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玲语】训诂——《蜀道难》的“砯”为什么这样写

今天带大家浅玩一下“训诂学”。训诂学是我们在研究古汉语的时候,通过研究古文的字、词、句进而理解文义的方法。它涉及的面很广,与之相关的有音韵学、版本学、文字学、目录学、辨伪学、辑佚学、校雠学等等等等(反正我是学不明白了)。所以今天我们也只是“浅玩”一下,带大家看看训诂学可以有多“离谱”。

“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是李白在《蜀道难》中对蜀地的磅礴山水的描写。但是我在折服于李白那登峰造极的文字表现力的同时,也注意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字——“砯”。不知道大家在默写的时候是不是经常会掉了个点。然而如果你对中国的造字法有一点了解的话,你就会发现,这个字如果是以形会意的话,似乎并不需要多点上这么一个点,因为词典上的解释几乎都是“水击岩石的声音”。然而,训诂学从来不以词典为绝对标准。我今天就要从训诂学的角度给大家带来一种全新的解释,大家浅看就行,不需要很赞同。
事实上,汉字中确实有“砅”这个字,读作“lì”。但它的意思不是“水击岩石”,而是“踏着石头过河”。这是典型的会意字。这是在说,古人是有意在区别“砅”和“砯”两个字的,那么“石”加“氷”产生的会意字,到底又是什么意思呢?
首先我们来对“氷”这个字做一个研究。“氷”这个字,在现代汉语中已不再使用,甚至在《古代汉语词典(第二版)》中也找不到。但是我发现“氷”这个字依旧作为汉字被保留在日语中,并且依旧十分常用(这里就体现出了域外方音的价值)。如果大家看过京阿尼的《冰菓》的话,大家或许应该知道它的日语是写作《氷菓》的。“氷”这个字在日语中的平假名写作“こおり”(koori)或者“ひょう”(hyou),而它的意思正是“冰”。例如“氷が水になった”(koori ga mizu ni natta)就是“水变成了冰的意思”。而正当我得意于自己对域外方音(特别是日语)的了解的时候,我却无语地发现其实《康熙字典》里早就有对“氷”的记载了,而它的解释,就是“俗称的冰”。而且“砯”的异体字正是左边一个“石”,右边一个“冰”(打不出来了)。
到此,我们已经搞清楚了“氷”的意思是“冰”。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对词典进行一个质疑:“砯”不是“水”击岩石,而是“冰”击岩石?可是这时就会有人反驳了:“水”会流动,“冰”却是凝固的,那么“冰”又是如何击石的呢?我想梁衡先生的《壶口瀑布》能为你解答这个问题,在此做出引用:
河水从五百米宽的河道上排排涌来,其势如千军万马,互相挤着、撞着,推推搡搡,前呼后拥,撞向石壁,排排黄浪霎时碎成堆堆白雪。——梁衡《壶口瀑布》
诚然,梁衡在此是在描写黄河而非《蜀道难》中的长江,但却也不失给了我们一个提示:浪花也会结冰。当浪花在飞溅时,水温恰好降到了冰点以下,此时浪花结成冰,又因重力下落撞击在岩石上而碎成颗粒状的“雪”,重新融入“黄浪”。因此,我认为“砯”这个字的本意是尤指结冰的浪花装在岩石上的。而或许着也是为什么古人这么喜欢以“雪”喻“水”的来源。然而,众所周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唐代杨玉环爱吃的荔枝,正是来自于巴蜀地区。这是在说,巴蜀之地虽处于亚热带地区,但也因其独特的地势条件,造就了独特的热量环境。没错,荔枝是热带水果。况且现在的长江也仅在沱沱河-通天河河段因海拔高而存在较短的冰期。因此,我们又可以推断,唐代蜀道的长江,不会结冰。
可是,我又说“砯”是冰击岩石,又说唐代蜀道长江不会结冰,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别急,我想郦道元的《三峡》,也能解答你的问题:
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郦道元《三峡》
所谓“素湍”,正是“白色的急流”。大家是否有注意到过这样的场景,当水流足够急且撞击到石头的时候,浪花并不是透明的,而是“卷起千堆雪”,是白色的。因此我认为,李白在此选用“砯”,是一种比喻,是在以冰喻水。它是说蜀道的急流不断地撞击在勾连陡峻的岩石上,散成水雾,又白又响,就像是冰砸在岩石上一样白一样响。这不正体现了李白的文字表现力之强劲之处嘛!
是不是有一种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的感觉。没错,但浅玩就好了,不用信。我个人还是很喜欢训诂学的,因为它给我提供的文本能力、逻辑能力、语言能力真的很让我有个性感、成就感。

梧玲语,梧玲语,梧桐树下玲珑语。