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The Return

“长耳朵的，下次再跳的这么快，本小姐可不会再帮你收拾烂摊子了。”
当战锤一般的发射装置冲着自己砸下来的时候，铃仙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对方一定使用了什么辅助推进方式才可能在那一个瞬间突然飞跃几十米的空间向着自己猛冲而来。
CCAS给出的数据是绝对不能硬抗，但是铃仙的反应终究还是比超级电脑稍慢，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让她失去了最后躲避的机会。
双手架在头顶，打算在碰触的瞬间卸力趴倒的铃仙却没有感觉到那几乎可以将自己砸成齑粉的力量。
“不过真不愧是衣玖，在这家伙的导弹出膛的时候就让我增援了，否则估计这个时候你已经变兔锅了——还是那种黏黏呼呼的。”
天子的声音显得有些艰难，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继续抓紧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嘲讽和自己不对头的队友，她双手交叉举过头顶，而脚下的草地已经深深地陷了下去直至天子的小腿关节。
但是无论如何，巨大的战锤在天子面前被强横地阻挡住，再也无法寸进！
“这不可能！”
但是第一个发出惊呼的却是键山雏，CCAS已经给出了数据，根据“石棺”的巨大爆发式推力带来的极高速度，再加上纸面上的“石棺”的惊人重量，这一击即使是天子也没办法凭借自己的身体接下来——这一击足以将一辆主战坦克彻底砸扁！
“这很正常，雏……”
看到了天子身上那一闪而过的土黄色灵力光芒的衣玖则是缓缓地将羽衣缠在右手上，解答了雏的疑问。
“因为在成为天人之前，长女大人的名字是……”
而就在这个瞬间，一直被动的防御的天子那渗出淡淡红色液体的嘴角，突然往上一扬！
“比那名居——地子！”
大地的女儿！
几乎是话从口出的瞬间，天子突然动了，成十字交叉架住对方机械臂的左手猛然发力，伴随着脚下进一步龟裂的大地将巨大的战锤硬生生地拨向了左边，然后前踏一步，仿佛踩破积雪一样插入地面的右腿向后一蹬，借助着大地的力量旋转着被同样坚硬的盔甲包裹着的右拳狠狠地砸在了空门大开的“石棺”的胸口。
但是这仅仅是开始，在厚重的动力盔甲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拳印的右拳却并没有停留太久，趁着击中对方的拳力未消的时候，天子的左手却滑向了动力盔甲的腋下，顺势旋转蹲身，架起远比自己重得多的动力盔甲狠狠地丢了出去。
已经缓过神的铃仙连忙向后连退数步——倒不是对方被天子丢向了自己的方向，而是因为……
以天子为中心的数米的大地，已经在强大的力量下彻底崩坏，甚至无法站立！
但是天子的笑容，却在那个瞬间收敛。
因为灵力爆发而全身围绕着土黄色光芒的少女静静地站立着，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刚刚这个动作并不是为了将对方摔出去！
“没抓住……左手……已经断了吗？”
硬吃了足以将数十吨重的坦克砸毁的一击，虽然用灵力将大部分的力量卸到了大地中，但是却也不可能完全免疫客观存在的攻击！
仅仅是十分之二……或者十分之三……真是……
“真是强大的力量呢！”
天子抬起左手，果然，价值数亿美元的金钛合金左手盔甲已经出现了一道几乎无法看到的裂纹。
“不过这样才有趣啊！”
盯着仿佛终结者一样木然地从被撞毁的建筑中爬起的对手，天子的眼睛里开始冒火。
“天子，别玩了，现在不是时候。”
但是就在天子准备继续冲上去爽快地打一架的时候，耳机里却突然响起了衣玖的声音。
不良天人皱了皱眉头，握紧了拳头，但是最后还是松开了。
“好吧，看在你和雏的面子上。”
心口不一的不良天人倒并不是真的每次都这么给龙宫使面子，只是她似乎注意到了战场在不断地扩大的问题，虽然天子对PMC的任务并不上心，但也不至于以破坏别人的家园为乐。
更重要的是，衣玖仿佛一盆冷水一样的声音已经让正准备将自己的大脑设备停用而继续战斗的天子想到了一个问题——对方也极有可能和自己一样是幻想乡的伙伴。

这么一想，少女那刚燃烧起来的熊熊斗志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不过她还是没有太大的动作，倒是铃仙已经见缝插针地拔出了腋下的MK23手枪。
对方停住了脚步，似乎在思考对策，但是这一迟疑并没有持续太久，显而易见的，她再次举起了由主炮折叠成的巨大的战锤，然后挑衅似的指了指天子，突然发力！
准确的说，“石棺”并不是发力冲出来，雏终于清晰地看到，是“石棺”的背后突然打开两个内置的加力燃烧室——用这个名词似乎并不恰当，但是伴随着强大的G力的是令人叹为观止的直线速度！
果然的，天子并没有躲开——因为在天子的字典中没有闪避这个词！
但是出乎对方意料的是，天子并没有继续借助大地的力量硬抗，而是突然迎着“石棺”冲了上去！
几十米的距离对于两人来说只是瞬息，但是在两人相交的瞬间，一阵七彩的光芒就突然划破了天空！
“这不可能！”
公共频道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雏为之一愣的瞬间，衣玖就犹如炮弹一般从房顶上窜了出去！
“石棺”重重地倒在地上，但是在她刚刚站起来的瞬间，一道道灌注了灵力韧性远超人类所知的羽衣就仿佛毒蛇一般死死地缠住了她。
直到这个时候，被天子一剑斩断的战锤才重重地砸落在地面上，扬起数米高的尘土。
而制造了这一切的天子左手轻轻地握着已经收回剑鞘内的绯想之剑的剑柄，冲着站在“石棺”旁的衣玖坏坏的笑了。
“还好你没冲着她的胳膊下刀，长女大人。”
“我更关心你的推理，衣玖，这个人……”
衣玖有限度地表扬了天子后，转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全队，提高灵力盾等级。”
疏散工作早就展开了，此时此刻，方圆两公里的活人也就只有佛洛依德的四人和“石棺”自己而已。
虽然不明白衣玖的深意，但是所有人还是照做了。
但是没有人想到的，就在四人全部将灵力盾外放的瞬间，“石棺”的头盔突然发生了变化。
全封闭的头盔突然向后剥离开，而面罩则是自动开始向着下方折叠，
“检测到核辐射！指数……上帝……我们站在一根燃料棒旁边么？！”
“差不多吧，大概……”
衣玖并没有回头去看已经走到自己身后的众人，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已经脱去头盔的少女，漆黑色的长发发型和她记忆中的一样，依旧是扎在后脑勺的单马尾，而深绿色的蝴蝶结却被头盔挤压的有些凌乱，沾满了汗水的脸庞上，挂上的是冷漠却又复杂的表情。
“我早该想到，托卡马克装置是核聚变，但是石棺却是核裂变泄漏的时候人类需要使用的一种手段……而你右手的“天琴座”发射装置是战舰用级别，再加上你的盔甲，没有任何一种已知的人类电源设备有可能做到……”
“只能是你了，还好吗？”
“灵乌路空？”

“这真的是……核裂变……放射性……燃料棒……”
雏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下意识的将心中所想喃喃自语，在突然变得寂静无声的战场上，仿佛是为了装点那诡异的气氛一样。
“不会有错的，虽然……我们只是在神社的宴会上见过几面。”
衣玖轻轻地抬起手，毒蛇一样的丝带转瞬间仿佛又变成飘渺的云雾，毫无杀伤力地漂浮在了空中，最后回到了龙宫使的手中，被自己的主人轻轻地缠绕在了脖子上。
“……很久，以前。”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做出了令人心酸的补充。
的确，已经很久了。
铃仙抬手捋了一下额前被清晨的微风吹拂起来的碎发，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伤感。
只是在这一句话之后，双方就这样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但是衣玖却毫不回避地将目光投入灵乌路空那漆黑的眸子里。
“你们是来抹杀我的吗，是人类，还是灵梦？”
终于，披着厚重盔甲的少女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她尽力地让自己的声音不带上感情，但是干涸的嘴唇还是有些许地颤抖。
“我觉得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衣玖伸出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敌意，但是那个瞬间，她却和雏交换了一下眼神。

天子感到很不舒服——仅仅是因为这种诡异的气氛，这让习惯于将心情挂在脸上的不良天人非常不舒服，以至于以往对交涉这种事情毫无兴趣的她，也用那只骨折的手扶着剑柄从衣玖身后窜了出来。
“我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你在居民区使用大规模杀伤性——”
“那又怎么样呢，这里又不是幻想乡。”
衣玖的眉毛轻轻一跳，心里微微一沉，倒不是因为空打断了天子，而是因为她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在这个对于回去的资料毫无头绪的世界里，一个整天想要回去的月兔已经足够了，现在又加上这家伙……
“比起这个，空，这两年来你一直都在被人研究么？”
“这么说并不准确。”
灵乌路空轻轻地侧过身，望向了大概是已经因为自毁装置而消失的实验室的方向。
“我和人类合作是因为我们身上都有彼此需要的东西。”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金属落地声，阿空主动解除了已经被切掉一大半的右手发射装置的残余部分，然后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
“但是我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算是穿上了这身石棺我也不是……不……也许这身石棺，就是我这个外来者的最好徽记。”
“很难想象你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衣玖斟酌了一下语句，无疑的，灵乌路空的性格相比在幻想乡发生了极其巨大的改变——虽然衣玖对这只地狱鸦谈不上了解，但是明显的，这种深沉的气氛和在幻想乡时的她发出的气息相差太远太远了。
“我不明白你指什么，我也不想去了解，同样的，我也不知道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唯一确定的一点……只要能够回去的话……”
一种难以言述的杀意伴随着动力盔甲少女的右手握紧的瞬间爆裂式地散发开来，所有人都清晰的感觉到，这已经超越了决心的范畴。
“遗憾的是并没有线索。”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雏终于开口了，她缓缓迈开脚步，然后走到因为穿着动力装甲的关系所以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少女面前。
“但是无论如何，滥用暴力都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不是么。”
衣玖撇了撇嘴，雏什么都好，就是太温柔，见灵乌路空没有搭话，雏双手背在背后，然后轻轻地向前迈了几步，留给龙宫使一个背影。
“我不认为和这个世界的人类合作是多么愚蠢的事情，至少，我们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和我们一起吧，那里面……一定很冷吧。”
气氛……发生了微微的变化。
很多时候衣玖觉得和那个穿红色军大衣的家伙真的长时间在一起的话，自己说不定也会成为她的信徒，衣玖不确定雏究竟是用了怎样的魔力，但是很多时候，她都能够自然而然地转变气氛向着温和的方向发展，这是自己都做不到的，自己只能下意识的去融入气氛而已。
“什么意思？”
果然，天子向着龙宫使发问了，但是后者却也只能缓缓地摇摇头，衣玖从不轻易透露出自己的想法。
雏并没有用更多的言语，只是轻轻地伸出了手，向着那巨大的金属盔甲的操纵者。
但是最终，阿空也没有握住那只向着自己伸过来的手。
即使是她也同样地伸出了手，但是却又飞快地缩了回来，紧接着的，就是少女飞快地合上动力装甲的头盔，用一条淡蓝色的监视器望向了雏的身后。
“终于找到你了，灵乌路空。”
灵力雷达的光点让佛洛依德小队的四个人瞬间转身戒备，在阿空的目光尽头，出现的并不是让衣玖和雏介怀的，阿空刚才提到的灵梦，而是另一个，算是和灵梦有些关系的人。
但是，在那之前，衣玖整整花了十多秒的时间，用来确认自己看到的事实。

“八云……蓝？”
铃仙第一个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但是脸上依然挂着的难以置信仿佛是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一样。
她血红色的眸子里倒映出的少女，已经让曾经在永夜异变中和对方交手的铃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八云蓝的衣服款式并没有太大变化，依然是那件道袍一样的东西，但是，仿佛被从中间劈开一样，沿着身体的中轴，对方的服装竟然是左右完全不同的两种颜色！
如果说，服装上的改变只是让九尾的式神显得有点诡异的话，那将九条狐尾取而代之的金属圆盘，和闪烁着血红色光芒的左眼，则是装饰在诡异之上的恐怖。
“好久不见……月兔……还有天人和厄神。”
衣玖轻轻地皱了皱眉头，注视着开口的八云蓝，敏锐的龙宫使准确地捕捉到了对方明显不够协调的左边脸部，不过却也抬手按在了天子扣在剑柄的手上。
“不过今天我不是为你们而来。”
八云蓝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因为左脸不能很好地协调的关系，她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而她的声音，也沙哑的仿佛被合成出来一般，“灵乌路空，我希望这次你能接受我的提议。”
“很遗憾，我并没有和你一起的打算。”
灵乌路空的头盔上闪过一道蓝色的光芒，不过所幸的是透过外部扬声器发出的声音并没有特别浓重的负面情绪。
“你别无选择，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是。”
八云蓝的声音依旧沙哑而几乎不带感情，衣玖只觉得脚下一震，侧过头，被石棺层层包裹的阿空竟然被八云蓝这样简单的一句话逼退了一步。
“那个时候？”
“等等，八云蓝，我想你是不是不要无视我们的存在比较好。”
雏和天子几乎是同时开口，但是却问出了完全不同的问题。
“你们几位啊……”
“等等。”
八云蓝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但是就是这个动作让衣玖彻底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八云蓝，你的身体……左边身体……”
“看出来了吗？”
露出一个不协调的笑容，八云蓝没有继续隐瞒的意思——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
没有多余的话语，当九尾的式神将自己兜在胸前的左手伸出的时候，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只，如同漆黑的骸骨一样修长而恐怖的机械手臂！
“拜你们身后的家伙一炮所赐，暂时是没办法脱离这些人类的造物了呢。”
八云蓝的声音依然冷静，而衣玖的脊背上则是冒出了刺骨的寒意，如果不是八云蓝接下来的话，恐怕她就扯着天子跳开背后的少女了。
“不过，你们也不用太紧张，她并不是故意的……不过，从你们的表现来看，你们应该对两年前一无所知吧……也罢，暂时还没有把你们卷进来的必要。”
蓝摇摇头，然后静静的注视着众人身后的灵乌路空，十多秒的沉默后，九尾的式神转过身，那巨大的如同金属花朵一样的圆盘形装置挡住了她大半个身躯。
“算了，既然她现在跟你们在一起，就不算太危险——空，如果你真的不想和我一起去的话，那就和她们一起吧。”
“等等！”
八云蓝扭过头，尚未迈开脚步的时候，衣玖突然上前一步，开口叫住了已经变得彻底陌生的式神。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也不是说话的场合。”
八云蓝没有回头，只是停住了脚步，冷冷地开口。
“永江衣玖，如果你想证明自己的话，就先尽好你的职责，让她们不要死的太快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子上前一步，手中甚至流出了一抹七色的光芒，但是和上次一样，龙宫使毫不犹豫地伸手拦住了她。
“我的意思是，不要轻易相信任何曾经的朋友，如果你们不想变成我这个样子的话。”
“你——！！”
“够了天子。”
不自觉地，衣玖已经扣住了天子的肩膀，众人就这样，目送着八云蓝消失在远处的楼群中。
直到追随者的直升机编队再次遮蔽那冬日的阳光。

“是的，很抱歉，大人，我来迟了一步，八云蓝已经先和他们接触了。”
“是的，我按照您的命令避开了他们。”
“好的，明白。”
远处的一栋高塔上，双马尾的少女关掉通讯设备，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酒红色头发，然后索性在建筑的顶端坐了下来。
看来，差不多，这场游戏，也该正式开始了。
“大人，您的判断，似乎出了一点点偏差哦。”
自言自语着的前任死神冷冷一笑，抬起手，一根银白色的口琴贴上了名为小野冢小町的少女的嘴唇。
乐声悠扬，但是除了演奏者，已经没有人能够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