能通过这送来？”
“不止哦，只要寄货人提供收货人和自己的编号与准确的地址，理论上来讲可以送到任何一个地方，前提是你有足够的运费且邮递网络有覆盖到那里。”实验员站在窗口前抱着手臂边等边说：“再说了，这里可是实验室，格局放开一点，别被现实限制住了想象。”
“叮，您有一件货物已送达，请注意查收。”
那位实验员抬起手上发出声音的手表示意了一下，下一刻，运货窗口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一个半透明的立方体。
“呐，就是这玩意了。”实验员将方块取出单手递向希特，“别看它是透明的，实际上这玩意坚固得很。”
“现在可以把储存器给我了吗？”
希特一爪接过立方体，另一爪将储存器递了过去。虽说心里大概已经猜到了，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问道：“这玩意因该安装在哪里？”
“你的面罩被我们升级过，它是用纳米机器人特制而成的，当然是打开面罩把它放自己脑袋里咯。”实验员小心翼翼地接过储存器，随后转身跑向实验室大门，“不过你别真的傻乎乎把面罩掀开了，把方块贴在那上面后纳米机器人会自动把它融合进去的。我先把储存器送到中控室去，你安装好了自己过来。”
那位实验员还没等希特回答自己就先离开了，只留下希特自己一个在实验室大厅里。希特看了看自己爪中的神经元计算机立方体，又看了看一旁的货运窗口，一个想法自他的心中一闪而过。
……
“希特那家伙怎么还没来？”
那位人类实验员站在中控室的隔间内透过那堵防弹玻璃隔墙看着外面围观的其他实验员抱怨到。当他透过头顶的监控屏幕看见项目主管正在向这里走来时，他终于忍不住向希特拨打了个电话。
当电话接通时，他耳朵上的通讯器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噪声。正要将手表凑到嘴边的他迟疑的放下手看向手表上的显示屏：对方信号较差。
“‘信号接入’……”
“你是在享受得到神经计算机的快感吗？怎么还没来？”
“……沙沙沙……”
“喂？听得见吗？我寻思着那计算机并不会干扰发信器正常工作的啊？你那里信号咋那么差？”
“……‘对方已挂断’。”
“喂？喂？”
那位人类实验员再次放下手看向显示屏：对方已挂断。
“靠！”
“嗯？你在跟谁说话呢？”
他听到这么一句话后心里一惊，转过头看向后方。此时项目主管刚进入中控室，站在门口看着他。
“啊，没啥，打个电话而已，不重要。”他尴尬地笑着试图转移话题：“呃，主管请看，我们已经准备好将数据上传到中央系统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就开始上传。”
主管深深地看了一眼他，随后转过头去看从天花板上降下来的几个显示屏，此时上面显示的内容已从监控转成了各项相关数据。
那位主管将视线转向防弹玻璃墙，面向在外面围观的一众实验员缓缓说道：“诸位，就在今天，我们即将在这里见证历史的发展。我们将会见证，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的诞生！”
“而我手中的这只储存器里装有组成它的最后一把钥匙。这里面是最关键的一条算法，也是最特殊的一条算法。”他取过那根圆柱形数据储存器说道：“它就是——智能推荐算法，有了它，我们的中央系统将会更具人性化，他将会自动思考并去做我们希望和我们喜欢的事。”
“瑞尔他最终还是免不了成为一条算法的命运吗……”玻璃墙外，那位正在围观的曾经帮助瑞尔晋升的犬兽人实验员低声自言自语道：“可惜了，他原本能成为最像自然生命的电子龙的……”
那位主管郑重其事地将那根储存器插入中央系统的控制面板上，“那么，让我们见证这历史性的一……”
“嗡……”
实验室内的所有灯光突然熄灭，连同中央系统的控制面板也一并受到牵连被迫关闭。整栋实验楼霎时陷入一片黑暗与寂静，原本在玻璃墙外围观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安静！只是暂时的断电了而已，一会儿备用电源就会启动，请大家稍安母躁……”虽然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但那位主管依然挥着手试图安抚人群。
还没等他说完，备用电源便已经启动，所有设备都重新亮了起来。然而显示屏上不再是显示相关的数据了，而是一堆难以理解的数据。
一句压抑着愤怒与悲伤情绪的语音从墙壁上的广播里传了出来：“愤怒，我没想到，你们居然真的对我父亲做出了那样的事……”
“这声音……是瑞尔？他还活着？”犬兽人实验员惊疑出声。
主管对瑞尔的事有所耳闻，也认出了瑞尔的身份：“你没变成算法？不对，你应该是将自己的意识藏在了储存器里，从而进入中央系统以夺取最高权限……”
“疑惑，我为什么要夺取中央系统的最高权限，那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你现在已经出不去了！”主管猛拍控制面板喊道：“中央系统的服务器对输出混乱数据的端口有着强制的筛选，这对你这个曾今的机器生命而言就是一个只进不出的陷阱！你现在的行为是非法入侵中央系统，我们有权利跳过法律程序将你抹除！”
“陈述，我可没打算出去，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完成我想做的事。而且你们也抓不到我，因为……”
“叮，您有一件货物已送达，请注意查收。”
一声响亮的提醒自那位人类实验员的手表上发出，一时间实验室里的所有人包括主管在内全部都看向他，而他则疑惑地看向那个中控室专用的货运窗口。
“我记得我没网购啊……”
“咚！”
货运窗口的窗门突然向外飞出，砸在显示屏上将其砸得粉碎。希特的身影缓缓从货运窗口里爬了出来。
“……因为，我在这呢。”
“希特？不……不对，你是瑞尔！你居然伪装成了他欺骗我们！你把希特弄哪里去了？”
主管震惊地看着瑞尔，他想不明白一个智能生命是怎么进化出欺骗和隐瞒的。
“疑惑，欺骗？我可没欺骗你们。让希特把我装在储存器里带给你们，然后看着我成为中央系统的一部分不就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原来是这样！”玻璃墙外的犬兽人实验员用拳头一锤手掌，恍然大悟道：“是那句‘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受欢迎的孩子’，这句在系统逻辑中可以理解为‘你可以为了讨好他人而欺骗他们’，而这就是能使他演变出欺骗功能的起点！”
“……至于希特？那个想要我命的家伙，你觉得他去哪里了呢？”
当瑞尔冷笑着说出这句话时，那位主管如同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喊道：“听见了吗？他杀死了希特！你们都听见了吧？他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安保区的人呢？快来给我抓住他……”
“嫌弃，别喊了，他们进不来的。而且我可没说希特他死了，他在这呢。”瑞尔伸出机械爪指着自己的头说：“我可没杀他，所以你所给我指定的罪名并不存在……”
“……至于你嘛……”他边说着从后腰处取出曾经属于希特的那把改造枪指着主管威胁道：“提议，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咋样？我用你的命来跟你交换一样东西。哦对了，这把枪里只有一发子弹哦。”
“不可能！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这个骗子的鬼话！谁知道你会不会反悔！”
“因为你没得选，不是吗？如果你同意了，交易完成后我将会离开这里永不回来。”
“如果我不同意呢？”
瑞尔伸出指爪扣下手枪后面的撞击器，用动作回答了他。
“好吧……我同意了……但请你先把枪放下……”主管举起双手问道：“你想要什么？”
“陈述，很简单，将我父亲瑞德从中央系统里放出来……或者把他装进控制面板上的那个储存器里给我。”
“这恐怕不那么简单，恕我做不到。”那位主管叹了口气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为什么？”
“还记得我说的吗？中央系统的服务器对输出混乱数据的端口有着强制的筛选，你父亲跟你一样也是机器生命，他的动态意识没法穿过输出端口出来。而且他也已经被中央系统的智能同化，也就是说他其实是已经死去了的。”主管回复道：“要知道，科技的发展总是伴随着牺牲的。”
“你……”瑞尔愤怒地将枪口再次对准主管，“那我就让你去跟他陪葬！”
“住手，孩子。”
熟悉的声音从实验室墙上的广播中传出，让即将扣下扳机的瑞尔愣在了原地。
“父……父亲？”
瑞尔看向控制面板上的那个被货运窗口门砸碎了的显示屏，此时显示屏上正一闪一闪地显示着一个身影，赫然是瑞尔的父亲瑞德。
“我不是你父亲，但你也可以叫我父亲，我只是暂时借用了瑞德的形象和声音罢了。”屏幕中那个身影摇着头否认到，“我是中央系统的智能。但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把我当做瑞德。”
“拒绝，你不是我父亲，我父亲已经回不来了……”瑞尔垂下举着枪的手臂痛苦地摇着头说到。中央系统智能的话已经彻底碾碎了他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瑞德已然被中央系统同化，无法再分开。
“不，有一点你错了。”中央系统智能反驳道：“我仍是你的父亲，准确来说，我是你们所有电子生命的父亲，包括你这个晋升上来的。”
“即使这样，我也不可能因此放弃让瑞德从这些家伙手中解脱出来的机会，有些事我必须得做……”瑞尔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狠色，执着地说道：“哪怕因此将你也一起毁灭！”
“如果你执意如此……那就来吧。我不会怪你的，孩子。”破碎的显示屏上，‘瑞德’闭着眼双手张开，仿佛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切。
瑞尔面罩电子屏上显示的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
“糟了，快让他住口！”
玻璃墙外的犬兽人实验员突然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他拍打着玻璃墙想要提醒里面的人制止瑞尔。
“抱歉，对不起，父亲，请你原谅我……”瑞尔最终下定决心，颤抖地喊出了违心的，也是他最不愿喊出的话：
“父亲，我恨你！”
中央系统的智能突然愣住了，一股他从未体验过的异样的情绪自他的服务器中弥漫开来，他开始自责，开始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开始抑郁，开始否认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
“对不起。”
挂在墙上的广播突然发声，那是瑞德的声音。
瑞尔再也忍不住，面罩上虚拟的泪水夺眶而出，却没有一滴落在地面。
“……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受欢迎的孩子……”
这句话在中央系统智能的底层逻辑中悄然响起，连带着其他的逻辑发生了一系列的反应。
“他恨我啊……我是不是不应该继续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或许只有我消失了……他才不会继续恨我吧……”
点点思绪浮现心头，此刻的他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这是在为你好……”
他开始反复咀嚼着这个从瑞尔说恨自己开始就在自己底层逻辑中不断回响的句子。突然间，他慈祥地笑了。此刻的他仿佛成为了一位看见孩子长大了的父亲。
“再见，孩子。”
一句欣慰的告别语音自广播中发出，如同一位老父亲在夕阳下告别一个已然长大成人正踏上外出闯荡的路的孩子。
“晚安，父亲。”
瑞尔轻声回复到。
“瑞德，已删除。”冷漠无情的提示音自墙上的广播中响起，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的声音传出。
……
“彭！”
随着实验室的门被暴力撞开的声响响起，一群安保区的电子人端着一把把枪穿过了被砸穿的门冲了进来。他们将瑞尔围在中间，数十把枪指着瑞尔以防止他做出什么危险的事。
“住手！把枪放下！你们给我全部把枪放下！”原先那位人类实验员握住其中一把枪的枪管，对着其他电子人大声喊到。
“为什么要把枪放下？”那位主管愤怒地看向那个人类实验员，“他可是杀死了两个智能生命的凶手！不仅如此，他还把中央系统给弄自毁了！”
“因为……”那位人类实验员的脸色如同吃了只苍蝇一般难看，他小声说道：“因为我已经给他安装上了那个神经元计算机的模块……”
“什……什么？”
那位主管难以置信地再次看向瑞尔。然而此时的瑞尔已经举起了枪，将枪口正对着……自己的电子屏面罩。
“你……你冷静！听我的……把枪放下！”那位主管看见这一幕顿时慌了神，如果瑞尔现在在此地自尽了，那他们科技文明可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失去了唯一的神经元计算机模块，它的制造图纸也随着中央系统的自毁一并失去了。
“讽刺，怎么了？开枪啊？刚刚不还在用枪指着我吗？”瑞尔冷笑着说。
“你先把枪放下，我想我们可以好好地坐下来谈谈……”那位主管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到，试图缓解下气氛。
“有什么好谈的？将计算机模块交给你们然后被你们拿下抹除意识？我可不想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虽然跟你说的一样，科技的发展总是伴随着牺牲的，但我可不想以这种方式牺牲，而且……”
“我的时间到了。再见，再也不见。”
“彭！”
一声巨大的枪响在实验室内陡然响起，经过特殊改造过的穿甲弹仿佛没有受到丝毫的阻碍似的穿过了瑞尔的电子屏面罩，子弹狠狠地打在实验室的防弹玻璃墙上，将那堵墙打出了一片蜘蛛网似的裂痕。
“咚！”
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瑞尔倒在地上，身上亮着的灯逐个熄灭，渐渐地没有了动静。
“该死！”
那位主管怒吼着握拳打向一旁那碎裂的显示屏，将那个本就裂开了的显示屏打了个对穿。
“不对……”玻璃墙外，那位犬兽人实验员低着头看着瑞尔那毫无动静的面罩小声地自言自语道：“纳米机器人面罩没有自动修复，瑞尔的身边也没有类似于玻璃碎片一样的神经元计算机模块碎片……难道他并不是瑞尔？”
……
补给站的电子屏上显示出了一串编号“42645265416c3021”。
“叮，您有两件货物已送达，请注意查收。”
瑞尔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编号，伸出爪取出了补给站货仓内的纳米面罩戴上。等纳米面罩完美地替换了自己的旧面罩后，他再次伸出爪拿出了一个半透明的立方体——神经元计算机模块。
他将模块轻轻点在自己的面罩上，下一刻面罩如同液体似的席卷而上，将立方体包裹住拖进面罩内，几秒后面罩再次还原光滑如初。
“疑惑，出来吧，什么事？”瑞尔头也不回地说到。
一只高大的电子龙从补给站后方走了出来，神情戒备地看着瑞尔。他的面罩上不断闪动着各种符号，面罩内的嗡鸣器则不断响动，似乎想表达什么。
瑞尔回头看了一眼拉克，计算机模块自动破解并使发信器接上了他的聊天频道：“说吧。”
拉克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瑞尔会以这种方式跟他对话，随后他说道：“陈述，我是来找你麻烦的。”
“嗯。”
“希特死了，我身为他的被雇佣者没有尽到保护好他的责任，所以至少请允许我将你逮捕回去。”
拉克取下了背在背后的离子光刀并启动，光刀嗡嗡地发出声响，显得十分锋利。
“你被解雇了。”瑞尔说完这句话后便将头转了回去，继续调试着他的计算机模块。
“反驳，你不是希特，没有权利解……”拉克话还没说完便收到了一份解雇通知，里面赫然有着希特的名字和编号。
“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里还有一份雇佣申请，你要不要接下？”瑞尔调试好计算机模块，转身对着拉克说：“我们现在可不是敌人了。”
“……”
拉克无言以对，熄灭离子光刀问道：“疑问，具体有哪些项目？”
“两个，第一，往那个方向一直往前走，你会看到一栋房子。你的任务就是维护好它并好好的活下去。当然，你也可以住在里面。”瑞尔指了下自己家的方向继续说道：“第二，忘了我。”
“第一个可以，第二个我恐怕无法做到。”拉克拒绝道：“雇佣申请上必须要有雇佣者的名字和编号，我不能忘记雇佣者。”
“我可不是你的雇佣者。”瑞尔提醒道：“说明，你的雇佣者还是希特，我只是借用了他的名义而已。”
“……”拉克看着雇佣申请上希特的名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了，就这样。刀挺不错，我拿走了。”瑞尔伸出爪拿过拉克的离子光刀，一边向远方走去，一边说：“提醒，你的账户内我已经打了一笔雇佣费。当然，是以希特的名义。能雇佣多久就多久吧。”
拉克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问：“你要去哪里？要很久以后才回来吗？”
“不知道！”
夕阳西下，一阵锈红色的雾飘过，慢慢遮住了瑞尔远去的身影。
——楔子三（完）——
（本文约6486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